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最不能透支是什么？
2022-10-22T00:00:00Z | 26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2-10-22T00:00:00Z
我们辖区有个村子，发生过一起特血腥的命案。
三个年轻男子，被锄头锄死在一个寡妇家中，鲜血流淌染红了整个天井，残肢断臂散落客厅。
而案发后，寡妇坐在门槛上，静静等着被捕。
但她的归案，却并不是整个案子的终结，反而只是一个开始。
1
那是一个平静的午后，我们接到该案报警。
队长老徐拉上我们共五个刑侦同事，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在车上时，老徐还拿着同事调出来的资料，把大致信息告诉了我们：
嫌犯叫梁月娥，四十岁。
她的丈夫叫周建伟，早年病逝，女儿叫周莹莹，在县区重点高中就读，她自己一人长期独居在村里。
没有任何前科。
凶案就发生在梁月娥的老宅里，是一座泥砖瓦屋。
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村民，可是没人敢上前去。
而满身污血的梁月娥，则静静坐在门槛上，一脸呆滞。
她根本没有想要逃跑。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心平气和地跟梁月娥打招呼，可是她也给不出任何回应。
老徐招呼两位同事控制住她，我们三个推开老式的木门，随即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那种瓦屋，进门就是天井。
而那时候的天井，可以用「血流成河」来形容。
主要是因为天井的水龙头被打开了，血液被稀释后流淌得到处都是。
凶器就在天井里放着，是一把磨得非常锋利的锄头。
当然，尸体也在。
三具尸体，只有躺在大堂下那具是完整的，但也只是堪堪完整。
因为他的头颅，跟脖子就只有一层皮还连在一起。
其他两具，就恐怖了。
其中一个脑袋被锄掉一半，正面那一半，脑浆四溅，同时他的双臂都断了，断的位置还不一样。
推测他应该是被先锄掉了可以反抗的手臂，接下来才是脑袋的致命伤。
还有一个断了两条腿，趴在地上。
明显是想要爬走，但被追上了，梁月娥先去除了他逃跑的能力，也就是双脚。
而后，再在他的背上开了一个大洞，致命伤。
想都不用想，三个都死透了。
我们立刻封锁了现场，开始提取证据。
锄头的木棍把手上，有明显的血手印。
大厅的桌上泡有茶水，也有三个水杯，推测三个受害者是来做客的。
地上有乱七八糟的脚印，与膝盖摩擦地面的痕迹，推测是梁月娥发难以后，三个被害人慌乱逃窜留下的。
天井的水龙头接着一个水管，水管头还在流水，可见事发后，梁月娥使用过清水。
她的双手确实已经清洗干净了。
至于为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能让三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慌乱，恐怕要在茶水里找答案。
随后，法医到场，运走尸体进行尸检。
我们也把嫌犯梁月娥带回大队。
2
提审梁月娥非常不顺，她似乎还没能回过神来，满脸呆滞，一言不发。
问什么，都没有反应。
我们也不能撬开她的嘴巴让她说话，只能先从其他方面入手调查。
很快，我们查清楚了三个受害男子的身份：
郑明浩，25 岁，县城人，辍学无业，父母外地经商，一个人在县城家里生活。
林峰，21 岁，县城人，辍学无业，父母离婚，父亲在外地，与母亲一同生活，母亲为县城某肉菜市场菜农。
张俊杰，22 岁，县城人，辍学无业，父母双亡，与爷爷奶奶一同生活。
同时，还打听到了这三个人的风评，他们就是群众口中的该溜子。
不学无术，平日泡吧喝酒，时不时与人摩擦打架。
三个人都有案底，明显是作恶多端的小混混。
梁月娥也查清楚了。
就跟前面说的一样，她没有案底。
但一开始同事调出来的资料，有些滞后了。
因为我们在联系梁月娥亲属的时候，才发现：
昨天，就在昨天，梁月娥的女儿周莹莹，自杀了。
滞后的原因，是梁月娥还没来得及去办理死亡证明，在户籍上，周莹莹还未正式被销户。
不仅是户籍，她的遗体都尚未火化。
查到这里，我们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老徐皱起了眉头：「连女儿的丧礼都不办，却那么着急去犯罪杀人？」
我直截了当地说：「对她来说，也许不是犯罪杀人，而是报仇雪恨。」
「昨天是周二，按道理周莹莹应该在县城的重点高中上学才对，那可是住宿制的学校，她是故意回家去，有计划地进行自杀，并不是一时冲动。」
「应该是走投无路了。」
我们叹了一口气。
那三个小混混，是否跟周莹莹有交集？
他们是否曾对周莹莹做了什么事，才逼得她走投无路？
我已经能猜到一些了。
