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得知自己是个恶毒女配……」为开头写一篇小说?
2022-07-10T00:00:00Z | 51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2-07-10T00:00:00Z
我得知自己是个恶毒女配。
我把傅云卿囚在身边,色令智昏地舔了他三年。
伺候他堪比伺候亲爹。
他又穷又病,我以为他是乱世流亡的小可怜。
谁知他摇身一变,成了一手遮天的敌国太子。
病恹恹的小狐狸,竟是黑心大尾巴狼!
我想抽身而退。
他却将我死死拽紧,眼色泛红:
「沈长乐,你敢把我丢掉试试?」
1
傅云卿是南鸢国的太子。
他很不受宠。
要不然,就不会被派到我们北陵国来当质子了。
他生得美,一身白衣,不染纤尘。
初时,人们都叹他出身贵胄,却一身淡薄。
可没几日,人们便开始纷纷嘲笑他:
「太子殿下可是手头又紧了?」
原来,他不是淡薄。
他就是太穷了。
穷到买不起别的衣裳。
所以才总穿那一袭白。
傅云卿表情总是淡淡的,听到有人轻贱他,他也面不改色。
我却能捕捉到他眼底那抹淡淡的讥诮。
——这位太子殿下,纵使落魄,也依然倨傲。
他旧疾发作,没钱买药。
活活硬扛到快要病死。
最后还是他的随身侍卫跪到了我跟前,磕得满头青:
「求公主救救我们殿下吧!他已经昏了两天了!」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于是我小手一撑,挑眉浅笑:
「你家殿下身子骨弱,不如搬到朝华宫,本公主亲自照料。」
我对傅云卿的心思,整个北陵国都知道。
傅云卿若是进了我的宫,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那侍卫大约是在「让他家殿下病死」和「让他家殿下失身」之间,艰难地抉择了一下——
最后,傅云卿在昏昏沉沉中,被抬到了我的香床上……
但傅云卿最惨的境况,并不是又穷又病又面临失身。
而是还有一拨又一拨的人在追杀他。
从南鸢国,足足追杀到了我们北陵国。
笑死。
这太子也不知道到底招了多少仇家?
都沦落到来我们这儿当质子了,那些人却还是不肯放过他的命。
以防万一,
我亲自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他的汤药,都是我亲自测了毒,又试尝过,才敢喂到他唇边。
他昏迷了几日,我就几日没合眼。
直到他高热退去,我才撑不住,去小憩片刻。
傅云卿终于转醒了。
可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
而是我皇姐:沈嘉如。
「太子殿下,用药吧,小心烫。」
沈嘉如小心翼翼地喂傅云卿喝药,音色娇柔,像是善良的仙子。
我冷眼看着这一幕……
那药分明是我嘱咐了人去给傅云卿熬的。
怎么现在倒成她的了?
2
世人都说,沈嘉如降生时天降祥瑞。
那代表着她身有凤命,可以旺国运。
现在,她只是抢了我给傅云卿的药而已。
我又怎能怪她呢?
她可代表着国运啊。
从前。
我每招惹她一次,父皇都会狠狠罚我一次。
他嫌我不懂事,不敬皇姐,没有公主的样子。
于是,他让我抄书,打我手板,让我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罚跪……
可分明,我才是嫡公主。
偏偏所有人在她面前,都要黯然失色,包括我。
我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药碗,重重摔在地上,挑着唇角冷笑:
「想借本公主的花去献佛?沈嘉如,本公主还没死呢。」
沈嘉如愣了下。
但她早已对我的作为习以为常了,所以并没有恼。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地上的碎片一眼,叹了口气:
「长乐,我只是过来看你。
「见南鸢太子在你宫中养病,恰好侍女送来汤药,便帮忙照顾一番。
「你怎可如此不懂事?会让人笑话的。」
她讲起话来,总是最有道理、最懂事的那个。
可是——
「让人笑话?这里就三个人,沈嘉如,除你之外,谁会笑话本公主?」
我边反问着,边扯开她。
随后,我腰肢软软地在床榻边坐下,看着床上眉眼如画的少年太子:
「傅云卿,难道你要笑话我吗?」
傅云卿与我对视。
他大病初醒,眸光柔软,脸色苍白如雪:
「长乐公主……」
「傅云卿,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你得听我的。不许叫我公主,我要你叫我长乐。」
他眼神一怔,久久没应声。
我面色不显,心头却忍不住一涩。
他大约是不想与我如此亲昵吧?
可最终,他还是微微哑着声音开了口:
「长乐。」
我立刻展颜一笑。
低眸看到傅云卿骨节分明的手,便故意覆了上去,把玩。
他的手微冰,却白皙漂亮得很,像精美的玉器。
沈嘉如那双承载着国运的慧眼,一向看不上我如此放浪的做派。
所以她也没多久留,轻哼了一声,转头便走了:
「我劝皇妹还是好自为之吧!」
我知道,明日,整座北陵皇宫之中,又会盛传我怒摔碗盏,大发脾气的闲言。
父皇对我的失望,大约又会再多上几分吧。
可我已经无所谓了。
数十年已过,他们对我的厌恨,不差再多这么一笔。
只是,待沈嘉如走后,我却忍不住对傅云卿解释起来:
「傅云卿,我打翻那药碗,是因为沈嘉如没有试毒,便要直接喂给你。
「外头想要你性命的人很多。纵使那药是我宫里人熬的,可也不敢确保万无一失,没验过的东西,我是不会让你入口的。」
我说完,忽然又觉得可笑。
我和他解释这些做什么?
外面人都在背地里骂我这位公主行事猖狂,有胸无脑。
我名声差到了极致。
就算解释,他大约也不会信的。
可傅云卿却望着我,眸色极深。
他薄唇翕合,温温淡淡道:
「嗯,我知道。」
恍惚间,他唇角似乎微微勾了下。
可我再仔细看,却又捕捉不到了。
许是错觉吧。
我趁他病,将他掳来,弄得整座宫里都是我与他的风言风语。
恐怕他就算真的对我笑,那笑里也会藏着刀……
3
自那之后,我便把傅云卿当成了男宠,养了他三年。
但他这个男宠当得实在不称职。
他常年身体欠佳,天气转寒时尤甚。
我们北陵国很冷。
他有寒疾,脸色便总是苍白,我见犹怜。
可叹美色当前,我只能看着,一直没忍心真的将他拆骨入腹。
但我的耐性也是有限的。
于是我谋划了个良辰吉日,终于决定对他下手了——
为了计划顺利,我特意对他下了销魂散……
4
傅云卿药效发作,原本的玉肌冰骨染上薄红,勾人至极。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可眼底却又似乎藏了一抹揶揄:
「公主是想与我欢愉至死吗?」
「急什么?」
我面上稳如老狗,心中却慌乱不堪。
因为就在刚刚,我神思恍惚间,仿佛做了个梦。
有一股莫名的意识进入了我的脑海。
我看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和情节。
这个世界……竟是一部荒诞至极的小说。
傅云卿是男主。
而我,却只是一个爱他爱疯了的恶毒女配。
他一出现,就像是勾了我的魂。
让我这三年来,色令智昏。
但他从一开始,却是为了沈嘉如而来!
他和其他许许多多的别国皇子一样。
他想探查沈嘉如身上那个「身负凤命,兴旺国运」的传说。
沈嘉如才是他的女主。
最让我冷汗频出的,是我在那故事中的结局。
我一步步阻碍他和沈嘉如的感情。
我今日诓他喝下销魂散……
以后,我还会强逼他娶我。
最终,我的无脑作为招致了他对我的无边厌恨。
他会在与我新婚之夜彻底爆发,狠狠剜出我的心肝!
想到这儿,我下意识地捂了捂心口。
傅云卿看了我的动作,低眸看我,神情竟好似有些紧张关切:
「怎么了?不舒服?」
我头皮一麻,下意识地颤声道:
「本公主好得很,不劳你费心!」
我从前一向将他捧在心尖,千般哄,万般宠。
除了算计着逼他做那种欢愉之事外……
绝不对他说一句重话。
而今,我态度乍变,傅云卿倒是微微怔住了。
但很快,他便淡淡笑了下:
「好,是我多事了。」
「……」
我眼睛涩涩的,鼻尖也酸得很。
——我多希望他关切我的那句话是出自真心。
5
销魂散的药效越来越明显。
傅云卿的气息也在渐渐加重。
我纠结极了。
怎么偏偏是在这么个节骨眼,让我看到了那个故事?
若我此刻强行与他欢好,他未来只会更加恨我入骨。
可我要是不碰他……
销魂散已经灌下,没有解药,他可能会死。
他是南鸢国的太子,死在我手,极可能掀起战乱。
更何况,我怎忍心他死?
思来念去,我看着傅云卿,深吸一口气:
「傅云卿,你想要我吗?」
傅云卿生着一双冷淡却勾人的丹凤眼,清美至极,嘴角微勾,淡笑启唇:
「公主药都已经下了,又何必再……」
说话到一半,他顿住了。
因为,没等他说完——
我已经跳下了床,提着裙子,往殿门外面冲去!
我边冲边回头,红着眼睛冲他吼道:
「我知道,你想要的不是我。
「我这就把你的心上人给抓过来!」
傅云卿:「……」
他愣在当场,表情寸寸崩裂,最终转变为一脸的震惊!
6
当我吭哧吭哧,把迷晕了的沈嘉如拖过来,又将她一把推到傅云卿怀里时……
傅云卿的震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沈长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用点漆般的眸子深深凝着我,语气讥讽。
我还是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真切的怒意。
可他的目的不正是沈嘉如吗?
