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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04T00:00:00Z | 34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2-10-04T00:00:00Z
当我妹第十一次抢走我的男朋友。
我直接找了个傻子当男朋友,看她还抢不抢。
可我没想到,傻子男友有一天不傻了。
他甚至,坏得离谱。
1
「我们分手吧,我觉得我和你妹妹才是天作之合。」
家楼下的咖啡店里,我读到这句短信时,午后的阳光正明媚。
端咖啡的小男生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我知道他,他在这家咖啡店打工有一段时间了。
起初眉清目秀的少年能引来不少姐姐要微信。
结果后来知道他智力方面有缺陷,就通通失望而返。
我盯着不断颤动的杯具突感不妙。
下一秒,茶杯猛然打翻。
褐色的咖啡液,蔓延到了我的裙子上。
2
「不是,我说你……」
前有男友劈腿亲妹妹,后有被人打翻咖啡在裙子上。
我顿感心里的火苗噌噌地往头上冒。
猛地站起身瞪着面前的人,突然发现,这人挺高的,我得仰着头看他。
气势瞬间减半。
偏他还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眉目俊朗,眼睛盛满澄澈的愧疚,让我后面的脏字被硬生生吞了下去。
不过我不发火,也有人替我发火。
这家咖啡店的店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妈,能收留他估计也算出于好心。
不过这会儿,大妈到底是憋不住了。
「你怎么又打翻客人的东西啊?你还能干点什么?」
「我这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
在大妈喋喋不休的口水输出下,男生居然可怜兮兮地往我这靠。
可能是我刚刚到底没开口骂他,他以为我是好人吧。
我叹了口气,在接触到男生失措又害怕的目光时,心头猛地一动。
「阿姨呀,他在你们这打工,一个月多少钱?」
我打断了老板娘的输出。
老板娘对顾客,好像又瞬间自动转换到了笑脸模式。
「一个月八百,我包吃住的啊,你看他一傻子,也花不了多少钱。」
……
一个月八百,还真是……忽悠傻子的。
我转头,看着一直在发怔的男生。
「一个月三千,你要不跟我干吧?」
男生眼眸微微张大,午后的日光落进他浅褐色的眸子里,温柔又细碎。
「诶不是,这个月,我可是结了工资的……」
老板娘立马急了,想要拦我。
我打开自己的钱夹,把里面所有的钞票掏出来。
一共一千三百五十元。
递给老板娘。
「不用找了。」
老板娘见到钞票的那一刹那,立刻把男生如同烫手山芋一样推到了我身边。
3
就这样,我「买」了个男朋友回家。
是的,我买许一回来,是想让他做我男友。
男生叫许一,估计连名字都是为了好写,被人顺手编的。
我为什么要买个傻子当男友……
因为不管我谈哪种类型的男友,我妹都能给我抢走。
我就不信,她傻子也能抢。
我靠着墙,等许一在那个窄小的地下室里收东西。
老板娘平时给他住的地方就是这里,潮湿,矮小。
他一八几的人,都不知道怎么施展开的。
他收得很快,东西也很少,抱着个布包出来。
「收好啦,这么少?」
我问他。
「我的、就这点。」
那是他头一次跟我说话。
嗓音明明本该是清冷那一褂,却被他说得有些软糯。
垂着眼,走路,也习惯跟在我身后。
像被人无端抛弃好多次的大狗。
4
我把许一带回了家。
刚进家门就把他推进了浴室。
「好好洗一下啊,你看你这头发。」
我伸手揉了把他的头,还好,其实不怎么油。
我还真挺羡慕他们这些好几天不洗头也不怎么出油的人。
可他却站在原地,无助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实在是太澄澈,总让我觉得做什么都是我的错。
我叹了口气。
朝他招了招手。
「你看着这边啊,打开这个开关,就能出水了……」
「往左是热水,往右是凉水……话说左右你分得清吗?」
终于把这小子打发进了浴室,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我陷在沙发里。
总感觉,自己其实买了个麻烦。
他洗澡洗得很快,估计之前也有洗过,倒没出什么大的幺蛾子。
只是把浴室弄得满地是水,水漫金山了而已。
不过,他开门,居然……
其实他那张脸真的挺顶的,如果不是智商有问题,追他的女孩估计能从我家,排到我妹家。
我细细地欣赏过去,下颔,锁骨,腹肌,再往下……
「你衣服呢????」
看了某些现在看还过早的东西,我猛地拿抱枕蒙住自己的脸。
传来他小心翼翼的声音。
「湿了。」
「湿了也给我先把,先把衣服穿上!!!」
5
许一好像很害怕吹风机的声音。
我给他吹头时,他一个劲地躲。
他还甩水,把头发上的水全甩我身上了。
我给了他一记脑瓢。
他立马垂下眼安安分分起来。
揉着他湿漉漉的黑发时,我发现他后颈上有伤,看疤痕深度,是个挺大的伤口。
也不知道这傻子是怎么弄的。
给他吹头吹到半干,我家门铃突然响了。
我放下吹风机去开门,哦,来的,原来是我的好妹妹。
抢了我十一任男朋友的「好妹妹」。
「姐姐,你失恋了,难不难过?呀,这是谁?」
我都还没同意让她进门,她就已经蹿了进来。
而且,还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许一。
「我新男友。」
我皮笑肉不笑地说,吹风机还在嗡嗡作响。
等我转头关风机的功夫。
我妹已经俯身,凑到许一面前。
似乎是和陌生人头一次离这么近的原因,许一猛地朝后缩了下。
他皱着眉,眼里透出的惊恐疑虑,是个人都能感受得到。
于是我想也没想,冲出去就挡在了他和我妹之间。
我妹很玩味地笑了声。
「姐,你品位怎么变成这样啦?」
「脑子不好的笨蛋帅哥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想别人用「脑子不好」这几个字来形容许一。
于是我推了她一把,让她赶紧往门外走。
「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如果你单纯是来看我的,现在看也看完了,慢走不送。」
我妹就是这种性格,从小到大,没什么词能比「白莲花」这三个字形容她更贴切的了。
她走时还在朝我笑。
「我来也没啥事,不过,爸让我给你带句话。」
「要是还不回家,就永远别回家了。」
「……」
6
我和我爸常年处于亲子关系决裂的边缘。
无非是……重组家庭的困扰,在我俩身上被无限放大了。
我和我妹同父异母,我后妈是我爸的初恋。
我后妈属于嚣张跋扈的大小姐类型,所以眼里根本就容不下我。