这些禽兽，脑子里想的，无非就是那点儿事罢了。
但我还是不明白，如果他们真的做了那些恶劣的事，为什么还会坦然地走进梁月娥家里，并喝下那些下过药的茶水？
没错，茶水化验很快就出来了，里面下了迷药。
另外，锄头把手上的血手印，也与梁月娥的指纹一致。
所以，哪怕她继续一句话也不说，杀人这个罪名，也会成立。
但当然，最好还是有她认罪的口供。
同时，也能让我们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手握这么多信息之后，老徐跟我，再一次进了提审室。
3
这时候，梁月娥也彻底清醒过来了。
而她一开口，就对自己杀死那三个人供认不讳。
认罪态度非常好。
但没有用，她这种情况属于情节较重，不出意外没得减刑，死刑可能性较大。
我们需要了解的，是动机。
梁月娥也给了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说，之所以要杀死他们，确实是跟她的女儿有关。
果然，我们没有猜错。
这三个禽兽，曾一起侵犯过周莹莹。
而梁月娥是在女儿去世后，才从她手机上了解到这些事情的。
对方通过微信，给周莹莹发来了她被侵犯时拍下的照片，并以散布出去为由，威胁周莹莹答应以后要经常「陪他们玩」。
当然，不愿意陪他们玩也行，那就给八万块钱，当作照片的「赎金」。
这个数额，属实欺人太甚了。
别说是周莹莹了，就算加上梁月娥，她们孤儿寡母的家境，也不可能给得出这笔钱。
可就是因为这笔钱，他们三个，才从容走进了梁月娥的屋子里。
在周莹莹去世之后，梁月娥用女儿的手机，假装是女儿给郑明浩发微信。
说她已经跟妈妈提过了，愿意给钱，所以让他们到家里来，找妈妈拿钱就行了。
而这三个禽兽，他们并不知道周莹莹已经自杀身亡了。
他们也不知天高地厚，就那样坦坦荡荡地去了梁月娥家。
我都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勇气，明明是敲诈勒索，却走出了要债的气势。
然后，梁月娥，假装唯唯诺诺地给他们泡茶喝。
下了药的茶。
当他们药性发作，手脚无力的时候，梁月娥提着早已磨好的锄头，回到了客厅。
大开杀戒。
这就是，整件事的全过程了。
梁月娥坦白得清清楚楚。
而她似乎也对活下去这件事，彻底没了指望。
在提审的尾端，她哭红了眼睛，说了这么一番话：
「我不求活着了，判我死刑吧，那样我也可以去找蕾蕾了……她在下面，一定很孤单……」
结束提审后，老徐一言不发地，狠狠抽完一支烟。
我知道，其实他在心疼周莹莹，甚至同情梁月娥。
但是没办法，事已至此，我们能做的，不多。
4
嫌犯认罪的口供有了，接下来只要等证据整理完毕，就能把梁月娥移交检察机关，提起公诉了。
其间，还有个小插曲。
郑明浩的父亲，郑建华，直接杀进了刑侦队的办公室！
要知道，刑侦队一般是不作接待的。
若有报案需求，哪怕是刑事案件，也该由派出所受理，之后再转给刑侦部门。
但明显，郑建华不是来报案的，因为他身边还陪着楼下派出所的副所长。
他是来找茬的。
一进门，就大喊大叫：
「凶手在哪！他妈的！杀我儿子的凶手……」
老徐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恶狠狠地吼道：
「你他妈谁啊？给我滚出去！」
郑建华明显愣住了。
副所长在一旁赔笑，正要说话，老徐又指着他大吼一声：
「你他妈也给我滚！他那混账儿子是个啥玩意你知道不？X 你妈的，你这个人情我不领，滚！」
那副所长的脸一块红一块紫的，直接不敢说话了。
可郑建华还在大声嚷嚷：
「你说什么？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我跟市长都一起吃过饭，信不信我分分钟找人……」
「给我撵出去！」老徐大手一挥。
几个糟汉子同事唰唰唰地站了起来，目露凶光朝着他们走过去，郑建华顿时怂了。
副所长只能拉着他，灰不溜秋地走了。
老徐重新坐下时还有些激动，甚至还让我把郑建华的档案翻一翻。
说是如果再来捣乱我们办案，就找点事把他拘起来……
我为什么会写下这段插曲呢？
当然是跟后面的故事有关。
后面还有很长的故事，事情并非像我们预料的那样，判了梁月娥就一了百了了。
转折，马上就来了。
5
负责现场勘查收集，并事后整理证据的同事，给我们带来肉眼无法直接观察到的结果：
第一，现场除了被害者三人，以及梁月娥的脚印之外，居然还有第五个人的鞋印。
推断是男性鞋印，44 码，鞋底纹路像是运动鞋。
只不过，该鞋印被刻意清除过。
现场打开的水龙头，明显对现场部分区域进行过冲刷，才会导致血水漫透了整个天井。
但还好，该人的某一只鞋印，在没有血迹、没有水迹的干燥地方，被灰尘给保留了下来。
第二，凶器农用锄头的木柄把手上，指纹曾被清除过。
同事表示，木柄上面只检查出梁月娥的血手印，这是不科学的。
因为肯定是先拿起锄头，印上了指纹，在杀人的过程中有血溅出来，之后才会有血手印，这才正常。
但这木柄把手上，却只有血手印，而没有半颗指纹。
