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碰到病娇会发生什么?

2022-06-28T00:00:00Z | 88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2-06-28T00:00:00Z

社恐碰到病娇会发生什么?

他小心翼翼问我:「我把你锁起来好不好?」

我眉开眼笑,好呀好呀

社恐表示,真的很愿意。

小透明社恐 X 斯文败类病娇,双向救赎 ꒰▽ ꒱ ⁼³₌₃ 《娇锁》已完结。

「我把你锁起来好不好?」近似哀求的声音又出现在了我的梦中,我缓缓睁开眼就看到了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建筑。

空姐的提示音响了十分钟之后,飞机才平稳地落到了地上。

飞机里的乘客都已经走完了,我才戴着耳机慢慢走出去。接机口等着的人很多,我却一眼看到了其中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眉眼的那个人。

他走到我面前,我无措地低着头,小声道:「老师。」

他一只手轻轻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他。我看到他眼睛里无数细碎的星子,一张过分好看的脸被口罩遮住了大半。

「小没良心的,知道回来了?」

1

我第一次见到路宴,是在他的课前。

大三的第一个学期,我们多了一门金融市场学。我抱着书独自走进了教学楼,身边有同学零零碎碎的交谈声。

「听说金融市场学的教授特别年轻。」

「好像是刚聘来的。」

「啊?那不是没什么教学经验?本来就听说这门课又枯燥又容易挂科……」

我一只手戴上耳机,脚步默默地慢了下来。

上课铃响了以后,走廊里几乎没什么人了。我看着空旷的走廊,心里才觉得舒服起来。

「同学,你迟到了。」我刚摘下耳机,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男声。

耳机从我手上落下去,我连忙说了句「对不起」,头也不抬地跑进了教室。

我精准地捕捉到最后一排那个角落的位置没有人坐,正要走过去,就听见身后跟进来的人说:「同学,后面没有位置了,坐到第一排来。」

当场我就石化在原地。

「同学?」好听的声音像是催命符一样落到我的耳朵里。

如果他再叫一声,我可能直接当场就暴毙了。

我硬着头皮转身去了第一排,幸好第一排一个人也没有,对我来说也是一件不坏的事情。

叫我同学的那个人直直走上讲台,我听见身后一大片吸气的声音,随后就是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我把书和笔记本在桌子上摆好,刚抬头就看到了那个人在黑板上写下的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

路宴。

我用余光悄悄瞟了一眼讲桌后的人,终于明白了身后发出声响的原因。

近段时间刚火起来的男团,好像都没他好看。

路宴伸手扶了扶他那高挺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抬起头看向讲台下。

我连忙低下头翻开手上的那本书,好听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我叫路宴,这学期负责你们的金融市场教学。」

身后一阵欢呼鼓掌。

「我的课不点名,不喜欢不用来。」随后就是他翻动书本的声音。

好像底下无论说什么都与他无关,他只要讲他应该讲的。

但是出奇的,平时安静不下来的同学们,在路宴的课堂上都特别的安静。这倒是让我觉得很舒服。

本来我以为金融市场会成为我大学里最喜欢的一堂课,直到快下课的时候。

「唐漾。」路宴的声音在讲台上响起来。

所有目光在交错过后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如果当时我脚底下有个洞的话,我一定会直接钻进去。但是我脚底下没有洞,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我死死盯着桌子上的课本,视死如归地等待着路宴的提问。

可是路宴没有提问,他说:「嗯,你就作为这堂课的课代表吧。」

……

我,唐漾,一个社恐人员,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当场就要裂开了。

2

因为路宴,我向学校申请的楼顶单人宿舍的初衷被粉碎得彻彻底底。

明天就是金融市场学的课了,今天我的宿舍门差点被女生们给敲坏了。

门咚咚咚地响起来的时候,我刚打开那个熟悉的论坛。我合上电脑,叹了口气才走到门后。

我打开门,眼睛匆匆从门前女孩的脸上扫过,最后目光停在了她粉色的睡衣上。

女孩把作业本递到我的面前,她甜甜道:「课代表,这是我的作业。」

我看见作业本封面上她的名字,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我嗯了一声点点头,从她的手上接过作业本。

正要关门的时候,这个叫冯玥的女孩将脑袋伸了进来。

「课代表,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啊?你不会害怕吗?」冯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棒棒糖喂进嘴里。

我摇摇头。

跟你们住在一起比较可怕。

冯玥走了之后我才想起来,为什么她的名字这么眼熟。大一新生报到的时候,就是她一定要帮我拿行李,还提出想跟我住一个寝室。她的操作我现在想起来还是一阵窒息。

我将她的作业本放在一叠作业本上,打开刚刚合上的电脑。

电脑屏幕上是一个小众的经济论坛,这是我大一上网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当时觉得自己说不定能在这个论坛上学点什么东西。

一玩就玩了两年。

右上角的聊天室图标跳了跳,是我最熟悉的头像。我连忙点开,对话框就在页面上跳出来。

【哦?】

简单的一个字,我知道他是对我昨天的消息的回复。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开始在键盘上打字。

【哎,那个教授长得是挺好看的,就是走到哪儿,同学们的视线跟到哪儿。也不知道他怎么受得了,要是那么多人追着看我,我能恨不得挖堆土把自己埋起来。】

打完又觉得很不合适,全部删掉又重打。

【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要让我做课代表。】

发送完后,想着对方可能不会那么快回消息,就开始整理起了刚刚同学们交给我的作业本。

一边整理一边叹气,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想当这个课代表。

刚整理好,对话框里就来了新消息。

【那就提出来,不做课代表。】

这……

【我说不出口。】何止说不出口,我连跟路宴说句话都不敢。

这次对面回得很快了。

【那就做课代表,也没有什么。】

……

【说就说!】我狠狠敲下键盘。

这个人是我刚玩这个论坛的时候就认识了,当时看了他的一篇关于剖析现代经济现况的文章,在要退出界面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了键盘,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字留在了评论区。

当我发现评论区没有删除键的那一刻,我是想立马销号退网的。但是当我还没来得及销号退网的时候,这个网名为 Q 的博主就找了过来。

经过一系列社死现场之后,我最终没有销号退网,还和 Q 开始了网友关系。

我看着对方发过来的「加油」二字,觉得一股热血冲到了脑门。

电脑旁边的作业本已经收齐了,我站了起来,决定说做就做。

我抱着作业本一路冲到了路宴的办公室外面,门关着,我腾出一只手来敲门。

「门没有锁。」声音那么好听,可惜说的话声声都像我的催命符。

为了接下来一个学期的幸福生活,唐漾冲鸭!

我鼓足勇气开了门,这是间独立办公室,里面只有路宴一个人。

「作业都收齐了?」路宴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来。

感受到他的视线,我连忙低下头,走到他的桌子旁边,把作业放在他的桌子上。

一、二、三!

「老,老师,我可以不做课代表吗?」

我死死盯着我的那双小白鞋,心理默念着「可以,可以」。

路宴点击鼠标的声音停了下来,他的视线落到我的身上:「为什么不做?」

啊!为什么要问!

「不……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路宴的声音没有起伏。

我哭了。

「老师再见!」

等我走到教学楼下,才想起来我跑出来的时候忘了把路宴办公室的门带上。

突然,耳边吹过的每一缕风都带着致命的尴尬。

3

【说了吗?】

我刚在电脑前坐下,就看到对话框里跳出来的新消息。

【真是丢脸死了!明天还有金融市场学的课,不知道我今天晚上睡觉不盖被子,明天能不能请病假不去上课。】

我一口气打完,发了过去。

不一会对面就发了一串省略号过来。

【……】

【你作为课代表没有去上课,老师会不会要求同学把知识点带来给你?或者让同学来告诉你作业是什么,方便你下次收作业?】

一想到明天会有同学到我的宿舍,对我嘘寒问暖,顺便耐心地给我讲解课上的知识点,我就觉得自己立马就要炸了。

算了算了。

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到达教室的时候,意外发现从来没有人坐的第一排已经被同学们占完了。

太好了!老天保佑!

我拎着我的包开开心心地跑到了最后一排,最让我开心的是,最后几排都没有人。

市场金融学真是太好了!这真是我最爱的课了,做课代表也没问题!

「课代表怎么坐到那么靠后?」路宴站在讲台上,目光穿过前面的同学落在我身上,「坐到前面来。」

我上辈子一定是挖了路宴的祖坟!

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地在我的身上,如果不是怕会上校园新闻,我一定马上从旁边的窗户上跳出去!

我看着前面几排根本没有空位的课桌心里窃喜,表面上一副为难的模样。

就在我以为我会逃过一劫的时候,冯玥朝我招了招手:「课代表,你坐我这里,我到后面去坐!」

你是雷锋转世吗?这么乐于助人?我欲哭无泪地抱着我的包,一步一步走到了第一排,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脚下仿佛长了刺。

幸好我刚坐下,路宴就开始上课。

今天我破天荒地多看了路宴几眼,每一眼都恨不得把他撕了放进嘴里嚼碎。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堂课,本来想等同学们都走了,我再从位置上起来。可是路宴说:「课代表到我办公室一趟。」

我应该相信我妈给我算的命,我错了,我二十一岁这年的确是有一个坎。今天晚上回去我就要问我妈这个坎的破解之法。

我落后几步走在路宴的身后,那些在他身上的目光最后都落到了我的身上。

如我想的一般,我真是恨不得原地打洞钻进去,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跟他走在一起了!

路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看着站在门口的我。

我一双手在背后扭在了一起。

「你不过来拿作业本吗?」路宴笑着问我。

我走过去,看到他放在桌子上的一叠作业本,表面上的那一本是昨天放在最下面的一本。说明路宴已经全部批改好了。

我的手刚碰到作业本,就听到路宴问:「昨天你说的,当课代表的事……」

可以了?

我惊喜地抬起头来,一不小心跟路宴的目光相对,手上一慌,作业本全被我打翻到了地上。

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我吧!

我连忙蹲下来捡地上的本子,真的是太丢脸了,我怎么能这么丢脸!

「我觉得你很适合做这个课代表,我看了你昨天的作业,写得很好。」路宴带着笑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

此时我刚捡到自己的本子,拿本子的手一抖。

4

二十一岁这年我有一个大劫。

这是过年的时候我妈去给我算命后告诉我的,当时我对着她笑了笑表示并不相信。

可是现在……

「听说路教授钦点了你们班一个学生当课代表啊。」一向喜欢唠嗑的管理会计张老师笑着问。

我叹了一口气,手指轻轻一动把桌子上的笔弹到了桌子底下。在同学们的目光要转到我的身上时,我立马弯下腰要去捡桌下的笔。

我的手刚碰到笔,脑子里还在飞速运转要怎么逃过此劫的时候,张老师已经岔开了话题。

「你们让我也从你们当中选一个得意学生啊。」应该是张老师做了什么表情,他的话音刚落,课堂上就笑声一片。

我呼了口气,才从桌子底下出来。

当晚回去,我就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囡囡,你说什么?」电话那边是麻将的声音。

我忍了忍,轻声问:「你过年说我今年有一个大劫,有什么破解之法吗?」

我听见电话对面麻将的声音瞬间停了,我妈在电话那边絮絮叨叨了半天才说:「有破解法,就是你等一个尾数是 6 的日子,晚上十点到你们学校的西边找个偏僻的地方,虔心祷告十分钟。」

「囡囡啊?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妈说完破解之法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补了一句。

我遇到大劫了,现在看来是天劫!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说,就挂了我妈的电话。

明天就是 16 号了,我看着日历,脑子过了一遍学校西边有什么偏僻的地方。

当我在 16 号晚上十点悄悄走到学校的一个小树林里的时候,我觉得我脑子一定是坏掉了,居然相信这种东西。但我来都来了。

只要以后路宴可以忘记我这号人,只要老师、同学可以把我当透明人看,让我祷告十分钟也是可以的。

「你休想!」低吼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

谁?

我浑身一抖,看着四下昏暗的小树林,心里瞬间被恐惧填满。

呜呜呜呜,我就不该相信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死在你面前。」轻微的女声传了过来。

天呐!这是什么惊天大戏。

为什么我的脚一步也动不了!

一阵窸窣后,男人发出一声闷哼后 ,女人惊叫了一声。

「还不快滚。」男人低吼。

这个声音我怎么有点熟悉,我还没想起在哪儿听过,就听到有人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跑走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一双腿像是灌了铅,心里早就想逃跑了,却挪一步都难。

在我鼓足勇气刚踏出一步的时候,小树林的人出来了。

我听见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

啊!!!

我刚狂奔了两步,就听见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知道这个时候,好奇心不一定能害死猫,但是一定能害死人。尽管如此,我还是回头了。

一个男人倒在了我刚刚站着的地方,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看到了插在他肚子偏右的水果刀。

血就那样流到了地上,我整个人都吓傻了。这是法治社会,我万万没想到能在学校看到这样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的一幕。

「送我去医院,刀是我自己不小心插进去的。」我刚在男人身边蹲下,就被他拉住了手。

我瞟了一眼他的脸,本来已经被吓傻的我又吓了一跳。

这可不就是路宴。

路宴好像是在等我的回答,抓住我的手非常紧,我只好嗯了一声,他才艰难地配合我爬了起来。

呜呜呜,我再也不来小树林了,真的。

5

市里最好的医院就在我们学校隔壁。

我匆忙送路宴到医院挂好急诊,一会就来了一个医生,他看到已经有些脸色惨白的路宴,对我凶道:「怎么搞的?」

那语气让我浑身一抖。

「我,我,我……他,他说是,是水果刀……」话还没说完,因为委屈,我已经有些哽咽得说不出来话了。

医生没听我说完就推着路宴进了急诊室,走廊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按理来说,这样的场景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但是我坐在冰凉的椅子上,心里有些不安。

不知道等了多久,有护士出来了,她走到我的面前说:「你是病人家属吗?病人大出血需要输血,需要你确认一下。」

我我我,我不是家属啊!但是我没说出话来,就紧紧跟上了护士急匆匆的脚步。

跟着护士到了输血站,我才憋出一句话来:「他,他是什么血型?」

「RH 阴性血。」护士莫名其妙的眼神落到我的身上,「血库中的血不够,你看你能不能联系到同血型的人来献血。」

这么巧?难道这就是老天让我今晚出现在小树林的理由?

「我,我,我就是!」我小声道。

护士叹了口气:「直系家属不可以。」

这时候我连忙摇了摇头,我不是!

护士这才又看了我一眼,对我说:「女朋友最好也不要,会有风险。」

女朋友!

我不是啊!