而我爸,由于愧疚,什么都宠着她。
我的童年记忆就是,和后妈对着干,后妈找我爸哭诉,我爸揍我。
所以成年后,我自然一秒都不想待在这个家里。
两三年都没回去过了。
……
我盯着沙发上抱着膝盖,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我的人。
叹了口气。
所以我为什么要预支一千三百五十块钱把他给领回来。
经济上,我明明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7
不过要说乖,许一也算挺乖的。
先不说打扫得干不干净,家里的卫生他反正能做了。
我上班的时候,他就开电视看卡通片,或者画画。
那画嘛……有点抽象。
我有问他画的到底是什么贵物,他玉白的指节磨蹭了纸边好久。
才指给我看。
「这是姐姐,这是我。」
太复杂的名字他记不住,所以他一般就喊我姐姐。
说这话时,男人低沉清冷的声线就响在我耳边。
也就这时候,我才能意识到,他其实算是个男人了。
很轻松地就把我环在怀里,很轻松地就能对我干一些事。
即使他表情傻兮兮,眉眼澄澈。
像永远都不会对我做任何坏事一样。
8
那天,是这几个月来下过最大的一场雷暴雨。
狂风大作,我住的楼算小高层,所以呼呼的风吹进来,就像野兽的嘶吼一样。
一般许一睡客厅展开的沙发,我睡卧室。
一声闷雷的巨响后,客厅里响起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我一跃起身跑去客厅看,果然,茶几上的花瓶碎了。
而沙发上不见人影。
就在我左右寻找灯的开关时,发现了窝在角落里的人。
我摁了摁开关,灯打不开。
这几天总莫名其妙停电,再加上是雨夜,估计又是供电出了问题。
我只能先去看那个不停发抖,缩成一团的影子。
「怎么啦,别怕,打个雷吓成这样……」
我想伸手拍拍他,忽然发现,他也许不是被吓成这样的。
他在忍耐些什么。
身后又一声炸雷,一两秒后,闪电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室内。
我只看清了他发红的双眼,因为下一秒,他已经把我扑倒压在了地上。
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忽视的,许一是个男人。
一个有点腹肌的,超过一米八的,还处在青春期,有着躁动欲望的男人。
所以我不懂他是在吻我还是在咬我。
是在动情,还是在发泄。
我只想够一下茶几上的手机,赶紧打个 110。
不过最后,我还是放手了。
转而轻揉他的背。
其实有的时候,人的感情是会互通的吧。
我觉得他跟我很像,都是丧家之犬而已。
于是我用尽力气抱住他,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地上那片细碎的光明明暗暗,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嗓子里漏出一声呜咽。
他咬着唇,在尽力克制自己,都快咬出血来了。
雨声渐小,家里的灯闪了下,光漏进室内。
很久之后,回想起这一幕,我才发觉。
每次,他拿那双愧疚的双眼看着我时。
我都没法把那些错误,怪在他身上。
9
「你小子,牙口真不戳啊!」
客厅的灯明晃晃地亮着,窗外是一片黑夜。
许一盘腿,乖乖地坐我对面。
我正拿着碘酒消毒自己的伤口。
说实话,这咬得是挺漂亮的,可以看得出来他牙齿很整齐。
不过我心头的火该冒还是得往上冒。
于是伸手,捏住他的下颔。
他任由我捏着,不过眼神很清晰地表达出他的无措和惊恐。
脸好像挺软的,手感比想象中好。
他被我捏着被迫张了张嘴。
似乎弄得他有些难受,他伸手碰了碰我的手腕,又不敢把我手给拍开。
我松开了手。
「花瓶怎么打碎的呀,跟上次给我递咖啡一样,手抖吗?」
「我看你画画手也不抖……」
面前的人抿了下唇。
他凑我近了点,眼里像藏了无数颗细碎的星。
无辜,又闪烁。
「姐姐,好漂亮。」
「……」
就算你夸我漂亮,这事儿也不能这么轻易就过去!
……
10
许一其实还是挺怕黑的。
在他三番五次在客厅中造出异响,然后又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后,我终于妥协。
跟他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说到底,他的心智,也就像个四五岁的小孩。
睡觉也是蜷缩成一团,有的时候还会抢我的被子。
不仅抢被子,睡相还极差。
开始那几天,早上起来我发现自己被个一米八几的男人跟八爪鱼一样缠着,差点把他掀下床。
后来,我已经认命般在他清浅的呼吸中清醒,然后从他臂弯下钻出来。
果然,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
遇见他之前,我把我的人生,我的一切都活得一团糟。
遇见他之后,我居然有了期待。
比如下班的路上,给他带他爱吃的水果蛋糕。
路过超市时,会想他的画笔是不是已经用完。
那段时间,我居然过得开心了起来。
当我把奶油抹在他鼻头,而他失措地望着我时,我大笑着。
笑到,连自己都讶异我能这样笑。
……
不过,生活总是这样。
一帆风顺对我来说,永远都是一抹璀璨的幻想。
不知什么时候起,公司里开始流传起我是小三孩子这样的谣言。
开始,只是几个同事私底下讨论。
后来就连去食堂,都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拜我那位「好」后妈所赐。
她已经不止一次造谣诋毁我了。
高中的时候,她就在我高考前,在学校门口拉横幅,说我是小三的孩子。
明明是她自己上位做小三,明明我妈头七都没过她就被我爸娶进了门。
她却偏要把这个名号安在别人头上。
我想过辩解,也想过解释自己的清白。
可是,当她和我爸手挽着手无比恩爱地露面时,我所说的一切都像是不攻自破的谎言,换来的,只有别人鄙夷的目光。
那天下午,我被经理叫去了她办公室。
经理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对谁都很严格,但在这家公司,是她提携的我。
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
我关上玻璃门。
和她对视时,我在她薄薄的镜片后找到一丝无奈。
「今天下午把东西收拾收拾,然后找财务结款吧。」
「……」
我想过会被辞退,可没想过会这么突然。
张了张口,想问她为什么。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明明我一直努力工作。
就因为这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吗,就要抹杀我在职场所有的努力?