既从未真心待我,那我将沈嘉如送到他手里,他该高兴才对,气什么?
我承认,我手段卑劣,把沈嘉如迷昏了弄过来,是存了试探他的心思。
我问:
「你仔细瞧瞧我这位皇姐,有没有感觉她很特别?」
果然,傅云卿微微颔首,唇角浮起薄笑:
「确实特别。」
我死死地攥紧了指甲,掐痛了掌心,冷笑:
「那她特别在哪儿?」
傅云卿低眸扫了床榻上昏迷挺尸的沈嘉如一眼,答:
「她睡得,特别香。」
「???」
傅云卿又用微微嘲讽的语气,接连补充:
「她的呼噜,特别响。」
「……」
「她的口水,特别长。」
「……」
我无语了。
而他却伸出微凉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把我紧掐的掌心松开。
又轻轻抚过上面的红痕,蹙了蹙眉:
「沈长乐,你是傻子么?」
7
我轻哼一声:
「本公主自然不是傻子,傅云卿,只怕是你一直把我当成傻子。」
沈嘉如有「北陵第一美人」的称号。
可这睡相……
好吧,确实差了点。
傅云卿轻嗤了一声。
他笑得勾人,却不达眼底:
「所以,公主灌我喝下那种药,就是为了把我塞给你的皇姐?」
对上他清冷嘲讽的目光时,我便知道,这人已经是怒到极致了。
于是,我立刻换上难过万分的神色,往回找补:
「傅云卿,我喜欢你,尽人皆知。
「可我猜测,我限着你的自由,困了你三年,你心底应是厌我的。
「今日灌你饮药,是我一时糊涂,我后悔了,不该如此逼迫你,折辱你。
「只是错已犯下,若不解了药效,恐会折你寿命。
「我想着,我皇姐是北陵第一美人,你以后一定会喜欢她的,所以,为了保你性命,我便撮合你们……」
就在这时,傅云卿忽然靠近了我。
他苍白的脸上似笑非笑,似恼非恼。
微一低头,他伏在我的颈窝,轻声吐字:
「沈长乐,我以后会喜欢谁,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
我心脏猛地一跳。
为什么我觉得,他像是在试探我?
8
我正迟疑着该怎么回答他。
他却又在我耳边轻轻地呵笑了一声:
「看来公主今日应是没有心情行事了,既如此,我先走了。」
我:「?」
销魂散的药效可烈得很,他走得动吗?
可下一秒,他竟利索地起了身,哪还有之前虚弱撩人的模样?
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我默了。
所以,刚才傅云卿都是装的?
但销魂散是我亲眼看着下人们灌他喝下的!
难道那里面根本不是药?
「来人,把刚才那罐子销魂散给本公主拿来尝尝!」
我扬声吩咐。
宫侍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们大约是在怀疑我有病。
我懒得解释,索性自己冲上去,对着瓶口——
咚、咚、咚!
我豪饮了数口。
然后,我咂了咂嘴,气乐了。
好一罐子清口留香的十全大补老母鸡汤!
怪不得之前傅云卿被灌药时,不仅不慌,还喝得矜贵优雅,有滋有味的……
「去给我把佩儿叫过来!」
销魂散是佩儿替我准备的。
下人们领命去寻人。
这才发现,佩儿竟然一早就被人用迷香熏晕了。
她是一边打着呼噜,一边是被人抬进来的……
我小心地凑上去闻了闻。
绝了。
佩儿身上的迷香,跟我用来熏倒沈嘉如的迷香,是同一款。
这种香颇为名贵,只有我这儿才有。
而能自由出入我寝宫,还能随心所欲地把玩、使用我这些贡物的,就只有傅云卿了。
这一切,都是他的手笔。
此时此刻。
我的床上,躺着被我迷昏了的沈嘉如。
我的床下,躺着被傅云卿迷昏了的佩儿。
而我,听着她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不禁陷入了苦思:
此情此景,与我所预知的剧情对不上。
——傅云卿是怎么提前知道我会灌他欢药的?
9
第二日。
沈嘉如睡醒后,特意跑到我的宫里来质问:
「妹妹,昨日的事,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
她穿着华丽赤红的宫裙。
本就是北陵第一美人,红装加身,更显得多了几分矜傲。
而且,托我的福,她大约是睡饱了,整个人的脸色都白里透粉。
自打昨日我知道沈嘉如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之后——
我便忍不住细致打量她的一举一动。
我的生母是北陵国皇后。
沈嘉如的生母,则是我母后的死对头:慧贵妃。
这两个女人,在宫里已经斗了大半生。
她们当初谁都想率先生个皇子。
不成想,生出了我和沈嘉如。
沈嘉如是长公主,而我则是嫡公主。
面对她的质问,我轻轻一笑:
「皇姐不是都知道了么,还需要我解释什么?」
我以为,这一次,沈嘉如还会像从前一样,随便斥我两句,让我以后不许再胡闹,再表演一番姊妹情深,不计前嫌。
却不想,沈嘉如竟变了一副面孔,朝我冷笑起来:
「长乐妹妹这么多年了,还是很喜欢和我抢东西呢。
「不过呢,东西也好,人也罢,你都是注定抢不过我的。」
她话有所指,说完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转身要走。
所以,她气场全开地来我宫里跑一趟,就是为了讥讽我两句,给我表演个变脸?
连她的贴身侍女都忍不住问:
「长公主,那您被下迷药的事儿呢?就这么算了?」
沈嘉如听了,走到宫门口,又回过头来,高傲且不屑地瞥了我一眼,又对她的侍女说:
「不着急,让她再蹦跶些日子。
「亏我从前还忌惮她好歹是嫡公主,处处忍让她,却原来……
「不过是个恶毒女配罢了。」
沈嘉如说话声音不大,却也没有故意避讳。
她大概笃定,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好死不死,我听懂了。
所以——
沈嘉如也觉醒了意识?
她知道自己是女主了?
10
凭着沈嘉如这副尾巴翘上了天,还咒我早死的态度来看——
就算我离她远远的,她也不会放过我。
或许在她眼里,我就应该对傅云卿求之不得,惨遭虐死,为他们的感情奠定基石?
我不爽了。
人人皆是红尘俗子,披荆斩棘来世一遭。
要么死得惨烈,要么活得风光。
恶毒女配是么?
很好。
我还可以再毒一点。
11
我开始回忆。
确切地说,我是在复盘剧情。
说来可笑。
我以前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操纵着,但凡所作所为,都如同强行降智了一般。
我只知道无脑喜欢傅云卿,却从不去思索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傅云卿自尊心极强。
他最是吃软不吃硬。
我一直拘着他的人又有什么用?
——我要拘的,该是他的心才对。
说起来……
他的生辰到了。
可惜,傅云卿为质三年,南鸢国的国君像是早已忘了他这位不受宠的太子。
时至今日,竟连个信也没有。
我为傅云卿备了生辰宴。
诸多世家臣子和皇子都看在我的面子上,特来为他庆贺。
宴上。
他一直坐在我的身侧,表情淡淡的。
我若侧头看他,他便薄薄浅浅地一笑。
啧。
这神态看似恭敬,也不知心里头骂没骂我。
我故意小声试探他:
「傅云卿,老母鸡汤好喝么?」
傅云卿唇角微扬:
「公主不是亲自尝过了吗?」
又叫我公主。
他故意的。
不过……他这算是跟我摊牌了?
果然,不只我在盯着他,
我的宫里,也有他埋下的眼线。
若是以前,我许会暴怒。
可现在,我却觉得,这太正常不过了。
以他的手段,不知道已经在暗中培养了多少人。
我听出他语气里的揶揄,不仅不恼,反而还笑:
「是尝过了,味道不错,可惜冷了,不如你再请我一次,本公主要喝热的。」
他似是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深深看了我半晌,才恢复笑意,缓缓吐出一个字:
「……好。」
这时。
沈嘉如被宫侍们簇拥着进来了。
除我之外,其他同宴者皆纷纷向她见礼。
长公主嘛,她的派头一向如此。
尤其这些日子,她越发张扬。
傅云卿自然也得跟她见礼。
只不过,他才微一躬身……
沈嘉如便急忙上前来,要扶他起来。
可我却在关键时刻抢先一步,拽住了傅云卿的手——
傅云卿回眸看我。
我笑靥粲然:
「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
「我是北陵嫡公主,都从不舍得让你在我面前折腰。
「你用得着拜她么?」
傅云卿当众被我以这样低的姿态表白,难得有些怔愣。
可我那点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他的。
他掩唇低咳了几声,而后望着我,温温浅浅一笑:
「长乐,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说好就好。」
我依然不放开他。
甚至还故意转头看向沈嘉如,笑眯眯地问:
「今日是南鸢国太子的生辰,皇姐应该也不会想让太子给你见礼吧?」
沈嘉如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
她已经知道傅云卿是男主,本就是来推动自己与他的感情线的。
如今我这么问,她若还硬要让傅云卿见礼,那于她有弊无利。
于是,她也只能顺着我的话,露出一抹温和娇柔的笑:
「自然不用,殿下请坐。」
傅云卿坐回我身侧。
他低眸,瞧着我的手,低低地笑了笑:
「公主还舍不得放手么?」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觉得他的笑容里难得多了几分温和真诚。
他在高兴?
摸不准他到底是喜欢被我牵着,还是不喜欢。
我稍稍紧张了一下,索性横了心:
「舍不得,不放了。」
于是将他牵得更紧。
管他喜不喜欢?