这说明，很大可能是原先的指纹被清除了，梁月娥是在双手沾染了血迹之后，故意把手印给按上去。
问题很大啊。
如果单单只是第五个人的鞋印，还可以解释成是以前客人留下的。
但加上指纹，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梁月娥，很有可能，并不是凶手。
而且她还在为凶手掩饰，她想揽下一切。
我可以理解她的想法，失去女儿之后，她也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揽下罪名。
因为从她的角度去看，凶手是在为女儿报仇！
那么，真正的凶手，会是谁呢？
我们毫无头绪，甚至这第五人的影子多没有摸到。
但他一定与梁月娥，或者周莹莹有亲密关系，不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老徐表示，我们要扩大范围去查。
譬如，彻底弄清楚她们的人际关系，亲朋好友，任何有交往过的人。
梁月娥，周莹莹，都要。
老徐会继续从梁月娥那边入手，而我，则要去一趟学校。
6
我拉上了同事赵俊，来到了周莹莹生前就读的学校。
这是一所县城的重点高中，招生范围囊括本县十多个乡镇。
总而言之，只有学习拔尖的学生，才有机会从乡镇考来这里。
它是住宿制的，周日至周四住校，周五可以返家度过周末。
之所以说这个，是因为我不明白，既然周莹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校住宿的话，那她是如何惹上那几个小混混的？
也许，这是我需要关注的重点。
我跟赵俊一起拜访了校长，教务主任，周莹莹的班主任，花费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却一无所获。
他们甚至不知道周莹莹被侵犯的事情。
班主任更是表示，直到周莹莹自杀，他都没有察觉到她有什么不妥，所以他也非常自责。
下午，我把重点放在了周莹莹的舍友身上。
然而可怕的是，她们也表示，哪怕是在周莹莹自杀的前一晚，她还是表现得非常正常，一点异样也没有。
事情似乎有些诡异。
因为一个有计划即将自杀的人，多少也会显现出与平时不同的状态。
更何况，在自杀之前，她还被小混混一起侵犯过，还经受着后续的羞辱威胁，敲诈勒索。
我并不认为一个高一的小姑娘，能够把心事藏得那么好。
虽然没有在舍友们身上得到直接的线索，但其中一个小姑娘还是提到：
「或者，可以问一下杨志毅同学？他跟蕾蕾走得很近，他们经常晚自习后，一起去操场散步的……」
杨志毅，听名字就是个男生。
「她是周莹莹的男朋友吗？」
「可能是，但蕾蕾没有承认过，而且……昨天蕾蕾出事后，杨志毅，他就……再也没有来上学了。」
如果杨志毅是周莹莹男朋友，那连动机都不用查了。
爱情，就是最好的复仇动机。
我们再次找到班主任，向他了解杨志毅同学的情况。
班主任却告诉了我另一个信息：
杨志毅，他请的是病假。
那天，他应该是收到了周莹莹的告别短信，情绪即刻就爆发了，在课堂上公然推搡上课教师，并逃出学校不知所终。
老师们都知道杨志毅的情况，他从小就患上精神疾病，抑郁症，妄想症，都确诊过。
因此不敢懈怠，立刻打电话通知其父亲杨辉，让他找杨志毅回家，并在家中休养。
在班主任身上能得到的信息不多，他只是表示，杨志毅的病情其实已经得到控制了，在学校的表现一直都很好。
应该是周莹莹的自杀，让他彻底再次发病。
问题又来了。
因为是精神疾病患者，就算他真是凶手，法院也不会重判。
应该说是没法重判，最多也只能判个强制收容，长期封闭式治疗之类。
赵俊当下就笑了，被我狠狠呵斥了一通。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对郑明浩几个禽兽的所作所为，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但我的意思是，首先，我们得弄清楚真相。
之后再考虑笑不笑的问题。
也许，若没有人会因为除去禽兽而赔上性命，那也算是一个好的结果。
但如果真是这样，就又诞生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杨志毅可是精神病患者，他为何要梁月娥来替他认罪呢？
他自己直接留在现场，不拖累梁月娥，不才是最好的结果吗？
虽然无论怎么说，这个案件，都不可能拥有真正的好结果。
而现实却无比残酷，给了我们一个完全想不到，更加残忍的结局。
7
离开校园后，我跟赵俊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杨志毅家中。
他也是个单亲家庭。
而且，据班主任说，他的母亲是跑了的，好多年前就跑了。
是被他的父亲，杨辉，给打跑的。
家暴。
杨志毅的病因，也就显而易见了。
而这一次上门拜访的经历，也非常不愉快。
他们家在一个老小区里，我们到他家门口按了好久门铃，里面才传来一把粗狂野蛮的声音：