等我的整张脸都烧了起来的时候,我才小声道:「不,不是。他,他,他是我老师。」

细长的针管扎进我的静脉时,我微微咬住了下唇。我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血十分稀有珍贵,从来不敢浪费一滴。

现在输给路宴的足足有 300CC,抽完之后我人都有点晕晕的,手都疼麻了。

不知道这样的救命之恩,路宴会不会放过我,换一个课代表。

不知不觉,我就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路宴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了,就躺在我旁边的那张病床上。

他微微皱着眉,应该是麻醉药的药效过了,疼得他额间都有些细汗。

此时的路宴没有戴眼镜,一双眼睛紧闭着,面色有些苍白,却掩不住面上的矜贵。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只觉得脸上一热。

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我和路宴的呼吸声,以及墙上挂着的石英钟走秒的声音。

我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是早上六点了。

啊,今天还有课!

我连忙拿起手机,给辅导员发了一条请假信息。

消息刚发过去两分钟,手机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我看着手里响着铃声的手机,觉得一阵崩溃,只想把手上的手机扔出去。

为什么明明短信就能说的事情,一定要打电话呢!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不喜欢接电话!

「唐漾你说什么?昨天从学校抬出去的是路教授?」电话刚接通,对面辅导员的声音就冲了出来。

我捏着电话,嗯了一声。

「怎么受伤的?你怎么跟路教授在一起?需要我过来吗?」

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立马挂断电话。但是我不敢,当我觉得自己的头皮已经硬得发麻的时候,伸过来一只手拿走了我本来就握得不紧的手机。

「我没事,给我和唐漾请一天假。」路宴的声音有些喑哑。

我连忙拿热水瓶去外面接了一壶热水,回来的时候路宴已经挂了电话。

能帮我接电话的都是神仙!

我给神仙倒了一杯水,神仙看着我笑道:「谢谢我的课代表,救命之恩。」

人类跟灵长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类多了一种叫错觉的感觉。

6

我要哭了。

我已经在医院待了半天了,但是路宴还没开口让我回去。不仅如此,此时我正提着路宴要我去取的饭站在病房门口,而病房里的路宴正在打电话。

「不用,我的课代表在这儿就够了,她落下的课我会看着办。」路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手中的保温桶,就像是个烫手山药。现在我只想把这个烫手山药扔进路宴的嘴里,好让他闭嘴,但是路宴显然不知道我的想法,他挂了电话朝门口的我招了招手。

我叹了口气,乖乖提着保温桶走了进去。

我刚把饭菜给路宴摆好,上午住进来的隔壁床的阿姨就笑着说:「小伙子,你女朋友可真体贴。」

我我我,我不是啊!

我飞快地看了一眼路宴,他微微笑了一下,开始埋头吃饭。

不是,你要解释一下啊!老师!

等到我整张脸都烧红了,路宴也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样子。我忍了又忍,最后轻轻拉了拉他垂在病床上的衣角。

路宴抬头看着我,我只觉得脸更烫了。

「老……老师……」我咬咬牙,轻轻叫了一声,后面的话,我实在是讲不出来。

路宴的目光从我脸上落下去,我听见他清越的声音:「啊,这是我的学生,是我的课代表。」

隔壁的阿姨愣了一下,赶紧笑了一下,连忙道:「原来你是老师啊,学生都这么大了,你还这么年轻。」

路宴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

阿姨继续干笑了两声,目光转到了我的身上。

啊!要死了,要死了!我要搭话吗?我要搭什么?吃饭了吗?今天天气真好?

呜呜呜呜,为什么要看着我!

就在我一双手在身后搅在一起的时候,路宴又抬起了头,他看着我说:「还不去吃饭吗?」

去去去!我马上就去!

我点了点头,连忙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路宴的声音从身后懒洋洋地传来:「吃完给我带点水果回来。」

还要回来!!

一想到等会儿吃完还要回去,我一向喜欢吃的炸鸡在我嘴里都像是在嚼蜡。

我磨蹭蹭地吃完饭了,走到水果店才想起来,路宴没有告诉我要买什么水果啊!

水果店的水果琳琅满目,我根本不知道要选什么。

「姑娘,要买什么水果呀?」老板娘亲切地凑过来。

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最后我在老板娘热切的目光中,把她推荐的水果都买了个遍。

我提着水果回到病房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手都要废掉了。而罪魁祸首的路宴看着我堆在一起的各种各样的水果,轻轻扯起嘴角:「你是要在医院开个水果店吗?」

你还有脸说!我鼓着气,一个字也不想说。

这些水果花了我一个星期的生活费!

在两个小时后,我才知道原来水果店的经验只是为接下来的倒霉做一个铺垫。

我知道路宴好看,我也知道路宴受欢迎,但是当我看到病房被人填满的时候,才意识到受欢迎的程度是我没想到的。

一般这种时候,我都会配合拥挤的人群,顺利地被挤到角落里去,谁也看不到,谁也注意不到。

但是二十一岁我有一个大劫,这个大劫此时正指着我,笑着对众人说:「这次多亏了我的课代表,要不是她我可能就危险了。」

众人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落到我的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天啊!到底谁能来收了这个克我的妖精!

邪恶的小人在我脑子里呐喊,面上我还要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回应一个微笑。

幸亏此时有个人转移了话题。

靠在床边的男人,皱着眉问道:「为什么你会被水果刀刺到?」

我也很好奇,目光飞快地从路宴的脸上扫过,刚好看到他眼中片刻的落寞。

「失误。」路宴的声音里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好像这次刺伤只是他自己不小心导致的。

只有我知道,昨天小树林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女人。

不会是情杀吧!这个想法在我脑子里一发不可收拾。

我待在角落里,收到了一道警告的目光,我不用猜都知道是路宴投过来的。

他太看得起我了!别说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事情了,我就是连一些日常的事情都不会告诉别人的。

7

路宴的身体很好,好得有些过分了。

「今天就能出院了。」来查房的医生对路宴做完例行检查后,得出这样一句结论。

可是这才住院一周。仿佛那天晚上大出血的不是他,而是旁边那个割了阑尾的阿姨。

路宴收拾好了东西,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问我:「怎么,舍不得?」

怎么可能!我连忙跟了上去。

这几天我晚上回宿舍,白天来医院。累得跟狗一样,而且我发现路宴好像没有家人。

这么多天,除了一些学校的老师来看过他,再没有其他人来过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医院待到他出院了。

那天我们的辅导员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好好照顾路教授。」

当时我一双手拧成了麻花,也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幸好只有一周。

我跟在路宴的身后,看到离我们不远的校门,仿佛看到胜利就在前方。但是阻隔在我和胜利中间的路宴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看着我,我连忙低头盯着一旁的草堆。

「我跟各位老师说过了,不用单独给你补上这周的课。」好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太好了!难得从他的嘴里听到我想听到的消息。

一周的课也还好,自己看看书自学一下,应该还是能跟上的。

「这些课程我都会,直接由我来补,更方便一些。」路宴转过身进了学校。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来补?怎么方便了?哪儿方便了?我脑子里全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很快就回到了宿舍,看到自己的那张小床,脑子里的乱七八糟瞬间就没了。

算了,先躺会再说吧,真的太累了。

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居然一睡睡了一下午。

门一开,冯玥就探出头来,吓得我连退两步。

「课代表,你真的回来啦!我听说路老师回来了,就想你肯定也回来了。」冯玥一边说一边走进来。

我看见她自顾自地坐到了我的椅子上。

我的小脑袋瓜已经在飞速运转怎么才能送走这位不速之客了,但是这位不速之客显然没有看出我的想法。

「课代表,我看你一个人住挺冷清的,我刚去找宿舍阿姨申请了,搬上来跟你一起住,上次我来,看你这里刚好还有一个床位。」冯玥指着我床的对面那个空置的床位,十分高兴。

啊这……

我这个时候应该表现出生气才对,但是内心挣扎的我,憋了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屁来。

呜呜呜呜,唐漾啊唐漾,你迟早要被你这个毛病害死。

冯玥再大条,她也能看到我拧在一起的眉。她凑了上来,捧住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挣开,退后一步保持安全距离。

「课代表,我们宿舍当时分配的时候本来就只有两个人,我唯一的室友这个学期不知道为什么退学了。」冯玥眨巴眨巴她的眼睛,「我一个人住害怕,你就可怜可怜我,收留我吧。」

难怪她第一次上来的时候就表现得那么热情。

可是我不行!

我看着她粉色睡衣上那只可爱的小白兔,小声道:「可……可是……」可是那只可爱的小白兔看着像是要哭了一样。

唐漾啊唐漾,你为什么社恐还心软!

当晚冯玥就抱着被子上来了。

看来我二十一岁的劫,不是一般的大。

8

【你那个老师怎么样了?】

新消息在屏幕里跳出来。

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我怕 Q 找我找不到,就留言告诉了他路宴的事情。

但是今天我上线后才发现,他也好几天没有上线了。

【嗯,已经好了。】我轻轻敲击键盘。

发送后,我又开始打出憋在我心里许久的一句话。

【我怀疑他遭遇了情杀。】

虽然我是社恐没错,但是我也是非常爱吃瓜的群众之一。这么刺激的一个瓜,我也只能跟 Q 分享分享了。

以前我也爱跟他聊些有的没的,每次他都是回个「嗯「或者「哦」。这让只有倾诉欲的我很满意,不然他回一句我接不上就很尴尬了。

但是今天显然不一样了。

面对这么刺激的一条信息,Q 最终也没能逃过吃瓜的真香定律。

【?】

我看着他回的消息,从他的这一个问号,就能感受到他满满的求知欲,这让我突然起了极大的分享欲望。

【那天我本来只是路过小树林,你猜怎么着?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还蛮好听的。后来那个女人就跑了,路老师出来就倒下了。】

我可不能让他知道我是去相信迷信的。

我一口气打完字发送,最后得出结论。

【依我看,就是他辜负了一个性格极端的姑娘,才造成了那样的悲剧。他还跟别人说,是他自己不小心刺的,你说谁没事拿水果刀刺肚子。】

回车键,发送。

我对自己的推理非常满意,但是 Q 没有回消息。

当我以为他对这件事其实不感兴趣的时候,他才缓缓回了消息。

【……】

省略号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是,那个女人要自杀,然后你们老师想救下来不小心刺到自己身上了呢?】

Q 又补了一句。

他是在怀疑我的推理能力?

虽然我在金融分析方面不如他,但好歹我也是看了很多推理小说的,我觉得我受到了侮辱。

【不会,你不知道路老师是什么人。他就长了一张斯文败类的脸,现在小姑娘就吃他这一套,肯定是渣了人家女孩子。】我点点头,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

路宴的脸在我脑海里又浮现了一遍,让我更加确定了他那张像极了斯文败类的脸。

【……】

为什么今天老是发省略号?

「漾漾,你还不睡觉吗?」冯玥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明天还有早课哦。」

冯玥说叫我课代表显得我们太生疏了,非要叫我漾漾。虽然我们的确也没有很熟,但我实在没有办法拒绝她。

我连忙跟 Q 道了声晚安,就合上了电脑。

在我去上课路上第八次挣开冯玥的手时,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回头看我,一本正经道:「漾漾,还有两分钟打铃,要迟到了。」

我知道啊,我就是不愿意跟那么多人一起走进教学楼才晚点出宿舍的啊。

但是我什么没说,脚步也没有快。然后我就发现冯玥的脚步慢了下来,渐渐和我保持了同频率的步伐。

「漾漾,我发现你有些特别。」她的话在我身边响了起来。

我那么努力地表现得正常,那么尽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为了让别人不要发现我的不同。

冯玥停了下来,她侧头看我:「但是没关系,每个人都有特别之处。」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我第一次正视她的脸,心里莫名有些暖洋洋的,就跟洒在我身上的阳光一样。

9

上午只有一节课,上完课我正在收拾书包。突然一片阴影落在了我的桌子上,我微微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我桌子前的几个人。我悄悄瞟了一眼,几个人都有些眼熟,应该是班上的同学。

为了掩饰我的不适,我收拾的动作加快了一些。

「你们干吗呀!」冯玥也注意到了,她站起身来。

我要哭了,现在我终于知道朋友的好处了。

几个人没有理她,其中的一个人拿了张纸条放在我的桌子上:「唐漾,我等你回复。」

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几个人就撤了出去。

这是什么东西?回复什么?我看着桌上那张折起来的突兀的纸条,眨了眨眼睛。

「唐漾,到我办公室来。」路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惊得抬头看向他,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冯玥估计也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路宴远去的背影,挠了挠脑袋。

「漾漾,路老师叫你去办公室干吗?」她回头看我。

我猛地想起来昨天路宴在校门口对我说的话。

呜呜呜呜,叫我去受刑!

「去补课。」我随意将桌子上的东西都装进了书包,慢腾腾地站起来。

等我磨蹭到路宴办公室外面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现在,只要我进去了,里面就只有我和路宴两个人了,比在医院里还可怕。光是想想,我都觉得我能尴尬得用脚指头抠出一个庄园来。

但是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我还没敲门,路宴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进来。」这么好听的声音,怎么就成了我的催命符了呢。

路宴的办公室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上次我来的时候还只有他自己的一张办公桌,现在就多了一张空的桌子来。

路宴取下眼镜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向我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衬衣的袖口。

这个动作为什么他做出来能这么赏心悦目!

当他走到我身边的时候,他身上的冷香铺天盖地而来,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没想他伸手揽住了我。

随后我就听见了啪的一声关门声,再后就是啪嗒一声。

他把门上锁了!!

此时那些出现在各版新闻头条上的女大学生新闻,一一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我才二十一岁啊!虽然我社恐,但不代表我不想领略这个世界的美好啊!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路宴凑了上来。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耳垂,引起我一阵颤栗,他眯着眼睛问我:「周宇杰跟你说了什么?」

周宇杰是谁?

见我不回答,他揉我耳垂的力道重了重:「嗯?」

我快哭了,连声音都有点发抖:「周宇杰是谁?」

话一落,我余光里看到了路宴黑得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里蹦出了光。

路宴揉着我耳垂的手停了下来,扣着我腰的手也放了下去。

「嗯。」他一边回了自己的位置,一边慢慢扣上了自己的袖口。

路宴指着身后的那张桌子说:「你坐这儿,今天先给你补《数理统计》。」

难道刚刚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我连忙回头,看到了那上了锁的门。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但是显然路宴没有跟我同样的困惑,他心情尚佳地敲了敲桌子:「不过来?」

那话好像在说,如果不过来,后果自负。

呜呜呜!为什么我年纪轻轻就要承受这些。

我磨蹭着过去,乖乖坐在了椅子上,我一双手紧紧捏着书包的边缘,小声道:「老……老师,我,我没带。」

我不仅没带!我还压根不想补!

