其叶蓁蓁
2022-10-15T00:00:00Z | 39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2-10-15T00:00:00Z
我弟早恋被叫家长,没想到他班主任是我高中早恋对象。
「你们家,早恋是家风?」
「哪里,还是老师教导有方。」
下意识顶完嘴,整个办公室一片死寂。
我:「……」
不是,老师您听我解释!
1
如果早知道今天会碰到周其,我一定不会带着一身火锅味,素面朝天冲到学校。
最尴尬的不是碰见前任,而是碰见前任的时候,他干净帅气更盛从前,而你——没化妆。
「你是叶然的家长?」
周其嗓音清冷,
「我是他的班主任,周其。」
「……」
虽然我们已经分手好几年了,但应该也不至于认不出来了吧?
我和周其是高三的时候在一起的。
他是学霸,我是学渣,他那年硬生生把我分数往上拉了一大截,最后我们考到了同一个城市的两所大学。
但两所学校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地铁都要转三次车,来回要三个小时。
加上他入学之后忙着跟老师做实验参加竞赛,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
那时候正是任性的年纪,一句分手,便轻易说出口。
后来的几年,我们虽然在同一个城市,却从未再见过。
没想到再次相见,居然是这样的情形。
弟弟早恋,我这个当家长的自然在老师面前矮一头,态度自觉客气恭敬起来:
「周老师您好,我是叶然的姐姐叶蓁。」
从小到大,我这个爱玩闹的性子没少进办公室,但还是第一次这么局促。
想到这,我想刀我弟的心更重了。
——要不是他,我能沦落到这地步?!
爸妈都在外地出差,不然也不能是我来丢这个脸!
对方父母也都来了,我一对二,好一顿道歉,好在他们挺通情达理。
周其把两个小孩的成绩单递过来。
「现在高三,距离高考只有几个月了,孩子心态很重要,之前我也和他们聊过了,高考之前会安心学习,绝不影响成绩。今天请你们来,也是希望家长能够好好配合,做好引导。」
我拿着成绩单,小声嘟囔:
「……我说那小子最近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天天熬夜做题呢……还真是颇有我当年风范啊……」
周其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向我。
「你们家,早恋是家风?」
???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顺耳呢?
迎上他墨色清冷的眼瞳,我脑子一空,下意识顶嘴:「哪里,还是老师教导有方。」
死寂。
整个办公室空气像是凝固,对方家长和其他几位老师都像是见了鬼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然后我终于意识到我说了什么。
啊啊啊啊!
「周、周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别误会啊!」
就在这个时候,对方家长接了个电话,率先离开。
这下,只剩下我和周其,气氛格外尴尬。
于是我也准备走人。
周其起身送我出门。
每一步都很煎熬。
来到门外,正当我以为终于解脱了的时候,周其忽然淡声开口。
「我没教他主动追人。」
当年主动追了周其的我:「……」
高中时候的周其是无数女生偷偷暗恋的对象,我不一样,我是明恋。
全世界都知道我有多喜欢他,全世界也都知道他有多难追。
所以最后我们在一起,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
他这样子,像极了当初我第一次跟他告白,他无动于衷的模样。
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
我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周老师,有一说一,当初的确是我主动追的你,但也是我甩的你。」
2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人家现在已经不是我男朋友了,是我弟的班主任!
我这是作大死,才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啊!
好在我那没用的弟弟终于及时出现,拯救我于水火。
「姐?」
这小子原来一直在办公室外等着。
我连忙道:「周老师,您不用送了,我去和叶然说两句话就走了,我朋友还在校门口等我。」
说完,我连他的脸色都不敢看,匆匆扯着叶然拐到了过道。
他奇怪地看着我:「姐,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像是被踩了尾巴:「谁紧张了!」
叶然无语:「我跟你认识十七年了,你什么样我不知道?」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我们班主任没这么可怕吧?」
「……」
「叶然,早恋的是你,你不心虚忏悔,还在这跟我犟嘴?」
叶然:「可是姐你当年不也早恋吗?我也没看你心虚忏悔啊。」
谢谢,是直接心梗的程度。
我面无表情:「所以现在报应来了。你们班主任,就是当年我早恋对象。」
叶然:???
他一脸震惊,然后痛苦面具:「我完了!姐你自己玩儿开心了,你是一点儿不顾你弟死活啊!」
「……」
早恋被抓也没见你害怕成这样啊?
再说了,我哪儿能知道周其会成为我弟班主任?
……
出了校门,我直接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车。
闺蜜柳斐斐看我一眼:「哟,被班主任训了?」
恰好今天放假,我们两个就一起约着出来吃火锅,吃完她就直接送我来学校了。
我无力地瘫倒在副驾驶,生无可恋:「没有,但是比这可怕一万倍。他班主任是周其。」
柳斐斐「哦」了一声,三秒钟后直接尖叫:「卧槽!?」
我捂住耳朵,又被这女人拽开。
「周其?周其!咱高中和你早恋的那个?」
我恹恹应了一声。
柳斐斐捂住嘴:「完了完了,叶然惨了。他姐甩了他班主任,以后他这日子还怎么过?」
我:「……真的没有一个人觉得我也很惨吗?」
「你惨个屁!」柳斐斐白我一眼,「高岭之花男神被你搞到手了,然后又被你甩了,谁能比你爽?」
「……」
好吧,虽然这话我很不乐意听,但周其那张脸,那身段,的确……是担当得起这种评价的程度。
「都过去多少年了,别提了。」
大概看我真的蔫,柳斐斐强忍下了八卦的冲动,转移了话题:
「对了,这周六孙婉和李子恒结婚,你去不去?」
这两个都是我们高中同学,更关键的是,李子恒和周其关系不错,估计也会请他。
「要不我和他们说一声,你不去了?」
脑子里莫名浮现方才周其全程冷淡平静波澜不惊的模样。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劲儿,在胸口横冲直撞。
「都是成年人了,过去的事儿有什么好提的。再说人家现在是我弟的班主任,总不能以后都躲着吧?」
「去!」
3
周六,我换了裙子,化了个妆,前往婚宴酒店。
新娘新郎正站在门口迎宾,我把红包递过去,笑着恭喜。
「新婚快乐啊!」
新娘看了我身后一眼,惊喜道:「蓁蓁,你和周其一起来的啊?」
???