可我已经拼命解释了。
其实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实属来之不易。
所以我的手有些抖,到最后还是不甘心,咬咬牙抬头看她。
「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她只是轻敲了下桌上的笔,一字一句。
「你能力不足,仅此而已。」
能力不足?
能力不足我能入职半年就成组长?
能力不足为什么我的方案几乎都通过了?
能力不足为什么年终奖我拿大头?
我深吸了口气。
其实真要这样,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明明不是。
走出经理办公室时,可能是我动作有点暴躁,拉开门没控制好力度。
门上的挂件,撞到玻璃上晃了晃。
经理在我身后叹了口气。
「魏妍,你爸,应该挺有权势的吧。」
我顿住了。
张了张口,才发现什么,都哽得说不出话来。
又是这样吗。
后妈要搞我。
我亲爸,就在旁边不遗余力地支持她。
11
回家的路上,我抱着包,倚着公交车的玻璃窗发呆。
看样子要下雨了,天上乌云密布,敞开的窗漏进呼呼的风。
行人匆匆,公交车停靠在一处站台时。
一个父亲牵着女儿走了上来。
「爸爸,我什么时候能吃这个蛋糕啊?」
小女孩扬着头,问身旁的男人。
男人低头笑了笑,刮刮她的鼻子。
「咱们偷吃点,别被你妈发现了,小馋鬼。」
我就这么看着他们,鼻腔开始发酸。
后妈来了后,她不允许别人给我过生日。
不允许我爸给我买蛋糕庆祝。
于是到现在,我就再也没过过生日。
……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在脑子里慢慢地为未来做打算。
我没工作了,家里的开支突然就变得紧张了。
我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更别说还有个大男人。
所以当我拉开门,发现满地狼藉时。
才觉得,其实人生就是这样。
在踹了你一脚后,还得再给你来一巴掌。
我不知道,屋里为什么这么狼藉。
破碎的玻璃,花盆倾斜掉下的泥巴,又或者是满地的面粉,到底是怎么搞的。
我的视线在屋里穿梭,最后,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我想要找的影子。
许一。
不见了。
大脑突然空白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不断扩大的恐慌。
我开始挨个房间,各个地方找他,一米八几的男人,不大的出租房,他能藏在哪呢。
我连厨房的储物柜都翻开来找了。
直到视线落在摔在一旁的画本。
上面,好像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蛋糕。
满地的面粉、狼藉的厨房。
我突然想起昨晚,他睡不着,从身后慢慢地搂住我。
问我,生日是什么。
我跟他说,生日就是,一个人最重要的日子,要吃蛋糕。
「我可以给姐姐过生日吗?」
许一低哑又可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
做蛋糕……吗。
我又自己看了看他的那张画。
他的画通常都需要想象力,所以有可能歪歪扭扭的不是蛋糕。
而是一个小人捧着蛋糕。
这傻子。
不会,做完蛋糕跑出去找我了吧?!
……
窗外忽然惊起一声雷鸣,狂风骤雨猛地袭来。
拍打着窗棂。
我愣在那,愣了一两秒。
然后猛地起身拿伞冲出家门。
他那么怕雷。
他找不到我,要跑到哪里去。
13
雨夜的地总是湿滑,大雨朦胧地遮住人的视线。
举伞好麻烦,我干脆戴上帽子沿街跑起来。
边跑,边喊他的名字。
汽车驶过,溅起一道水花,冲在我身上。
我抖了下。
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他。
我跑了便利店,小学,画材店,哪都没他的影子。
最后去了公园,我常带他来玩的地方。
我多希望那个孤独晃悠的秋千上,有他的身影啊。
可什么都没有。
我扶着膝盖,喘气。
「哟,魏小姐,你在找什么呢?」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口哨声。
两三个带帽子和口罩的人,围住我。
「你们是谁?你们想干吗?」
我惊慌地朝后退了几步,这几个人我根本就不认识。
「嘿嘿,我们只是奉命,给小姐理个发。」
「你妈妈说,你的头发太长了哦。」
这个「妈妈」应该是指我后妈。
没想到,这个女人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喊人来剪掉我的头发。
胳膊被人拽住,我想挣扎,可根本拗不过一个成年男人。
我开始尖叫,然后被人打了一巴掌。
「我劝你最好安分点,谁要你下雨还偏要往外跑呢?」
举着剪刀的人对我比了比,然后蹭着我鬓边一刀下去。
这是理发?