反正我喜欢。
……
12
沈嘉如是有备而来的。
她为傅云卿精心准备了一份极特别的生辰礼——由她亲自演绎的一场剑舞。
美人舞剑,且这美人还是身负凤命的北陵长公主……
单是这一条,便足以传遍天下。
更何况,沈嘉如舞得美轮美奂,艳惊四座。
最后一刻,她用剑尖挑着酒盏,递到了傅云卿的身前:
「愿太子殿下——生逢俱如意,日沐南风吹。快事长伴友,乐衔月下杯。」
这是要让傅云卿喝下她的酒才行了。
她倒是会挑场合。
这种时候,傅云卿要是拒绝,那便是真的无礼。
可是我醋了,酸了,不乐意了。
我用力捏了捏傅云卿的手指。
傅云卿侧眸瞥了我一眼,唇角轻勾。
随即,他竟挠了挠我的手心……
这是回应了我?
我诧异地望向他。
只见他忽然蹙紧了眉,掩唇低咳起来。
那张俊美清贵的脸上染了病容,脆弱至极,仿佛马上就要乘风归去。
我下意识地揪了下心。
但下一瞬,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我一边暗骂他腹黑狐狸,一边配合着他演了起来——
「皇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我信手捏起剑尖上的那杯酒盏:
「谁都知道,太子殿下一向病体欠佳,你怎敢让他饮酒?这一杯,本公主替他喝了。」
说完,我根本不等沈嘉如反应,便把那酒喝了个精光。
沈嘉如回过神来,大约是气得想发作,可她抬眼看到傅云卿苍白的脸色,却又哑口无言。
半晌,她才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收了剑,轻笑一声:
「皇妹既然酒量好,那今夜大家敬上的祝酒,就都由皇妹替太子喝了吧,也不枉热闹一场。」
沈嘉如一向比我更受父皇的宠爱,声望自是不低。
她的话一出口,宴上的人便会了意,开始纷纷敬酒。
沈嘉如这是在故意坑我。
她知道,我酒量很一般。
顶多三盏入喉,我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可大殿之下的祝酒词一声接着一声。
我捏着酒盏,皮笑肉不笑。
心里暗暗琢磨反击之策。
而就在这时,我的酒却被一双清清寒寒的手接了过去——
傅云卿拈着酒盏,眼神讥诮地望着下座众人,冷笑:
「今日既是孤的生辰宴,你们敬的是孤,自是孤来陪你们喝。」
所有人都听愣了。
沈嘉如不可置信地望向傅云卿,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
我还从未见过那样的傅云卿。
那一夜,他挡在我身前,饮酒入喉,一杯又一杯。
我不记得傅云卿最后到底喝了多少酒。
我只记得,他将所有人都得喝得丑态百出之后,第一次主动揽我入怀。
傅云卿带着浅浅的醉意,轻轻俯在我耳边:
「别怕,没事了。」
我:「……」
他轻轻吻了下我的耳垂:
「长乐,我走不稳了,你扶我一下好不好?」
我心尖都在颤。
可我哪里扶得了他?
我连忙唤宫人们过来帮忙。
可傅云卿却把侍者通通赶走,执意死死拽着我,眸光微醉:
「不许他们碰我,只要你扶。」
「……」
本以为他是病恹恹的狐狸。
没想到,他竟是深藏不露的大尾巴狼。
13
从宴殿到寝宫的脚程原本不算太远。
却奈何傅云卿步伐不稳,又五步一喘,十步一咳。
一盏茶的路程,我硬是扶着他走了小半个时辰。
他死活不让旁人近身。
我自小又被人服侍惯了。
他几乎半边身子都倚在我的肩上,为了扶稳他,我简直累了个半死。
「傅云卿,本公主连自己的亲爹都没这么伺候过。」
把他在床榻上安置好,喂他喝下解酒药。
我气鼓鼓地嗔了一句,伸手戳他的脸。
他却一把攥住我的手,缓缓睁开迷醉的眸:
「沈长乐。」
又连名带姓地唤我。
我瞧着他微微蹙起的眉,还有色泽泛白的双唇,知道他此刻必是难受得很。
我覆在他唇上,浅浅地吻了一下:
「忍一忍,我这就给你传医官。」
他闻言,却将我拽得更紧,脸色苍白,眼眶却泛着红:
「你敢把我交给别人试试?」
「……」
他的语气忽然阴郁狠戾,却又透出几分委屈:
「沈长乐,你想扔了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没有。」
我觉得他着实是醉过了头。
傅云卿讥诮地笑了下:
「你有。
「你之前想让别的女人睡我。」
我一怔。
竟无言以对。
是,我脑子抽了,之前才会想到用那样的法子试探他。
结果我什么都没试探明白不说,反而还被他将了一军。
现在,这把柄也算是被他拿捏了。
我想了想,索性躺在他身侧,笑吟吟地瞧着他:
「傅云卿,你可愿意当本公主的驸马?」
那样,从此以后,便只有我一人可以睡他了。
傅云卿眸色极深,眼神沐着醉意,仿佛比平时更要温柔三分。
我以为趁这位殿下酒醉,稍微哄哄,他许是会答应的。
可他最终却摇了摇头,答了我两个字:
「不愿。」
我笑容僵住。
所以,他还是瞧不上我?
我与他之间,最后还是会像那剧情所推演的一样——
我强嫁给他之日,便是被他剜心之时?
那他今夜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
我冷笑一声,当即把他推开,抽出手来,起身欲走。
傅云卿重重地磕在床头上,闷哼一声。
我心一横,强忍着不回头去看。
疼死他算了。
在那场无比真实的梦里,他将刀刺入我胸口时,任由我哭得那么伤心,眼神都没有松动半分。
我管他作甚?
气死了。
可就在这时——
我却又听到傅云卿如同梦呓一般,声音轻轻的,在我背后道:
「孤是太子,当然做不了你的驸马。
「你以后,是要跟着孤回南鸢国,当太子妃,当皇后的。」
……
14
我僵在原地半晌。
忐忑地回头望去:
「傅云卿,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眼神惺忪,染了浅浅的醉意,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长乐,我这次来北陵国,就是专门为了把你拐走,给我当太子妃的。」
「拐我?」
我还是不懂。
最初分明是我将他强掳过来的。
怎么他却说,是故意来拐我的?
按照原剧情而言,他分明是为了沈嘉如而来才对。
于是我又去摇他,让他把话说清楚。
他揉了揉眉心:
「想知道?等日后你随我回了南鸢国,我再告诉你。」
我故意揶揄他:
「傅云卿,本公主与你朝夕相处三年有余,我只知你是个药罐子,却没想到,你竟还是个酒坛子呢?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信不信,明日整个北陵将到处是你的传言,恐怕就连我父皇,都会怀疑你。」
傅云卿朝我淡淡一笑:
「倒也不一定。」
我正疑惑着。
他却忽然神色不适,以巾帕抵唇,剧烈咳了几声。
待巾帕取下时,我的心狠狠一揪——
那上面染了一抹刺眼的血红。
「傅云卿……」
我的声音微微发颤。
可他却云淡风轻地将那沾血的巾帕一扔,笑道:
「稍后便要劳烦公主为我宣请医官了,就说我酒醉伤身,咯血病危。
「唔,对了,医官就请平日为我诊疾的孟医官就可。」
我蒙了。
据我所知,傅云卿的确体弱,可他的病并不致命。
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前期境遇惨淡,以后却会渐渐好转。
然而此刻,他说话时虽然精神尚可,脸色却白得吓人,乍一看还真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我一时分不清真假,却也不敢耽误,扭头便要去传孟医官。
可傅云卿顶着一脸病容,却不知是从哪儿生出的力气,竟抬手把我拽了回去:
「急什么?」
我一个不稳,眼看就要磕到床角,却被他稳稳护住了头。
化险为夷的瞬间,傅云卿反手一揽,把我抱在怀里,轻轻低笑:
「别怕,我无大碍,只是会昏迷数日,长乐,从明日起,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掺和,任凭事态发展就好。」
现在的剧情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预知。
我忍不住追问他道:
「傅云卿,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他垂头,轻轻吻我:
「接下来几日,你若闲得无事,便开始备嫁吧。」
说完,他又对我笑了笑。
只是,不待我回应,他便好似再也没有力气,头一沉,真的昏迷了过去。
我再摇他,也摇不醒了。
「……」
我只愣了一会儿,便开始盘算。
傅云渊刚才说……让我备嫁。
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剧情至此,已经完全崩乱。
我难道还是会嫁给他?
那沈嘉如呢?
一时间,我难免又想起在那场梦里看到的画面——
该不会我嫁过去以后,傅云卿这只大尾巴狼……又要剜我的心肝吧?!