我回头,这才发现周其就在我身后几步的位置,正朝着这边走。
他今天穿了白衬衫黑色西裤,干净简单,挺拔清隽。
有的人,真的能轻而易举成为聚光灯照耀的中心。
周其,就是这样的人。
他似乎也听到了,抬眸看来,黑眸黑发,浑身透着清冷不可攀的禁欲感。
对视一秒,我立刻转身,尴尬解释:「不是。」
新娘微愣,正要问,新郎轻轻拉了她一下,又笑着朝着周其迎了上去。
「其哥!欢迎啊!」
我匆匆往里面走,很快看到提前到了的柳斐斐正冲我招手。
「蓁蓁!这儿!」
我连忙冲了过去,原以为终于得到解脱,却在看到桌上「高中同学桌」牌子的时候,一颗心瞬间哇凉。
重新抬头环视一圈,果然都是熟悉的面孔。
我:「……」
然后,周其来了。
桌上只剩下两个位置,一个在我左手边,一个在我对面。
「班长!这边!」桌上有和他交好的男生起身招呼。
大约门口发生的事儿他们已经知道了,只要眼睛不瞎的,估计都看得出来我们已经分手了。
脚步声靠近,我盯着眼前瓷白的茶杯,不知道为什么渐渐紧张起来。
然后,他从我身后绕过,越过我左边的位置——在对面落座。
桌上安静了一瞬。
好在招呼周其的那个男生很会活跃气氛,席间又很快热闹起来。
「听说班长现在在一中当老师?那学校省重点,特别难进!」
「要不班长还是班长呢?厉害的人到哪儿都厉害哈哈!」
「哎,真是没想到李子恒和孙婉居然是咱们班第一对儿走到结婚的,我之前还一直以为会是班——」
说话的人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闭嘴。
几双眼睛又不停往我和周其身上瞟。
那时候我和周其在一起,轰轰烈烈,全校皆知。
谁也未曾料到最后我们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尾。
我下意识抬眸看了他一眼,对面的男人眼帘微垂,正在倒茶,眉骨到鼻梁的线条流畅完美,似乎周围讨论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有点闷,借口去了卫生间。
柳斐斐发来微信:「你老实说,这种级别的男人,你分手了,你不后悔?要不把人追回来?」
隔间外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真想不到周其和叶蓁居然分手了。想当初叶蓁为了追他,费了多少劲?」
「那又怎么样?周其这种人,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他们本来也不是一路人。」
「就是,而且我觉得周其也没有很喜欢她吧?估计那时候就是扛不住她一直追才答应的,过后就把她甩了呗。」
事实证明,成年人还真的很喜欢提过去的事儿。
虽然是我甩的周其,但她们其他话说的都没错。
我打下一行字,回了柳斐斐,开始吹牛逼。
「搞清楚,是我先不要他的,要追也得是他追我。」
柳斐斐:「6。」
柳斐斐:「志向远大。可歌可泣。白日做梦。」
4
好不容易等到那几个人聊完,我才慢悠悠从隔间出来。
回到席间的时候,有几个人喝了点酒,聊到了兴头上。
我坐下准备继续干饭,柳斐斐桌下掐了我一下:「你拉黑我干什么!」
我瞥她一眼:你心里没点数?
「哎,叶蓁!」
有人喊了我一声,我抬头,是刚才在卫生间议论我的三个女生之一,陈莹莹。
我们高中的时候闹过一点不愉快,要不是今天参加婚宴,也不能坐到一个桌上。
——她以前暗恋周其,知道我和周其在一起后,明里暗里给过我使过几次绊子。
她笑着问道:「不知道方不方便问,你现在是不是单身啊?」
桌上一静。
问都问出口了,还假模假样来这么一句,不觉得多此一举?
她又补充道:「我有几个朋友还是单身,想给你介绍介绍。」
我微笑:「谢谢,不过不用了,我眼光挺高的。」
桌上更静了。
她脸上的笑容差点儿绷不住,可周其这个活生生的证据就坐在这,她连反驳都反驳不了。
停了几秒,她眼珠子转了转:「也是哈。那你这些年,该不会一个没谈吧?」
什么意思?
我找不到比周其更好的了?还是如她之前所说,这个级别的男人,只有周其瞎了眼看上了我?
「还行吧,谈过两三个。」我说。
一个是和周其分手之后,我一时冲动,答应了同校一个学长的追求。
结果第三天的时候他想牵我的手,把我恶心到了,就分了。
还有一个是毕业之后被大姑拉去相亲,这次连三天都不到,吃第二顿饭的时候他一直在念叨让我结婚以后辞职当全职妈妈,被我当场拉黑。
某种角度,我说谈过两三个也不算撒谎。
这瞬间,所有人的反应都很精彩。
我打破沉默,笑着道:「人嘛,总要多尝试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最合适的。」
周其闻声,抬眸静静看了我一眼。
实在是受够了这古怪的氛围,我打算主动出击:「周老师,你说是不是?」
陈莹莹快裂开了:「……你怎么喊班长周老师?」
「哦,忘了说了,周老师现在是我弟班主任,我们前几天才见过的。」
听听!
什么叫一个合格的前任!
什么叫与过去的青春握手言和!
什么叫——
「不知道。」周其将茶杯放下,修长的手指如玉,声色清冷,「我只谈过一个。」
5
「……」
空气都凝固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周其是在故意背刺我,让我成为所有人唾弃的渣女。
但同时,心脏又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了起来。
我们已经分手多少年了?
以周其的条件,如果他想,想谈多少个女朋友都不是问题。
可他居然说……他只谈过一个。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新郎新娘来敬酒,这个话题被就此揭过。
散席的时候,大家陆续往外走,我看到陈莹莹凑到了周其身边,嗓音甜腻。
「班长,我侄子马上要考高中了,想报考一中,不知道方不方便加个微信,以后有事好跟你请教呀?」
和刚才在卫生间议论我的时候真是天差地别呢。
这打的什么算盘,真当别人看不出来?
我加快了脚步,不想听周其的回答。
但他清冷的嗓音依旧清晰传来。
「我现在带高三,不负责中考入学的事情。你有疑问,可以给我们学校教务处打电话咨询。」
陈莹莹很尴尬,讪讪点头:「哦哦,那、那好。」
……
「该说不说,班长现在还是这么受欢迎啊,不过他这拒绝人的本事也越来越熟练了。」
柳斐斐啧了声。
「你刚才走那么快,没看见陈莹莹的脸色有多难看!」
我一边找车,一边随口道:「这多正常。他要是不会拒绝,这会儿微信列表早就满了吧。」
想当初我为了要他 QQ 号,可是在他桌子上放了整整一星期的豆浆!