这明明是瞎剪。
我头发挺长的,养了好久,平时也总有人夸我头发保养得好。
我真的不忍心它就这么被人一刀剪下去。
于是我拽着那人的胳膊,狠狠地咬上他的手臂。
正当他吃痛甩开我,一巴掌准备落我脸上时,角落里突然冲出一道黑影。
直直地就朝钳着我的人冲出去。
把他撞翻在地。
「操!哪来的小子?!」
那人低吼着骂了一声,我才瞧见,那是许一。
摇摇晃晃的,站都站不稳,目光却挺狠。
可我还没来得及喊他的名字,他就被人撞翻在地。
被人摁在地上拳打脚踢时,他硬是没叫喊出声。
而是,死死地盯着我。
许一那双澄澈的眼睛头一次染上愤怒,又在见到我时,带了点委屈。
「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对一个傻子拳打脚踢算什么?!」
我朝那群人吼,他们便停下了动作。
然后有个人当着我的面,捞起一旁的钢管,朝着许一的头——
直直地砸下去。
……
「我跟你们拼了!」
那一钢管仿佛也砸在了我身上,一瞬间我只觉得肾上腺素飙升。
可是,我还没冲过去,又被一个人拉住。
「别急嘛,魏小姐,马上到你了。」
拿着剪刀的人重新站在我身前。
我拼命挣扎,可怎么挣扎都没用,那人扯着我头发,然后剪刀落在上面。
我盯着地上垂落的,一缕缕很长很长的头发。
盯着躺在那,紧紧闭着双眼的少年。
我嘶吼他的名字,嗓子都快哑了。
一阵风吹过。
钳制我的人,突然被什么猛地带倒了。
我听见拿着剪刀的人在叫喊,然后是拳拳到肉的声音。
许一站在我身前。
可是,那还能算许一吗。
傻子怎么会,轻轻巧巧躲过黑衣男的攻击,然后反手拽住他的胳膊,狠狠地朝他面上来一下子。
傻子怎么会,干净利落地夺过剪刀,然后借势扎在另一个人手臂上。
一声惨叫划破雨夜的长空。
一瞬间的事,那几个人,全数倒在泥泞的地里。
少年插着口袋来到我身前。
他俯身。
看我。
「手机,借我用一下。」
……
雨水顺着他的眉眼蜿蜒而下,我盯着面前人漆黑的双眼。
他的眼神,不再澄澈了。
我把手机递给他。
他低头拨通了一个号码。
雨夜里,他的声音变得冰凉刺骨。
「喂。」
「对,是我。」
话筒那猛然爆发出惊喜的叫喊声,连我都听得见。
许一只是皱了皱眉头。
「嗯,我没死。」
「我也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等等,我面前有个女人,我可以问问她。」
他放下手机,低头看我。
我的心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
可他的语气无比平淡,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里是哪?」
「你是谁?」
「……」
雨夜嘈杂的声音蒙蔽了听觉,我怔愣地看着他,直到雨水模糊了双眼。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难耐。
「你不记得我了吗?许一?」
身前的人只是轻皱了下眉。
「许一又是谁?」
14
警车顶端的彩灯不断闪烁。
我拉了拉身上的外套,盯着湿漉漉的路面发呆。
「魏小姐,应该没什么事了,您现在可以回去了。」
「还得麻烦您明天再来一趟警局,我们需要知晓唐先生失踪这段时间的所有行动轨迹。」
唐有鹤。
刚才我才知道的,许一真正的名字。
我应了声,还是忍不住朝警局里望去。
许一正靠在一侧的墙壁上,没看我,而是低头盯着地面。
刚刚送进来一个女醉汉,估计看他脸好看,随口调戏了他几句。
他就差点拽着人把人胳膊卸下来。
夏夜不知为何下了点雨就会冷进骨子里,警局面前忽然停了俩劳斯莱斯。
一位器宇不凡的男人急匆匆地从副驾下来,直奔警局。
见到许一,男人猛地上前狠狠抱住他。
「有鹤,有鹤,你没事,真好……」
「你知道吗,大家都以为你死了。」
许一任由他抱着,后来大概被搂烦了,推了他一把。
「得了,脏不脏。」
男人哈哈笑了两声,拍拍他的肩膀。
「诶,甭说了,老爷子高兴死了。」
「大家都等着你呢。身体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他带着许一往警局外走,我就站在警局口,看着他们。
一瞬间,和许一对视了。
他漆黑的双眼毫无掩饰地看着我,半晌,再轻轻划过。
我不知道那股不甘心是从哪来的,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
许一他以前,是个傻子呀,我会喜欢上一个……傻子吗?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上前,拦住了他们。
「许一,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我抬头看他。
于是这么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
许一的神色平常到我那颗心,慢慢,慢慢地往下落着。
「嗯。」
好像不愿在我身上多浪费一个字。
「你以前住我家的,我……」
「您好,这位小姐,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弟弟的照顾,你放心,我们会付你丰厚的酬劳的。」
他身旁的男人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不是!我不要什么报酬的,只是……」
只是……
可,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寂静的长夜里,突兀地响起许一的嗤笑。
「哥,你多给她点钱吧。」
「不然又抓着我不放,烦。」
一瞬间我愣在原地。
估计是我那样太落魄,他身旁的男人朝我欠了欠身。
「不好意思啊,我弟就这性格。」
「改天我联系你,小姐,我们一定登门道谢。」
「……」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
直到有警员走过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我才猛地回过神。
我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
刚刚,许一看我的眼神。
好像和看那个女醉汉,没有什么不一样。
15
回到家时,地上依旧一片狼藉。
我怔愣地看着,那时去找他,太急,拿雨伞的时候,带倒了一片鞋柜。
我把包放在地上,然后往家里走。
给许一买的彩笔,新的,还没拆封。