「按你妈的死人啊一直按？找谁啊？」
我连忙解释身份，同时把证件掏出来，在猫眼前示意。
顿时，他的声音才小了点，但还是一边开门一边嘟嘟囔囔：
「什么事啊？一大早的……」
我猜他肯定没有看时间，因为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而不出意外的话，这把声音的主人，就是杨辉了。
开门之后，我更发现，他一副不修边幅、神态惺忪的状态，像是宿醉刚醒。
进去客厅，里面光线很差，家具也很老旧，最重要的是，很脏很乱。
地板都是灰尘，卫生纸乱扔，吃过的饭盒扔在茶几底下，茶几上堆着好几个啤酒瓶。
我跟赵俊坐下，迅速表明来意：
杨志毅。
杨辉顿时就炸了，一边站起来往房间里走，一边口吐芬芳：
「我 X，这傻逼玩意又干什么吊事啊？从来就没给我省心过，马勒戈壁的……」
我跟赵俊面面相觑。
我没听过这样骂自己亲生儿子的。
说实话，那一刻我想的是，我要是在这环境里对着这样一个父亲，我可能也会发疯。
不一会儿，杨辉「提」着一个大个子走了出来。
他就是杨志毅。
说是「提」，其实杨辉只是拉着杨志毅的后领子而已，杨辉只有一米七，杨志毅少说也有一米八。
只是他缩着脖子低着头，似乎对他爸的所作所为无可奈何。
「自己跟警官说，你个逼种又干什么好事了？」
杨志毅就傻傻地站在原地，低着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杨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像是撇清关系那样跟我们说：
「我跟你们说，昨天老师一说这逼崽子有问题，我马上就把他领回来锁在房里了，我真是尽力了……我也联系了医院，实在不行就送医院关起来……」
听到医院，杨志毅全身猛地颤了一下，这才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不去！」
「你个死废柴！还顶嘴？你怎么不去死！」
杨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站了起来，大步向前，一巴掌呼在了杨志毅的侧脸上。
速度之快，我跟赵俊都已经站起来冲过去了，还是没能阻止。
赵俊也是暴躁，他一把扯住杨辉的肩膀，把他按回到沙发上，吼了他一句：
「你坐好！闭嘴！」
我扭头看到，杨志毅仍然直直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甚至连头都没有歪。
那一巴掌很大力，但他仿佛没有任何感觉。
就像是，司空见惯。
「杨志毅同学，没事的，我们就随便问点话……」
见状，我连忙先把要做的事情给做好。
「周莹莹，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杨辉又是暴跳如雷：
「什么？一个死神经病，还谈什么……」
「叫你闭嘴！你非要说是吧？来来来，进来，我正好有话要问你，我来跟你好好说！」
赵俊直接把杨辉拖进餐厅里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跟杨志毅两人。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站着，一动不动。
只在听到周莹莹这个名字之后，他才稍微有了些触动。
他说：
「莹莹，我喜欢她，她……虽然和我一样，但她，是个好人，很好的好人……」
他完全不避讳自己对周莹莹的感情。
「你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吗？」
杨志毅摇了摇头。
「你没有因为她，而去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杨志毅再次摇了摇头。
「我可以看看你的手掌吗？」
他迟疑了几秒钟，把双手伸了出来，摊出手掌。
很大的手掌，看起来孔武有力。
但是在虎口位置却有些小小的伤，明显是使用工具用力过猛导致的撕裂。
比如，使用锄头把人的四肢都敲下来，把脑袋也敲下来，就需要那么大力气。
「你的鞋码是多少号的？」
「四十四。」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已经对得上了。
而在接下来的问询当中，除非我提起周莹莹，否则，杨志毅则会用最简短的字句来回应我。
而在他眼里，周莹莹就像个美丽的天使，她能平复他的内心，让他不再躁动，也不会再看到幻觉。
他这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就是跟周莹莹在操场散步，聊天。
甚至他们已经约好了，要好好学习，要考去同一个城市。
如果可以，以后要一起生活。
只是，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杨志毅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是在叙述别人的生活，别人的梦想。