那时候生活费有限,我就硬生生饿了那一个星期。
真不知道当初到底是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底气和意志,那么坚持不懈地追人的。
「也是。没听人家说么,这些年就谈过一个。」
柳斐斐说到这,冲我竖起大拇指,一脸赞叹,
「叶蓁同志,你可以的,真的!我之前还觉得你说要让他把你追回来是吹牛逼,现在我觉得,真有这可能!」
「车在这。」我按了下钥匙,一边走一边随口道,「我可没那么好追,他——」
我忽然感觉有点不对,站定,缓缓扭头,看向旁边的那辆车。
车窗半降,男人的侧脸干净帅气。
他好像刚刚打完电话,听到声音,侧头看来。
周其。
「……」
我直接原地去世。
他眼帘微掀,语气平静地开口:「我要追你?」
「……」
我又诈尸了。
「不是不是!我真的没有这意思,你别误会!我是说我其实也很好追——不对!我想说你追我没那么难——也不对!」
迎着男人始终波澜不惊的眸子,我绝望的只想挠墙。
正好柳斐斐过来了,她没听到那么多,见到周其也在,瞬间也惊住了。
我疯狂冲她使眼色:带我走!快带我走!
柳斐斐的视线在我和周其身上转了一圈,恍然大悟,连忙开口: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啊!蓁蓁,你车子坏了是吧?要不先让班长带你回去啊?」
???
!!!
柳斐斐!你死了!
6
可惜柳斐斐完全没有领悟到我要传达的精神,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我深吸口气,咬牙直接拉开车门。
周其淡声问道:「不是车坏了吗?」
我:「……」
硬着头皮,我装模作样摸了摸方向盘:「好像又好了诶。」
周其:「确定?」
当然确定!我前几天才送去保养的啊!要不然那天也不会让柳斐斐开车送我去学校了啊!
「嗯嗯。能开。」我说着,扣上安全带,就打算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然后——
周其下了车,站在了车门外,屈指敲了敲车窗。
「那麻烦帮个忙,送我一程,我车坏了。」
……
我觉得周其在耍我,正要拒绝,就听到他下一句:「保险公司的人到了。」
「……」
还真的是车坏了,那刚才他是在和保险公司的人联系?
这时候拒绝,好像是不太合适,但我们现在这关系,有过多的来往,好像更不合适。
等周其和那些人商量完,又接了一个电话。
他皱了皱眉:「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
等他过来,我张了张嘴,打算让他打车或者找别人帮忙,就听他道:
「从这里去三院得半小时,我们可能得快点。」
???
我一脸蒙:「三院?去那干什么?」
周其看着我:「叶然上课突然肚子疼,校医说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已经送三院了。」
我的心猛然一沉。
……
我们抵达医院的时候,叶然已经进了手术室。
送他过来的那个中年男人是校医,另一个年轻女人似乎是他的老师。
看到我和周其一起过来,那两位脸上都露出不解之色。
那位女老师打量了我几眼,轻声问道:
「周老师,这位是……」
「这是叶然的姐姐。」周其言简意赅,并没有过多解释为何我会和他一起出现,「叶然怎么样了?」
她解释道:「叶然上数学课的时候突然肚子疼得厉害,王医生说情况紧急,我们就立刻送他过来了。已经进去有一会儿了,应该快出来了。」
周其点点头,大概看出我太紧张,又低头对我道:「坐那休息会儿吧。」
我摇摇头不肯动:「我就在这守着他。」
周其顿了顿,声音放低了几分,听来莫名带了让人安心的意味。
「放心,急性阑尾炎是小手术,不会有事的。」
这话一出,面前的两人脸上都露出诧异之色,尤其那位女老师,目光多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
我顾不上他们,脑子里只想着手术室里的叶然,一颗心像是放在火上烤。
大约过来的时候太心急,这么冷的天,我居然出了一身的汗。
这时候猛然站定,医院走廊的风一吹,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就在这个时候,肩上一重,混杂了一丝酒气的熟悉的味道,温热将我笼罩。
7
周其没喝酒,我也没喝。
这衣服上沾染着婚宴酒席上的那一丝清淡酒气,却似乎带着滚烫的温度。
星火溅落,便迅速燎原。
我扭头看过去,正迎上周其看过来的目光。
他道:「你们父母都还在外地,你要是也生病了,就没人照顾他了。」
我瞬间清醒,低声:「谢谢。」
……
一个小时后,叶然的手术顺利完成,被送到了病房。
我去给他办理了住院手续,又跟爸妈打了电话,安慰他们叶然这边只要好好养几天就可以,没什么大问题。
全都解决之后,我回了病房,就看周其正在病床边和叶然说着什么。
「这段时间就安心养病,课程不用担心,笔记和卷子我会发给你。」
高三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
我看着这一幕,忽然有点恍惚。
他这样子,实在是像极了当初督促我学习的样子。
但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对叶然,他明显温和宽容很多。
当年我学得脑仁疼想去玩儿的时候,要缠周其好久,他才肯给我牵牵手。
十张卷子换一次牵手,我真的会谢。
想到这,我又哀怨起来。
周其说完,站起身:「好好休息。」
他识趣地将病房留给了我们姐弟俩。
但我弟很不识趣。
人刚一走,他就幽幽看着我,直接开始审问:「说吧,你怎么和我们班主任一起来的。」
我:???
我木着脸:「叶然,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叶然刚做完手术,脸色还有点苍白,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战斗力:
「我没忘,我更没忘你跟人家早恋,还把人家甩了。」
「……」
阑尾都没了,还有精力在这哔哔,看来是真的没什么事儿了。
「叶然,你最好对你亲爱的姐姐客气一点,不然在病床上的这段时间你可能会过得比较惨。」
我说着,起身就要走。
「哎!姐!」叶然喊了我一声。
我回头:「干嘛?」
叶然突然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露出狗腿的笑容:「姐,帮个忙呗?」
「什么?」
「你去学校帮我拿书的时候,能不能跟舒晓说一声,我没事儿,很快就好了。」
舒晓,就是他喜欢的那个女生,我见过叶然书包里放着的她的照片。
我无语至极:「你事儿怎么那么多?」
叶然也理直气壮:「我这不是怕她担心吗。」
我一愣。
「行,知道了。」
「谢谢姐!」叶然说着,又表情担忧地添了一句,「不过姐,你和我们班主任……应该没可能了吧?」
我给他一个死亡凝视。
叶然默了默:「毕竟喜欢他的那么多,单单我们学校就不少呢……不过你要和人家复合也不是不行,但你得保证,我高考之前不许分手!」
我平静道:「叶然,你该庆幸你今天进了手术室,用失去的阑尾保全了你一条狗命。」
……
今天这一天过得真是精彩纷呈。
我走出病房,打算去透透气,不然迟早被这丰富多彩的人生玩儿到高血压。
走到楼梯拐角,光线很暗。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
而后,脚步声靠近,我这才发现周其居然也在这。
他在抽烟。
猩红的光在昏暗的空间若隐若现,他半靠在墙上,一身清寂。
察觉到我的到来后,他看了过来,而后掐灭了烟。
——谁也不知道,高中时代三好学生代表的周其,是会抽烟的。
他有次在天台抽烟,被我撞见了,然而他依旧是那幅冷冷淡淡的模样,好似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我举报。
我问他:抽烟好玩儿吗?