……
15
孟医官为傅云卿诊过之后,傅云卿「病危」的消息,当夜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听说,我那不服老的父皇,当时正在某个新晋的妃子宫中,勤勤恳恳地播撒雨露。
得知南鸢国质子忽然病危,他一时急火攻心,差点也跟着昏过去。
到了第二日的朝上。
大臣们也都不得不跟着我父皇一并为此事头疼了起来。
其实,傅云卿若真是因为自己体弱而病危,倒也还好。
可偏偏,在那之前,满宫上下都已经传开:
「南鸢太子一身傲骨。
「他直迎众客讥讽,以带病之躯,含笑宴饮三百杯。
「宴罢,他风姿依旧,而淡看众客丑态百出矣。」
所以,谁都知道,傅云卿是在自己的生辰宴上,被沈嘉如这位长公主以及她那一派的支持者们狠狠地灌了酒之后,才吐血昏迷的。
这牵扯就太广了。
万一傅云卿挺不过去,整个北陵国都是理亏的。
而傅云卿身边,还有一众跟随他多年的侍卫。
一封飞信发出,此事将闹得天下皆知。
我父皇快要愁死了,也气死了。
他急需出气筒。
于是,他把我和沈嘉如一共传唤了过去。
我到时,沈嘉如正一脸无辜,抽抽搭搭地解释着:
「父皇,生辰宴是皇妹为南鸢国太子办的,那酒,原本也是说好由皇妹来代饮的,我等只是照常敬酒而已,未曾想过,会惹出这种祸端啊。」
说着,她还低下头来揣测:
「父皇,我觉得,傅云卿应该是不会死的,您大可放心,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我在殿门后,听着听着就笑了。
我当然能猜到沈嘉如的想法。
她无非是知道傅云卿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不会这么容易死掉,所以才怀疑其中有诈。
可是,她太心急,也太自以为是了。
乱了阵脚的不是我那父皇。
——而是她。
她忘了,我们的父皇啊,他并不知道也根本不可能理解这一切。
于是我收了笑意,款款走了进去。
我先向那位高高在上的男人行礼,又侧目瞥向沈嘉如,淡道:
「皇长姐是在教父皇做事吗?
「连医官都说质子病危,皇长姐因何却笃定他不会死?
「若照皇长姐的意思,难道我们什么都无需做,就静静等着?」
微微一顿,我又状似好奇地问:
「那我们是等他活过来呢?还是等他死透了呢?」
待我说完,沈嘉如的脸色瞬间变了。
而我们那位偏心眼的父皇,看向沈嘉如的眼神,也第一次变得极其失望。
但可惜,即便如此——
他也舍不得对沈嘉如说一句重话。
他还是把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在了我的头上:
「你还敢振振有词?要不是你偏要给他办什么生辰宴,又怎么会惹出这种祸?!」
骂声至。
一方砚台也狠狠砸到了我的额角上。
一时间,我额角破了血,血与墨交织,将我的脸染得狼狈不堪。
我攥紧了指尖。
这种羞辱与责骂并不是第一次。
我不知不觉竟已经习惯了。
沈嘉如在旁冷冷地看着我,嘴角轻勾。
我知道,她现在已经连姊妹情深都懒得装了。
但我也无所谓。
我忍着额角的剧痛,继续道:
「父皇,事已至此,傅云卿若再留下,便是烫手山芋。
「您需要早做决断。万一他真死在我们北陵,不仅会给南鸢国挑起战端的借口,就连其他诸国,也会对我们口诛笔伐。
「所以,傅云卿就算要死,您也得让他回到南鸢国再死,绝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我张口闭口之间,便是傅云卿的生死,好似之前三年的恋慕,不过逢场作戏一般。
那是因为我思虑了一夜,终于猜出了傅云卿的目的。
他已经布好了局。
我的确可以乖乖的,什么都不掺和,等待一切尘埃落定。
那样,我也不会被这方砚台砸得这么狼狈难堪。
可那太慢了。
我想为傅云卿添上一把火。
没办法,他这才只是短短昏迷了一夜。
……我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若我不激一激我这位优柔寡断的父皇,还不知要拖延多少时日?
16
我的激将果然起了作用。
父皇急急忙忙地给南苑国君传了一封皇书。
只不过,那封皇书,一字未提宴饮之事。
皇书中说:
傅云卿病重,让南鸢国赶紧把自家的病太子接回去。
同时,还因当初两国是互换的质子。
所以,把傅云卿还回去之后,他们也得把我们北陵国派去为质的皇子还回来。
但是,傅云卿那些手下却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早就将真相提前传了回去。
南鸢国君一下子拿到了把柄。
那位国君索性不再兜圈子,据说,他给我父皇的回信只有一句话:
「太子病重可归,贵国质子可还,只需长公主以身赔罪,为太子冲喜,远嫁南鸢国既可。」
这下,全都对上了。
我忽然觉得很玄奇。
无论剧情再如何崩坏……
这场戏的核心竟也从来没变过。
那些人心心念念的,依然是沈嘉如。
傅云卿来此为质的任务,是沈嘉如。
而南鸢国的国君,似乎也根本不在乎傅云卿的死活。
他宁可借着给自家太子冲喜的借口,也想得到那个身负凤命,兴旺国运的女主。
但,我会让他们如愿吗?
我可是专门破坏男女主感情的恶毒女配啊。
「傅云卿,本公主太久没作妖,无聊了。」
我看着病榻上闭眸沉睡的那张脸。
又伸出手来,滑过他的眼睫,抚过他苍白的唇。
最后,我就像闲话家常一般,贴在他耳边,勾唇笑道:
「是你让本公主备嫁的,本公主可不能白忙活一场。
「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抢个亲玩玩,你说好不好?」
……
17
我说完,便凑到傅云卿唇边,浅啄了一下。
他现在正昏迷,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奈何不得。
可就在我亲过他之后,我的身后忽然传出另一个声音:
「抢亲之事,公主三思。」
我回头望去。
只见,不是何时,我身后竟无声无息站了个男人。
这不正是三年前,傅云卿快要病死时,那个跪到我跟前,磕得满头青,求我救人的侍卫吗?
那次之后,他就没再露过面。
今日再见,他整个人竟然气质大变。
他一身玄衣,眉宇英气而桀骜,目光微冷,怀中的佩剑看起来更是不凡。
这样的人,当年是如何以那般卑微的姿态,给我跪下来的?
我冷冷睨着他。
他看出了我的防备,当下轻笑:
「公主不必紧张,卑职是萧御。
「殿下昏迷,行动不便,怕会有贼人惦记,我是特来保护的。」
萧御?
这名字有些耳熟。
我默默回想那场梦中的剧情——
有一个组织,汇集天下高手,专接赏金卖命的活儿,名为千机楼。
其楼主,就叫萧御。
世人只知萧御其名,却不知其貌。
难道是他?
「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萧楼主,却跟在傅云卿身边当狗腿子侍卫?」
我看似冷嘲热讽,实则存了试探的心态。
萧御果然一愣。
他大约是没想到我会知道他的底细,无奈道:
「殿下竟然连我的身份都告诉你了?
「他还真是被你勾走了魂儿。」
我不置可否。
毕竟,这话纵然是假的,我听着也受用。
萧御又开口解释:
「三年前,我与太子打赌输了,他非让我扮成侍卫,去你宫门口磕头演戏。
「他说等了许久,一直装穷卖惨,你都不去找他,他只能主动送上门了。
「正好他那时病得可怜兮兮,不用装就很惨,我就索性愿赌服输,顺势而为。」
我一时无语:「……」
本公主竟是傅云卿眼里的冤大头?
待他醒来,我必得好好跟他清算这笔账。
接着,萧御又说起了和亲之事。
他说,就算北陵国君要的是沈嘉如,我父皇也不会同意。
傅云卿早已安排了人,专门负责给我父皇吹耳边风。
「所以,这桩婚事,虽因长公主而起,但最终一定会落到您的头上,您根本不用抢。」
我信萧御的话,也信得过傅云卿。
但我却不放心沈嘉如。
毕竟我那位皇长姐最近觉醒了女主意识,早已将傅云卿看做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就在这时,萧御目光骤冷,死死地盯向了外面。
我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夜色窗下,有一个鬼祟的身影。
萧御想要动手。
我却朝他比了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告诉他:
「没事,是沈嘉如,先看看她要干嘛。」
沈嘉如的影子,我一眼就认得出。
我一把将萧御拉到了内室的屏风后,暗中窥视沈嘉如的行迹。
沈嘉如进来之后,先是低低地唤我几声:
「皇妹,你在么?」
我没理她。
她便当真以为我没在,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紧走几步,去了傅云卿的床边……
18
沈嘉如试探地朝傅云卿伸出了手。
我目光一沉。
却听到沈嘉如忽然又惊呼了一声:「啊!」
我诧异地望去。
只见,床榻上那人,竟先一步狠狠掐住了沈嘉如的手腕,无情一甩——
沈嘉如重跌在地,形容狼狈,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傅云卿居然醒了……
他脸色泛白,看得出来还很虚弱。
可他看向沈嘉如时,目光阴戾而冷淡:
「滚。」
声线微哑,却不妨碍他吐字如刀。
我在屏风后看得有趣。
傅云卿向来是病恹恹的笑面狐狸,我还是难得见他对沈嘉如说话如此不留情面。
沈嘉如向来被众星捧月,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她当即红了眼,开始质问傅云卿为何如此对待她,可知她就要嫁他为妻了?
说到后面还断言道:
「太子殿下,我和你才是命定的夫妻。」
傅云卿撑着身子坐起来,薄笑讥诮:
「看来长公主是记起了些旧事。
「但你想起来的还不够,无妨,我可以再多告诉你些——
「你与我从未做过夫妻。
「我娶的人,自始至终,只有沈长乐。」
沈嘉如脸色灰败,口中喃喃念着:
「什么旧事?我应该记得什么?