路宴像是料到了我会这么说,从他的抽屉里拿了一本书出来,放在我的桌子上。

「数理统计」几个大字直击我的灵魂。

我哭丧着脸看着那本书。补《数理统计》的话,我今天别想出这间办公室了!

路宴双手撑在我的桌子上,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笔记本总带了吧?」

阳光落在那本书上,空气中是飞扬的尘絮,而我脑子里全是路宴靠过来时带过来的他身上的冷香。

我连忙拿过书包,一时乱了手脚:「带,带了。」

哗啦——书包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果然,路宴克我,他的办公室更克我。

10

路宴弯腰双指夹起地上那叠好的纸条,放在正在解题的我的右边,声音里带了我听不出来的情绪:「这是什么?」

我正解到难处,随意瞟了一眼一旁的纸条,一时没有想起来是什么东西。「不知道。」我咬了咬笔头,继续解手中的题。

我一天都没能出办公室,连午饭都是路宴买回来的。

我解了一天的数学题,刚开始发生的莫名其妙的事情很快就被我忘在了脑后。

解好最后一道题,我放下笔伸了个懒腰。落下了一周的数理课,居然一天就被补全了,之前没垒好的基础也巩固了。

我不得不小小崇拜一下路宴。

正在看书的路宴像是感应到了我的想法,他取下眼镜,回过头来看我。

路宴好像只在课上和看书的时候会戴眼镜,取下眼镜的他少了些斯文败类的感觉,平添了些许的冷峻。

「解好了?」路宴走过来。

我点了点头,把解好的题换了个方向方便他看。

他只看了一眼,就点了点头:「我送你回宿舍。」

大可不必啊老师!「不,不,不用了……」我低着头看着我已经飞快收拾好的书包。

但是路宴显然不会听我的话,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锁上回头看我:「或许你想留在这儿?」

怎么可能!快走快走!我抱着书包连忙站了起来。

等我出了教学楼才发现已经很晚了,外面基本没什么人了。我松了一口气,落后几步走在路宴的身后。

脑子里蹦出白天刚进办公室的一幕,一张脸迅速烧了起来。

我抬手捂住跳得奇快的心脏。

你别瞎跳啊!小心脏!我连忙锤了锤自己的胸,想让那莫名其妙的跳动停下来。

我看着路宴的背影,突然想到小树林的女声。难道他就是这样勾引那些无知少女的?

路宴停了下来:「那水果刀真的是不小心刺进去的。」

「啊?」我吓了一跳,也停了下来。

片刻后我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脸唰一下从冷了下来:「哦哦哦。是,是不小心。」

路宴叹了一口,没再说什么。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冯玥已经换了睡衣跑上床了。她听到我的喘气声,从床上探出头来:「漾漾啊,你怎么了喘这么厉害?」

我摇了摇头。我一到宿舍楼下就一口气跑了上来,能不喘吗?赶紧喝口水顺顺,我刚提起热水壶就感受到了它的重量。

「我刚刚去打水的时候,帮你也打了一壶。」冯玥钻回了床里,她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看你好像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以后这些事我都可以帮你。」

这句话轻轻地落到我的心上,引起波涛巨浪。

她的床上昨天还没有床帘,肯定是她今天下了课才去买回来的。

我看了看手中的热水壶,又看了看她那粉粉的床帘,笑了出来。

「冯玥,谢谢你。」我小声道。

「有什么好谢的,我也要打开水的。」大大咧咧的声音从床帘里传出来。

不是这个,不是光谢这个。

谢谢你配合我的缺陷。

我笑了笑开始整理书包。

糟了!我看着我手中那本《数理统计》的书。

这不是我的……这是路宴给我的那本。我带回来就算了,还被我折了角……

路宴给我的时候,是一本干净整洁的书。而现在,我看着我手中这本在书包里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课本。

要死了,要死了,直接让我死了算了。

此时冯玥从床上下来了。

「漾漾,今天周宇杰给你的纸条上写了什么啊?」她盯着我的那片狼藉。

又是周宇杰?

「谁是周宇杰?」

冯玥回头看我,过了一会才冷静地跟我解释:「就是今天下课后给你纸条的那个啊,是我们班的,现在在校篮球队,很受女生欢迎的。」

我的眼睛动了动,想起来今天下课的时候的确是有人给了我一张纸条,但是我还没看就去了路宴的办公室。

我暂时放下了手上那本数理统计,去翻那片狼藉。

没有翻到。

再翻翻书包的夹层。

没有翻到。

脑子里什么东西一闪,我想起来路宴从地上捡起来放在我旁边的那张纸条。

我僵硬地回头问冯玥:「你说,他的纸条上写了什么?」

冯玥眨了眨眼睛:「反正肯定不是问你作业是啥。」

11

【嗯?】Q 总是会这样回消息。

我看着我发给他的消息,脸一下子又烧了起来:【嗯,他今天还把办公室的门锁了起来 QAQ】

还抱了我!

我长这么大,除了我去世的父亲,从没跟异性接触过!

【补课锁门很奇怪吗?】对话框里跳出了新的消息。

不奇怪吗?我看着屏幕陷入了沉思。好像也不怎么奇怪,可是他还抱了我!

啊,好像只是我后退的时候,他才抱了我一下,难道是因为我后退影响到他关门了?

这样想想,的确也不怎么奇怪了。

那就算了,我摇摇头。

然后我又和 Q 展开了新的一轮话题。

【纸条?】聊天框里跳出新消息来。

我连连点头。

虽然我一直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在高中的时候也收到过纸条,纸条上的内容不言而喻。

【可能是问你作业是什么吧,你不是课代表吗?】Q 继续发了条消息过来。

【问作业为什么要给纸条?】这触及了我的知识盲点。

Q:【写到纸条上比较清晰明了。】

好像有道理啊!

听冯玥说他是篮球队的,平时训练肯定很忙,都没时间记作业是有可能的啊。

我:【写纸条挺麻烦的,为什么不微信跟我说呢?】

Q:【他有你微信?】

我:【没有啊,我的意思是他能想到写纸条的方式,怎么想不到微信呢。】

只有男人最懂男人,Q 说是问作业估计差不多。

而且这都什么年代了,都大学生了,谁还做传纸条表白这种事情啊。

想到这里,我对那张掉在了路宴办公室的纸条放心了许多。如果只是问作业的话,那真是好多了,还能从侧面突出学生们爱学习。

好,很好!

Q:【你微信多少?】

看着突如其来的消息,我心中一滞。

什么意思?他要加我微信?我可从来没有想要网友转现实的想法啊!

纠结了许久,我才慢悠悠回了他一句:【我不太爱用微信。】

过了很久,就在我以为 Q 生气了的时候,聊天框里弹出了新消息。

【嗯,明天如果那人问你微信的时候,你就这么回答。】

啊!原来是在帮我解决明天会发生的尴尬事件!呜呜呜呜,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连忙说了句晚安就关了电脑。

真是尴尬出天际了!

我把电脑放到床外,躺在床上准备刷会儿手机就睡觉。

嗯?微信通讯录怎么有个小红点?

我点开那个小红点通知,看着那条好友申请,吓得我差点把手机扔了出去。

「我是路宴。」四个字乖乖躺在信息框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路宴会加我的微信!

我隔着床帘问对面床上的冯玥:「冯玥,别人加你微信,你拒绝都用什么理由?」

冯玥的床上响起了掀开床帘的声音,她的声音都带了兴奋:「周宇杰加你了?」

呜呜呜,如果是周宇杰就好了。

「不,不是。」

冯玥嗐了一声,放下了帘子:「你就说不认识不加呗。」

可是我认识啊!还特别认识!

我点进去,看到了信息框里又加了一条消息:「我是路宴。」

我知道你是路宴!!我手指颤抖地点了同意的按钮,这算是威逼利诱吗?

我要哭了。

看到备注那栏,我恶狠狠地打上了专属于路宴的备注。

二十一岁大劫。

二十一岁大劫:我是路宴。

我:老师好(微笑)

二十一岁大劫:明天补《管理会计》。

QAQ!你加我就是为了告诉我,明天要给我补课?

我:《管理会计》……我可以自学的,老师(乖巧)

我看着聊天框上方一直显示的正在输入,有些惴惴不安,到底是什么话要让他输入这么长时间?

二十一岁大劫:简述一下成本性态的概念及特点,以及决策分析的程序。

这是什么东西?《管理会计》上有这个东西吗?一周不就两节课,都已经上到这里了?

二十一岁大劫:明天下午的课上完过来。

我:QAQ 好。

我得再挑个时间去一趟小树林才行!这个劫不得不解了!

不知道路宴的微信是什么样的,我看着那一片漆黑的头像想,要不去看一下他的朋友圈?

刚点了一下他的头像,熟悉的界面没有出现,手机轻微抖了抖。

「我拍了拍『二十一岁大劫』」。这几个灰色的字出现在了聊天框里。

我当即裂开了。

好了,我死了。

唐漾死了。

死于社死现场。

当事人现在就特别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用微信这种社交平台。

我还来不及撤回拍一拍,对面就发过来了新消息。

二十一岁大劫:嗯?

呜呜呜呜!为什么他还要回一句!他没见过拍一拍吗!

我:(微笑)

微笑裂开了,在我脸上裂开的。

12

路宴今天有点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一堂课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从我身上掠过。

我对目光的敏感程度不亚于普通人对光的敏感程度,所以他一定是一遍又一遍地看了我,我才能有这样的感受。

难道我早饭的粥沾到脸上了?我悄悄拿出手机,透过黑黑的屏幕看到了我那干净的脸。

没有啊。

在我的心快要长满毛的时候,下课铃声响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连忙低头收拾书包,收拾到一半,就发现有人走到了我面前。

冯玥拉了拉我的衣服,我抬头看了一眼。

是周宇杰。

啊!昨晚发生那样的事情,完全把他找我要作业这件事情忘到了脑后!

周宇杰还没来得及开口找我要作业,路宴走到了我的桌前。

「路老师。」周宇杰连忙打了声招呼。

冯玥又拉了拉我的衣服。

她是不是觉得我眼睛是瞎的?

路宴伸手扶了扶他的眼镜,然后慢条斯理地敲了敲我的桌子:「收拾好跟我到办公室。」

我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周宇杰,他僵硬地转了个身,一步三回头走出了教室。

周宇杰太可怜了,他就是想来问个作业都问不到。

我看着门口,突然视线里出现了路宴,他看着我一双眉头紧锁。

呜呜呜呜,我只是突然走了下神!

我连忙继续收拾书包,乖乖地跟着路宴向他办公室走去。刚踏进办公室,我就听见了路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啪嗒,他居然又给门上了锁!

我回头看着他握着锁的手,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对于社恐来说,锁上门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情。

「路……路老师……」我的目光在他的手和门上来回扫。

路宴收回手,左手修长的手指先解开了右手袖口,再用右手修长的手指解开了左手袖口。这个动作我太熟悉了。

「以后离周宇杰远一点。」路宴靠近我,身上好闻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诶?

路宴离我越来越近,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没注意到散开的鞋带,左脚绊了一下直直朝身后倒去。

但我没有落到地上。我看着一手捉住我手,一手搂住我腰的路宴。

这是机缘巧合吗!为什么又抱住了我!这是什么神奇按钮吗!一锁门就抱我!

那颗位于胸腔下的心脏跳得厉害,我都怀疑它想从里面直接跳出来。

「是离周宇杰远一点,不是离我。」路宴凑近我,靠在我耳边轻声道。声音轻飘飘地落进我的耳朵里,一同落进去的还有他温热的气息。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揉着我的手腕,揉得我有些害怕。

「路,路老师?」我在他的怀里,声音已经小得有些听不见了。

显然路宴听到了,他揉我手腕的力度又大了一些,低头看着我。他的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黑得能把人吸进去。

「听到了吗?」他问我。

我一时呆住了,没想着要躲开的他目光。

「嗯?」路宴捏了捏我腰间的软肉。

我一个颤栗,连忙道:「听,听到了。」

路宴继续一下又一下揉着我的手腕,力道或轻或重,他声音里有引诱的味道:「听到什么了?」

我哭了,为什么路宴会突然这样!

「离周宇杰远一点。」我乖乖道。

路宴眯了眯眼睛,对我的回答很满意。随后又捏了捏我手腕上的肉,才松开了放在我腰间的手。

就在我满脑子想着要怎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时候,路宴敲了敲桌子:「还不过来?」

又是这句。

路宴从他的抽屉里拿了一本书出来,上面「管理会计」几个大字落到我的眼里。

「我想你肯定没带。」他风轻云淡地靠在桌子边。

我看着路宴把管理会计放在桌子上,然后慢条斯理地扣上他的袖口。

「怎么?要我过来?」路宴扣袖口的手一顿,问我。

大可不必!我立即走过去坐下,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管理会计》拍在了桌子上:「我……我有……」

路宴扬了扬眉,将他的书收回了抽屉。

「《数理统计》也给我吧。」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数理统计》还在我的枕头底下!为了让它平整一点,我想压着它睡会好一点。

我翻开手中书,压低声音:「我……我……没带。」

13

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天依旧是很晚了。

路宴走在前面,我看着地上我们交错在一起的影子,心里像是爬上了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我们刚走进一条小道,他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单调的铃声在安静的夜里划出一条口子。

路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凝视了屏幕十秒钟。当那铃声快让我手脚都麻掉的时候,他才按下了接听键。

四下安静得能听到耳边的风声,路宴的接听键一按,我就听到了电话里女人的啜泣声。

我听里面的人哭着喊了一声:「宴宴。」

这个声音我熟悉,是那晚在小树林里的声音。

那爬在我心上密密麻麻的东西一下子全散了,我这个人最有的就是自知之明,这样的隐私路宴一定不想让别人听见。

本来我自己也是可以回宿舍的。这样想着,我就快走了几步准备越过路宴自己回宿舍。

当我刚走到路宴身边的时候,手就被他捉住了,我一侧头就看见了他藏在眼镜下的眼睛黑得像是要把我吸进去。

「不要再打来了。」路宴的声音压得很低,与那天在小树林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看见他很快地挂了电话,随后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进了怀里。

这次跟前两次不一样,这次才算是真正的拥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宴穿的衣服太少了,他的怀里有点凉,我一双手僵在了他的身后。

「就一会儿。」路宴把头埋进了我的颈窝里。

啊啊啊啊!我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啊!怎么办?怎么办?

本来想推开他的一双手,到最后只是落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老……老师……」我有些不知所措。

路宴环住我的手收了收,将我更紧地禁锢在怀里。

「唐漾。」他抬起头,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声音有些哑,「怎么办,你自己找上门的。」

啊?什么东西?为什么最近路宴这么奇怪!