在网上给许一买的衣服,在途中,还没到。
茶几旁那一地面粉上,静静地躺着那本画册。
我走过去,翻开,最后一页。
他一笔一划写下的——
「喜欢」。
……
第二天去警局做笔录的时候,果然不出我所料,又遇见了许一。
他今天穿着黑色的衬衫,垂眼坐在那,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很奇怪,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他额头上缠了几层纱布,估计是昨晚那一钢管给弄的吧。
警方要问我的话其实也不多,我就一五一十地把许一是怎么到我家的告诉了他们。
出警局时,我在门口等了一段时间,才等到许一。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许一……」
「我不叫许一。」
男人的声线稍许清淡,更多的是裹了层不耐烦。
是啊,他不叫许一,可我已经习惯这么叫他了。
「唐,唐先生,这是留在我家的画册,还有衣服,给你买的,还没拆封呢。反正我也穿不了,就带给你……」
我把带来的包递给他,他只是垂眼看我。
以前我总觉得许一的眼睛很漂亮,很亮,好像盛了无数颗细碎的星。
现在许一的眼睛也很漂亮,只是,像一汪望不见底的深潭。
他叹了口气。
「你觉得我现在还需要这些东西吗?」
「……」
「魏小姐,有整理这些的功夫,不如先把你的头发理一下。」
「至于我——,不要再把心思花在我身上了。」
「没用,也没必要。」
「……」
我盯着他从我身侧离去的背影,他果然脾气不好,说话也很直。
可是,许一。
是你要叫我姐姐,是你怕雷声然后把我压在地上,是你要抱着我睡,是你每次满心欢喜等我回家。
先招惹我的是你。
是你让我对一团遭乱的生活,突然有了期待。
现在你说走就走了,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16
我去理发店,把头发给剪短了。
理发师说,那几剪刀把我头发完全剪乱了。
所以就算是修,也只能剪得极短。
大概贴到耳边。
我那头原本已经长到腰际的头发,一下子被剪得这么短,心里还是难免疼了下。
这件事后,我当然有打电话找我爸吵。
可笑的是父女俩时隔两年第一次聊天是吵架,而他只是无比冷硬地告诉我。
头发而已,多大了还在意这个。
……
我气得差点把手机砸向窗外。
后来我还是忍住了,我没钱。
这手机可是我花自己钱买的,为跟他们生气砸坏,犯不着。
我得去找工作,还得找那种,和我爸公司没什么牵扯的公司。
我的简历其实说得上漂亮,但就像一个职场小白得罪了商场老狐狸一样。
小公司不敢要我,大公司考虑和我爸各方面的合作,也会舍弃我。
多可笑啊,我爸既纵容我后妈搞我,又逼迫我回家,进他自己的公司上班。
第六次碰壁后,我才失落地发现,自己跟「丧家之犬」这四个字,多契合啊。
曾经我以为另一个人跟我一样,是无家可归的小狗,直到后来他离我而去。
一直被丢弃的,就只有我自己而已。
17
我坐在座位上,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
托一个上学时关系很好的同窗的福,我才有机会到这家公司来面试。
好处是这家公司很大,就算是分公司,也不是我爸的实力能干涉的。
坏处是,这里出了名的难进。
我已经顺利通过一面和二面,看得出来,面试官对我印象还不错。
叫到我名字后,我站起来,最后整理了下衣服。
并且保持住我能做到的,最得体的微笑。
推开门。
下一秒,我愣住了。
屋里子坐着五名考官,除了之前面试过我的,和两名年长的考官外。
最角落里,还有个抱着臂满脸不耐的人。
见到我后,更是烦乱地扬了扬眉。
许一。
……
大脑空白了一瞬。
然后我努力调整情绪,尽最大可能保持得体的面部表情。
面试环节,大部分时间还是坐在首座的两名考官在问。
很奇怪,我的大脑居然能在组织语言回答时,还在意着坐在角落里的人到底在干嘛。
可他只是坐在最里面,全程没说一句话。
直到面试结束,面试官跟我握手,许一起身,从后门直接出去了。
……
银行卡里多了两百万。
就算许一那天把我租的这间小屋炸了,这份补偿也绰绰有余。
许一他哥带着礼物登门道谢时,体贴又周全,让人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其实之前我隐约也能猜到他家有钱,可我没想到,他哥是唐川集团的老板。
我上次面试的公司,也是唐川集团旗下的一个子公司。
这种级别的总裁,我这辈子可能也就在电视上见过。
现在他亲自登门,话语里也全是感谢和尊敬的意思。
我的面试结果出得也很顺利。
这次面试结束第二天,对方就通知我可以来上班,连 hr 面都不需要。
公司比我之前待的那个还要大点,第一次来,吃完饭后我有点找不到回去的路。
好歹进了个电梯,结果另一个人迎面走来,我俩堪堪对视。
我还没见过许一穿正装。
以前给他买衣服,买的都是卫衣这种偏运动的类型。
所以现在见到这样的他时,会有一瞬的恍惚。
男人的眉眼其实很深邃,而且他的轮廓,攻击性本就强。
总让人觉得生人勿近。
我朝后退了几步,可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
正当我准备抬头问他时,那道清冷寡情的声线就传来了。
「你准备跟着我一起去我办公室?」
「……」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直到看到楼层按钮……
原来电梯里就只有去往顶楼这一个选项。
我走错电梯了,这应该是私人的专梯。
眼见着他眼中慢慢升起的讥讽,我再也不想待在这,抬手去摁打开电梯门的按钮。
结果,摁了,电梯门没有动静。
下意识地回身找身后的人。
结果他在接触到我目光时只是扬了下眉。
整个电梯就忽地陷入了黑暗。
失重感和撞击感一并袭来,我没站稳,狠狠地撞在电梯旁边的栏杆上。
手臂上的疼痛拉扯着神经,我感到电梯还在急速下坠,那一瞬间大脑简直一片空白。
直到他冲过去,按响了紧急按钮。
猛烈的撞击声和晃荡之后,黑暗的室内忽然变得寂静无比。
我捂着剧痛的胳膊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脚好像也崴住了。
「这是什么伎俩?」
黑暗中,他的声线冷漠,又讽刺。
「什么?」
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抖。
「这部电梯平时都没事,怎么你一进来就有事了?」
他的意思是,电梯故障是我动的手脚?