「我只知道按照剧情,你我才应该是……」
「剧情?呵,长公主还是这么乐意做牵线傀儡。
「但这次,我可不会奉陪了。」
傅云卿说完,便不再理她。
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屏风的方向。
我做贼心虚地往回收了收脑袋。
傅云卿却笑了:
「还藏着,不准备出来了?」
我本来还想再多听点消息,可被他拆穿了,也懒得再藏,便施施然走出去。
萧御看了半天的戏,也紧随其后。
「我以为你会一直挺尸,让人一路抬回南鸢国呢。」
我说这话时,带了十足的怨气。
毕竟他已经躺了这么多天。
要不是我每日亲自照顾他,试探他还有鼻息,我真的都快怀疑他已经死了。
傅云卿把我拽到他的病榻前,无奈道:
「你倒也不必这么咒我。」
说话间,傅云卿看到了我额角上的结痂。
他眼神一沉:
「怎么回事?」
他问话的时候盯着萧御。
语气就像是在问罪。
萧御的脑门上写满了「冤种」二字,一个劲儿地摇头:
「不关我事啊,我一直暗中护着她呢,是她自己非去惹北陵皇帝,结果被她皇帝老爹砸了方砚台,这我有什么辙?总不能去刺杀她老爹啊。」
傅云卿这才无奈地看向我:
「不是说,让你别掺和这些吗?」
我与他说话,一向直白:
「本是想激他一激,好让婚期来得快一些。」
傅云卿明显很是受用,原本病态冷白的脸上都带上了温淡柔和的笑:
「这么想嫁给我?」
我看看他,又看看瘫坐在地,失了神的沈嘉如,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原本是的,不过……
「比起嫁你,我现在却更想弄清楚另一件事。
「傅云卿,你刚刚对沈嘉如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旧事,是什么事?
他说,沈嘉如乐意做牵线傀儡,而他这一次不奉陪了。
这一次?
难道说,他曾经奉陪过?
19
傅云卿与我含笑对视,却没有答话。
这只狐狸的心机藏得太深了。
他不说,我便只能一句句地确认:
「傅云卿,你是不是早就觉醒了?」
他点头:「嗯。」
承认了就好。
我又问: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云卿靠着床,撑着头,神色有些懒散:
「很早的时候。」
这答案就很模棱两可。
很早是多早?
他分明是不愿明说。
但得知这两条,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先前那些崩坏的剧情,也算是都有了解释。
我没忍住,又追问了一句:
「那……傅云卿,你以后不会剜我的心肝了吧?」
傅云卿身子一僵,眼神中似乎多了一抹我看不懂的痛色:
「不会。」
……
这时,瘫坐在地的沈嘉如却忽然面色泛灰地问:
「所以,你们全都知道?」
我揶揄地反问:
「不然呢?沈嘉如,你以为觉醒了的,只有你一个人吗?」
沈嘉如愣了一会儿,却状如疯癫般笑了:
「你错了,沈长乐,我根本就没觉醒。」
……
啥???
她没觉醒?
那她怎么知道我是恶毒女配,傅云卿是男主的?
20
沈嘉如当然不肯和我们多说。
她走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劲。
她在笑,可表情却失魂落魄,笑容中透着一股自嘲。
临走前,她叨念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们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傀儡。」
我见惯了她高高在上的模样,一时竟还有些不太习惯。
这人大约是魔怔了?
我想暗中跟上去查查。
傅云卿说他陪我。
结果他太虚了,勉强下了病榻,走起路来却一步三晃。
啧!
明明之前他掐沈嘉如的时候还狠得吓人呢。
我笑着逗他:
「该不会是殿下只有见了沈嘉如才有劲儿,而我却让殿下提不起劲儿吧?」
毕竟他在我身边装了三年的小可怜。
谁知道他现在这副样子是真是假?
傅云卿也不恼,只淡笑道:
「提不提得起劲,公主婚后自会知道。」
我一怔,意会了他的暗示之后,厚颜如我,也不禁脸红。
毕竟……
我们身后,还戳个一直在默默看戏的闲人侍卫呢。
我下意识地朝后扫了一眼。
萧御果然正听着我俩的对话。
只不过,他的神色淡定如老狗。
——不愧是杀手组织的老大,面不改色的本事我服了。
我清清嗓,转了话题:
「对了,萧御,你该不会也觉醒了吧?」
萧御摇了摇头:
「我只不过是听殿下说起过一些罢了。」
原来。
傅云卿在自己少年时,就找到了萧御。
他对萧御说了一些未来的局面,尤其是萧御即将碰到的困局。
萧御起初不信,后来眼见着傅云卿口中的未来一一应验,又被傅云卿一一化解,他才不得不信。
于是,赫赫有名的千机楼萧楼主,就成了这位太子殿下的人。
我们又聊起傅云卿的过去。
萧御说,傅云卿在南鸢国的确不受宠,也的确是个小可怜。
南皇立他为太子,只是迫于他的母亲——皇后一族的势力。
傅云卿体弱多病只是表象。
真相是,他在娘胎时中了毒,那毒一解就是二十年。
前些日子,傅云卿昏迷,其实是因为,解毒进程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他索性寻机谋划一番。
这只狐狸看似病危,实际,却是准备利用此事,拐带本公主,顺便早日回归南鸢国。
不用提,南鸢国那里,他也早已布好了一切。
——看似病恹恹,其实他早已一手遮天。
萧御严肃地提醒他:
「说起来,你体内的沉毒,最近也解得差不多了,以后那药就断了吧。
「毕竟那个药有副作用,虽然能给你解毒,可吃多了伤肺,还容易不举。」
这话一出口,傅云卿的眼刀就朝萧御射了过去。
萧御却好像早已习惯:
「你瞪我也没用,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以后若是登基了,真得好好调养,要不然后宫三千,你能看不能吃。」
傅云卿像是被气着了,扶着桌子开始咳,脸色泛起病态的潮红。
我心一凉。
这果然是伤了肺啊。
那么……
另外那一项副作用,也是真的?
我的目光情不自禁往下移。
傅云卿捕捉到我的视线,正好对上我一脸为婚后生活忧思的表情……
他气极了,一字一顿地叫我名字:
「沈、长、乐。」
我觉得可怜。
既可怜他,也可怜我自己。
但我还是好心安慰他:
「傅云卿,你放心,就算你那个……我也不会嫌弃的,只是你……千万别弃疗。」
傅云卿皮笑肉不笑: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
我愣了愣,恍然大悟。
对了,他原本可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那他大约……还是治得好的吧?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放宽心了许多。
再看傅云卿——
只见,他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个药罐子,倒出几粒乌黑的丸药,往自己口中灌去。
那副淡定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嗑糖豆子。
至于他吃的是什么?
我不敢猜,也不敢问……
21
但萧御那个多嘴的却直接告诉了我——
傅云卿吃的,是能短暂恢复气力的大力丸。
这位殿下……果真是要强得很啊。
这个世界确实存在一些名称特别通俗,但效用特别及时的药物。
傅云卿嗑过药之后,既不虚了,也不喘了,连走起路来更不再一步三晃了。
虽然那药只是短时间内有效用,但我难得看到他不再病恹恹的模样,甚是欣慰。
我想着以后定得好好养着他。
让他日日都有这样的精气神儿。
傅云卿换了身便于隐入夜色中的玄衣,顺便还丢给了我一身。
哦,附带两个丑丑的鬼面具。
他说:
「既然你这么好奇沈嘉如的话,我带你去查,去把衣服换了,面具戴好。」
我犹豫:
「你让我也穿这个?这要是被宫里侍卫当成刺客抓住,本公主可就尴尬了。」
我既不会功夫,又没有经验,肯定笨手笨脚的。
其实我担心的不是被侍卫抓住,而是……
万一傅云卿笑话本公主怎么办?
所以我怂得很。
傅云卿一身玄衣,静静地站在月下。
他眼皮轻撩,眸光凝着我,而后扬了扬唇角,一开口,声线懒散,危险又迷人:
「公主不想去?」
「……去去去!去还不行吗?」
哼,本公主才不期待和他第一次冒险呢。
卸下发上钗环,去换夜行衣的时候,本公主也就只偷偷地补了两次粉,纠结了五种口脂的颜色而已。
别问本公主为什么明知要戴上丑面具,却还要补香粉,涂口脂。
问就是我乐意!
最后,我选了那盒海棠红。
这还是数个月前,傅云卿送我的。
当时我想着,这位太子殿下整天那么穷,竟然会舍得给我买这么贵重的口脂,真是感动坏了……
谁知道这厮一直都在跟我装穷!
嗐,不想也罢。
傅云卿说,在我换衣服的间隙,他的眼线已经传了个口信给他——
「沈嘉如没回自己的寝宫,她去了慧贵妃的那里。」
好家伙。
他在我北陵装穷三年,到底笼了多少线人?
这宫里还有他查不到的事儿吗?
我默默地为我那个只知道在后宫耕耘播种的父皇抹了把汗。
傅云卿带着我去了慧贵妃宫里。
那里殿门紧闭,就连下人们也都屏退了。
也不知里面那对母女在说些什么秘密。
正愣神的瞬间,我被傅云卿像拎小鸡崽子一样,用轻功拎到了高墙宫宇上。
我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宫殿顶上往下看,实在有点腿软。
傅云卿在我耳边轻笑:
「怕了?」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揶揄的声音隔着面具传来。
「……没有。」
腿软只是身体反应,我控制不住。
但我心里并不怕。
他又低笑了一声。
而后,他拉着我找了个刁钻的视野角度,恰好能窥到里面的沈嘉如和慧贵妃。
这一举,倒还真是让我窥到了些秘辛——
只见,昔日众人仰望的嘉如长公主,在慧贵妃面前,竟只能像条狗一样,卑微地跪着回话。
慧贵妃已经得知,沈嘉如这次接近傅云卿又失败了。
她气得直接上手,狠狠抽了沈嘉如一记耳光:
「废物!
「本宫把一辈子的宝都押在了你的身上,你却连个男人都拿不下!