我没有问他是什么意思,因为小道里走进来了人。

路宴还算是很有人性地在人来之前放开了我,而我全程低着头根本不知道从我们身边路过的人是什么人。

我回宿舍的时候,冯玥正准备爬上床去。

见我回来了,她又跑了下来,坐在了我的身边对我笑道:「路老师真负责,每天都辅导你到这么晚。」

还不等我说话,冯玥又道:「今天周宇杰来找我了。」

嗯?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周宇杰是谁。

「他找我问你的微信。」冯玥朝我挤眉弄眼。

我一愣:「他真的要用微信问作业?」

冯玥听后笑了起来,我实在不懂她在笑什么。

最后她在我的目光下擦了擦眼角的泪,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漾漾啊,要你微信怎么能是问作业呢?」

那干吗?

管他干吗呢,反正跟我也不熟。我低头开始收拾我的书包:「你可不要把我微信给别人啊。」

微信里多了一个路宴,就让我每天没什么勇气点开微信了,生怕有什么我不想看到的消息。

冯玥拍了拍我的桌子,她幽怨的声音传来:「怎么给?我都没有你的微信呢!」

啊,好像是哦。

我偷偷吐了一下舌头,我微信里的人少得可怜。

现在加上路宴就三个人。

「漾漾,你微信多少?我加你。」冯玥掏出手机。

我看着我的手机:「不,不用了吧?我,不怎么用微信。」

就在此时,我的手机亮了起来。

二十一岁大劫:明天《风险投资》。

我僵硬地侧头,看见了冯玥落在我手机屏幕上的目光。

好了,惨了。如果现在脚底下有个洞,我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路宴真的总是能卡点让我尴尬!呜呜呜呜,我上辈子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才能这样。

14

下课后,路宴没有出现在门口。

我看着书包里的那本《风险投资》,心里非常纠结。如果路宴没有来叫我,我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可是他昨天发微信跟我说了。难道还要我主动去找他吗?

我一边心里流泪,一边到了路宴的办公室门口。办公室的门依旧没有关上,我从缝隙中看到了里面一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人。

「晏晏。」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是昨天电话里的声音。是那天小树林的声音。

路宴的情杀对象来找他了,而我又好死不死地出现在了现场。

相比那天在小树林里,此时我的心里除了无与伦比的尴尬,还带了一些莫名的酸意。

那个在我眼里有些冷的老师,是别人嘴里亲切的晏晏。

「滚出去。」路宴的低吼,声音低得像是在忍着什么。

女人的高跟鞋走了两步,哒哒的两步像是踩在了我的心上。

我知道偷听别人的对话是不对的,但是路宴让我过来的,也算不上故意偷听吧?

我把耳机收起来放回了口袋。

「路宴,你不要忘了你是谁生的!」女人的声音尖了起来。

我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随后是路宴低低的声音:「我宁愿我从没出生,我的出生让我感到恶心。」

他的话刚落下,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了出来。

我捏着口袋里的耳机,听得心惊胆跳。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走的时候,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我惊得抬起了头,一时和门后面的路宴四目相对。

他的眸子黑得要命,显得他整张脸都多了份戾气。在看到我的时候,他的眸子里有光闪了闪。我错过他的身体,看到了后面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我连忙低下了头:「老,老师……我,我不是……」我要哭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听的。

路宴没有回我,他回头对他身后的女人道:「滚,不然后果自负。」

这声音冷得让我忍不住抖了一下。然后我就听到了高跟鞋哒哒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那女人在我身边停了几秒,她的目光也在我身上停了几秒,然后才又哒哒地走了。

而路宴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手把我拉进了办公室。

门被他啪地关上了。

我吓得抬头看他,见他将眼镜取了下来扔到了桌子上,解袖口的手有些急。

他的一双眼睛没了眼镜更是黑得只能看到里面的我,我突然有些慌了。

「路,路老师。」

路宴一步逼近我,我顺势后退贴在了门上。他再上前了一步,伸出右手越过我的腰,在我身后的锁上一按。

啪嗒。

锁上了。

路宴眯了眯眼睛,他右手擒住我在身前的双手,将我的双手举过头顶定在门上。

「听到了什么?」他的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气息全吐在了我的脖子上。

呜呜呜,怎么又来了!

「我,我,我什么也没听到。」我哭了。

路宴怎么越来越奇怪了。他擒住我的手用了用力,让我的手死死定在门上。

「就算听到了也没关系。」路宴的声音在耳边,突然变得无限温柔,「把你锁起来,你也跑不掉。」

我浑身一颤。

这是什么意思?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听到啊!

路宴从我的肩膀抬起头来,他用左手抬起了我的下巴,迫使我看着他。他的右边脸还带着轻微的手掌印,可见刚刚那巴掌打得有多狠。

我心里一痒,想伸手去摸一下,刚一动才想起来自己的手还被他擒着。因为我短暂的动作,他的眸子又暗了暗。

「唐漾,我把你锁起来好不好?」路宴擒住我的手又紧了紧,他呢喃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我的手好痛!

但是看着路宴的神情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我也认真地考虑了一下。

他是说把我锁起来,不是我把杀了。

锁起来就是关起来,关起来就是不用出门,不用出门就是不用交际。

我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15

在我得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的时候,路宴眼中的光聚在了一起。

他轻轻地松开了我的手,面上有些无措。

我的手一时间得到了自由,慢慢从头顶放了下来,我看到手腕处红得吓人。

路宴没有像之前那样扣上自己的袖扣,他轻轻拉着我到了桌子旁,轻轻带了一下我的腰,我就坐在了他的桌子上。

「是不是很疼?」路宴的指腹轻轻掠过我的手腕,他低着头,我只能看到他柔顺的头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我缩了缩手,随后摇了摇头,想到他可能看不到我摇头,才轻轻道:「不,不疼。」

真的好疼!疼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是路宴现在看着很不对劲。

他的指腹一遍一遍地掠过我的手腕,他掠过的地方又疼又痒。

我下意识要收回手,但刚动了一下便被路宴抓住了。

啊!好疼!

我一点都不敢动了,路宴应该也感受到了,连忙放松了手,只是轻轻圈住我的手。

「不要跑好不好?」路宴的声音带了类似哀求的情绪,像是一个软拳直接锤到我的心上。

我看着他的头顶有点不知所措:「老师……」

路宴抬起头来,窗外的阳光从玻璃上透进来,洒在他的脸上。那么温暖的阳光,却像温暖不了他。

他的眼角有些红,跟平时的他判若两人,而我的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就在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震动了两下,三下。

在这件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尴尬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轻轻从他的手中抽出了我的手,再从口袋里掏出了罪魁祸首。

是短信,一个陌生的号码,连发了三条短信。

「唐漾你好,我是周宇杰。」

「下课的时候我叫了你,但是你好像没有听见,所以我找导员要了你的电话号码,希望没有打扰到你,我就想问一下那天我要你回复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第三条我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就被路宴抽走了。

他的眸子暗了暗,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了几下。

我要伸手去拿手机时,他空着的一只手一下捉住了我的手,然后他把手机关机扔到了另一个桌子上。

刚刚还在路宴脸上的乖顺一瞬间就消散不见了。

我心肝一颤,看着那熟悉的表情,要哭了。

是不是又要来一次?我的手腕还没好呢!

「不是说要离周宇杰远一点吗?」路宴逼上前来。

我看着他撑在我左右两边的手,知道他不会再弄痛我,一时就放心了许多。

路宴凑到我的耳边,声音有些喑哑难辨:「怎么办,漾漾不听我的话。」

气息轻轻吐在我的耳垂上,像是一股电流直接从耳垂到了身体的每个部位,我只觉得一阵酥麻。

路宴抬手轻轻揉了揉我的耳垂,我整个人直接僵住了。

「还是要锁起来,才能听话。」他的声音从我的侧面传来,有些诱哄的味道。

我终于可以肯定了,他就是我看的那些小说里的病娇属性。

出现在我的幻想里的场景,终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次换我有些兴奋了,我侧头看着他,咬了咬唇后鼓足勇气问他:「真的可以锁起来吗?」

路宴一愣。

我脑子一动,觉得好像可以有一个天大的便宜等着我。

我轻轻拉了拉路宴没扣上的袖子,认真问他:「被老师锁起来的话,是不是可以……可以不上课也能毕业?」

路宴眨了眨眼睛。

我继续问:「是不是可以……可以一直待在屋子里,有吃有喝?」

路宴退了一步,他慢慢地扣上了袖扣。

我从桌子上跳下去,正要开口,就看到路宴拿过眼镜给自己戴上。

「《风险投资》拿出来。」

……

16

在大三以前,我的轨迹是教室—食堂—宿舍。

大三以后,我的轨迹是教室—路宴办公室—食堂—宿舍。

虽然是多了一个点,多了路宴这个人,但因为只要进了路宴的办公室就是待一天,可以什么事什么人都不管,让我省了很多的麻烦。这让我越来越愿意到路宴的办公室去了。

路宴有一个好习惯,每次我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只要出去都会把办公室的门从外面锁上。他的这个习惯让我觉得特别安心,愿意安心待在办公室。

掉下一周的课早就补完了,但是路宴还要继续给我补课,或者让我到他的办公室做作业。

我非常乐意,这样很快就半学期过去了。

期中测试成绩下来了,意料之中,我每个科目都专业第一。

我拿着自己的成绩单,来到了路宴的办公室,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顺便夸夸他,却发现他不在办公室。

他跟往常一样给我留了门,我自己推门进去,再把门掩上。

这一系列动作熟练得让我反应过来,我好像已经习惯了和路宴的相处了。

我从来没有主动去做过什么事情,可是近段时间来,都是我自己主动来路宴的办公室。

难道是我变了?社恐好了?

我一边质疑自己,一边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这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我以为是路宴回来了,刚笑着一抬头就看到了那天出现在这个办公室的女人。

我连忙低下头来,手上的动作都慌了起来。

路宴的办公室从来没有人可以随便进来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两个多月就算只有我在办公室也的确没人来敲过门。

我忘了这个女人。

除了我,唯一进过这间办公室的女人。

女人并没有因为我在就退出去,而是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宴宴的学生?」她走到我的桌子前,刺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我只觉得尴尬得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去。

果然不是我的社恐好了,我只是习惯了路宴。

女人哒哒两步走到了路宴的位置上坐下,她语气轻挑:「宴宴呢?」

我盯着我桌上的书本,不说话。不仅不想说话,还想直接地盾。

尴尬出天际,应该说的就是我现在吧。

那个女人敲了敲桌子,有些不耐烦:「去给我倒杯水。」

凭什么!

肯定是因为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有看黄历。明天!明天我一定看了黄历再出门,我一双手在桌子下握成了拳头。

我站起来走到饮水机旁不情不愿地接了一杯水。

我明明看到她那双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接住了杯子,为什么那杯水还洒在了路宴的桌子上。

水洒在路宴电脑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

呜呜呜,怎么办!我连忙抽过纸巾开始擦电脑上的水。

「你们在干什么?」路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的后背一僵。

我什么都没干啊!

女人站起来迎了过去:「宴宴。」

我停顿了一秒,继续擦电脑上的水迹。会不会键盘上也有水?

刚打开合上的电脑,就听见女人有些柔和的声音:「宴宴,再帮妈妈一回。」

啊,这……这跟我想的不一样啊!

「你休想。」路宴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怒意。

女人开始哭起来:「如果你不帮我,我就死给你看。」

呜呜呜,为什么每次这么尴尬的时候我都在场啊!

我低着头开始擦渗到电脑键盘上的水迹,路宴低笑了一声。

「怎么?上次没弄死我,你不满意?」路宴带着冷笑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我的后背一僵。

让我后背一僵的除了他的这句话,还有不小心让我打开的电脑屏幕。

屏幕里打开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论坛,还有右上角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头像。

我手指颤抖,点开了对话框。

【你说这个路老师是不是喜欢我?】最后一句是昨晚,我的头像发出的对话。

啊啊啊啊!

小丑竟是我自己!

17

按理来说,我现在应该跟路宴掰扯掰扯他是 Q 这件事,但是我看着站在门口的他,突然有些不忍心。

「宴宴,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可是你妈妈!」站在他对面的女人一副很受伤的模样。

路宴面上挂着让人害怕的笑,他的眼睛在眼镜下黯淡无光。窗外那么大的太阳,都照不进他的眼睛。

「妈妈?」路宴取下眼镜,将眼镜叠起来,「你配吗?」

「不如说,我是你获取钱财的筹码?」路宴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冷得吓人。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接下来那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落到了路宴干净的脸上。

随着「啪」的一声,路宴的脸微微侧了一下,他白皙的脸迅速红了起来。

这一巴掌像是打在了我的心上,密密麻麻的疼痛从心底传来。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走到路宴身边,伸出手轻轻包住他在身侧握成拳的手。

那手也是冰冰凉的。

「阿姨,您先回去吧。」我低着头,拉着路宴往一旁动了动,留出出门的路。

那个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两步,走到我们面前。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卡片,扔到了地上:「路宴,当年那件事情,你并没有受到伤害,何必揪着不放?就算你恨我,你也留着我的血。除非我死了,不然你别想摆脱我。」

她说完就走了,我连忙把门关上。

我回身抱住路宴,他的身体冰凉。

「没事了,没事了。」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现在这个情况,实在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这不是我一个小小社恐人员能解决的事情。

路宴趴在我的肩上,他把手中的眼镜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慢慢解开自己的袖口。

来了来了,又要来了。

我看着窗外另一栋楼里好像站了一个人。

啊!窗帘没有拉!

我想推开路宴去拉一下窗帘,但是路宴圈住了我的腰,把我紧紧纳在他的怀里。

「漾漾,我很脏的。」路宴趴在我的肩上,声音淡淡的。

我心里一疼:「老师。」

路宴环住我腰的手一紧,像是要我把和他融为一体。

「最开始我觉得你那么干净,不应该是我的。」路宴蹭了蹭我的肩膀,「后来一遍又一遍,我忍不住。」

「如果你要跑的话,我就只能把你锁起来。」路宴的气息轻轻吐在我的脖子上,声音变得有些喑哑,「把你锁起来,只属于我一个人。」

「好。」我轻轻答道。

这话就像个神奇按钮,每次我只要答好,路宴就能恢复正常。

但是这次路宴没有动静,他依旧趴在我的肩上。

「漾漾,我不正常。」

我鼻子一酸,我知道他不正常。

放在他后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笑了起来:「老师,我也不正常。」

路宴放开我的腰,他抬起头来和我平视:「周宇杰去当兵,是我操作的。因为他想靠近你。」

我一愣,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周宇杰是谁。

难怪后来就没见他找过我了。

「当兵也挺好的,我不喜欢别人靠近我。」我看着路宴的眼睛,我很少会直视别人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的眼睛都这么漂亮。

我眨了眨眼睛,问他:「他的纸条上真的是问我作业吗?」

路宴的目光闪了闪。

「嗯。」路宴点了点头。

突然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我目光扫了扫路宴,再扫了扫他桌上的电脑。

脑子里过了一遍我跟 Q 的聊天记录。

啊啊啊啊!我的天呐!