仿佛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8
赵俊把杨辉带进餐厅，除了让我可以单独对杨志毅进行问话之外，他也从这所谓的父亲身上，问到了不少内容。
离开他家之后，我们一碰，发现杨志毅确实很大嫌疑。
譬如，虽然没有在他们家中找到案发现场底纹的运动鞋，但不明所以的杨辉却表示，儿子的鞋确实好像少了几双。
还有，案发当天早上，杨志毅虽然说自己一直待在家中，但杨辉却无法作证，因为他一整早都在睡觉。
为了查明这一点，我跟赵俊继续在这老旧的小区里进行走访。
然而可惜的是，这里的邻里关系似乎并不密切。
别说有没有人看到杨志毅当天有没有出门了，好几户邻居，甚至连杨志毅是谁都不知道。
但我们还是查到了线索。
杨家住在二楼，杨志毅的房间窗户外面有一道排水管，按他的体型以及行动能力，要翻窗下来是毫无问题的。
而小区周围，也有足够多的治安摄像头，我们拍下编号，让同事帮忙去治安大队调监控。
忙完之后，只能先回一趟刑侦队，因为暂时没有证据，梁月娥那边也没有开口。
但案情是乐观的，只要监控摄像拍到他早上出去过，拥有作案时间，那基本没跑了。
当然，除了监控录像，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那就是带着今天查到的信息，回去再审一趟梁月娥，一切就应该水落石出了。
她毕竟只是个农妇，谎言被拆穿后，她撑不了多久的。
9
回到刑侦队时，已经是晚上了，老徐这边也有了新消息。
他拿到了周莹莹的手机，查看了里面的微信聊天记录，其中有部分内容，与梁月娥的供述存在差异：
第一，是梁月娥提到的，说是她发信息给郑明浩，让他们第二天来家里「找妈妈拿钱」。
但明显不是，因为在周莹莹发出的信息中，是这样描述的：
「我家愿意给钱，你们明早十点到我家来拿吧，我哥哥会把钱交给你们的。」
不是妈妈，而是「哥哥」。
但周莹莹是独生女，没有哥哥。
这直指杨志毅，他正好可以担任那个「哥哥」的角色。
第二，在郑明浩与周莹莹的交涉中，他要的并不是「照片赎金」，而是「拿回原本属于我的钱」。
什么叫原本属于他的钱？
关于这一点，老徐已经弄清楚了，他去问过梁月娥。
可怕的是，一开始时，连梁月娥自己都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老徐反复针对八万这个金额说事，才让她彻底回忆起一件事。
一件十年前的丑事。
那一年是梁月娥丧夫的第二年，周莹莹才六岁，她一个农村妇女，开始承担起母女俩的一切开销。
她只能种些农产物，再拉到镇上的集市去卖，尚未上学的周莹莹，自然也得跟在她身旁。
集市里，鱼龙混杂。
在梁月娥专心卖东西的时候，周莹莹被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子，带到偏僻角落。
男孩猥亵了她。
她才六岁，又来自农村，她什么都不懂，甚至因为害怕而不懂反抗。
好在梁月娥及时反应过来，找到了她，并把那个男孩当场抓获。
很快，男孩的父亲赶了过来。
因为梁月娥的思想比较保守，也怕这事传大会坏了名声，所以接受了调解。
她接受了赔偿，八万。
当年那个十五岁的男孩，正是郑明浩。
为此，老徐还特地去跟郑建华确认过，他也承认了当年是有那么一件事，赔偿金额也无误，就是八万块。
也就是说，郑明浩在十年后再次见到周莹莹的时候，他认出她来了，于是对她进行了报复！
原来事情，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埋下因果的种子了。
甚至，顺着这条线，我们还找到了更多的「因」。
比如周莹莹在其他人面前，为什么会表现得一点事都没有？
如果她真是那么坚强，那又为何会一声不吭地吞下农药，痛苦死去？
因为她，病了。
老徐在梁月娥家里，找到了一本周莹莹随手写的日记本。
「里面记载的事情非常分裂，有些甚至是胡言乱语，有些却又正常得很，据我咨询，周莹莹很有可能是患上了双相情感障碍，起因应该就是十年前被猥亵的事情。那时候可能她还不懂，但是随着年龄慢慢长大，她不仅懂了，甚至还成为了她的童年阴影，这件事一直折磨着她，唯一的母亲又是当初息事宁人的那个人，她无从倾诉，日积夜累后，最终导致病发……」
老徐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
「而十年后这次事件，周莹莹再次被侵犯，而且还是多人侵犯，我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不报警，不告诉老师，不告诉母亲……现在我想通了，那是因为，十年前的前车之鉴中，母亲选择的是『忍让』，这让她也只能忍让，也怕被别人知道会『坏了名声』……到最后扛不住了，她才选择了自我了断这条不归路。」