「本宫和你说了多少次?只要你多和他接近,傅云卿就一定会看上你的,他生来就注定是你的!你怎么能让他被沈长乐抢了去?她就是个配!是给你垫脚的玩意儿!」
我大受震撼。
所以。
沈嘉如确实没有觉醒。
觉醒的,其实是慧贵妃?!
22
慧贵妃的脸上,呈现着一种疯癫之态。
她逼视着沈嘉如,眼神凶戾,令人心惊。
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女儿,而是在看一坨死物、一枚棋子:
「本宫教了你这么多年,你却令本宫失望透顶!
「剧情如果回不到正轨,你还算是什么女主?!
「你的男人都被沈长乐那个贱种抢走了!
「本宫所求的后位,都要毁在你的手上!」
……
慧贵妃的封号之所以为「慧」字,是因为父皇觉得她秀外慧中。
好一个秀外慧中。
全是假象。
沈嘉如被慧贵妃骂得狗血淋头。
好半天,她终于抬起头来,红着眼眶回道:
「敢问母妃,您说南鸢太子是我的男人,他心里就一定有我吗?
「我从小便严格遵从您的吩咐——
「您说,我只有不守规矩,才显得与众不同,我便如您所愿。
「您让我将长乐妹妹视为死敌,夺去父皇的关注,我也昧着良心无一不从。
「我与傅云卿根本不熟,您让我笼住他,我也努力地去讨好了。
「可您以为,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是您的棋子,他们都会按照您的计划行事吗?
「长乐妹妹她们骂得没错,我是傀儡,母妃你也一样是傀儡!」
沈嘉如的话彻底惹怒了慧贵妃。
又是好一阵打骂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在暗处,听着、看着。
心情颇为复杂。
慧贵妃在人前时,一贯都是把沈嘉如这个女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一派以她为荣的慈母形象。
沈嘉如在人前,更是高傲了这么多年,权宠盛大。
谁知这对母女的关系,实际却是这幅景象?
慧贵妃与我母后斗了二十年。
她最大的执念,就是扳倒我的母后,自己去当皇后。
而我母后三年前病重而逝了。
后位空悬。
可自那之后,我父皇一直都没再立继后。
他开始宠幸那些新晋的妃子。
盛宠多年的慧贵妃,也渐渐受了冷落。
她不得不靠自己女儿「身负凤命、兴旺国运」的传说,来保住地位。
其实在原定剧情里,慧贵妃最终是做了皇后的。
但现在剧情崩坏,或许是让她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她知道自己生下的女儿,是这个世界的女主,所以就利用这一点,努力地想把原定剧情扳回去。
结果,事与愿违。
沈嘉如受打,我并没有去救她。
这是她和慧贵妃的事。
况且,她之前坑过我、骂过我,我又不是菩萨。
我是恶毒女配啊。
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23
那天之后。
我便静静等着。
一如萧御所说,不出三日,和亲人选最终定下,并不是长公主,而是我这位嫡公主。
傅云卿安排的人,果然很会吹我父皇的耳边风。
我那父皇最终觉得——
长公主可是身负凤命,兴旺国运啊。
那么多皇子都在求娶,他怎么能将她如此草率地嫁去南鸢国,给那病秧子太子冲喜呢?
他未来得给长公主挑一个更好的夫君才行。
但这桩事毕竟北陵国理亏在先。
为了彰显和亲诚意,同时又保住沈嘉如,他就必须选一个名义上比沈嘉如还要尊贵的人选。
于是,落我头上了。
多么顺理成章。
——我一向是被父皇舍弃的那个。
只不过这一次,不只是他舍弃我。
我也舍了他。
圣旨降下时。
我和某太子还不忘互飚一番演技。
他一身孱弱,斜倚在病榻上,脸色苍白地咳咳咳,像极了生命易碎的琉璃。
我则眼圈微红,故意装出忍辱负重,仿佛提前做了寡妇似的姿态,沉痛地接了旨。
待人走后,我与傅云卿对视,不约而同地勾了勾嘴角。
我递给他一盏茶:
「太子殿下的演技还真是炉火纯青啊。」
傅云卿优雅地品了一口,抬眸淡笑:
「公主也不遑多让。」
这死狐狸,还内涵我呢。
我把玩着他凉白如玉的手指:
「本公主七日之后,就要去给你冲喜了。」
傅云卿目光灼灼地凝着我,淡唇微翘:
「嗯,孤这次是死是活,就全靠爱妃的喜气了。」
本公主还没嫁呢,他倒是先叫上爱妃了?
这狐狸惯常会哄人。
……
可就在我出嫁的前一日。
变故发生了。
24
我在蒙眬中被熏烟呛醒。
放眼望去,入目之处火光冲天。
隐隐约约,我听到了惊呼声一片。
「走水了!走水了!」
「去救公主啊,公主还在里面!」
我头昏脑涨,这并不是正常醒来该有的状态。
强忍着头疼作呕,我回想了一下。
——大约是有人在我晚间用的那盏莲藕羹里动了手脚。
要不然,我不会睡得这样沉,直到火势已经这么大了,才活活被呛醒。
我试探地唤了一声:
「佩儿?」
佩儿今夜当值,她本该就歇在我的外间。
没人回应。
看来,不是晕死了,便是逃跑了。
我匆忙拿了帕子,用手边的茶水浸湿了,捂着口鼻,试图穿过火舌往外逃。
当然没那么顺利。
我的床榻周围是火势最凶的地方,我像是被圈禁在一方火笼子里,根本跑不出去。
我苟在角落,望着周围的火浪越来越烈,几乎要将我吞没。
这不是意外走水。
——有人想要我的命。
至于幕后那人是谁,也不难猜。
狗急跳墙,除了沈嘉如,也就是慧贵妃了。
又或者,是她们母女合谋。
试了几次之后,我发觉自己实在能力有限。
与其冒着被烧死的风险往外冲,倒不如先自保,乖乖等人来救。
我那皇帝老爹就算再讨厌我,现在也还指望着我去和亲,应该不会让我被烧死。
还有傅云卿那只黑心狐狸。
他会来救我吗?
我没有答案。
毕竟,那家伙这次是以自己重病,恐不久于人世的借口,才能摆脱质子身份,重回南鸢国的。
南鸢国除了他这个病弱太子之外,还有好几位皇子。
这些年来,明里暗里都有不少人在盯着他,甚至妄图杀了他。
他要是冲进来,会面临暴露的风险,一旦被人知道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大碍……
我望着眼前的火海,冷静地得出了答案:
——傅云卿是不会来的。
时机还不到。
他就算喜欢我,可毕竟还是要站在权力巅峰上的人。
这点取舍,他还是会做的。
想透了这一点,我的心便渐渐凉了下去。
周遭火浪灼烧,我也不觉得烫了。
只是可惜,已经挣扎到了这般地步,我竟还是改不了要为人作配,凄惨而死的命运么?
我恍恍惚惚地想着,苦笑一声,有些丧志地闭上眼睛。
可才合眼,便听到火浪对边有人在急声唤着我的名字:
「长乐!」
我诧异地抬眸。
只见傅云卿把自己浇得全身湿透,穿过烟尘火浪,奔到我跟前。
我还从未见过他这么慌乱的样子。
他一把将我拽起,横抱入怀:
「还愣着!想什么呢?不怕死?走了。」
我喉头哽咽,死死圈着他的脖颈:
「在想,本公主会不会变成烤乳猪。」
我故作轻松的玩笑话,却让他身体一僵。
「就算要被烧死,孤也会死在你前头。」
傅云卿才解了沉毒不久,并没来得及好好将养。
他瘦得很,我窝在他怀里,都能被他的骨节硌到。
浓烟滚滚。
他的咳疾先前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些,这会儿却又被狠狠地勾了出来。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我哭了。
他以为我是被火势吓的。
其实我是绷不住了,我心疼了。
「傅云卿,你是不是傻?让萧御来救我就好了,你干嘛自己进来?」
「萧御前日率先回南鸢国,去为你我大婚之事铺路了。」
「那你身边就没别人可用了吗?我不信!」
他抱着我往外冲,又匆匆避过几处危险的火浪。
直到终于死里逃生,只差踏过最后一重门时——
他才低头看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眼神中近乎深渊般的阴戾。
直到对上我的目光之后,那抹冷郁才渐渐化开,重新变得温软。
傅云卿勾起染血的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弧:
「孤的心上人,当然是自己来救。」
我决定。
以后再也不骂他是黑心大尾巴狼了。
真的。
……
而就在这时,我不经意间一个扫眼,竟瞧见了冲进火海的另一个人——
沈嘉如一身狼狈,脸上沾了灰,黑乎乎的,正愣愣地看着我。
我满头问号:
「沈嘉如,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的火势虽然没有里面那么可怕,但就这么冲进来也是危险的。
她望着我和傅云卿,嘴角浮起自嘲般的苦笑:
「沈长乐,如果我说,我是想进去救你来着……你信么?」
我默了:「……」
这话,不是我不信。
怕是整个北陵皇宫,都没人敢信吧?
25
最终,我整座寝宫被烧得破败不堪。
火星子甚至还蔓延到了隔壁两座宫苑。
和亲之期在即,却偏偏出了这种事。
整个大殿上静穆严肃。
一堆宫人跪在殿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唯有傅云卿——
他在软榻上坐着,不时低咳几声。
活脱脱一副强撑着病体,也要为我这个南鸢国未来的太子妃撑腰的派头。
只不过我知道,他这回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犯了旧疾。
我脸色极冷,胸中怒意汹涌。
意识到有人要烧死我时,我都没这么愤怒过。
我那一向偏心眼的父皇也知道这桩事没法再含糊过去了。
他先是痛骂了半天我宫里的人办事不力。
又抓来了本该在我宫里的轮值侍女——佩儿。
听说佩儿被抓的时候,正准备连夜逃亡出宫。
可皇宫哪儿是她一个小小侍女那么轻松就能逃出去的?