他没有回答,转身离开。
我们在一起后,有一次我又提起这件事,满心好奇地想试一下。
他没同意,但后来就再也没抽过。
没想到现在他又抽了,也是,毕竟分手那么久了。
我正要开口,问他我什么时候去学校帮叶然收拾东西比较好,他忽然抬腿走了过来。
「蓁蓁。」
他低声喊我的名字,是重逢后的第一次,没有连名带姓的低语,
「哭什么。」
8
他距离我极近,近到我能感觉到他说这话时候的呼吸。
这一刻我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又回到了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喊我。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总是规规矩矩喊我「叶蓁」。
我不乐意,故意凑过去,指着书一本正经地跟他科普:
「周其,难道你没学过那一句吗?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这是命中注定,懂吗?」
那时候,年少的周其便会难得被我惹得有了情绪,耳尖泛起微红。
「叶蓁!」
「是蓁蓁。」
「……」
「是蓁蓁。」
他沉默半晌,最后终于肯妥协,低声喊:
「……蓁蓁。」
是我先喜欢的他,也是我千辛万苦追的他,所以大多数时候,他是占据主动的那一方。
而这是我少有的占据了上风的情况,我当然不会错过,恨不得蹬鼻子上脸,洋洋得意的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我趴在胳膊上看他,忍不住笑:
「周其,你好乖啊。」
周其就又不说话了,沉默好久,最终递过来一堆卷子:「把这些写了,写完我检查。」
「……」
嗯,虽然回忆会把人美化,但显然不是每一帧都配被加上滤镜。
我想说我没哭,但鬼使神差,感受着近在身前的他的呼吸,我改了口。
「你不是戒烟了吗?」
「嗯。」周其安静了一瞬,淡声,「试过,戒不掉。」
我呆呆「哦」了一声,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寂静仿佛会滋生暧昧,我知道我们离得太近了,我我没有退后,他也没有。
呼吸交错。
是只要抬手,就能触碰的距离。
「周老师?」
突如其来的女声从外面传来,
「你在吗?我们该走了,调研会快开始了。」
微妙的气氛被打破,我猛然回神,连忙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过去:「周老师,谢谢你。」
外面的声音骤然安静下来。
周其顿了顿,望入我的眼睛。
对视的一瞬,我就知道他一定发现我没哭了。
这一瞬我居然有点忐忑,他不会觉得我刚才故意装的吧?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愣怔了一秒,便似乎醒了神,很快收回目光,将衣服接过往外走。
我又想起之前要问的问题:「那我周一去学校帮叶然把东西收拾拿回来?」
周其「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我下意识跟着看了过去,没想到那位女老师居然也一直没走。
她是……在等周其?
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周其点了点头,她便笑起来。
我这才发现,她挺漂亮的,温婉知性的那一款。
柳斐斐说得没错,周其这样的男人,太多的女人争先恐后往上扑了。
我拍拍脸。
叶蓁你醒醒!
你不过是人家年少无知的时候走过的一小段弯路,千万别因为那随口的一句话,就自作多情地觉得人家对你念念不忘了!
9
老爸老妈连夜从外地赶回来,我熬了两天,终于能回家暂时休息一下。
可是躺在床上,我又睡不着了,忍不住给柳斐斐打了电话。
「斐斐,我睡不着。」
柳斐斐声音缥缈而幽怨:
「叶蓁,你是不是忘了明天是周一?你知道睡眠对我们社畜来说有多么宝贵吗!」
我当没听见后半句:「对啊!明天周一,我还得去学校给叶然拿书呢。」
柳斐斐:「……然后?」
我:「应该是他班主任带我去吧,毕竟我之前没去过他班,不知道他坐哪儿。你说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
柳斐斐沉默了半晌:「想见男人就直说,别浪费老娘的时间,你他丫的知道眼霜多贵吗!」
我极力反驳:「谁说我想见周其了!」
柳斐斐反问:「我提周其的名字了?」
「……」
女人在晚上果然是很容易失智的。
「行了,睡了。」我说着就要挂电话。
柳斐斐却不干了:「哎?别只说一半啊!说真的,你弟这次生病,人家也是尽心尽力。再加上那张脸,那大长腿,你真不心动?」
我揪着抱枕不说话。
柳斐斐更来劲了:「要我说,缘分难得,你们俩现在又都是单身,把人追回来呗!」
我叹口气。
「斐斐,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柳斐斐一愣:「为什么?」
我摸了下左腿膝盖,那里有一个三厘米的疤。
「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为什么和周其分手?」
柳斐斐「嗯」了声。
「我一直想问来着,可你不想说,我后来也就没问了。我只是觉得,你那么喜欢他,都决定分手了,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我翻了个身,看着月光沿着窗台静静流淌,平静道:
「大一的时候,我们社团组织过一次爬山,我当时不小心从坡上摔下来了,身上划了好几道伤口。」
柳斐斐瞬间惊了:「什么!?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其实没伤到骨头,不要紧,但是当时我跟周其说了。」
「我知道他当时很忙,但他那天一整天都没有回我的消息。我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他也没接。」
「我等到第二天凌晨四点,才收到他的微信。他说让我好好养伤,他在忙,晚一些再来。」
电话那头一片安静。
我将抱枕抱得更紧。
其实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甚至已经快要记不清那些细节,甚至现在也已经可以用这样平静的语气将这些说出来。
可是——
「斐斐,我听他说过太多次他很忙了。」
别人和男朋友一起出来约会的时候,他很忙。
我受了伤躺在医院的时候,他还是很忙。
他怎么那么忙,忙到连爱我一点都做不到吗?