原来如此。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杨志毅会说那句「她和我一样」了。
他们都生病了。
周莹莹，太可怜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惺惺相惜的同类，两人都拥有让生活变得更美好的决心，但最终，却因为郑明浩这个禽兽而毁于一旦。
是的，郑明浩，是主谋。
周莹莹的微信聊天记录里，只有与郑明浩对话过，而其他人并没有。
敲诈勒索，各种羞辱，都是郑明浩。
其他人，只是他的猪朋狗友，被他叫来一起欺负周莹莹而已。
虽然都死不足惜，但郑明浩，明显更该死。
因为，原本，杨志毅跟周莹莹，可是互相找到了光。
一个精神疾病患者，无论抑郁症也好，双相情感障碍也好，要找到光，都是一件那么不容易的事。
但他们，却把光给扑灭了。
10
虽然已经逐渐夜深，但我们还是再一次提审了梁月娥。
带着我和赵俊查回来的资料，直指「杨志毅」的姓名，让她知道我们已经通通查出来了。
果然如我们所料，梁月娥没多久就招供了。
她供出了真实的案发经过：
其实在女儿自杀当天，杨志毅去过她们家。
他偷走了周莹莹的手机。
当然，这是梁月娥后来才知道的，当天她只顾着抢救女儿，完全没有理会手机还在不在。
这呼应了班主任所说的「逃课」与「爆发情绪」。
他在暗处观察着周莹莹，知道她抢救无效被宣布死亡，也知道梁月娥第二天早上要去殡仪馆办事。
更从周莹莹的手机上，知道了她的死因。
当晚，他发送微信，让郑明浩一伙人第二天去梁月娥家中拿钱。
然后就到了案发当天。
迷药，是他作为一个病人所特有的处方镇静剂。
郑明浩三个人喝下了茶，杨志毅拿出了锄头。
血，溅得到处都是。
但是，梁月娥这边也出现意外了，她忘了带上身份证跟户口本，只能折返回来拿。
一进门，就看到杨志毅正在用天井的水龙头冲洗血迹，她彻底吓呆了。
然后，我们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之前我跟赵俊分析的时候，提到过一个疑问：
杨志毅，为什么要梁月娥来替他掩藏真凶的身份？
他可是精神病患者，他就算认罪，也不会被判死刑。
他留下来，不拖累梁月娥，才是最好的选择。
原因，实在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打动梁月娥愿意承认罪行的，也是这个原因——
杨志毅，还要再杀一个人！
因为当时受郑明浩邀请，去轮奸周莹莹的禽兽，并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
但案发当天，郑明浩只带了其中两个，另一个人有事走不开，因此才逃过一劫。
所以，当时杨志毅灵机一动，提出让梁月娥认罪。
他还有事要做，不能被抓。
而对于梁月娥来说，这件事，是替自己女儿报仇！
所以从凶案中清醒过来之后，她想通了。
她也想报仇，但是她没有那个能力。
况且，失去了女儿，她也有轻生的念头了。
于是，事情就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了。
11
获取了梁月娥的口供之后，我们都慌了。
因为梁月娥并不知道，那第四个人到底是谁。
当时，已经是凌晨了。
老徐留下指挥，用尽深夜不多的人力，要尽快把第四个人找出来。
我则带人连夜往杨志毅家里赶过去。
其间也不断拨打杨辉的手机，但无人接听。
来到他们家，我们强行破门而入。
没错，杨辉又是酗酒睡过去了，杨志毅却不见了踪影。
我们马上联系各个大队，发动所有可发动的人员，追踪他的下落。
在老徐的努力下，治安大队那边的摄像头完全敞开了权限。
不仅确定杨志毅在案发当天一大早确实溜出去过，还即刻查看今晚杨志毅是几点出的家门，路线又是往哪里走的。
但我们的努力，却没有赶得上那颗杀戮的心。
一通报警电话，打破了僵局。
一个名叫陈杰的年轻男子，被杀死在他小小的租房里。
乱刀砍死，血流成河，完全不留手。
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往了现场。
他的房间混乱不堪，明显发生过打斗。
凶器是一把西瓜刀，被留在了现场，上面有杨志毅的指纹，他已经不打算隐藏了。
陈杰，正是那第四个人。
他浑身酒气，推测应该是喝酒回来的途中，被杨志毅尾随，并入室杀害。
从他的手机上的短信记录可以看出，他今晚是出去庆祝死里逃生的。
没错，喝酒庆祝。
庆祝那天早上，他没有跟郑明浩他们一同死去。
庆祝凶手梁月娥已经归案了。
庆祝？真是讽刺。
该死的人，阎王爷可真是完全不会放过。
但杨志毅又不见了。
我们非常担心他的状态，因为他的病，加上短短两天制造了两起共四死的案件，我们非常害怕他会成为一个彻底的嗜血疯子。
追捕行动，马上展开。
监控设备被全部调了出来，杨志毅在杀害陈杰之后，是往老城区逃窜，并在没有监控的区域消失了。
我们彻底搜查了该区域，却还是没能找到他的踪影，而且因为是夜晚，搜查起来相当不方便。
而一直到天亮之后，他才重新出现。
