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末日了,我该准备哪些物资?

2023-01-02T00:00:00Z | 37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1-02T00:00:00Z

如果世界末日了,我该准备哪些物资?

恐怖的极寒降临后,我囤满了货带着父母躲在家。

冰天雪地里,我们一家三口围着桌子涮羊肉。

这是我第三次做这个梦了。

01

梦里四周都是白蒙蒙的,鹅毛大雪被寒风吹得疯狂飞旋,极寒似乎把空气都冻得凝滞了。

冷气吸进鼻腔让整个呼吸道都紧缩起来,我感觉有些窒息。

四处都是被冻在冰面上的尸体,我身边是早已死去多时的亲人,他们的身体成了冰雕,轻轻碰一下四肢就掉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放眼望去,已经没有活人了。

天地间只剩下了寒风呼啸的声音。

我蜷缩在角落里,四肢先是钻心地刺痛,然后慢慢变得麻木起来,失去了知觉。

没过多久,我的神志慢慢恍惚,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道白光……

我猛地惊醒,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来。

窗外的虫鸣依稀传了进来,屋里没开空调,热得像个蒸笼。

我的后背已经被汗湿透了。

抹了把脑门儿上的汗,我动了动僵硬的脚趾,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又是这个梦。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做这个梦了。

地球一夜之间陷入零下 40 摄氏度的极寒中,全球人口锐减,我们全家人几乎都死在了这场浩劫里。

如果说第一次做梦我还能感叹一声灾难片看多了,那么第三次再梦到一模一样的内容,我就后脊背发凉了。

这他妈太恐怖了,那种被活活冻死的感觉太过真实,指尖还在隐隐刺痛,到现在我还是一身冷汗。

我甚至清楚地记得极寒降临的那一天。

8 月 21 号,凌晨。

盛夏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雪,然后吞噬了无数人命的寒冰地狱就来了。

我看了一眼手机,8 月 19 号。

距离 21 号凌晨,只剩下了两天。

一个闪电般的念头划过了我的脑海,让我浑身一个激灵。

这该不会是……

预言!

不然该如何解释,连续三天我都做了一模一样的梦呢?!

我浑身汗毛直竖,睡意全消,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就拿起了手机,挨个查我的银行卡余额。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事情,这三个梦,必然是预示了什么。

我必须要行动起来!

我是搞个体的,这段时间生意一般,我把店都兑了出去,现在手头所有的卡加起来只剩下 30 万左右。

可是……我拿着手机的手停了一下,动作停住了。

不过只是一个梦而已,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吗?

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折腾一遭要是极寒没来,我这两年都要白干了。

我踌躇起来,迟迟下不了决心。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来了个通知,我打开一看,是条短信。

「气象部门」青市气象台 2022 年 8 月 18 日 2 点 13 分发布高温红色预警,受副热带高压控制,预计正阳、丰阳等区域最高气温将达到 45℃,请做好防暑降温工作。

黑暗里,我盯着惨白的屏幕瞳孔紧缩。

是了,梦里我也收到了这样一条短信,连续三天的高温后,大雪纷飞,极寒骤然到来!

我额头冷汗沁出,咬着牙坐到了桌边。

不能再犹豫了,我必须现在就做出计划!

02

我直接给爸妈打了越洋电话,他们俩现在还在泰国旅游,我让他们现在立刻脱团买最近的机票赶回国。

我爸妈在电话里声音有些诧异:

「澜澜你疯啦,花了好几万报的团还没玩两天呢,家里出事儿了?」

我摸了把脸疲惫道:「你们听我的就对了,我还能害你们吗,一定要最早的飞机,争取明天就回国!」

我爸妈虽然有些嘀咕但还是拗不过我,只得答应了下来。

回了家,我赶紧找人在卧室加急安装了隔温涂料和泡沫层,因为时间太紧来不及装修,有些粗糙和不美观,但是此时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装修的时候,楼上下来找了我好几次。

穿着吊带裙的干瘦女人砸门的声音很响,开门后剜了我一眼,有些刻薄。

「装修弄得叮叮当当响,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老公值的都是夜班,耽误了他休息怎么办?!」