这段感情是我求来的,从最开始,周其就立于不败之地。
我无法左右他爱我。
我只能选择继续,或者放弃。
「我是很喜欢他啊,可是我也会累的。我弟这次生病,刚动完手术,就惦记着让我帮忙跟他喜欢的女生说一句他没事了,怕她担心。可是,我和周其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我一个人在医院捧着手机等了整整一天一夜。
就好像那些人说的,他就是没有很喜欢我。
所以接到他的那条消息后,我就和他提了分手,而后直接拉黑删除。
我可有可无。
我选择弃权。
10
周一,我特意请假去了学校。
找到高三一班,我到的时候,周其正好刚给他们开完早会。
我敲了敲门:「周老师您好,我来拿叶然的东西。」
全班学生齐刷刷看我。
周其点点头:「第二列最后一个位置就是他的座位。」
我走过去,这才发现这小子前桌就是舒晓。
小姑娘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看我。
我一边掏书,一边冲她一笑。
正好旁边有其他男生问:「姐姐,叶然现在身体好了吗?」
我心里夸了他一句,冲着舒晓眨眨眼,笑道:「他的手术很顺利,很快就能出院回学校啦。」
小姑娘抿唇一笑,脸微微红了。
我把叶然那一兜子东西收拾好,正好打了铃。
周其和我一起出了门,迎面我就看到之前在医院见过的那位女老师。
哦对,她是叶然他们的数学老师,看来这节课是她的。
看到我,她愣了下,点头示意,又冲着一旁的周其笑着道:
「周老师,上次联考有道题我们几个老师觉得有点问题,你有时间了看看?」
周其点头:「好。」
我有点莫名的不高兴。
周其走出两步,发现我没跟上,回头看我:「怎么了?」
我忍了忍,没忍住:「没什么,就是觉得周老师很厉害,虽然是教物理的,但是数学组的老师都要跟你请教呢。」
周其一手插兜:「还好。以前教的多了,想不记住都难。」
数学烂穿地心导致周其一道题给我讲十三遍的我:「……」
我有点羞愤,来时的那点子雀跃彻底烟消云散。
我就不该来!
「是啊,教我这种笨学生,肯定没有教人家聪明人好吧。」
话音落下,周其静静看着我,没说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我刚才那句话是不是有点酸啊?
他不会觉得我在吃醋吧!?
周其点点头:「叶然的确比你好教多了。」
我:「……」
一时间,我竟不知是被人说我旧情难忘好,还是被人说笨蛋好。
于是我选择跑。
「那没其他事情的话,周老师我就先走了啊——」
「等等。」
周其把手机递了过来,
「加一下微信吧。」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用力跳了一下。
然后,他又道:「我把这几天的知识点总结和卷子发给你,你给叶然看看。」
哦,高三没手机。
我面无表情扫了码,点了添加。
「谢谢周老师,我们家孩子让您费心了。」
周其按了同意,屏幕上出现一行字。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周其收起手机:「应该的。」
11
我不知道周其是什么时候换的新号码新微信,毕竟那么多年没联系过,分手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还有再加回来的一天。
他的朋友圈没什么内容,和他这个人一样,给人冷冷淡淡的感觉。
我扒拉了半天,直到叶然无奈地喊我:「姐,请问我现在可以看周老师发给我的知识点了吗?」
我撇撇嘴,把手机给他。
我妈在旁边剥香蕉,听到这忍不住说道:
「哎,然然这个班主任真的是特别好,蓁蓁,回头你去请人家吃顿饭吧?」
我:「……」
当初我早恋,大约是因为沾了周其是学霸的光,老师们的态度并不激烈,分别对我们俩进行了谈话之后就默认了。
哪儿跟叶然似的被抓了还被叫家长!
所以我爸妈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周其。
「还是算了吧,现在老师都不让收礼的。」
我妈把准备递给我的香蕉拿了回去:
「这怎么能是送礼呢?人家老师确实帮了咱们很多嘛!你看要是没有他,然然的成绩肯定要下滑的啊!」
叶然嘴巴一个没收住:
「那可不,还有我姐,当年要不是我们班主任,就我姐那成绩,最后高考能考出那个分数?」
「……」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我爸妈都惊呆了,叶然知道犯错,默默低头继续写卷子。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能简单交代了一下。
我妈听完,冷不丁问道:「那孩子现在还是单身吗?」
???
我妈激动起来:
「那男孩子我开家长会见过的!长得又高又帅!配咱们家蓁蓁绰绰有余!这工作好,性格也好,多抢手啊!蓁蓁,要是他也还单身,你们可以再相处看看啊!外面那些相亲的哪儿比得上这种知根知底的?」
我:「……」
……
我拖了又拖,想把这事儿揭过去,但我妈三天两头就要提一次。
一周后,叶然回了学校。
而我和周其的聊天页面,也停留在了他最后发来的那份物理习题集。
都是叶然在和他请教问题,他偶尔会回语音。
我偷偷摸摸从上往下翻,将那些语音都放了一遍,听完我又觉得我这样很神经,又匆匆点开了最后那份 PDF,强行转移注意力。
三分钟后,我退了出来,忍不住喃喃:「这题也太难了吧……」
说完这句话,我觉得不对,这才发现我一时精神恍惚,居然错按到了语音!
我发誓我以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速度将那三秒语音撤回了。
然后,对面发来了一条消息。
「哪里不懂?」
12
淦!让我死了吧!
我想过一万种主动找周其聊天的方式,唯独没有算到过这!一!种!啊!
我决定破罐破摔,发过去一个大大的小猫笑脸表情包。
「周老师,我们全家都特别感谢你对叶然的照顾,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请你吃顿饭啊?」
周其也没问我为什么对上一个问题避而不答,很快回了。
「今天吧。」
???
高三班主任,都这么闲的吗?
但人家都这么说了,我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啊!那你想吃点什么?椰子鸡还是日料?」
周其:「火锅吧。」
我有点意外。
周其口味其实很淡,而我无辣不欢。
但我不想自作多情,简单回了一句。
「好。那晚上七点见!」
……
天气渐渐暖了,不过火锅店的生意氛围还是很好。
除了我们这桌。
点完菜,沉默。
我从来没想过我居然还会和周其坐在一桌单独吃饭。
玩手机,不太礼貌。
聊天,没得聊。
好在服务员够热情:「我们店里现在有活动,两位如果能完成的话,可以赢小礼品哦~」
猜成语?
我可以!
我兴冲冲答应了,然后服务员端上了一盘白菜。
我:「……」什么东西?
服务员鼓励道:「男士也可以来猜一猜的哦~」
周其眼帘微抬,看了一眼。
「白头偕老?」
服务员:「猜对啦!这是我们的赠菜,还有我们的小玩具,希望两位可以和和美美,白头偕老哦~」
……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比送给一对已经 BE 的情侣这样的祝福更让人尴尬的了。
我艰难解释:「其实我们不是……」
「谢谢。」
周其打断了我的话,又将那个小玩具递给我,我下意识接过:
「我都多大了,早就不玩儿这个了。」
周其又伸出手:「那还给我。」
我揣起来:「给叶然吧。」
周其唇角似乎弯了下,我这才意识到我这行为幼稚的一匹,难得老脸一红。
服务员一脸姨母笑地走了。
然后我就听见有人在叫我:「叶蓁?」
嗯?
我下意识抬头,却发现一个陌生的男生站在眼前,正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几年不见,你更漂亮了啊!」
我有点茫然:「你是……」
那男生笑容一僵。
周其冷淡平静的嗓音传来:「你前任。」
???