「我没有!」
我急了声解释,可回应我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许一,我……」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他我总是很想辩解。
我好像一直不甘心,有时候我不甘心到连自己都在怀疑,我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样,想缠着他。
黑暗里我不知道他在哪,却能听见他的声音,似乎是拨通了电梯内的紧急维修电话。
他根本没理我,而是在催促维修工人赶紧修理电梯。
「……」
站不起来,我索性就这么倚在了电梯的墙上。
抱着膝盖,莫名其妙地,我鼻腔就酸了。
以前的许一根本就不是这样,以前的许一……多好。
「你没有其他公司可以进了吗?非得进我家公司?」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他似乎就站在我的身前。
「因为我爸的关系,其他公司都不要我。」
其实这种跟家里有关的事情,平常我不会说。
「为什么你爸要找上我,说你是小三的女儿,叫我哥不要录用你?」
黑暗中,我无比清晰地听见,许一平静地,一字一句地,把我爸和我后妈诋毁我的说辞,说了出来。
……
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能说出,原配女儿是小三孩子这种话。
不,或许,在他心里,我妈真的是小三吧。
即使,是我妈先跟他结的婚。
即使,我妈连他那初恋的存在都不知道。
「这就哭了?」
因为有他的声音提醒,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难堪地吸着鼻子。
电梯里的灯闪了闪,我满脸泪痕地看着面前垂眼看我的人。
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是啊,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
许一,我好像真的曾在某一刻,喜欢过你。
也有那么一瞬间,殷切地期盼着你能拯救身在地狱中的我。
我抬手把眼泪给擦掉。
然后在下一秒,给了他一巴掌。
极其响亮,我手掌都麻了,他估计也没料到,硬生生挨了我这么一下。
关键是,这个时候,维修工正好修好电梯。
电梯门缓缓打开。
我打完后,和外面四五双眼睛相对。
鸦雀无声。
……
我想我逃跑时有些慌不择路,更像是在电梯里对许一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总之大概是许一在电梯里没缓过神来,那群人也没管我。
我跌跌撞撞地走着,现在正是上班的高峰,这一楼层是干嘛的我都不知道。
脚踝剧烈疼痛着,我走地无比吃力。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
……是许一。
我以为他是要来抓我,报那一巴掌之仇的。
于是跑得更快了。
在高峰的人流中穿行,我本以为他追了我一段路就不会追了。
结果他一直追我。
到最后,因为我确实不如他对这层楼熟悉。
被他直接逼进了一个小会议室里。
跑这么久,面前的人居然也没带喘气的。
眼见着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向后缩了缩,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然后一阵天旋地转。
被他抱进了怀里。
……
男人低哑的声线轻轻痒痒地穿过我的耳郭,吐息温缓。
「姐姐。」
18
我怎么也想不到,许一的记忆。
是给我一巴掌打回来的。
我使了全身力气扑腾,最后怕我摔了,他才把我给放了下来。
转而将我抵在会议桌上。
偏要咬着我耳朵说话。
「对不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
光速道歉。
我怎么没想过这人恢复记忆会这么坏?
「放开我!」
我拍开他缓缓轻挪到我腰际的手,结果换来他俯在我耳边的低笑。
「许一!」
感受到他的指骨撩过我脚踝,我咬着牙喊他的名字。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我叫许一,你要是喜欢这么叫我,我以后都叫许一好不好?」
「……」
脚踝被他轻揉着,我低头看着他黑色的发顶。
「你……」
你想起来了?想起来多少?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想起来?
可好像面对他,我就是很多话都说不出来。
「刚刚,你打我那巴掌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这触感似曾相识。」
「所以就,想起来了一些事。」
不过,他也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话说,你是不是以前也这么打过我?」
「我哪有!」
我瞪他,然后忽地落进他洒满星星的眼里。
莫名想起那个雷雨天,他扑倒我时,我下意识扇他那一巴掌。
他眼尾上撩时,莫名带了股难缠。
我将头撇向一边。
……好像也就只在他死也不吃青椒时这么打过他。
但是我控制好力道了喂!
「我可真混蛋,怎么能把你忘了呢。」
面前的人慢慢地起身,双手撑在我身侧,阴影正好能拢住我。
「姐姐,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
男人眯了眯眼。
然后在下一秒,难受地将额头抵在我肩上。
我这才发现他全身都在发烫,而他此时的感受,绝对不如他刚刚表现的那么从容自在。
我听说,许多恢复记忆的人,过程都无比痛苦。
他……刚刚一直在忍耐吗?
「许一,许一,你……」
我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肩膀,他止不住地颤抖。
可还要跟我说话。
「姐姐,对不起你。」
「那天……没有保护好你。」
「……」
明明那场黑夜的暴雨里,少年曾奋不顾身地冲到我面前。
……
我没想到,许一的情况从他想起来后又变得不容乐观。
他猛地倒在我怀里,眼睛就再没睁开。
被送去了医院。
我听说他又昏迷了好些天,一直没苏醒过来的迹象。
我也提交了辞职申请。
「你不才应聘上我们公司几天?」
许一他哥推了推金丝边框的眼镜。
「嗯,我想,我不太适合再出现在你弟弟面前了。」
「……」
许一记忆恢复也好,不恢复也罢。
我只是不想被他像玩具一样,丢了又捡回来。
况且,人要现实一点。
我是个没有爸妈的丧家犬。
又有什么资格和他在一起。
19
我找了份便利店收银员的工作。
是,我居然沦落到,做这种单纯的体力劳动才不会受到制裁。
其实,许一他哥给我的两百万也够我过一段日子了。
可我下意识不想花掉它。
我上的是夜班。
其实深夜也没什么人来,我实在困了,一般也就在收银台边打盹。
这座城市的夜总是静悄悄的,只有路灯甘愿亮起那抹孤独的光。
门口的铃声响了下。
凌晨三点,是稀客。
我却在看见来人时,猛然清醒了些。
许一穿着纯黑的风衣,站在收银台前,就这么安静地盯着我。
「先生,您需要什么?」
「我要你。」
低哑,又直接。
我抬头看他。
「许一!」
「……」
他的眸色黑得好像已经融进夜幕,脸也比以往要冷白些。
似乎,身体根本就没恢复好。
我咬了下呀,看他。
我该问什么呢?
你都想起来了?
你脑袋还疼吗?