但我们没想到，他会以那种方式出现。
12
天亮后，约八点左右，我们接到报警，殡仪馆发生了恶性挟持，伤人事件。
被挟持的，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
而挟持他人的，就是杨志毅。
距离我们跟丢他的老城区，足足有十公里远，他是连夜走路过去的。
果然，我们的担心应验了。
杨志毅，果然是彻底疯了！
复仇的心念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内心，这股恶念不仅让他杀了四个侵犯周莹莹的年轻人，更是蔓延到这些人的父辈身上。
没错，这次杨志毅的目标，居然是郑建华！
也不知道他哪里拿到的消息，知道郑建华当天早上，会去殡仪馆处理郑明浩的后事。
但明显，他失败了。
接警后，我们立刻赶了过去，仅仅用了十分钟，但最终，我们只见到了杨志毅的尸体。
他用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把自己的脖子割了开来，在医护人员赶到之前就已经断了气。
血，染红了他整个身体。
而在这里发生的事，我只能通过监控录像，跟目击事件的保安口述去还原：
殡仪馆开门之后，杨志毅假装办理业务的死者家属，想要偷偷溜进去。
小县城的殡仪馆，没有什么前台，进门就是一个很宽敞的大厅，火化手续都在里面的办公室办理。
杨志毅应该是想进办公室寻找郑建华。
但他昨晚才杀死过人，身上染了一些血液，虽然已经干枯成褐色，乍一看发现不了是血，可还是非常引人注意。
加上他一夜未眠，精神涣散，被眼精的保安一眼发现，揪住他问他是做什么的。
那一刻，杨志毅慌了。
他误以为穿着制服的保安，是警察中的一员。
毕竟他只是一个高中生，而且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为了自保，他慌不择路地推开保安，一手把某个在大厅晃悠的男孩抱了起来，另一只手，则掏出了一把匕首。
那孩子，当场就被吓哭了。
有些事，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这个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
他是郑建华的小儿子，是郑明浩的弟弟。
是的，郑建华是带着妻儿，一同来送大儿子郑明浩最后一程。
没想到，他们在办公室办理手续的时候，五岁的小儿子，居然一个人晃晃荡荡地溜了出来。
最终，落入了杨志毅的手中。
再强调一下，那时候的杨志毅，情绪非常不稳定。
他一边抱着男孩，一边把水果刀架出来，对着保安大声咆哮：
「滚开！滚！不许抓我！我不能被抓……」
保安都被吓坏了，原本只以为抓到个扒手小偷之类的，没想到事情突然就升级了。
他连忙用对讲机叫人，我们也是在这个时间接到报警的。
一大早，去殡仪馆办事的人并不多，听到混乱后纷纷都来到了大厅。
杨志毅一看人渐渐多起来，情绪更加失控了。
他一只手并不能完全抱起男孩，加上孩子又在哭，这让杨志毅明显有些吃力，也让他不自觉地后退到一个角落里。
他靠墙坐下，一只手紧紧挟持住男孩，另一只手把水果刀架在他脖子上。
保安们一边缓缓上前，一边安抚他，表示有什么可以好好说，不要冲动。
「你们都滚开！让我过去！我要进里面去！」
保安们又表示，那当然没问题，那你先放了孩子，毕竟他已经哭得快要失声了……
「快滚开！不然我就捅死他！我已经杀四个人了！我真的会捅死他的！」
这句话一吼出来，保安们吓得脸都青了。
上前也不是，滚开更不可能。
而就在此时，郑建华终于出现了，但他也并不明智。
「哎，哎，怎么，怎么回事……」
他直接拨开保安，往杨志毅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来得太突然，保安们都没能拉住他。
而杨志毅见状连忙挥刀大吼：
「不许过来！我真会杀了他的！」
刀刃划在男孩稚嫩的脸上，一道血痕赫然显现。
原本哭泣的男孩也彻底失声，他浑身颤抖，甚至开始轻微抽搐，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郑建华也在那一瞬间软了下来：
「好，好，我不过去，我不过去……」
说着这话的同时，他居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跟坐在地上的杨志毅保持同一视线。
他举起双手，像是投降那样，用最卑微的语气恳求道：
「这样，这样你看行不……我换他，我跟他换，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配合……他才五岁……他什么都不懂……」
杨志毅瞪大双眼，似乎对郑建华的提议感到不可思议。
事情发展到这的时候，看着监控视频的我，却开始产生了疑惑。
因为此时的杨志毅，似乎又像并不认识郑建华了，更别说是专程来这里杀他。