我整个人都僵了。

我活了二十几年,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尴尬过!

我缓缓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老师……你什么时候发现,Yang 是我的?」

可能路宴没想到我转移话题这么快,他愣了一下。

他一边给自己扣上袖扣,一边笑着看我:「一开始。」

什么一开始?哪个一开始?那就是所有我对 Q 说的话,他都知道是我说的?

呜呜呜!为什么会这样!

18

我走在路宴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我咬了咬牙:「老师……我说我不是 Yang,你信吗?」

路宴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我。

好的,不信。

我以后再也不搞什么网友了!

「情杀?」路宴朝我走来,「斯文败类?」

我看着不远处敞开的宿舍大门,说了句「老师再见」,就冲了过去。

因为这个事,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然后就成功地生病了。

冯玥把手机递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整个人都麻了。

那是在我们学校的论坛上,照片上有着醒目的标题:校内最年轻的教授和得意学生之间不得不说的一二事。

照片上路宴环着我的腰,脑袋搁在我的肩上。

我想起来当时我看到对面的楼里刚好有一个人,拍照的应该就是那个人了。

「就这一个背影,他们怎么知道是路老师?」我僵硬地把手机还给冯玥。

冯玥凑过来:「你还不知道?这个办公室是特殊的,专门给路老师的!其他老师哪里能一人一个办公室。」

我不知道啊,难怪从来都不会有人到办公室里来。

冯玥震惊地看着我:「不是吧,漾漾。你跟路老师的绯闻都传得满学校都是了,你还不知道路老师的身份?」

路宴的身份不是金融市场学的教授吗?还能有什么身份?

我脑子里还都是刚刚的那张照片,随口问道:「什么身份?」

「你知道路兴科技吗?」冯玥神秘兮兮地问我。

我点了点头,这个我倒是知道的,路兴科技是现在国内数一数二的科技产业。我在玩的那个论坛,就经常会用路兴科技的案例来分析。

「听说前几年路兴科技给咱们学校捐了好几栋楼,你知道工学院吧?那边的新楼都是他们捐的。」

我上大学后,除了冯玥,从来没有跟别人聊过天,这些东西我也没刻意去查过,当然都是不知道的。

「路老师才 28 岁,为什么可以直接到我们学校任教?一个人拥有一间办公室,除了上金融市场学的课什么都不用管,就是因为他是路兴科技董事长家的少爷。」

这是什么逆天的设定!

我脑子里浮现出路宴的一举一动,再想到他挨过的两巴掌,实在是想不出他会有这样的身份。

冯玥扑了上来,搂住我的胳膊,朝我眨了眨眼睛:「漾漾,你真是闷声发大财啊!我们学校虽然禁止师生恋,但是如果对象是路宴,那肯定就不一样了。你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啊!」

我干笑了两声,小心地把胳膊从她的是手里抽了出来。

别说我跟路宴现在啥也不是,就算我们是了,想想我后面会经历什么,我都想直接从地球上消失了。

呜呜呜,为什么今年这么坎坷?

这时候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按了接听键。

「下楼。」路宴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

为什么路宴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想到连周宇杰都能有我的电话号码,有我微信的路宴有电话号码好像也不是很难理解了。

我看了一眼外面漆黑一片的天色,捏着手机:「老师,很晚……」

话还没说完就被路宴打断了:「带上帽子。」

没等我说话电话就挂断了。

「路老师?」冯玥看着我的手机。

我没回她,把手机放回了兜里,从床上起来,在柜子里拿了顶鸭舌帽戴在头上。

在冯玥的目光中走到了门口,我手握在锁上,抿了抿嘴唇才回过头跟冯玥说:「别跟别人说。」

冯玥愣愣地点了点头,我才开了门出去。

时间很晚了,宿舍门口只有路宴站在一颗不显眼的树下。

他也带了一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如果不细看谁也看不出来他是谁。

我走到他面前,想到他可能也看到那张照片,低着头小声地叫了一声:「老师。」

路宴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不知道他在这儿等了多久,手指都是冰凉的。

「跟我走。」路宴拉着我,声音轻轻地散在空中。

我看着我们交缠在一起的手,想到论坛的那个帖子,脸迅速烧了起来。

除了父母,从来没有一个人触碰我而不被我反感。

原来喜欢一个人,这么容易。

当我知道自己不同于别人的时候,从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19

当路宴带我到了一处公寓楼下,我才觉得事情好像不怎么简单。

等我跟他进了屋,才想起来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好像不是特别好。虽然现在已经二十一世纪了,我也是个成年人了,但是我做人一向是有原则的。

除非路宴当即跟我表白。

呜呜呜,唐漾你在想什么东西!

我拍了拍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就听见身后的路宴关上了门,顺便上了锁。

嗯,他这个动作已经是常规操作了。

「老,老师?」我紧张得舌头都伸不直了。

脑袋里过了一遍那些病娇小说里的情节,觉得下面要发生的事情好像不是我能承受的范围。

路宴从后面走了过来,他的手从我的胳膊下穿过。

要抱我?不会一进房间就直接进入主题吧!我要怎么拒绝?天呐天呐!我为什么问都不问就跟路宴出来啊!

啪嗒。

整个屋子瞬间亮了起来,我僵硬地低眼看着位于我腰边被路宴手指抵住的电源开关。

……

「我给你请好假了,等过了风头再回去吧。」路宴从我的身后绕到了前面去。

我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的确是很大的风头,那个帖子是刚发不久的,就已经上了论坛热门,可想而知,明天学校里会传成什么样。而我,可能就会死在各路投过来的五颜六色的目光里。

一想到这儿,我就忍不住浑身一抖。

路宴真是个神仙!如果他今天不带我出来,明天我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喵~」我刚往里迈了两步就听到了一声猫叫。

嗯?

路宴也听到了,他打开一扇门,马上从里面蹿出来一只棕色虎斑纹的短毛猫。

作为社恐人员,可真是太喜欢小动物了。

真是没想到路宴这里居然会养猫,明明好像他也经常住在学校的样子。

我刚走近一点,才发现猫咪的腿上套了一个细细的铁链子,那铁链子的另一端拴在那个房间里的另一端。

路宴温柔地给猫咪顺着毛,丝毫看不出那根铁链子是他为猫咪套上的。

「为什么要给猫咪套上链子。」我走过去也蹲下来。

路宴看了我一眼,又低着头给乖顺的猫咪顺毛,他的声音也压低了:「拴上了,就跑不掉了。」

这话听上去,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我抬手想去摸摸猫咪的小脑袋的时候,手还没摸到就被路宴捉住了。他的手紧紧圈住了我的手腕,细细打量了一下我的手腕。

然后我听到他略有些喑哑的声音:「漾漾,你也拴起来好不好?」

这……

我看了看他好好扣着的袖扣,怎么现在犯病都不用解袖扣了?

路宴抬起头来看我,眼神认真而坚定。

我用空着的手盖上了他的手,认真道:「老师,可以不栓吗?你把门锁上,我不会跑的。」

我巴不得,反正假也请了,我能在这个房子里待到天荒地老。

但是很显然,路宴不是一个会听我话的人,至少发病的路宴不是。

我躺在床上看着套在手上的链子,多少有点无语。

链子的另一端被套在路宴的手上。

「老师……我们,睡一张床,不太好吧……」还套着链子,作为一个学习过的成年人,实在是有些不好的想法在脑子。

路宴侧过身来,链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响声。

响声让四下安静的屋子更有些奇怪了。

「为什么不好?」

我叹了口气:「睡吧。」

但我睡不着,从我记事起就没跟别人睡过一张床,更没跟别人拴在一起睡过一张床。

路宴睡得也不怎么样,我透过夜灯看到了他额间细密的汗。我本来想替他擦一擦,可是我一动链子都能发出响声,就作罢了。

「别过来!」路宴低吼了出来。

我吓了一跳,连忙侧头去看他。他微微摇头,一脸的挣扎。

「别过来!别过来!」他的吼声中渐渐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哭腔。

应该是做了噩梦,那轻微不易察觉的哭腔直直扎进我的心里。我顾不得链子,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轻轻叫他:「老师,老师。」

叫了两声后,路宴的表情才平静了下来。紧紧皱在一起的眉,也逐渐松开来。

过了一会,我以为他已经平复下来,正要放开手。

他的手反握住我的手,铁链因为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唐漾,别不要我。」他的声音小心翼翼。

我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心口一疼,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盖着的被子。

「好。」

20

我被路宴锁了起来。

我看了看手上那根被布缠过的铁圈,再看了看连接铁圈落到地上的链子,叹了口气。

猫咪蹭到了我的脚边,细细的链子在安静的屋子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喵~」猫咪的脑袋蹭了蹭我的脚踝。

我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你是不是也觉得老师多此一举了?」

「喵~」猫咪眯着眼乖巧地蹭了蹭我的手掌。

呜呜呜,这谁受得了啊!我整个人都化了呀!为什么路宴那样的人,会养出这么可爱的小猫咪!

我终于过上了我梦寐以求的生活,门从外面锁起来了,屋子里有路宴准备好的食材,还有一只猫咪陪着我。

除了手上那条有些碍事的链子,一切都让我十分满意。

铁链的长度被计算得刚刚好,除了不能触碰到门口,屋子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到达。

我抱着小猫咪开始逛起了路宴的房子。

房子不大,是个三居室。

一个昨天我们睡觉的房间,一个关了小猫咪的房间,还有一个关着门的房间。

这个房间应该是间书房。

我轻轻转了一下门把手,房间就吱呀一声开了,迎面扑来一股灰尘的味道。

猫咪突然从我的怀里跳了下去,它拖着铁链走进了一片黑暗的房间。

我连忙摸了摸墙上的电源开关,随着啪的一声整个房间亮了起来。

的确是一间书房。

一间奇怪的书房。

猫咪在一个柜子下停了下来,它伸出爪子刨了刨最底下那个抽屉,然后回过头来看我,并低低地叫了一声:「喵~」

我走过去,轻轻拉出了抽屉。

「喵!」猫咪奇怪地叫了一声,一下子就跳进了抽屉里。

抽屉里有一张皮毛,花色跟猫咪的花色相近。

猫咪一边哀叫一边蹭着那张皮毛,这番场景让我心里难受极了。

就算它不会说话,我也知道了那张皮毛跟它脱不了关系了,至于跟它有什么关系,应该只有路宴知道了。

我轻轻安抚着猫咪,试图想把它从抽屉里抱出来,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还碰掉了一旁书架上的好几本书,最后只能由它去了。

我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几本书,就看到了地上那本摊开了的相册。

打开那一页当中的照片是一个小男生,面容精致,只是嘴角的乌青让人无法忽视。

我拿起了相册,开始一页一页地翻阅。

从第一页一个小男孩笑着面对镜头开始,小男孩越长越大,镜头里的笑容越来越勉强,那双好看眸子里的光越来越淡。

小男孩长到了初中,面容越来越精致,是属于男孩和女孩之间的那种精致。我指腹轻轻划过照片上的那张脸,与如今的路宴有七八分相似。

不知道为什么,初中时期的路宴总是脸上身上带着乌青,照片里那双还没有戴上眼镜的眸子像是淬了毒一样阴冷。

我翻过一页,路宴的照片在初中阶段戛然而止。

接下来就是一只小猫,花色跟抽屉里的那张皮毛一模一样,模样比现在的这只更讨喜更灵动。

再翻过一页,一张血淋淋的照片冲进我的视线里,是那只猫咪躺在血泊中的模样。

我吓了一跳,赶紧翻过,出现的就是如今这只猫咪的照片了。这只猫咪在镜头前不再调皮,腿上也多了一条链子。

当我以为相册到此结束的时候,我看到了最后一页我的照片。

「你在干什么?」路宴清冷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我惊得手一抖,相册从我手上滑到了地上,落到地上的时候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我抬头看着门口的路宴,他袖口敞开,连领口都被他解开了。

他手里握着连着我的铁链,他的眼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取下来的,一双眼睛里全是显而易见的阴郁。

我还没从相册给我带来的冲击中缓过来,看到他时,我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路宴的手轻轻一拉,我不得不顺着铁链向他走过去。

在快要到门口的时候,路宴的力大了些,猛地一拉,我就落进了他的怀里。

「漾漾,你不听话。」路宴阴郁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

而这时我突然想起他那几张脸上、身上都是乌青的照片,心里一疼,连忙伸手圈住他的腰。

「老师,我听话。」

21

相册对于路宴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抱着我的手越来越紧,呼吸也越来越重。他的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目光就落在掉在地上的那本相册上。

「漾漾,你不该碰它的。」路宴的语气阴郁。

果然是他很重要的东西,我乖乖由他抱着:「对……对不起。」

「你也觉得我很脏是吗?」路宴从我肩膀上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依旧透过我落在那本相册上,里面都是我看不清的情绪。

我轻轻抬起手,铁链随着我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路宴的目光闪了闪最后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将手掌覆在他的眼睛上,能感受到他长长的睫毛刷过我的手掌。

「老师,别看了。」我轻声安抚他。

连猫咪都感受到了路宴的情绪不对,它从抽屉里跳了出来,跑到路宴的脚下轻轻用脑袋蹭他的腿:「喵~」

最后我逼着路宴一步一步往后退,想让他离这个房间远一点。

但是我没注意到他身后的我和猫咪交缠铁链,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路宴已经往后倒去,原本想拉住他的我也跟着一起倒了下去。

就在快要落到地上时,路宴将我抱在他背后的手拽到了他的身前。

路宴就那样躺在了铁链之上,我也稳稳落在了他身上。

他没有说话,我看着他额角隐隐暴起的青筋知道他一定是摔痛了。

我连忙爬了起来,抓着路宴的手想让他借着我的力起来。但是他没有起来,他躺在地上看着我,一双眼睛清明了许多。

「老师,地上凉。」我拉了拉他的手。

他的手一用力,原本跪坐在他身边的我又趴到了他的身上,他轻轻哼了一声。

当我看向他的时候,他的面上已经恢复了平常:「唐漾,你害怕吗?跟我一起。」

怎么会害怕呢?我害怕跟别人在一起。

我摇摇头:「不怕。」

路宴的脸上突然绽开一个笑来,他的眼睛一下子都亮了。

他的手放在我的后脑勺上,把我抱在怀里,笑着问我:「唐漾,陪我一辈子可以吗?」

我内心一颤。

「老……老师,你这算表白吗?」我声音有些发颤。

路宴在我后脑勺的手轻轻揉了揉,叹道:「算吧。」

这是什么神仙福利。我二十一岁的大劫,成了我二十一岁的桃花。

开心的情绪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我为了看路宴的后背有没有被铁链弄伤,执意要他扒开衣服看一下他的后背。