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许一,给我你的银行卡号。」
到最后,我却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句话。
他怔愣了下。
然后,乖乖地报给我。
我记下来,然后在手机上拨弄了几下。
「这两百万还给你,是你哥给我的。我觉得我不能要,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两百万就是瓜葛?」
他突然打断我的话。
然后,手机忽然收到一条条短信。
他拿着手机一直在给我转账,每笔都是两百万。
边转,边问我。
「那这些呢?」
「够吗?还要吗?」
「这么多瓜葛……」
直到收到手机转账限额的提醒。
他双眼染了点红,有点疯,又有点歇斯底里。
一字一句,轻轻地问我。
「够我娶你了吗?」
「……」
许一有那种,带着人往下坠,让人很难过很难过的感染力。
让人就是止不住心疼他的能力。
即使,我又有什么立场心疼他。
「我不要你的钱!」
那是我唯一的辩解,可他却问我,那我有什么想要的。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行吗?」
「……」
20
其实,许一是傻子的时候,就有些缠人。
现在,更缠人了。
「妍妍,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短发也很漂亮?」
他现在已经不叫我姐姐,改唤我小名了。
他跟着我到了家门口,应该说,他已经跟了我两三天了。
我不知道他这算不算骚扰,因为邻居都觉得是我高攀他。
我把他关在门外,他就真睡走廊。
也睡了两三天了。
「你是没家吗?!」
终于忍无可忍,我转身问他。
结果,他煞有介事地点头。
「嗯,是被赶出家了。」
他掏出身份证给我看。
「你看,我把我名字改成许一了。」
「你喜欢叫我许一,那我以后就叫许一了,身份证上也叫许一。」
「只是……被我爷爷知道后,他就把我揍出家门了。」
「你不用体谅我的。」
「我就睡外面,没事的。」
「就是夜里风有点大,我睡得不安稳,好冷,而已……」
我盯着他莫名有些湿漉漉的双眼。
璀璨,又委屈。
终于叹了口气,敞开门,让他进来。
结果这货,进门第一件事。
就是反抵着把我摁在房门上亲。
房间里的灯还没开,黑暗里,只能听见他低哑的喘息。
还有一声声克制地喊我的名字。
爪子也不安分,故意往我不能碰的地方扒拉,唇齿间全是这个男人的味道。
我挣扎了好几下,他干脆把我双手反剪在身后。
在我耳旁笑了声。
「妍妍,你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吗?」
「下次可得再提高些警惕。」
「……」
故意的是吧,这人!
「许一!我……」
好像是我声音里染了些哭腔,他才松开我。
我拽着他的衣领,视线里模模糊糊的,窗外纷飞的光点,细碎地落在人的心上。
「我根本就没法跟你在一起,你又不是不明白……」
「我爸妈都不要我,我没钱了,是,你有可能是有点喜欢我。」
「可有什么用呢,你又能喜欢多久呢。」
「如果不是被我捡回家,你根本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对吧。」
「就跟你那时候跟我说的,一样,你说,你说……」
我紧拽着他的衣领,眼泪自鼻尖落下,然后啪嗒滴落在地面上。
「你说,叫我别缠着你了。」
「……」
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好像一直都是我的宿命。
可面前的人,他只是蹲下来,认真又仔细地擦掉我的眼泪。
「你觉得我做不了什么吗?」
「那我就做给你看,好不好?」
「……」
21
我后妈开始疯狂地给我打电话。
我爸也是。
刚开始他们还能保持长辈的体面。
再后来,我爸开始对我破口大骂。
「你在干什么,魏妍?」
「你还是我的女儿吗?你知道你爸的公司正在遭受什么吗?」
「托你的福!你爸我不少合作商都撤资了!」
「你马上让唐氏停手,听到没?!」
……
我无视这些谩骂,于是没过多久。
曾经高高在上的父亲开始对我低声下气。
「妍妍,你是我的女儿。」
「你不会想亲眼见到你爸破产吧?」
「房间我和你妈都收拾好了,先回来住几天?」
「……」
再后来,我就听到了我爸和我后妈闹矛盾的消息。
其实也不是我有意打探,而是他俩闹出的丑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而我后妈这么多年造谣我是小三的孩子。
这些言论,突然开始莫名其妙被人平反。
我收到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我后妈哭着打给我。
求我原谅她,求我放过她。
「……」
当时,我正收拾完家里最后一件东西。
楼下恍若车水马龙,鸣笛声喧起一片长空。
我忽然想起。
高三冲刺的某个夜里,她突然发烧,要吃聚福楼夜宵的水晶虾饺。
我爸就让当时做题备战高考的我,放下手中的书,冒着大雨去给她买。
给她买她点名撒娇要吃的虾饺。
……
22
我在今年年末正式安定下来。
换了个房子住,工作也找到了。
公司门口停了辆豪车,起初我还以为是哪个大老板来谈合作。
直到车窗缓缓降下。
是许一他哥。
他依旧对我笑得很礼貌,金丝框眼镜之下,永远精致完美。
「魏小姐,有时间吗?我家老爷子想见你一面。」
其实我想到有这一天的。
阶级永远是人与人之间的鸿沟,即使从前天真的自己想得再好。
汽车的座椅是真皮的,说起来,我爸以前的车也不算差。
可上下学我一直都是走路。
只有我妹妹,有专车接送。
我已经好久没见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听说她去勾引许一,无果。
「离你那妹妹远一点。」
这是许一皱着眉,对我妹的唯一评价。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妹不喜欢我。
从小到大,只要我有的东西,她都要抢。
不是喜欢,只是抢,只是不想有东西只属于我。
……
目的地是山间的一处别墅,此时正是仲夏。
估计,也有避暑的意思。
山林间没见到什么行人,只有我们一辆车在弯弯绕绕的山道上行驶。
登至山腰,却在某一处豁然开朗。
水榭楼台,清泉碧翠。
由一个个古朴建筑组成的庭院,小溪横穿,错落精致,郁郁葱葱的林木晃下悠悠树影。
远山下垂流的瀑布,让人生出遗世独立的畅想。
「魏小姐,跟我来吧。」