本公主被困在这座围城十数年。
娘早死,爹不爱。
还天天被人算计性命。
我一直掰着手指头数什么时候才能逃出去——
不也一直被困到了现在吗?
佩儿被带到殿前之后,哭着说是自己不小心碰倒了蜡烛,才引了大祸。
我走到殿前,挑起佩儿的下巴,凉笑:
「你七岁时,被本公主从柳巷救下。
「这些年来,本公主待你不薄。
「如果只是不小心,你又为什么要在本公主的汤羹里下迷药?
「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你还不肯说?」
佩儿倒是颇有视死如归的架势:
「公主,下药一事奴婢实在不知,灯烛真的是奴婢不小心碰翻的,根本没有什么指使之人,奴婢有罪,您要打要杀,就冲奴婢来吧。」
来来回回都是这套说辞。
我父皇并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
他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就要把佩儿拉下去关押。
「慢着。」
傅云卿缓缓吐字,轻撩了下眼皮,侧颜极冷,几步走到殿前,站在我身侧,低眸问佩儿:
「你碰翻烛火的,是哪只手?」
佩儿一脸莫名,犹豫着举了举自己的右手:
「好像是这只。」
傅云卿低低地凉笑了一声:
「好像?」
佩儿的眼神明显往回缩了缩:
「当时是不小心的,所以……我记不清了。」
傅云卿「唔」了一声,便不再看佩儿:
「既然记不清,那就把两只手都砍了吧。断手之后,待血流尽,再行处死。」
满殿寂静。
便是已经抱着必死之心的佩儿,也惊惧地红了眼睛。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傅云卿,似乎全然不能理解,平日里看似病弱又温和的人,竟然一开口就是要砍掉她的双手。
而傅云卿又抬眸直直地望向了我父皇,看似温淡地笑了下:
「北陵与南鸢两国交好,孤身为太子,来此为质三年,承蒙长乐公主不弃,愿远嫁于孤,而今,她是孤认定的太子妃,若今夜她葬身火海,敢问北皇圣上,后果可堪设想?」
我父皇脸色冷肃。
他蹙眉与傅云卿对视须臾,终究摆摆手,吩咐侍卫:
「带下去,砍了吧。」
有的人或许是总要等到最后关头才知道害怕。
佩儿眼见自己真的要被拉走遭受酷刑,而她背后那人却显然根本不打算出面保她,终于,绷不住了,和盘托出——
26、
她是被慧贵妃以家中弟弟的性命来胁迫、收买的。
佩儿说,慧贵妃觉得我死后,这桩婚事就会落到沈嘉如的头上。
我父皇听得一头雾水。
他完全不理解慧贵妃怎么舍得让沈嘉如去嫁给傅云卿。
毕竟在他眼里,傅云卿这个太子就是个摆设,是个命不久矣的药罐子。
我却明白,慧贵妃想的多半是——
那样一来,这个世界的男女主重新在一起,剧情又会走上正轨,她就会得到她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
父皇对慧贵妃还有些情分,特意把她叫到殿上,容她分辩。
慧贵妃来时,衣着一如从前的雍容华贵。
只是,她的眉眼间退去了昔日伪装的温顺,反而多了几分偏执和凌厉。
「是为了如儿。
「如儿喜欢南鸢太子,她一直在求臣妾,想让臣妾帮她达成心愿。」
她一句话把罪名推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的身上。
沈嘉如就坐在我的下位,我淡淡地看向她。
她神色震惊地看着慧贵妃,声音极轻:
「母妃……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明明是我一直在阻止你……我根本不想……
「得知你动手之后,我怕你惹出大祸,还特意去救她……」
说到这儿,她转头,对上了我的目光。
我看到了她红通通的眼睛。
那眼神我再熟悉不过。
从前,我每每拜她所赐,被父皇冤枉,被罚跪,被斥责时,便会有这样的眼神。
含着泪,绝望不甘,又不肯相信。
我们不信,自己心中最亲近的人,竟然会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所以,沈嘉如冲进大火里想去救我,居然是真的。
这种事我经得比沈嘉如多,所以我索性离她更近一点,凑在她耳侧,含笑解释:
「你那母妃,把罪推给你,八成是因为——
「她觉得你是女主,就算你犯了滔天大罪,也不会死。」
沈嘉如愣了愣,而后竟然神色苍凉笑出声来:
「母妃!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再后面,便是另一番撕扯。
沈嘉如在慧贵妃的威慑下,隐忍了十数年,这桩事,却像是彻底压垮了她紧绷的那根弦。
众目睽睽之下,长公主与慧贵妃母女反目,互相扯出了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脏事。
她们口中不断地说着剧情、女主、发展、真相、傀儡等在旁人听来,疯癫难懂的词汇。
我父皇听到最后,已经快要怀疑人生。
不过……
这人生确实是值得怀疑一番。
说不定疑着疑着,就能觉醒了呢?
只不过——
有的人看似醒了,却还在梦里。
27
佩儿死了。
慧贵妃入了冷宫。
她的皇后梦彻底破了。
沈嘉如被禁足了三个月,听说她倒是会自得其乐:
她在禁足期间学会了雕玉。
到底是女主,天赋在,学什么都比旁人快而精。
我与傅云卿的离宫之日,往后延了一段时间,不知不觉,天已入秋。
时节转凉,落叶翻飞,颇有些萧瑟之感。
傅云卿说,南鸢比北陵气候要暖得很,这个时候,南鸢国还是遍地花开。
我心怀期待,准备了一堆物什,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有。
傅云卿拈着一颗梅子糖笑问:
「怎么还带梅子糖?」
我毫不矜持地一口含住,享受着酸甜在舌尖蔓延,惬意道:
「我自小就爱吃这糖,此行路远,带上一颗,又能解乏又能解馋。」
他笑:
「还是长乐想得周全。」
那是自然。
我们走的那天,沈嘉如的禁足还没解。
她托了一个小宫女,往我这儿送来一方木匣。
我打开,看到内里放是一支精致至极的雕花玉簪,还有一张字条:
「贺你新婚。
「若不喜,可弃之。」
我细细瞧着那玉簪上的雕纹。
原来这三个月,她闷在禁宫里,就是在做这个玩意儿。
啧,这女人,从前高傲得要死,现在好像倒没那么讨厌了。
我拿纸笔回了几个字,又让那宫女带回。
后来,我们离开皇城,上了马车,那小宫女一路目送。
她说:
「是长公主吩咐的,她说您这一走,大约便不会再回来了,所以让奴婢代她多看您几眼。」
……怪矫情的。
罢了。
我没说什么别的,由得那宫女去看。
走了好一会儿,我掀开车帘,也开始淡淡回望北陵皇城的方向。
太远了,小宫女的身影已经看不清了。
傅云卿把我扯回他的怀里,懒懒散散地把头埋在我的颈窝:
「舍不得了?」
这自然谈不上。
舍得,但还是想把这座城的模样记住而已。
我把玉簪递给傅云卿:
「沈嘉如送的,瞧瞧好看不?」
傅云卿依言为我戴上,抬眸瞧了半晌,出口却道:
「还行,没我送你的好看。」
我笑他小气鬼。
他骂我没良心。
傅云卿问我怕不怕?说不定路上还有人跑来暗杀。
他说,南鸢国的戏啊,可不比我们北陵国好演。
我笑了,身为恶毒女配,我会怕这?
我说,我更怕他的身子骨没养好,洞房时不行。
他低笑一声:
「让爱妃有这种误解,是为夫的不是了。」
说罢,他垂首吻上我的耳唇。
车辙一路向南。
一个月后。
我们走过了北陵的边界线,真真正正地来到了南鸢国。
暖风拂过车窗。
我看到了傅云卿说过的花开。
(正文完)
【番外·傅云卿篇】
我重生过。
第一世。
我活得浑浑噩噩,直到大婚之夜,沈长乐死在了我的怀里……
她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傅云卿,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会舍得……杀了我啊?」
那时,我看着她染血的嫁衣,眼前掠过一幕幕。
竟全都是沈长乐生前的一颦一笑。
是啊,我怎么会舍得杀了她?
因为她骄纵?
因为她脾气不好?
因为她总是耍心机?
大约是因为她专注于针对沈嘉如,将我当成男宠一般折辱,也试图害过人。
可在那一刻我想起来的,却是——
她喜欢穿华丽的宫裙,化明艳的妆容,笑起来睫毛会颤。
旁人总唤我太子殿下。
唯有她,喜欢连名带姓地叫我傅云卿。
她唤我名字时,明明俏皮可爱,眼中总是溢满了温柔。
为何从前的我,却会嫌她拖腔拿调,心生厌恶?
我明明是喜欢的。
我抱着她冷却的尸身,一遍遍反问自己。
那样的感觉让我痛不欲生,恨不得随她而去。
呵,我恨了多年的女人,竟然让我尝到了心丧若死的感觉?