非常违和与割裂。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突兀的转变呢？
随后，郑建华竟然把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裸露出干瘪的身躯。
他举着手，红着眼睛说：
「你看，我没武器，我也打不过你，我……」
这时候，杨志毅问了一句：
「他是你儿子？」
「是，是的，求你了，让我换他，求求你……」
郑建华红了眼眶，一边说话，一边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头。
力度之大，把额头都磕破皮了。
磕完后，又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红着眼睛继续苦苦哀求。
杨志毅又像疯了般，恶狠狠地大吼大叫了起来：
「那死的就是你了！」
监控看到这里，那种突兀的违和感更加强烈了，我怀疑我们的判断，也许并不完全正确。
而此时的杨志毅，竟然红着眼眶继续咆哮：
「我真会杀人的！你换过来，我就杀了你啊！」
但他的恐吓却完全不起作用，甚至在郑建华看来，这更像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于是他激动地表示：
「好，可以，可以杀我……我换他，让我换他……我可以过去，我，我就这样过去……」
他以高举双手，跪着的状态，用膝盖缓缓向前「走过去」。
很滑稽，也很揪心。
他赤身裸体，把自己的体格展示得一清二楚。
他很瘦弱，年龄也大了，就算是正常交手，他也打不过年轻力壮的杨志毅，更别说是跪着了。
他就是冲着死而去的。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杨志毅却大声哭了出来。
他的五官扭曲在一起，仿佛在经历什么异常惨痛的事情。
他泣不成声，眼泪一直往下掉。
哭得郑建华都惊呆了，他停下所有动作，不敢轻举妄动。
但杨志毅，却没有再疯下去。
郑建华听到，他似乎在重复嘟囔着一句话：
「为什么，我爸……为什么……」
然后，他把男孩轻轻一推，推离他那把刀的攻击范围。
郑建华虽然一惊，但还是扑了过去，紧紧抱住快要跌倒的男孩。
「告诉杨辉，他不配。」
说完这话，他把那把锋利的水果刀，果断伸向了自己的脖子。
脖子上瞬间出现一道大口子，血涌如泉，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他就那样，死去了。
闹剧，就此落幕。
总让我觉得，异常唏嘘。
13
郑建华跟他的小儿子，没什么事。
但通过这件事也可发现，小儿子在郑建华这里得到了足够的父爱。
但郑明浩，一定没有。
因为纵观整个案件牵扯到的所有家庭，全都是破碎家庭，郑明浩也不例外。
他从小就被留守，约等于被抛弃，这也许，是导致他十五岁做出那种禽兽之举的原因。
那几个被杨志毅杀死的小混混，也都拥有一个不幸福的原生家庭。
但最可怕的，还是杨志毅的家庭教育。
我终于弄清楚，他为什么不愿意自首了，这跟他为什么会患上精神疾病，是同一个原因。
他，曾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送去一个不规范的封闭式医院。
类似电疗医院那种，生不如死。
杨志毅一定以为，自己被捕后，就会被送回到那种医院。
而对他来说，与其回到那里，还不如去死。
所以他才宁死也不愿意屈服。
但他最后大闹殡仪馆，是真像我们推断的那样，被仇恨麻痹了心智，彻底疯了吗？
其实不是的。
后续处理案件的时候，老徐费尽力气，重录口供，争取给梁月娥扣上一个精神状态不正常的帽子，以让她免于刑罚。
其中他劝说梁月娥时，说了一句话：
「你不顾自己也顾一顾女儿，她还放在殡仪馆里，你不想快点出去送她最后一程吗？」
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劈进了我的脑中。
我连忙去查资料，而电脑屏幕上调出来的页面，最终也确定了我的猜测。
我终于找到，杨志毅去殡仪馆的原因了。
他不是疯了，也不是被仇恨完全蒙蔽了内心。
那时我的突兀感，也得到了解释。
他是真不认识郑建华，更不认识郑建华的小儿子，一切都是巧合。
他去殡仪馆，是因为周莹莹还在那里。
我想起，杨志毅在现场，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我要进里面去。」
他说的「里面」，应该不是办公室。
而是停尸间。
屏幕亮光持续刺痛了我的眼睛，痛得，似乎溢出了一些液体。
我想，也许那个男孩。
他拼尽全力，最后只是，想要和她死在一起。备案号:YXA1B5kxzmnfwK3Z5oMCEG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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