13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是挺魔幻的。
我不理解我怎么会在火锅店见到大学里交往三天的学长,我更不理解我都认不出人家那张脸了,怎么反而周其对人家这么熟的样子?
我犹豫了一秒钟:「对不住啊,我这人记性不好。」
对面男生脸色更差了,匆匆告辞。
我忍不住看向周其,他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绪。
但我莫名觉得心虚:「那个……我真的不记得他了……」
周其点点头:「不记得第几任了?」
我:「……」
这男人话是不多,怎么越来越会噎人了!
我也有点生气,但看着这样的周其,我只敢小声哔哔:「就是不记得了嘛!」
周其夹了一片肥牛卷,然后——放到了自己碗里。
我:「……这么小气干什么……」
以前吃饭都是默认第一口是我的啊!
尤其火锅烤肉海鲜什么的,我都没动过手,只负责挥舞筷子干饭就行了。
周其像是没听见。
我恨恨夹了一块更大的肥牛,小声嘟囔:
「你还给人家讲题呢,我又说什么了!」
周其动作一顿,抬头:「你想做哪套卷子,我随时可以给你讲。」
我一个激灵:「小周老师,你这样很不好。」
说完,我们俩都沉默了一瞬。
当初他给我拉着我做题写卷子的时候,经常说这句,我不想做,就总耍赖。
耍赖到最后,基本都是以牵手结束,偶尔我答得好了,抱抱也是有的。
此情此景,当事人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我只能再次祭出叶然。
聊学生,反正总是能聊个一二三的嘛!
中途我接到了柳斐斐的消息:「集美,烤肉约吗?」
我发了张照片过去。
柳斐斐:「……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但紧接着她注意到了什么:「等等!你对面坐着的是谁!?」
我只能如实相告:「我爸妈让我请他吃顿饭,感谢他这段时间对叶然的照顾。」
柳斐斐:「你真美。」
我:?
柳斐斐:「脑干缺失的美。」
柳斐斐:「让我看看你这恋爱脑到底几斤几两!」
我:「……」
柳斐斐:「这男人当年怎么对你的!你全忘了?你之前还说你们之间不!可!能!了!你现在就给我放下筷子!直接走人!」
我:「斐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一直以来也是喜欢我的。」
柳斐斐:「。」
然后我发现这女人把我拉进了黑名单。
……栓 Q。
我放下手机,鼓起勇气看向周其。
「周其,你……为什么会认识刚才那个人啊?」
他眼帘微抬,看了过来。
14
我听到了我加快的心跳声。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刻我究竟在等待着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我和周其并不在一个大学,虽然时常会去对方的学校,但我肯定他没有什么机会认识那个人。
只有一个答案。
「这很重要吗?」周其反问。
我愣住。
「叶蓁。」
他眸色微深,薄唇抿起,暖色的光落在他清隽的容颜上,依稀与少年时代的他重叠。
「重要的是,我在吃醋。」
……
我连夜杀到了柳斐斐家。
柳斐斐看我的眼神无可救药:「所以,这男人回一下头,你就原谅他了?」
我呈大字瘫在床上。
「我也不知道。我知道我们回不到过去了,那些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了,但是……他是周其啊。」
是叶蓁从十六岁就喜欢的周其啊。
其实我们分开的时间,是远远多于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的。
我也以为时间可以磨平一切,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那些时光的比重是完全不一样的。
和他分开的那些年,在他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似乎就被压缩成了轻盈的、重复的一片片。
只有他在的那些旧日时光,才是鲜活的、热烈的。
「其实分手之后,我再回想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总觉得他好像也是喜欢过我的。他知道我为了给他送豆浆,饿了一星期的肚子以后,就一直帮我带早饭了。我学不进去觉得自己很笨的时候,他也没有过不耐烦。陈莹莹你还记得吧?当时她偷偷往我桌肚里放蟑螂,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怕那东西,可是周其还是生气了。我第一次见他脸色那么冷。后来一直到高考结束,陈莹莹见了我都绕道走……」
不止这些。
我一直大大咧咧,当时满心满眼都是周其,他有一点点对我的冷落,都会被我放大无数倍。
可分开以后,我再回想,又莫名想起很多被我忽略的细节。
柳斐斐思索许久,摸了下我的脸。
「这男人什么运气遇上你?要不这样,让他追你,你再和他多接触接触,最好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然后你再决定是否和他继续在一起。」
我亲了她一口。
「深得朕意!」
……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你不能奢望一个带高三的班主任能分给你太多时间和精力。
那天抛下那句无限暧昧的话之后,很遗憾,人民教师周老师并没有对我展开猛烈的追求。
只是他开始每次都将叶然的成绩分别发给我爸妈之后,再额外发给我一遍。
偶尔他会聊到某个知识点,当年的我和现在的叶然错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叶然一遍就改了,而我需要好多遍。
我反驳,反驳,最终反驳无效,恼羞成怒。
……「周老师,你们理科好的人,记性也都这么好吗?」
周其最近在忙摸底考,回我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和你有关的,我都记得。」
15
时间一转眼到了三月,叶然他们要举行成人礼。
周其单独给我发了邀请。
我故作扭捏:「我爸妈会去的,我就不用了吧?」
周其直接给我打了电话过来。
我瞬间从床上爬起来,如临大敌。
这段时间我们断断续续聊天,他每天跟我说早安晚安甚至已经成了习惯。
可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给我打语音。
我用力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坐得笔直地按了接通。
电流声很细微,在安静的夜里被放大。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我忍不住率先开口:「周老师?」
他终于开口,嗓音清冷低沉,像是羽毛在耳畔轻轻扫过,莫名酥痒。
「我想见你。」
他说。
……
第二天,我特地和老爸老妈一起去了学校。
叶然上下打量了我一圈:「姐,你这等会儿是要去相亲?」
???