我好声好气地道歉:「不好意思,我已经尽量挑上班时间装修了,早上十点之后,晚上六点之前,麻烦您体谅一下。」

女人翻了个白眼儿,她身后一个高壮的男人满脸横肉,表情凶恶,举起拳头吓唬我。

「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白天要补觉,你这叮咣叮咣的我压根就睡不着!」

我耐着性子问:「那怎么办呢,我也不能晚上装修啊。

「这样,不然我就下午装,上午不装了行吗?」

「上午也不行!」女人眉毛竖起,「你耽误了他上班,要给我们误工费!」

我有些无奈。

楼上这家邻居实在是很奇葩,之前他家占了邻居的车位不肯让,非得逼着邻居去找别的车位。

还总是把垃圾满楼道扔,弄得保洁天天抱怨。

他家的难缠在小区里是出了名儿的。

然而此时我已经没时间和他们耗下去了,我直接从钱包里数了一千块钱递过去。

「我就装修这两天,这是误工费,就当补偿你们了。」

「一千怎么够,至少得两千!」女人眼睛亮起贪婪的光,觑着我的钱包。

我强压住怒火,又抽了一千块扔到她手里,猛地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得意的笑声,随即女人隔着门大喊:

「就两天,超时还得加钱!」

我没搭理她,继续整理我的东西。

有命拿我的钱,就怕他们没命花!

……

装修还在继续,我抽空把周围能找到的所有超市扫荡了一遍。

容易坏的肉食我打算放到 20 号再买,现在还是高温,带回去一天就要臭了。

我先买了各类米面粮油、水果蔬菜,还有日常需要的调味品,满满地装了几大购物车,分了好几次运回家里。

还有各种羽绒服、羽绒被、棉被之类的保暖用品,又花了不少钱。

除此之外我还买了各种药品、酒精燃料、打火机、柴油发电机和柴油、暖宝宝之类的生活用品,还有大量饮用水。

手机到了那个温度是别想用了,我只买了几个充电宝留作备用。

所有的事情办完后,我这才拿起手机打算给我爸妈打电话。

算算时间,他们也应该到了。

可是刚拿起手机我就愣了,我妈发来了一条消息:

「澜澜,这两天刮台风航班延迟了,你别着急,应该一会儿就能走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等再打过电话去,那边已经不接了。

我赶紧查了机票,他们订的应该是最近一班的丰航 FV2164 航班,已经延迟到了 20 号上午。

我是 19 号凌晨给我爸妈打的电话,如果他们能顺利回来,现在就应该已经快到了。

可是如果现在如果是 20 号上午的话……

那就要 21 号凌晨到了,正好赶上寒灾!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赶紧给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不停打电话,可是也不知道他俩在干吗,居然一直没接电话!

直到 20 号凌晨,我妈才给我回了个信息。

「我们马上上飞机了别担心,你爸手机丢了,我手机快没电了先不说了,等你去机场接我们吧。」

我简直欲哭无泪,好消息是记忆里寒灾会在深夜 12 点钟降临,他们的飞机不会受影响。

坏消息是,等他们下了飞机估计还没取完行李,寒灾就要来了!

哪怕第一天温度不会降到那么低,也得有个零下 20 度左右,他们刚从泰国回来恐怕连个外套都没有,估计一会儿都撑不住!

我必须提前就去机场等着,接到他们立刻回家,不然……

我想起那个梦境里的惨状,浑身发冷。

最后一天,我买了很多肉食产品。

猪肉、牛肉、羊肉、鸡肉、鱼类海产类堆满了我家的冰箱和冰柜,实在放不下的就先扔在储藏室,把空调开到最低,一时半会儿应该还坏不了。

所有的物资囤齐后,我手里的钱剩下的全换成了煤块和木柴堆在了书房。

极寒之后人类彻底失去了秩序,水电很快就会彻底断开,想要取暖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式。

生火。

我不知道我准备的东西够用多久,但我已经尽力了。

一切准备就绪,我开上车到了机场等着航班降落。

夜幕很快降临,我带着两件大羽绒服缩在机场的椅子上瞪着眼睛,毫无睡意。

机场里虽然是晚上了,却还是人来人往很热闹。

四处灯火通明,LED 大屏上是当红女星的广告,正笑意盈盈地介绍着一款洗护产品。

来来往往的行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还有不少旅行团儿聚在一起,几十号人凑在一起大声说话,导游举着小红旗,招呼他们去托运行李。