就在那一瞬间,我进入了那个梦。
原来,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沈长乐,是个恶毒女配,她注定要被我剜心而死。
可我剜了她的心,却也丢掉了我的魂。
从此在我眼底,每个人都化身成了木偶。
他们说着我已知的戏词,连表情和动作都与我预想的一模一样。
可笑。
我放弃了筹谋的一切——
我开始尝试各种法子,甚至求助于神佛,只想把长乐换回来。
可是无济于事。
从前那个鲜活明艳的公主,永远死在了她渴盼的大婚之夜。
人若丢了魂,是活不长的。
我想去黄泉地府去寻她。
可我还配见她吗?
她还会等我吗?
我混混沌沌地想着,知道自己就快死了。
恍惚间,我看到了她。
她还穿着那袭嫁衣,睫毛翘翘的,脸上是欢喜的笑靥:
「傅云卿,你瞧,这是本公主一针一针亲手绣的,绣了大半年呢,好看不好看?」
「好看。」
我笑着应和她。
她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气鼓鼓地追问:
「比沈嘉如好看么?」
「嗯,比她好看。」
她哭了,却又笑了,表情不解得像是茫然的孩子: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呀?」
我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想说我喜欢,却无力再开口。
我想牵她的手。
那时她总爱把玩我的手,像个小色女,我每次都会冷冷地挣开她,她便委屈巴巴地瞪我。
可现在,我想去牵她,却没有力气触碰。
她却好像不忍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竟主动朝我伸出了手:
「傅云卿,下辈子娶我好不好?」
她像是光,来了又走。
我的眼前归于黑暗。
再醒来时。
——我重生了。
我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回到了五岁。
宫人们都正把我当成药罐子养着。
宫里宫外都流传着太子病弱,恐不能活过十岁的传言。
而当我十岁时,那些人又会传言,说我活不过二十。
这些声音我太熟悉了。
可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清楚,我体内的沉毒是父皇的手笔。
他本不想让我出世,所以在我母后怀我时,就蓄谋了这些。
这些,都是早就注定好的剧情。
我看腻了那些人的表情,听腻了那些人的台词。
我要改写。
我提前筹谋好了一切,唯独有一件事,急不得。
在那本书中,剧情从我十七岁才开始。
也就是说,我若想去北陵国,去见她……
就必须等到十七岁,才能引发剧情。
所以,虽然我的过往在那本书中只是短短一行文字……
可我却足足等了十数年。
终于,南鸢与北陵两国,开始交换质子了。
我如愿以太子的身份,去了北陵国。
去的时候是冬日,路途很长。
我那些不让人省心的皇家弟弟总想着趁机除掉我,安排了好几次刺杀。
我倒是早就料到了那些,一一化解了,连个马夫都没损。
只是连番折腾下,我一连病了好几场,直到进了北陵的皇城时,都还昏昏沉沉的。
直到看到她。
她是中宫所出的嫡公主,站在一众皇子公主的队伍里,眼神明艳张扬地望着我,是那么的耀眼。
为什么我上辈子,却看不见她呢?
我要去参见北陵皇帝,经过她身边时,却忍不住想驻足。
她伸出手来,扶了我一下,掌心很暖:
「听说殿下病了?我们这边冷得很,你从南面过来,肯定气候不适。我父皇都说了让你不急着进宫,暂歇几日养养,殿下急什么呀?」
我侧眸望着她:
「自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急着来见你呀,傻长乐。
是你让我来娶你的。
我错过了第一世。
又无奈地等了十数年。
怎能不急?
我怕你恼我来晚了。
反悔了,又不肯原谅我了,怎么办?
她不记得我了,只看着我笑,把自己的暖手炉递给了我:
「那殿下把这暖炉揣好,便快去忙你的十万火急之事吧。也要保重身子,毕竟来日方长。」
我也笑了:
「是,公主殿下说得对。」
——来日方长。
【番外·沈嘉如篇】
我被父皇禁足了。
我的母妃一夜之间,从高高在上的贵妃之位,被下罪到了冷宫。
起因是,她策划了一场大火,把沈长乐的寝宫烧成了灰烬。
她想烧死沈长乐。
我已经不知道,她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自己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
火势腾起的时候,我意识到沈长乐可能会死时,竟忽然怕了。
我惊觉,在这座宫城里,沈长乐竟然是与我纠缠了最多时光的人。
她是我的妹妹。
我们的生辰,只差了三日。
母妃说——
小时候的抓周礼,父皇安排我们一起举办。
我抓了一方上好的端砚。
沈长乐却抓了一块糯粉桂花糕,还啃得不亦乐乎。
她说沈长乐从小就是个没出息的,中宫皇后也不会教女儿,以为抓周真是随便抓的么?
那自然要教孩子去抓好东西,才会得到父皇的偏爱。
是啊,为了得到这份偏爱,我的母妃从抓周时,就开始训练我了。
不知不觉,我就这样被她训了十数年。
我的声名越来越高。
可是我却越来越羡慕沈长乐。
我羡慕她肆意欢笑,肆意嚣张。
羡慕她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连耍心机坑起人来都那么坦荡荡。
就像羡慕她当初,手里抓的那块桂花糕。
天知道我曾经多想去拿那块桂花糕。
可我却只能去找那方无甚用处的端砚。
父皇越来越厌恶她,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我。
我也沾沾自喜。
看啊,虽然我不能像她一样肆意活着,但我却得到了她最渴求的东西啊。
于是,我们三五日一小吵,十天半月一大吵。
她抢我喜欢的簪子,我便摔她喜欢的花瓷。
就这样,我和她,针锋相对地长大了。
她喜欢上了南鸢国的太子,还把他接进了自己的宫里。
整个皇城上下都在笑话她身为公主,却行事放浪,丝毫不顾及皇家名声。
我不大喜欢听这种言论。
那位太子听说是快病死了,才被沈长乐接去的。
虽说有私心,但好歹也是行善,怎么没人夸她呢?
是了,她母后死了,再也没人夸她了。
我的母妃也不允许我夸她,甚至经常让我去抢她的东西。
比如这一次,母妃更夸张,她竟然让我去抢沈长乐的心上人。
简直求求了!
整个皇城都知道,沈长乐把傅云卿那个病秧子当成宝贝一样,豁出名声不要了都要养着他,连父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去抢??
母妃见我不乐意,把我打骂了一顿。
她斥我没出息,说如果不把傅云卿抢到手,就前功尽弃了。
最后她还告诉我,其实我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傅云卿是我未来夫君,沈长乐是个恶毒女配,最后会被剜心而死?
我:「……」
我偷偷地去找太医,认真地询问了一番,疯疾的治愈把握有几成。
还让太医去给我母妃去请平安脉,再暗中告知我。
结果太医说,我母妃脑子正常得很,根本没病。
母妃逼我逼得紧,无奈,我只能硬着头皮去跟沈长乐抢男人。
我还是用了些心的。
可我试探了几次就明白了——
这事儿根本不像母妃所说,沈长乐并非是单相思。
傅云卿就像个狐狸一样,心思重得很。
他看似冷冷淡淡的,其实对沈长乐也狠狠用了心思。
他们是双向的。
我根本就抢不到啊。
再说了,我心头也有些傲气,不太想总是做这种挖人墙脚的事。
以后,我去寻个心头只有我的夫君,不好吗?
可我母妃却魔怔了。
她非要弄死沈长乐,把傅云卿塞给我。
不惜起了一场大火。
我舍不得沈长乐死。
我们斗了那么多年,她死了,这日子就更没趣了。
我没告诉过沈长乐,其实我总是回想起我们小时候——
好几次,我被母妃训打得不敢回去,躲在花园里哭,贪玩的沈长乐总能撞见我。
那时的她天真无邪,正在换乳齿,张着漏风的小嘴,喊我皇长姐,还要把梅子糖塞给我,一脸骄傲地说:
「我偷偷拿的,我母后说,换齿时不让我吃,给你啊,皇长姐。」
我接过梅子糖,塞进自己嘴里,一说话,口中也漏风:
「长乐,你是不是傻呀,我也在换齿,你不能吃,难道我就能吃了。」
她好奇地问:
「那你为什么还吃呀?」
我气鼓鼓地瞪着她:
「不是你给我的吗?」
「你若喜欢,我以后再偷给你呀,皇长姐。」
「不用了,我就吃这一次。」
「好吧。」
不好。
我还想吃。
吃很多很多次。
我冲进了那片火海。
可最终——
救她的人,却不是我。
是啊,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她有傅云卿了。
傅云卿受了伤,明显很是虚弱,却还是把她死死抱着。
我看得出,他们鹣鲽情深,这辈子,怕是再难有人能拆散了。
沈长乐问我为什么会冲进火场。
我说,我来救她。
她一脸茫然,显然不信。
是啊,真是可笑,连我自己都不信自己,何况是她?
再后来,我终于跟我的母妃撕破了脸。
在众目之下,大殿之前。
她去冷宫。
我被禁足。
沈长乐离开北陵的那日,我还没被解禁。
我亲手做一支雕花玉簪,我见她许多衣裙上都绣着这类花样,应该不会……讨厌吧?
提笔写赠词时,斟酌许久,万语千言,最终却尽数咽了回去,只剩一句:
「贺你新婚。
「若不喜,可弃之。」
我忐忑地托了个小宫女代为送去,还交代她替我多看两眼沈长乐的背影。
她这一去,大约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再后来,小宫女回来复命,说是沈长乐收了我送的簪子,却把原本装簪子的匣子留了回来。
我打开木匣,只见,内中有两物。
其一:
是她回信的字条,上书:
「玉簪已收,甚喜,谢皇长姐。」
最后——
回信旁,是两颗她回赠给我的梅子糖。
(番外二篇·完)备案号:YX11EnapW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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