「叶然,别逼我在这个快乐的日子里扇你。」
一中是省重点,成人礼仪式举行的很隆重。
十七八的男孩女孩们朝气蓬勃,青春洋溢。
我给叶然拍了几张照片,他就不见了。
过了会儿,他偷偷把我拉到一旁:「姐,你帮我们合个影吧。」
舒晓在他旁边。
大约是因为旁边还有很多人,两小孩中间隔了一小段距离,拘谨又羞涩。
我比了个 ok。
画面里,他们身后的花拱门很漂亮。
我的记忆有一瞬间的回溯。
其实我和周其高三的时候,学校也办过一次成人礼,而且那天正好是周其十八岁的生日。
「姐?」拍完照片,叶然走到我身边,「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回顾神来,啧了一声。
「我在想……你小子胆子也不是很大嘛,拍个照离那么远。」
叶然咳嗽一声,挠挠头:「她爸妈也来了。」
哦。
当年爸妈也去参加我的成人礼了,不过周其的父母好像比较忙就没去,给了我可趁之机。
我拉他去了天台。
「周其,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周其漂亮的黑眸望过来。
他这个人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没什么情绪,冷冷淡淡。
哪怕操场上喧嚣热烈,礼花纷飞,哪怕这天是他的生日。
「礼物?」他轻声问。
我克制着狂乱的心跳,踮脚吻了过去。
……
那是我第一次亲他。
本来我亲了一下就想跑的,但那天的周其不知道怎么了,攥住我的手,抱我抱得跟紧,也吻了回来。
青涩,却又带着某种克制的热烈。
后来他问我:「以后每年生日都陪我过,好不好?」
我晕晕乎乎回他:「每次都可以亲你吗?那好啊!」
「……」
说真的,那时候只顾着傻乐了,现在想起我都觉得往事不堪回首。
真是难为周其了,初恋摊上我这么个恋爱脑。
就在我暗自感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温柔女声。
「周老师,我们也一起合个影吧?」
我回头,就看到那位数学老师正站在周其面前,笑盈盈的。
他们似乎刚刚和学生拍完合照,提出这样的要求,似乎也很合理。
我攥紧了手机。
我都忙活一上午了,这男人甚至没怎么顾得上我,现在还要和别的女人合照去了,那昨天还说什么想见我?
周其似有所觉,抬眸看来。
那女老师也跟着看过来,眨了眨眼,把手机递了过来,笑着问道:「叶小姐,可以麻烦你帮我们拍一张吗?」
我:「……」
没等我回答,周其道:「不好。」
场面冷了一瞬。
那位女老师显然也没想到周其会这么直接的拒绝,还是替我。
她愣了下,说道:「那我请王老师来帮忙拍一下?」
「不用了,不太方便。」周其道。
那女老师不解。举着手机的手在半空很尴尬:「……什么?」
周其定定看着我,黑眸沉静,话却是冲着那位女老师说的。
「我在追她,所以,不好让她误会。」
16
「卧槽!」
柳斐斐目瞪口呆,
「这男人打直球这么猛的吗!?」
我疯狂点头。
从前都是我追着他跑,这一下换过来,我哪儿受得了?
「不行!你得坚挺!」柳斐斐原地转了两圈,义正辞严,「不能被男人的美貌迷惑了!必须还得继续考验!」
我顿了下,又疯狂点头。
「他们现在带高三挺忙的,为了叶然同学的高考,我也得把持住!起码等到他们高考完吧?」
柳斐斐无语地看了我一眼。
「你追了他快三年吧,他追你三个月你就妥协了?」
我拿出手机里随手拍的一张周其在操场上和学生站在一起的照片。
人群中,他依然熠熠生辉。
柳斐斐纠结了三秒:「……行吧。这张脸这身材,是得趁年轻好好享受啊!」
说到这,她忽然一脸八卦地凑过来:「话说回来,你们当初有没有……」
「没。」我摊手,「他不肯。」
十张卷子才换一个牵手,想也知道我的道路多么艰辛啊!
柳斐斐:「……」
我想了会儿:「等高考结束,我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聊一聊。」
……
高中的时光似乎很漫长,但高考前的那几个月,却又像是按了加速键。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燥热的初夏。
六月,高考。
周其负责送考,我作为学生家长,那当然也是得去的。
「周老师,叶然说他们今天晚上去聚餐,你也去吗?」
周其一手插兜:「我不去,他们更自在点。」
「哦。」我咳嗽一声,「那你……今晚有空?」
他看了过来。
片刻,他道:「有。」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
下午五点,最后一门考试结束。
学生们如潮水涌出,无数人脸上或笑或哭,与他们的这段青春告别。
给叶然发了个红包后,我就迅速退场,当然,带走了他们周老师。
咳。
这个时间点,吃饭的好位置挺难抢的。
周其去停车的空隙,我先去门店拿号排队了。
没想到正好碰到李子恒。
他有些惊讶地朝着我身后看了一眼:「叶蓁,你和其哥……复合了?」
我正想说还没有,他就松了口气般笑道:「难怪。」
我有点奇怪:「难怪什么?」
「难怪他这段时间心情很好。我还想着是不是他班里学生摸底成绩不错,后来又觉得应该不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
李子恒叹了口气:「自从他妈妈去世之后,他没有这样轻松过的时候了。」
我一惊:「你说什么?他母亲去世了!?」
李子恒也是一愣:「你不知道?有好几年了吧,他没跟你说过吗?」
心脏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困难。
我艰难开口。
「……什么时候?」
李子恒没料到我真的不知道,一时察觉失言:
「其哥没跟你说的话,那我……算了,反正你们现在复合了,早晚也是会知道的。」
他回想了一会儿:「我记得应该是大一下学期那会儿吧?应该是五月上旬的事儿。他妈妈服药自杀,他请了一周的假。回来后整个人瘦了一圈。」
他停顿了一秒。
「你们分手应该是在那之后,所以我以为你知道。」
……
大一,五月上旬。
我受伤就是在那个时候。
所以——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我突然发现,我不知道我对周其做了怎样不公平的事。
「停车场满了,我停在了外面,耽误了一会儿。」
周其走过来,在对面的位置落座,目光在我脸上一凝,声音低沉温和下来,
「怎么了?」
我低下头:「没什么,就是不知道点什么。」
他接过菜单:「这家辣子鸡丁挺好吃的,辣炒小黄牛也不错。」
我冷不丁问道:「你都吃过?」
周其顿了下:「和同事来过两次。」
我没说话。
周其吃不了辣,哪怕是火锅,他基本也只吃菌汤或者番茄。
我有时候喜欢逗他,故意吃完辣椒后去亲他,搞得他亲完后红着脸疯狂喝牛奶。
同事聚餐,他绝不会主动点这些,更不会去吃。
我点了清炒时蔬和一份南瓜汤,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有话想跟我说吗?」
17
周其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我不知道现在的你还想不想听,但我觉得,当年的事,我欠你一个解释。」
他安静了会儿,似是在梳理过去纷乱的回忆。
「我是私生子。」
我心尖颤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他。
他的表情很平静,像是在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我妈怀了我以后,他扭头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我印象里,只见过他一次,是在我妈的葬礼上。」
这瞬间我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比如什么都好的天之骄子为什么会在天台抽烟。
比如家长会上为什么周其的位置永远是空着的。
比如成人礼那天我说要送他生日礼物,他神色错愕,后来又固执地问我,是不是每年生日都会陪他一起过。
「那时候……」周其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剪影,「我不敢和你说这些。」