然后我就看到了眼前骇人的一幕。

我的手指颤抖地划过他后背上那一条条疤痕,那一条条疤痕像是突然长到了我的心上,疼得我有些窒息。

再想到相册里那些照片,我眼眶不由得一酸:「老师……你这是……」

路宴淡定地穿上衣服,好像那一条条疤痕并不是在他身上。

路宴到最后也没有告诉我那些疤痕是怎么来的,但是他解开了我的链子。

不知道是因为我跟他说我带着链子睡不着,还是因为他今天倒在链子上的确有些疼,让他意识到了铁链子多少还是有点不方便的。

我躺在床上还是失眠了。

倒不是因为路宴握着我的手睡觉,导致我心跳一百二。

在我还在想路宴这样的身份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照片,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疤痕的时候,路宴握我手的手紧了紧,像是要抓紧什么东西。

我侧过头看他,一双眼睛紧闭,眉头皱得很紧。

应该是又做噩梦了。

我刚要伸手准备拍一拍他,他的手突然抓得很紧。

「不要。」路宴拉着我的手,开始摇头,「妈妈,不要,我害怕。」

果然是又做了噩梦。

我也回握他的手,在他耳边轻轻哄道:「不要怕。」

如果不是我跟他一起睡觉,可能谁也不知道那个站在课堂上谈吐不凡的人,在夜里会脆弱成这个样子。

路宴夜夜都会做噩梦,好在只要我哄他一下,他就能平静下来。这就导致了我每天夜里都睡得很晚,第二天也起来得很晚。如果不是每天路宴都布置了作业,那我可能都要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学生的事实。

那个奇怪的房间被锁起来了,路宴也没再犯过病。

我开始和他,还有一只猫过起了不用出门的神仙日子。

路宴说只要我完成他布置的作业,到时候完成了考试,大四再完成了论文,我就可以顺利毕业了。

这简直是件天大的好事情。这一切跟我梦里的未来不谋而合,可是梦都是会醒的。

这天我正在给我妈打电话。

「囡囡,上次给你的法子,管用吗?」妈妈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我想起自己曾经做的蠢事,噗地笑起来:「妈妈,不管用!」

我正要解释她的算命根本不准,我二十一岁没有劫数只有桃花的时候,那个密码门滴的一声响了。

这个时候路宴应该正在上课,开门的绝对不可能是他。

22

我挂断了妈妈还在讲话的电话。

从门口进来的人一身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如果不是看到他脸上不轻易被察觉的细纹,绝不能猜出他的年纪。

但是我猜出来了,因为他那张与路宴六分相似的脸。

是路宴的父亲,路兴。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年轻的男人。

我拿着手机的手一时间不知道往哪儿放,最后只能背在身后。在我紧张得快要脚指头抠地的时候,路兴坐在了我的对面。

他对我的存在并没有惊讶,说明他来这里,就是为我而来。

「唐漾?」路兴坐在我的对面,淡淡开口了。

我看着他那条看着就价格不菲的裤子的裤腿,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我也知道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但是我还没毕业,而且没有路宴在我身边,我真的特别害怕。

我把手机轻轻放在了背后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叔……叔叔,您,您喝什么茶?」

路宴这里倒是有不少的茶,我前两天还看到了。

路兴从身后的男人手中接过一个牛皮文件袋,放在了矮几上:「不用了,我等会儿还有个会,很快就走了。」

那就好!下次来的时候可以挑路宴在的时候来。

我的手在身后搅在了一起:「好。」

现在我又陷入了第二轮尴尬中,我已经站了起来,但是路兴不要茶了,也没有叫我坐下来。

那我现在就得站着……

这个角度,真的很容易就瞟到路兴的脸了啊!呜呜呜呜!

路兴把那个文件推到了我这边,他说:「我不希望你跟路宴在一起。」

我整个人都僵了。

这个场景我不是没有想过,毕竟我的家庭情况跟路宴的确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真实发生在我面前还是让人有些受不住的。

「倒不是觉得你不好。」路兴抬头看我,指了指我面前的牛皮文件袋,「你看了会明白。」

我不想看。

僵持了十秒钟,我伸出了我的手。

当我的手拿到那个文件袋时,我突然有一种预感,只要我打开了它,那我和路宴就不再可能了。

我怀着这种预感,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有一叠的资料,其中最上面的就是一个男人入狱的照片。我不认识那个男人,但我认识他的鼻眼,还有照片他的名字。

唐耀天。

是我爸爸的名字。

我知道我有一个爸爸,在我一岁时就跟外面的女人跑了,我对他的所有认知只有他的名字。还有从记事开始,周围邻居无处不在的又憎又怜的目光。

我的手指发颤,虽然妈妈从没跟我说过,但我早从别人的嘴里听说了这个人犯了法,进了监狱。

他犯的是人人喊打的法,才导致我和妈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过着那样艰难的日子。

我拿开那张照片,下面的纸都是他的罪行。

他曾经专门给那些有怪癖的老板提供服务,其中包括给有特殊恋童癖的老板介绍未成年人。

「只是陪老板玩一下。」这句话好几次出现在他的笔录中。

我的手微微颤抖,已经没有勇气再翻下去了。

这是天大的罪过。

但是我还是在洋洋洒洒的一页纸上,看到了路宴的名字。那个能戳进我心窝的名字,出现在了这个绝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我的手抖得让我无法看清上面写了什么,一颗心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窖里。最后我强制自己认真地、一字一句地看着那段唐耀天关于路宴的笔录。

「那个老板一眼就看中了路宴,就在他学校里。我听说他原本就没人管,只有个到处鬼混的妈妈,就联系了他妈妈。没想到她妈妈听说我能给她十万,她没问什么事情就答应了。

「路宴很聪明,隐约知道是什么事。几次从我手上逃走,最后都被他妈妈送了回来。如果最后不是他在逃跑的路上出了车祸,被人送到了医院,他也跑不了。

「其实就是陪老板玩一玩,他要是听话,也不会挨打。

「皮子紧,小时候肯定就没少挨打,怎么打都不怕。」

啪嗒——我的泪就那样掉到了那张纸上,掉在了路宴的名字上。

路兴站了起来,他从我的手上抽走了资料。

一眼都没有看上面的东西,直接给了身后的男人,男人将资料放回了文件袋里。

「不要跟路宴说我来过。」路兴走了两步,又回头说,「你跟唐耀天很像,他已经病死在牢里了,你却还留在路宴身边。」

我却还留在路宴身边,日日夜夜折磨他。

23

「我以一个父亲的名义,希望你能离开。」这是路兴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难怪……难怪他一遍又一遍地说自己脏。

可脏的明明不是他。

偌大的客厅,安静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猫咪蜷缩在我的腿边,它腿上的铁链也已经被路宴取了下来。

我看着面前的矮几,就在刚刚,那里放着一叠资料。

不知道看了多久,我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我呆呆地低头看沙发上那个显示着妈妈来电的手机。

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连忙按了接听键,还没等妈妈那边说话,我急急问:「妈妈,唐耀天死了?」

或许呢?或许只是名字一样呢?或许路兴认错了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在我的话里停了下来,最后是久久的安静。

安静得让我害怕。

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安静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囡囡,」电话里妈妈的声音有些哽咽,「妈妈不是想瞒着你的,只是你还小。你就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就行了。」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直直浇到我的头顶。我也曾经想当这个人没有过,我也从没当这个人存在过,可是现在怎么办!

路宴在我身边,一夜又一夜地做噩梦。只是因为那个人做的那些禽兽不如事情,或许还因为我和那个人相似的眉眼。

我窝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后的日光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改变方向,直到日光完全洒不到沙发上。

大门才又发出了响声。

我没有像往常那样走到门口去迎接,因为我好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路宴了。

路宴一步一步朝我走了过来,他从沙发后弯腰伸手圈住了我:「怎么了?」

他身上是特别好闻的香味,我只要闻一下,心就能很快安定下来。

这次也是。

我弯起嘴角,摇了摇头。

路宴放开了我,从沙发一侧走过来坐到了我的身边,他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是不是想回学校了?」

我侧头看着他,他眼睛里带着让人不轻易察觉的阴郁。

如果当年没有唐耀天,会不会他眼睛里装的都是璀璨的星子,会不会成长成一个正常阳光的人。

「学校人多,我回去干吗?」我笑着靠在路宴肩上。

我很少会主动对他表现出亲昵的动作。路宴也察觉到了,他将我的下巴抬起来,笑着问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点了点头,将藏起来的手放到他面前,故作有些不好意思:「老师,我今天摔碎了一个杯子。」

是失神的时候打碎的,收拾的时候又失神割破了手。

路宴连忙捧着我的手,细细看了下我被划了一条口子的手指,皱起了眉。他放下我的手,起身去了一边的柜子拿出了急救箱。

他一边给我擦上碘伏,一边朝手指吹气:「疼吗?」

我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点了点头,带着哭腔道:「好疼。」

心好疼。

为什么我的路老师,曾经经历了那样的事情。

路宴的动作又柔了一些,最后轻轻给我贴上了创可贴。

「以后不许再自己收拾了。」路宴开始的语气有些严厉,最后抬起头来看到了我含着泪的眼眶,语气一下子就柔了下来。

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我哭着说:「好。」

路宴神情慌乱了起来,他放好东西把我搂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擦了擦我掉下来的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我摇摇头,可是泪根本不受控制。

「你如果再哭,我只好给自己也割条口子了。」路宴慌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了这话,我连忙咬住下唇,让自己不要再哭了。

路宴抱着我坐在沙发上很久,我的情绪也平复了下来,看着他握着我手的手,低声问:「老师,你的父亲是路兴?」

话一落,我明显感受到了路宴的身子一僵。

路宴握着我手的手揉了揉我的手掌,他指腹有轻微的茧,刮得我的手掌有些痒。

「嗯。」路宴低低应了一声,「十四岁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路兴。」

轻笑声带着嘲讽:「可笑吗?」

我摇了摇头。

可笑的是我。

他十四岁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路兴,而我二十一岁知道了自己父亲种下的恶果。

24

路宴又做噩梦了。

以往每次我都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但这次我知道。

当他拉住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救我的时候,我的心像是被人撕成了无数块。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慢慢拍着他身上的被子,哭道:「好。」

路兴又来过一次,给我留下了一张去 M 国的机票和一张没有密码的银行卡。

我把它们收在了路宴绝不会翻到的抽屉里。

在路宴这里两个月了,我没有给他做过一顿饭。每次都是他回来把我抱到厨房,让我坐在操作台上看他做饭。

他几乎不让我做任何事,除了做作业。

今天我趁路宴不在家做了一桌的饭菜,他到家的时候看着桌上的饭菜有些不可思议。

「我不是不让你做这些吗?伤到怎么办?」路宴拉过我的手。

我笑着摇头:「我以前在家也做的。」

路宴看着我的脸:「你是不是想家了?」

我连忙低下头摇了摇头,如今我下意识地会躲开路宴看我脸的目光。

我害怕他会因为看到我而想到那个人。

因为我们相似的鼻眼。

我轻轻抽出手,从操作台上拿过来已经被我醒好的一瓶红酒。

「老师,我们今天喝点酒吧。」

路宴没有拒绝。

在我的有意而为下,我们都有了些醉意。

我看着路宴好看的脸,伸手将他的眼镜取了下来,借着酒劲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我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老师,我喜欢你。」

说完,正欲起身,我就被路宴抓住了,整个人都倒在他怀里。

随后一个吻落了下来,缠缠绵绵。

我们从饭厅吻到了卧室,在我衣服褪到肩膀的时候,路宴停了下来。

他喘着粗气趴在我身上,我微微眨了眨眼,柔柔叫了一声:「老师……」

路宴的喘气更急了,他伸手盖住了我的眼睛,在我耳边哄道:「漾漾,等你毕业好不好?」

不好。我等不到了。

可是还没等我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候,路宴就从我身上起来了,顺便用被子把我卷实了。

好的,路宴,你会因为你现在的举动后悔一辈子的。

我怒火中烧,然后因为喝多了酒,就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路宴已经去上课了。

今天他有两节课。

所以路兴买了今天的机票。

我带上鸭舌帽,耳朵里塞着第一次见到路宴时用的耳机,抱着他的那本相册,踏上了那班飞往 M 国的飞机。

我给路宴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信里告诉了我离开的理由,也求他千万不要来找我,希望他能放过自己,放过那段过去。

路兴不愧是路兴科技的董事长,做事情十分到位。

他在 M 国给我找了一栋郊区的房子,生活必需品周围都能买到,四周的人非常少。

我站在屋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孤寂。这个屋子里什么都好,只是没有路宴。

真是奇妙,短短半年时间,我就从习惯一个人变成了习惯两个人。

我告诉妈妈,我被学校送到了国外进修,希望她不要担心,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顺便还告诉了她我和路宴的事情,她对这件事很吃惊,并表示如果路宴找到她,她不会告诉路宴我的信息。

我想她的心态应该和路兴一样,希望我和路宴永远也不要有瓜葛吧。

这我就放心了。

实际上我也真的在进修。在一所算不上特别好,但在国际上也小有名气的学校里。我自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一切都是路兴安排的。

这让我很放心,因为他肯定不会让路宴找到我。

世界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我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待在我的小屋子里。整个世界只有我和那本相册里的路宴。

不知道路宴还做不做噩梦了。

而我开始做噩梦了。

每夜每夜,我都梦见身形单薄的路宴站在马路的另一端,带着一身的伤在求路过的人能救救他。

每夜每夜,我都能梦见小时候每天回家看到门上被扔的烂菜叶子,妈妈蹲在角落里悄悄地哭。

有时候也能梦到,路宴抱着我,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将我锁起来。我还没能笑着答好,就醒了过来。

思念像是能啃噬心脏的恶魔,随着时间的迁移,将我的心被啃成了七零八碎。

原来不是所有事都是能被时间治愈的。

25

我终于在课余时间找到了事情做。我在一个小众的小说平台写起了小说,写我和路宴的故事 。

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只有我写小说的时候,才会觉得路宴还在身边,才不会被思念吞噬。

只是我撒了一个谎,小说的结局,我和路宴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还自私地为我们写了一个孩子,名字叫路思溏。