大概是要出去旅行了,他们的表情里全是开心和期待。

我看着他们,心里有些复杂。

这些天我在网上发了不少预警的帖子,因为害怕被说是造谣,我说得都有些隐晦。

不知道能不能有一点作用,但哪怕能有一个人因为我的预警活下去,都是值得的。

机场里的大钟一格一格地走动着,每动一下我都是说不出来的紧张。

我既害怕极寒降临,又害怕它不来。

我紧紧地盯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九点、十点、十一点……

终于,十一点四十的时候航班信息开始播报了。

甜美的女声响起:「丰航 FV2164 航班已经抵达青市国际机场……」

刚才我已经发了无数信息,要求我爸妈下了飞机不要拿行李立刻出来,也不知道他们看不看得见。

白炽的灯光照的航班楼里冷冷地亮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穿着短袖短裤的行人,每个人脸上都是大汗淋漓。

小姑娘的妆被汗水冲花了,正在街边拿着气垫补妆。

有的中年男人干脆拉起衣服下摆,露出整个啤酒肚散热。

今天确实很热,最高温度达到了 46 度,体感温度更是高得离奇,打个鸡蛋在马路上不一会儿熟了,是今年夏天最热的一天。

但是专家称今年夏天为未来一百年内最凉快的夏天,也就是说之后的每一年都要比今年更热。

只有我知道,不可能了。

梦里没有显示极寒持续了多久,因为极寒降临没几天我就冻死了。

那种绝对低温让我想起了地球历史上的大冰期,据说有的地方平均温度甚至可以达到零下 50 度,整个地球都被冰冻起来了,只有少量生活在火山附近或者未结冰海域的生物才得以存活。

我不知道这一次的极寒要持续多久,但我知道,短时间内肯定不会结束。

我要做好长期抗寒的准备。

谢天谢地,我爸妈这次终于听了一回话,没拿行李就急匆匆地来了。

我爸挺着个大肚子穿着一身花衬衫,头上还戴了旅游景点买的编织草帽朝我挥手。

我妈大晚上的则戴着个墨镜,穿了一身碎花裙子,还不忘了给自己补补口红。

他们身后跟着张阿姨,也是这次一起去泰国旅行的,之前听我妈说她因为水土不服身体难受,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这儿!」我着急地冲他们招手,不停地回头看向航班楼上的时间。

11:57。

三分钟后,这里将变成冰封地狱。

我爸妈小跑着跟着人群出来,我妈急得拍了我一下埋怨道:

「急成这样到底咋了,出啥事儿了?」

我哪有闲心跟她磨叽,拉着她就要走,余光一扫却看到了一边站着的张阿姨。

她是我妈老朋友了,只不过为人有点儿爱显摆,我不是很喜欢她。

但此时我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问了一句:

「张姨,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张阿姨扫了我一眼笑了笑,伸手捋了一下头发矜持地笑道:

「澜澜呀,你们走吧,阿姨等我闺女女婿来接我就行,他们都在路上了。」

我知道张阿姨闺女找了个有钱人,开的都是迈巴赫,她特别喜欢女婿开这辆车接她,觉得有面儿。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本来我对这个总是暗戳戳用女儿跟我比的张阿姨也没什么好感,当下点了点头拉着我爸妈就往前跑。

我用余光扫了一下航班楼上的时间,11:59。

身边的人都在嚷嚷热,明明已经到了午夜温度却越发高了。

连机场里的空调也不顶用了,整个机场里闷热无比,似乎连空气都不流通了。

我爸汗流浃背地边跑边喘:「歇、歇会儿,太他妈热了,这特娘的怎么比在泰国还热啊!」

我妈刚补的妆已经被汗水冲出了两道白痕。

她边擦汗抱怨:「就是,跟蒸笼似的,我感觉都要熟了!」

我看了她一眼。

「马上就不热了。」

「咚——现在是,十二点整。」

航班楼开始播报时间,电子音响起的一瞬间,我心脏猛地一颤,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一阵寒风打着旋儿地吹过,漆黑的夜空突然有雪花飘落,被霓虹灯映成了奇异的颜色。