「我从来、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女孩,好不容易等到她喜欢上我,如果她知道这些,会不会不喜欢我了?那我该怎么办?」
我攥紧了手。
「高考完之后,我妈去找过他一次,回来之后病情严重了很多,需要大量的医药费。」
周其声音清淡,说的明明是几年前的事,却好像已经恍如隔世。
「那时候我很急。我想尽量多的帮导师做课题,尽量多的做兼职。我怕我保护不了我妈,也保护不了你。」
「但是后来她还是抛下我走了。」
我掌心掐的生疼,好不容易问出口:「……什么时候的事儿?」
周其沉默许久。
我已经在极力克制,声音却还是发抖。
「……所以,那天我给你发消息你没有回,我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有接。我还在那天跟你提了分手,是不是?」
周其依旧没有说话。
我想起另一件事:「你后来去找过我,对不对?」
周其转了转杯子,良久,终于点头。
「是。」
「我处理完那些事情之后,想回来找你解释清楚,却看到你和另一个男生走在一起。」
我轻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质问我?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周其,只要你开口——」
「我不想那么自私。」周其道,「我总想反复确认你是不是喜欢我,一次次让你证明,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会离开我。但是那天我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我配不上这样的你。」
「你很好,没有人比你更好,所以你本来就该被所有人喜欢,众星捧月。而不是一直在我身边,这么辛苦。」
我的声音开始哽咽。
「不是这样的,周其,不是这样的。我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觉得和你在一起很辛苦。你不能这样评判我,这对我不公平。」
眼泪终于克制不住地一颗颗往下掉。
「你不能这样。你让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了我最喜欢的人。」
我不敢想当时的周其看到那条分手的消息,究竟是什么反应。
我明明答应过他,要陪他过每一个生日。
我没有做到。
18
这一瞬间我竟然不知道,这一切究竟该怪谁。
周其眼中划过一抹慌乱:「蓁蓁,别哭。」
他向来对一切都胸有成竹,鲜少会这般无措。
我擦掉眼泪,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看他。
「所以,以前你宁可和我分开那么多年,也不肯说,为什么今天又肯了?」
周其抿唇。
片刻,他道:
「我试过戒烟,试过不去爱你,可是做不到。」
你在的时候,烟很好戒。
你不在的时候,爱意疯狂生长。
「蓁蓁,你还愿意要周其吗?」
……
「然后呢?」
柳斐斐泪眼朦胧地看着我。
想到她之前让我坚挺,我心虚地把手上的戒指亮给她。
「呜呜呜!」柳斐斐哭得更大声了,「这钻戒好大好漂亮啊!」
我:「……」
「你们婚期定的什么时候啊?」柳斐斐擦眼泪,「我能不能先挑一下伴娘服?」
我:「……」
……
我爸妈欢天喜地,只有我弟神色复杂。
「合着我一趟高考,给你找个老公?」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你确实不用担心我们高考前分手了。」
毕竟考高后我们就要结婚了,这事儿你说说,谁听了不说一句我这个当姐姐的光辉伟大?
我弟:「???」
我弟:「行吧。」
……
「高中同学桌的名单定了吧?」我往周其旁边凑过去。
那群人接到请柬全都炸了。
想想也是,上次班里同学办婚礼,我们俩还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结果一转眼,居然要结婚了,也难怪他们反应这么大了。
「差不多了。」
周其把名单拿给我看。
我在上面点了点:「陈莹莹呢?」
周其挑眉:「我以为你不喜欢她。」
我是不喜欢啊!就是不喜欢才要请的!
「人家上次不是还找你要微信?」我皱了皱鼻子,「我得宣誓主权!」
周其赞同地点点头:「行。」
说着,他把我打横抱了起来。
我:?
「小周老师,你干嘛?」
周其的手落在我的腰上:「不是要宣誓主权吗?给你宣,想怎么宣怎么宣。」
我:???
他忽然停了下来,我红着脸看过去,却发现他在看我左腿膝盖上的那道疤。
我有点不好意思:「都不显了……」
他吻了上去,呼吸滚烫。
我颤了一下,剩下的话就没能说出口。
最终好不容易才在呼吸的间歇,在他耳边小声念了一句。
「周其,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他将我抱得更紧。
「我也是。谢谢你愿意喜欢周其。」
19(周其番外)
我从小就知道我是个多余的存在。
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我妈说我和他长得很像,所以有时候她对我很好,但更多时候会用怨恨而充满厌恶的眼神看我。
没有人知道这些。
家长会没有人去给我开,好在我成绩够好,随便找个理由,老师就会揭过。
高一开学那天,我妈又犯了病,摔了家里的东西。
我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迟到了。
不过我不在乎。
「哎!同学!」有个女生从后面喊了我一声。
我回头,她愣了一下,脸瞬间红了。
这样的反应我看到过很多次。
但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超乎我预料。
「要迟到了!」她急匆匆朝着右边指了指,「我去引开他们的注意,你从这里可以翻墙进去的!」
「……」她好像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她和别人,不止有一点不一样。
她独一无二。
我知道她往我桌上放了一星期的豆浆,因为我喝的时候,她总眼巴巴往这边看——她看的是豆浆。
我知道物理书里的那封情书是她写的,因为她是自习课趁我去上竞赛的时候,当着全班人的面塞的。
我知道她自行车的车胎是她自己扎破的,废了半天劲,为此我还在车棚外等了好几分钟。
……
我不能和她在一起。
如果直接答应了,她会不会喜欢的快,不喜欢的也快。
她第一次表白的时候,只差一点,我就要点头了。
最终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克制,一个字都没说。
后来她为此抱怨了好多次,她不知道我不能开口,因为开口我就一定会答应。
我知道她我了我选了理科,可是如果按照她那个成绩,高考完我们就要分开了。
可是,她是要和我在一起的。
她说过,其叶蓁蓁,她本来就是我的,我也是她的。
……
我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她送了我第一份生日礼物。
我很喜欢。
这些年,没有比这更喜欢的了。
……
我很忙,我很累。
可是我不想跟她讲。
她从来天真快乐,不该为了我这样的人伤心难受。
在医院收到她那条消息的时候,我想,我可能真的错了。
不是她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她。
……
后来没有她的那些年,我又开始抽烟了。
我回了她在的城市,我知道她开始工作了,我吃遍了全城的川菜馆。
辣到喉腔刺痛的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会不会喜欢?
……
我以为我做得很好,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
直到那天又看到她。
和高中时候一样,不施粉黛,漂亮的不得了。
我想我可能本来就是个很自私的人。
我想试一试。
……
周其一无所有。
周其只爱叶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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