有人上前为我拉开车门,许一他哥站在我前面,回头笑着看我。
一路跟着他走过去,由远及近,山间的暑天并不热,而动线很好地将人规划进庇荫之处。
直到走到一栋建筑前,内里拉上了珠帘,不过我想,应该是茶室。
许一他哥站在门前,意思就是,让我自己进去。
……
到底是在酷暑里行走了一段时间,一进门被空调的凉气撩过,还是挺舒爽的。
不过,和坐在茶台面前的老人对视,我的心就有些凉。
老人明明是淡淡地看我,我却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压迫感。
「坐。」
他指了指茶台旁的侧位,我提着裙子刚走几步,还没坐下。
房门就被人猛地拉开。
许一气喘吁吁地闯进来,见我时,眸子就亮了下。
走过来把我拉在他身后。
「你要对他做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一瞬间我就脑补出了各种家族内讧,叛逆少年出走,或是私奔之类的戏码。
结果坐在主位的老人语气无比无辜。
「做,做什么?我请我孙媳妇喝茶呀?我都把最好的茶拿出来了。」
「……」
「有鹤,你有对象了我理解。就让我看看你对象什么样不行吗?你干吗不给我看?」
「……」
这话一出,倒是许一沉默了。
他垂下眼眸,悄悄牵我的手,指腹滑过我手掌,勾了勾。
「我,我这不是还没追到嘛。」
「……」
这下,老爷子也沉默了。
紧接着就跟推销产品一样给我介绍他孙子。
「小姑娘,你这是有什么顾虑吗?我们家有鹤可好了。」
「他小时候经常拿一百分的,这相貌你也看到了,一等一的好。」
「主要是,我们家,你放心,最不缺的就是钱。」
「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现在最不看重钱,但俗话说得好嘛,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许一打断了。
「您老人家还是管管你自己吧,我听我哥说你又折腾戏班子过来了?」
「那你看戏去,别看我女朋友。」
我还没来得及问许一我怎么就成他女朋友了,他就拉着我的手往外走。
我被他拉着,走过一滩白石子铺陈的小路,绕过几层水景。
一栋外围古色古香的小建筑出现。
为什么说是外围呢。
因为内部的装潢,无比现代。
「这是我房间。我们家每年都会来这避暑。」
许一将我牵进来,坐在床上仰头看我。
看了一会,他拉我的手腕,脑袋轻轻抵在我的小腹处。
他闷闷的声音传来,空调在嗡嗡作响,被他握着的手腕,触感莫名。
「妍妍,我大概……十七岁的时候,回家路上,被人盯上了。」
「绑我走的是被我们家收购的破产公司的老板。」
「他锦衣玉食的女儿受不了破产这种事,自杀了。」
「他发疯,认为一切都是我们家害的,于是,他绑架我要报仇。」
「那段时间我被他不知道喂了什么药,意识一直都不太清楚。」
「醒来时,已经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后来我根据仅有的少量记忆推测,我大概被他卖到了缅北那一带。」
「因为记忆里总有连天热辣的太阳,还有水中寄生的虫蛭。」
「那时候我脑袋还清醒,被人像牲畜一样打骂着干脏活。」
「我一直在想办法联系家里人,你也知道,我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那时候我说服了几乎所有被卖到那做苦工的人。」
「然后发动了一次自内部的反击,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摸到枪,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我面前死去。」
「结果呢,我自诩自己聪明,我以为那群靠枪杆耀武扬威的人也不过如此。」
「我却被人出卖了,他们的头目抓到我,然后折磨我。」
「他们以为我死了,把我扔到河流入口处。」
「其实我没死,但我脑袋坏了,我能模模糊糊地回想起那段日子。」
「他们骂我傻子,用脚踢我,后来我不知道辗转了多少次,竟然又回到了国内。」
「我被人抓去当过苦工,被人从商场里赶出去过,被小混混揍过。」
「那段日子大概太痛苦了吧,我到现在都没记全。」
「直到……有一个人的出现。」
他拉着我的手收紧了些,少年的声线染上沙哑,我感觉他在克制自己,克制着些什么。
「她对我笑,把我带回了家。她给我做吃的,给我买新衣服。」
「她给了我一本画册和笔,于是我画她,她上班走了,一想她我就画她。」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吗,我每天就等着她回家。」
「可我是个混蛋啊,我惹她生气了,我把她的家弄得一团糟。」
「我。」
「我连保护她都做不到。」
「我还把她给忘了。」
「……」
室内的空调依旧嗡嗡作响,窗隙漏进一隅午后璀璨的光。
他抱我,很紧很紧。
「我怎么舍得放手呢?」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她不知道,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是个无赖,我偏偏不愿回头。」
「我就只要她,就算她拒绝我一百次,我也会去追她。到时候我们都成老爷爷老奶奶了,我就把她的轮椅偷走。」
「这样她就只能坐在我怀里。」
「……」
山风呼啸,廊外的铃铛晃荡。
他就这么抱着我,可只要我一有想走的动作,他就会将我收得更紧。
我抬手,然后慢慢地,抚在他发顶。
少年的短发其实很软,手感也很好。
他僵了瞬,悠悠的影落进细碎的光华里。
我轻轻地,跟他说。
「好。」
「以后,要是白发苍苍。」
「就陪我走下去吧,许一。」
番外
借住在他家的那晚,许一带我看山间的野星。
他那房间居然有天窗。
躺在床上,就能望见漫天的繁星。
可是,看着看着,我就想起什么不对劲的事儿了。
「许一。」
我坐起身,眯眼看他。
「你爷爷宠你宠得不行吧?」
「他会因为你改个名字,就把你赶出家?」
「你装可怜骗我?!」
「你……唔。」
后续的话,被他堵在了唇齿里。
男人在我耳边轻笑,手也开始不安分。
「嘘,姐姐。」
「长夜漫漫,我们有更多需要探讨的东西。」
……
后来的某一天,我和许一他哥提到许一改名的事。
许一他哥的回复是:
「改名?只要有鹤高兴。」
「老爷子改名许一都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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