每天我都会把自己的小说看一遍,看了一次又一次,就好像在平行世界里我们就真的在一起了。

小说在平台掀起了一阵师生恋的风,这是让我没有想到的。越来越多的人在我的小说下评论祝福天长地久的。

看着那些评论,我更觉得我和路宴其实是在一起的,只是我很不幸地待在了平行世界的另一端。

因为小说平台很小众,所以就算在平台里怎么火也掀不起什么浪。

我日复一复地上课回家,上课回家。

我依旧不敢和别人交谈,我依旧每天抱着相册入睡。

时间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了两年多,当我的小说热度冷了下来,我又回归于透明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小说的评论。

小说正火的时候,我都会一一认真看读者们的评论,生怕会落下一条祝福。

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点开那个小红点,看到了一个系统给的用户昵称的评论。

「作为你的老师,我从没教过你撒谎。」那条由冰冷文字组成的一句话,就那样出现在我的电脑屏幕上。

我握着鼠标的手一抖。

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写小说,一是因为这个平台足够隐秘,二是因为路宴绝对不会看小说。

但是我没想到小说会火,也没想到路宴会看小说。

如六年前一样,我脑子里的第一想法就是销号退网。

我的手还没动,就跳了一条私信,再然后就是两条、三条、四条。

此时我的心脏已经跳到了我的嗓子眼,理智让我不要点开,可是我的手还是在心脏的诉求下点开了私信。

【漾漾,你不要销号。】

【漾漾,快三年了,我去了几百个城市都没能找到你。】

【漾漾,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唐耀天的女儿呢?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啊!我第一次去学校办事情遇到来报道的你,我就去查过了。当时我想,那样的人怎么能有女儿呢?】

【看到你躲在宿舍楼下,偷偷给一只流浪猫包扎伤口。我就在想,那样的人怎么能有你这样的女儿呢?我活在阴影里,掉进沼泽里,你却纯净得像一张白纸,这怎么可以呢?】

【直到我查到你的过去,直到你注册了我创建的论坛,直到所有的事情都不在我的控制之内。】

【唐耀天在牢里死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坐在电脑面前一脸的麻木,而电脑里是你刚跟我吐槽今天的饭难吃。我就想,他死了,那就由你来补偿好了。】

私信还在一条条地跳出来,上面全是路宴的急切。

他怕他再晚一点,我就又不见了。

【漾漾,你和他是无关的!只有你,唯独你才可以把我从噩梦里拉出来。】

我泣不成声。

我无法想象那一年又一年,路宴是怎么过来的。他明明知道一切,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明明不该由他来承受的事情,却全由他一个人承担。

【唐漾,你回来好不好?我求你回来好不好?】最后一条私信停在屏幕里。

路宴的所有请求,我都无法拒绝。

我慢慢敲下键盘:【好。】

正好到了结业的日子,我处理好一切,买了一张回去的机票。

我带上鸭舌帽,把耳机塞到耳朵里,抱着怀里的相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我住了两年多的房子。

空姐的提示音响了十分钟之后,飞机才平稳地落到了地上。

飞机里的乘客都已经走完了,我才带戴耳机慢慢走出去。接机口等着的人很多,我却一眼看到了其中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眉眼的那个人。

他走到我面前,我无措地低着头,小声道:「老师。」

他一只手轻轻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他。我看到他眼睛里无数细碎的星子,一张过分好看的脸被口罩遮住了大半。

「小没良心的,知道回来了?」

此时过往的人群好像瞬间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了我和路宴。

我轻轻抱住他单薄的身子,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老师,我回来了。」

回来补偿你。一定好好补偿你。

(正文完!接下来是路宴的番外啦!很多事情就在番外交代啦!)

路宴番外

1

我被自称我外公外婆的人养在乡下,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从没见过自己母亲。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我比同龄的男孩子要瘦弱很多,所以每次他们向我扔泥巴石块的时候,我也只能加快脚步,想着快点摆脱他们就好了。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过下去,但是那天我放学回家,发现家里的门开着,门外放了一个我没见过的行李箱。

门里站了一个打扮艳丽的女人。

那个女人回头看见了我,她一张年轻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宴宴,到妈妈这儿来。」

我退后了一步,然后又加快了脚步朝她走了过去。

我以为我是朝着太阳去的,却不知道原来地狱也是分哪一层的。

这个自称我母亲的女人把我带到了城里,她给我买了新衣服,买了新书包,送我进了城里的学校。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我不愿意醒来的梦。

但是梦总归是要醒的。

女人开始带不同的男人回家,每一个都要求我叫他爸爸。

明明她前一天还说我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第二天就能冷眼看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对我拳脚相加。

我的身上常年带着淤青;我学校的家长会常年没人参加;我的资料上,父亲那一栏永远空着。

后来我才知道,我不过是女人打不掉才决定留下来的孩子。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除了家里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男人,除了偶尔会被陌生的男人打,除了会被女人嫌弃我是个拖油瓶不该带到城里来,也没有什么更差的事情了。

习惯了就好。

这次女人又带了一个叫唐耀天的男人回来,这个男人跟其他人不一样。他给我买了一身的新衣服,从不对我动手,从不让我叫他爸爸,我多看一眼的东西都会买给我。

直到有一天,他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女人在身后依旧画着艳丽的妆,她一脸温柔地看着我:「宴宴,跟叔叔去吧。」

那是个偏僻的大别墅,唐耀天在门口把我交给了一个干瘦的男人,我看着高高的铁门在我身后关上。

我看着唐耀天在门外接过一大叠钱。

我被卖了。

阴暗潮湿的屋子里,从阴影里走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他走到我面前,笑得十分地亲切:「陪叔叔玩一会好不好?」

那一刻我像是被人扔进了十八层地狱。

不管我怎么挣扎,怎么求饶,男人还是脱光了我的衣服。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不得不放开我。我趁着他接电话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从窗户上跳了下去。刺进心脏地疼痛从腿上传来,我却顾不得那么多。

不知道跑了有多远,不知道跑到了哪儿,我最终因太过疼痛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我床边的女人。

我红着眼求她:「求你,求你不要送我回去。」

她一脸的为难:「宴宴,妈妈已经收了钱了。」

我出院就被她交到了唐耀天手上。

我在他送我去那个地方的路上跳了车,我一边跑一边叫着救命,但没有一个人帮我,没有一个人愿意让我上车。

最后女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用毛巾轻轻擦了擦我脸上的泥泞。

我以为她改变主意了,可是她亲自把我送了过去,她在铁门外对我挥了挥手:「叔叔不会伤害你的,妈妈在这儿等你。」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太阳的。我所能触及的一切,都是冰凉一片。

我被脱光了衣服绑住了上身,还是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不管我怎么求饶,怎么求他别过来,他都笑得十分亲切。

我在房间里跑,将房间里所有一切能摔的东西都摔了,最后把一个花瓶踢到了男人的身上,他的笑容在脸上消失了。

他从另一个男人手上接过了一条鞭子,对着我狠狠地抽了下来。那鞭子上有刺,每一次下来都像是整个鞭子嵌进了肉里。

就在我身下流了一地的血,就在我以为我活不成的时候,绑着我的绳子在背后断开了。

我再次从窗户跳了下去。

咔嚓一声,我听见骨头不知道是错位还是断裂的声音。刺骨的疼痛从腿上传来,而脑子里只剩下死也不能死在这里的念头,我不顾一切疯狂地朝外面跑。

「滴——滴滴——」一道强光朝我射过来。

我眯起眼看过去,看到了一辆车朝我过来。

死了也好。

死了也好。

2

「滴,滴,滴。」

机器音在我耳边越来越清晰,我还没有死。

我微微动了动眼睛,一道光泄了进来,我适应了一会才慢慢睁开眼睛。

是一间单人病房。

「醒了!醒了!去叫医生!」旁边的人惊喜地叫唤着。

我侧头去看他,是个我不认识的男人。

不知道又是哪个男人,我缓缓地闭上眼睛,为什么一辆车开过来都没撞死我。

「路总,少爷刚刚醒了。」我旁边的男人再次开口。

我皱了皱眉,路总和少爷是谁?

再次睁开眼,我就看到了站在我床边的男人,男人剪裁得体的西装,连头发都整理得一丝不苟。

让我惊讶的是,他的那张脸跟我相似。

他也看向我,眼中没什么情绪。

「我是路兴,你是我儿子。」他在一旁坐了下来,一举一动都彰显着矜贵,「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人,我都已经送进了监狱里,你好好养伤。」

我听不懂,他也知道我听不懂,又加了一句:「包括罗美娟女士。」

那个女人的名字。

那个女人也被送进了监狱。

后来我才知道,我逃出来刚好撞上了路兴的车,路兴吩咐司机把我送进了医院。血库的血不够,需要同血型的人输血。

路兴作为同血型的人没有选择见死不救,却被医院告知直系亲属不建议输血。路兴看着我的脸,决定做亲子鉴定。

结果为父子关系。

在我昏迷的一个月里,他调查清楚了我的来处,调查清楚了我经历的事情。

虽然我只是他一夜情的产物,但他膝下没有一个孩子,所以他要认下我。那些伤害过我的人都被他一一处理了,包括罗美娟。

我在医院养了半年才养好了,只是背上那两道被鞭子留下的伤痕还在,只是我会每夜每夜做噩梦了。

路兴给我请了家庭教师准备送我出国,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学习。

只有脑子里都装满其他的东西,才能把那些肮脏的回忆去掉。

我不再相信任何人,就算是路兴给我找的心理医生,我也极度不配合。

我对路兴再没有对父亲的幻想,尽管他对我已经尽职尽责。

路兴给我带来了一只猫,那只猫可爱又调皮,会不顾我眼里的阴冷待在我怀里撒娇。

我养了它好几年它都乖乖的,可是这一年它却怀孕了。

连它都背着我怀孕了。

它在我面前难产了,生了一只小猫后就不动了。

我看着它躺在血泊里,没有来得及送它去医院。

它死在了我的身边。

死了也好。

死了就再也不会偷偷跑出去了。

我把它的皮毛留了下来,留下来永远陪着我,而它生的小猫被我锁了起来,只有锁起来才会听话,才永远不会离开我。

有小猫陪着,我的日子又安静了下来。

二十五岁这年我在国外硕士毕业,跟路兴说我不愿意接他的生意,想去做老师。

路兴答应了。

他安排了我回国去一趟 C 大准备材料,再在国外读完博士就回来任教。

我回国的第二天就去了 C 大,刚好碰上了 C 大迎接新生。我走在一条无人的小道上,突然一个女生撞在我的身上。

女生拎着略有些老旧的行李箱,耳朵里塞着耳机,她低着头急急地说了声「对……对对不起」,就急冲冲地绕过我朝我身后走去。

我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个女生低着头让我看不清面容,而她那鼻眼却落进了我眼里。那跟唐耀天一模一样的鼻眼,噩梦般的回忆一下子袭入脑中。

我急急跟了上去。

一直到了女生宿舍都没再看到她的身影,就在我作罢的时候看到了她老旧的行李箱。

我绕过宿舍来到另一边的角落。

女生穿着一袭白裙子蹲在角落里,额头有细细的汗。她将自己长长的裙摆撕了一截,动作又轻又柔地替那儿的一只小猫包扎伤口。

阳光落在她身上,那模样像是遗落在人间的精灵。

我待在阴影里像一团脏污,而她却在阳光下干净又美好。世界上怎么能有这样不公平的事情呢!

她的名字叫唐漾,的确是唐耀天的女儿。

我坐在飞往国外的飞机上,放下手中唐漾的资料,看了一眼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整颗心仿佛被浓雾掩盖。

3

我坐在电脑后,电脑屏幕里是我自己建立的一个小论坛,时不时讨论一下关于经济的一些问题。

此时跳出了一个评论信息,平时我是从不看这些信息的。

但是我现在心里有些烦躁,就点开了,就看到一个昵称为 Yang 的用户在我的一个帖子下发了一连串的乱码评论。

我点进用户的主页,一片空白。难道是出了什么 BUG?

我进入后台看了一下,就看到这个 Yang 是在前不久刚注册的新用户,IP 地址在 C 大,真名为唐漾。

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出现了我的脑子里,我已经让人去调查她了。

她的资料还没来,老天就迫不及待把她送到了我的面前,那我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那么干净的一个女孩,得被我拉进深渊,一起待在地狱里才行啊。

我建立这个论坛以来,第一次点开论坛的聊天框。我把她的乱码评论截了张图,加了个问号一起发给了她。

过了很久,我看着那个聊天框里正在输入四个字出现了一次又一次,却没有收到一条新消息。

当我以为可能又卡了 BUG 的时候,终于收到了一条信息。

【对……对不起!我刚刚……不小心按到了……我找不到删除键 QAQ】

嗯,当时建立这个论坛的时候,我就没设置删除键。

因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每一次错误买单。

我在安静的房间里,轻轻地敲打着键盘:【我还以为你对我的分析有意见。】

这一次对面倒是回得很快。

【怎么会!呜呜呜,你写得太好了……】

我们就这样开始聊了起来。

聊了两天,唐漾的资料就被放在了我的桌上。我翻开那些资料,那个女生的照片就出现在了眼前。那双干净纯洁的眼睛里全是躲闪,没有聚焦。

我指尖一动,翻了下一页看她的身平资料:平均两年搬一次家,学校都转了好几次。搬家的理由有房东知道了唐耀天的罪行拒绝继续出租,有邻居知道了唐耀天的罪行各种刁难。

明明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明明她连唐耀天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却也一块被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电脑上聊天框又来了新消息,我放下资料抬头看着屏幕。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过朋友,你是第一个,我也不敢跟别人说话,我第一次跟人说这么多的话。】

我看着对话框里的正在输入出现了好几次,最后消失了也没见到新消息发过来。

在电脑旁边放着的资料上,「社交恐惧症」几个字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脚下的小猫舔着自己的爪子,我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它抬头朝我叫了一声。

「你说我就这样原谅她是不是有点太容易了?」

小猫继续叫了一声。

「原本也不是她的错。」我的手放回了键盘,「不过是一个和我一样不愿意接受这个世界的人。」

我把唐漾的资料收了起来,打消了以前的想法,打算不再和她有联系了。

既然已经不是阳光下的人了,就不需要我拉一把了。

但是唐漾却不知道怎么想的,一而再再而三发来新消息。

我一度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患有社恐。

【Q 你不会不理我了吧?不要啊,你是我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QAQ】

好像我不理她,她就能从电脑那一端钻过来一样。

我叹了口气,回了一句:【最近比较忙。】

发过去才发现自己居然撒谎了,大可以告诉她我不喜欢和人聊天,但是我没有说。

唐漾的话真的不少,就算我不回她消息,她也会每天孜孜不倦地给我发消息。

小到每天发生了什么,大到每天的新闻,她都能找到话跟我聊一聊。

渐渐地我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次看到对话框里她的消息,仿佛就能听到那个干干净净的小女孩在我的耳边叽叽喳喳。

隔着时差,我开始每天期待她的新消息,期待她跟我说今天吃了什么,上了什么课程。

直到一通越洋电话过来,电话那头告诉我,唐耀天病死在了狱中。

我挂掉了电话,还没有被拉回那段噩梦般的回忆,就看到了屏幕上聊天框里的那句:【今天食堂的饭太难吃了,土豆里好像没放盐。】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可爱的卡通头像,回国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既然唐耀天死了,那就由你来弥补吧。

4

我提前回国了。

在我的要求下,我直接在这学期教授大三的市场金融学。

上课铃声响了以后,我看着那个戴着耳机的女孩的脚步并没有快起来。我跟着她走到了教室门口,提醒她:「同学,你迟到了。」

吓得她耳机直接掉了下来,我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许多。

看着她头也没回,结结巴巴地道了声歉就跑进了教室。

嗯,好像是有点社恐。

当我叫她坐到第一排的时候,我看着她僵硬地转身,一脸要哭的表情走到了第一排坐下,突然觉得今天的天气都好了起来。

「唐漾。」在同学们目光还在交换的时候,我的目光就锁在了那个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子底下的同学。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盯着桌子上的课本,一脸的视死如归。

「嗯,你就作为这堂课的课代表吧。」

如我所料,她整个人都傻了。

太可爱了。

在论坛上话多得我打字慢一点都跟不上的人,在现实中跟别人说一句话都不敢。

我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走出了教室,看来不能让她知道我就是 Q 这件事情。

看着唐漾一次又一次从耳朵红到脖子,一脸的要哭不哭的样子,仿佛成了这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有趣到我都快忘记了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罗美娟的出狱却一把将我拉了回去。她找到了学校里来。

「宴宴,妈妈是爱你的,你知道的。」她站在树下,一脸的苦情。

看她的模样,狱中的生活应该没有差到哪儿去。

我冷笑一声。

她看我的态度也不再跟我打感情牌了,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我:「这是胡氏集团的二女儿给的地址,她说一直喜欢你,你去和她见一个面。」

那语气就跟当年说「没事的,只是跟叔叔见一面」一模一样。

我抬眼冷冷看着她:「你休想!」

她从包里掏出来一把水果刀架在手腕上:「你要是不去,我就活不了了,我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她可以死,但是不能在这里死。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我生物学上的母亲,更不能让唐漾知道。

唐漾会被吓坏的。

但是我没有想到挣扎过程中,刀会刺到我的身上。

罗美娟跑走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感到一点点的难过。当我走出小树林,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的时候,心里想着一定要等她跑走了再倒下。

显然我的身体并不听我使唤。

唐漾明明怕得要死,连跑了好几步,最后却还是转了回来。她全身都在发抖,还是在我身边蹲了下来。

我撑着最后的力气告诉她,这只是我自己不小心用水果刀刺的。她一边害怕地点头,一边把我扶了起来。

我倒在她瘦弱的身上,一边尽力少压着她一点,一边想或许老天也觉得对我太残忍了,才派了这样一个活在黑夜里的小可爱来我身边吧。

可能因为我一路上用了不少力,流了的血有点多了,一到医院就昏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听到唐漾哭哭啼啼道:「是……是……是水果刀。」

我就说她肯定是要吓坏的。

5

「路教授,要不学校给您请一个护工过来?唐漾还是个学生,耽误了课程也不好,再者她就是个小丫头,肯定没有护工照顾得周全。」电话里唐漾的导员在劝我不要让唐漾陪在医院里。

我余光瞥到门口那个提着保温桶鬼鬼祟祟的小女生,嘴角微微上挑。

「不用,我的课代表在这儿就够了,她落下的课我会看着办。」声音微微上扬,非要让门口的人听见才好。

果然就见她哭丧着脸走了进来,如果不是她胆子小,她手中的保温桶应该已经砸到我脸上了。

我看着她乖巧地帮我把饭菜摆好,毛茸茸的脑袋就在我的面前,好想伸手揉一揉。

「小伙子,你女朋友可真体贴。」隔壁床的女人说了一句。

我送了一口饭进嘴里,来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

一旁的唐漾涨红了脸,她手足无措地拉了拉我的衣角。

如果我再不开口,她会羞到爆炸吧,看她的样子想直接钻到床底下去。

「啊,这是我的学生,是我的课代表。」迟早会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的妻子,是陪在身边一辈子的人。

一切都慢慢来,只要她在身边,什么身份都没关系。

出院的我拒绝了唐漾导员为唐漾安排老师补课的事情,我看着他:「你觉得我教不了其他课程?」

他有些吃惊:「不,不是。路教授身体还没完全恢复,需要多休息才是。」

我睨了他一眼,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从下而上看着他:「我的身体很好,这件事情就这样安排了。是我导致唐漾落下了一周的课程,不必麻烦其他老师。」

导员连连点头,从办公室退了出去。

虽然我到这里任教从没有表明过自己的身份,但是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知道了也好,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我打开电脑,又可以听唐漾的碎碎念了。住了一周的院,她应该要有一肚子的牢骚要发了吧。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要吐槽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是被情杀,那天晚上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小树林外的,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我看着对话框里不断跳出来的信息,只觉得有些头疼。

斯文败类?

渣男?

明天一定得和她好好解释一下才行。

唐漾的美好果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我站在教室门口,看着那个男生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走向了角落里的唐漾。

阳光从窗户上洒在她的身上,像是个落到人间的精灵。

偏偏她自己不知道,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给了他纸条的男生。

那个男生眼里的倾慕比窗外的眼光还刺眼,我冷冷地叫了声「唐漾」。

果然美好的东西只有锁起来,才能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在地狱里待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等来了一束光,为什么要出现人来跟我抢?我准备了这么久,一步一步朝她而来,凭什么他要跟我抢?

这样的念头迅速在脑子里扩散,直到唐漾推门而入。她一进来,黑暗的空间仿佛被带进来一束光。

「抓住她,她只能是你的。她只要走了,你就掉回地狱了。」有个念头在脑子里疯狂叫嚣。

我一步步朝她走了过去,她倒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的心神一荡。

「周宇杰是谁?」她在我怀里,声音小小的,带着一点颤音。

她连那个男生是谁都不知道。

我被理智拉回,看到唐漾受惊的表情有些后悔,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

周宇杰的纸条被我收了。

【可能是问你作业是什么吧,你不是课代表吗?】我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

而后我拿起一旁的纸条,纸条上的字有些张扬:「唐漾,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能做我女朋友吗?——周宇杰。」短短的两行字在字条上显得格外刺眼。

多久?除了我,谁也不能喜欢她。

我将纸条放进了抽屉里面。

6

周宇杰入伍了。

这里面固然有我的操作,但他也有血性。如果他不是对唐漾有着非分之想,或许我会很欣赏他。

唐漾开始主动到我办公室里来,她会在我为她准备的桌子上乖乖写作业或者看书。

日子一天天安静地过去。

我回头看到太阳下的唐漾乖乖坐在那里的时候,时不时会觉得这只是一场不属于我的梦。

我经常会想,明明她也是从黑暗里走来,怎么还能这样的干净纯洁?纯洁得连我都不舍得在她身上画一笔。

但是偏偏有些肮脏的人总是要出现。

罗美娟把那张写着地址的卡片扔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我本来也是不干净的一个人。

我将唐漾锁在怀里,不断地收紧手臂。再紧一点,如果能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就好了。那我就不必再担惊受怕她会离开,就不用担心她发现我的潮湿阴冷了。

「漾漾,我把你锁起来好不好?」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她认真地回答:「好。」

一颗杂乱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

好,一言为定。

唐漾发现了我就是 Q,原本我担心她会生气,会责怪我为什么欺骗她。

可是她没有,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从耳朵红到了脖子,细细看,连她可爱的指尖都有些泛红。

嗯。我好像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我看着她抱着书包落荒而逃,之前还在的阴郁一扫而空。

论坛的照片我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我没有要求撤下去。

是她口口声声答应我,要让我把她锁起来的,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唐漾呆呆地跟我进了屋,才反应过来不应该。

她这么可爱,我如果不把她锁在家里,被别人带走了怎么办呢?

她蹲在小猫的身边,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小猫的脑袋。

小猫第一次见除了我之外的人,竟然也这么温顺听话,仿佛谁勾勾手指都能把它带走。

果然锁住才是对的。

我看着唐漾白白嫩嫩的手腕,她也可能被别人勾勾手指就带走了。

但我没想到,她真的走了。

我拿着她留下的信跑进了路兴的办公室,他坐在椅子上见到我进去,一点也没有意外。

「她自己的选择,我只是让她知道了她应该知道的。」路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我的身边,接过我手中的信,看完了信上的内容。

「如果她不是那个人的女儿,我还挺喜欢她的。」

我将他手中的信抽了回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她是她,除了我,跟谁也没有关系。」

唐漾让我千万不要去找她,那我余生要怎么办呢?

一个见过光的人,要怎么回到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呢?

我开始在每个周末、每个假期辗转多个城市,所有曾经被她提起过的城市,所有可能跟她有关的城市,我都去过了。

我也去找过了她妈妈。

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哪儿。

我那本见不了光的相册被她拿走了,而她却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东西。

她可真是狡猾透了。

我只能将论坛上那张照片打印出来,放在我每天醒来都能看到地方,告诉自己她曾经来过,曾经带着光来过。

我找不到她。我把所有地方都翻了个遍,就是找不到她。

曾经不喝酒的我,终于知道了酒的好处。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喝酒,我很久很久没有做噩梦了,每次喝完酒后都能梦见她依旧还躺在我身边。

她轻轻牵着我的手,一声一声地叫我老师。

上天总算是心软了。

我在课间听见了两个女学生在讨论一个刚看的小说。

里面的互动别人不知道,却让我僵在了原地。我找到那本小说,细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小说里,唐漾拒绝了路兴的提议,坚定地留在了路宴身边。她每天待在家里做她喜欢的事情,等着上完课的路宴回来。

小说里,唐漾在和路宴的婚礼上,对路宴说:「总有一个人,踏遍山河,斩遍荆棘,只为你而来。」

小说里,唐漾对着那个刚出生的小生命说:「爸爸姓路,妈妈姓唐,你就叫路思溏好不好?」

我放在键盘上的手轻轻颤抖。

「作为你的老师,我从来没教过你撒谎。」

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欺骗别人,欺骗自己。

7

广播里播报着正在着陆的航班号,我将口罩往上提了提。

小说里,唐漾到最后还是不愿意出门,是个安静可爱的社恐。

想来她这几年,社恐更严重了吧。

我站在人群外,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走出来。等到人都散了,我才看到那个戴着鸭舌帽,塞着耳机缓缓走出来的身影。

我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她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老师……」

这声老师,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到了。

我忍了又忍,最后抬起了她的下巴,看到她那双依旧纯粹的眸子,笑了起来:「小没良心的,知道回来了?」

唐漾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国外大学的证书。尽管如此,但她再也没出门过。

她如她的小说里一样,每天待在家里写写小说、逗逗猫,然后等着我上完课回家。

我和唐漾终于结婚了。

小小的礼堂,只有寥寥几个人。

我牵起唐漾的小手,看着她微微发红的小脸:「总有一个人,踏遍山河,斩遍荆棘,只为你而来。」

我看见她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我笑着吻了吻她微张的红唇。

「从此你便要画地为牢,一生一世只为我一个人。」

唐漾的耳尖悄悄爬上了红晕,她小心翼翼地抬头与我四目相对,坚定的声音答道:「好。」

她每次都对我说「好」。无论我提什么要求,她都那样坚定而认真地答「好」。

很快我们就有了一个小生命,这一次没有如小说一样是个女孩子。

唐漾看着身边那个皱巴巴的男婴,轻轻皱起了眉头。

我好笑地揉了揉她的眉头,尽管我也想要一个女儿,可是我还是对这个她受尽痛苦得来的小生命充满了喜爱。

「爸爸姓路,妈妈姓唐,你就叫路思堂好不好?」我轻声哄道。

闭着眼的小生命咂了咂嘴吧。

唐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总算是笑了出来。

路思堂的出生,让原本一直不接受唐漾的路兴改变了态度。

路思堂越长越大,他长得随我。路兴对他喜欢得不得了,时常会来带路思堂去他那里住几天。所以路思堂被路兴宠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他在家里上蹿下跳,唐漾经常拿他没有办法。

我虽然每次都会罚他,却心里十分满足。

他顶着我小时候的脸,将所有该得的宠爱都得了,所有想做的事都做了。长得健康又活泼,开朗又阳光。

唐漾也经常会看着和小猫上蹿下跳的路思堂出神,她缩在我怀里,小手盖在我的手上。

「爸爸那么喜欢他,可能是想要弥补你吧。」

我垂下眼。

我和唐漾那样宠爱他,何尝不是为了弥补那段阴暗看不见光的日子呢。

太无法无天也不见得是件好事情。

路思堂拎着那张发旧的纸条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今天要被挨一顿板子了。

我没来得及拦下,纸条就落到了唐漾手上。

这个纸条被我放在书房的最下面的抽屉里,后面完全忘了这回事儿,就没有销毁。

「唐漾,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能做我女朋友吗?——周宇杰」唐漾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

我瞪了一眼躲在她身后的路思堂。

唐漾朝我走来:「老师?这是问我作业吗?」

我扶了扶眼镜。

当晚唐漾就让我睡书房,当晚我就罚了路思堂在书房背完《出师表》才能睡。

「亲贤臣,远小人。」路思堂软软的声音刚念到这一句,唐漾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她双手环胸:「老师,他才三岁,你能做个人吗?」

路思堂听了这话,放下书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看着他泪珠子说掉就掉,突然想把《出师表》换成《离骚》了。当然,最后他没有背《出师表》,也没有背《离骚》。

因为唐漾把他抱走了,而我也被赦免了。

我躺在床上,唐漾最后还是缩进了我的怀里。她毛绒绒的头发蹭着我的下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我抱着她的手收了收,更好地把她收进怀里。

「从你说『今天食堂的饭太难吃了,土豆里好像没放盐』的时候,当时我就想以后就不让你吃食堂了。」

她从我怀里猛地抬起头来,差点撞到我的下巴。

尽管只有夜灯开着,她的眼睛里依旧亮晶晶的:「可是那时候你还没见过我呀!真是网恋啊?」

傻丫头。

我把她的头轻轻按回了怀里,没有再解释。在那之前的事情,就不必再让她知道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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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将军出征回来了,他还带回一个怀孕的女子」为开头写一个故事?备案号:YX11XXRnP0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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