先是一两片雪,迅速被高温熔化。

然后铺天盖地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玻璃上迅速蒙上了一层白色的水汽。

旁边一个人惊呼道:「卧槽,下雪了?」

「八月飞雪我靠!有什么冤情!」

一个年轻男人兴奋地打开手机开始录像。

周围的人都围到了窗边看热闹,人声嘈杂,大声讨论着这场奇景。

没有人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死亡。

鹅毛般的大雪呼啸着从天际降临,像是一场神罚,而被惩罚的人类还无知无觉。

似乎就在一瞬间,温度就降下来了。

我妈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纳闷儿道:

「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冷,你们冷不冷?」

我抿了抿嘴,从袋子里掏出羽绒服来递给他们,沉声道:

「走!再晚就走不了了!」

03

刚出航站楼的大门,一股寒流就扑面而来,冻得我一激灵!

雪花很大,被风呼啸着吹起在空中飞旋,很快地上就积了薄薄一层雪。

机场路哪怕是凌晨也很热闹,街边都是行人和等着拉客的出租车。

然而此时大家什么都顾不得了,有车的着急忙慌地往车上钻,没车的纷纷往机场里跑。

我爸一屁股坐进车里,惊慌道: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下起雪来了?!」

我扫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温度。

零下 5 度。

短短五分钟之内,温度直降了 40 多度!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我启动车打开了暖风,一脚油门冲到了马路上。

温度变化太剧烈,我妈冻得直哆嗦,说话的时候都带着白色的哈气。

「到底怎么了啊,咱这儿冬天也没这么冷啊!」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们惊慌失措的神色,简短地把这几天的事情和他们说了一下,包括那三个诡异的梦和这几天我囤的物资。

我爸妈听完半天都没说话,过了半晌才听到他们咽唾沫的声音。

这件事本来听起来天方夜谭,然而现在外面就呼啸着漫天的风雪,又变得离奇地可信起来。

「那……」我妈的嗓音有些干涩,「咱们现在怎么办?」

她慌了神地看向我爸。

「零下 40 摄氏度,那不跟南极差不多吗,咱们能挺得住吗?」

我妈说白了就是个家庭妇女,平时看着挺厉害,真碰上事儿就没了主心骨了。

我猛打方向盘一路下了高速,强撑着冷静道:「别怕,东西都准备好了,咱们坚持坚持一定能挺住!」

车里的暖风已经慢慢没那么热了,因为外面的温度正在急剧降低,不到二十分钟气温又降了十度,现在已经将近零下 20 摄氏度了。

青市靠海,冬暖夏凉,我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车里很快上了一层哈气,我不得打开除雾。

可雪下得太大了,四周都是雾蒙蒙的一片,被远光灯映成黄色的雪花密度极高,光线根本穿透不出去。

我以为能很顺利地回家,可是远远地却望见高速路口排起了长龙。

可见度太低造成了塞车,所有的车都堵在一起,还有穿得单薄的司机哆哆嗦嗦地向往收费站里跑。

队伍长得居然一眼看不到头!

我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糟了!

万万没想到下高速的时候会出问题,现在前后都被堵住,我们压根就走不了了。

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很多司机都在愤怒地按喇叭。

可是没有人敢开车门冲下去。

事发突然,几乎所有人都穿着短袖,现在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死!只有在车上吹着暖风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到处都是车灯的亮光,我无奈地抱住胳膊叹了口气:「等着吧,估计也就一会儿,应该很快了。」

暖风开到最大,背椅加热也打开了,我爸妈暖和过来,迟疑着点点头。

事情远没有我预想得那么乐观。

一个小时后,车队依然堵在一起,而身后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亮起的车灯蔓延到看不清的远方。

最先熄火的是电车,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颤抖着从车上下来,座椅的垫子已经被她拆卸下来裹在了孩子身上。

她哭着敲着旁边的车窗:「车没电了,求求你让我们上去吧,不然孩子就要冻死了。」

泪水在寒风中凝结,落在地上。

旁边的车主也是个女人,好心地打开了车门让她上去,女人千恩万谢地流泪,抱着孩子上了车。

我妈面色凝重,叹气道:「造孽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希望澜澜那个梦不是真的吧,不然的话……」我爸皱着眉搓了搓手。

夜色渐深,车鸣喇叭的声音已经少了很多,所有人都在想尽一切办法省油取暖。

后座上,我妈的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

她脸一红:「早知道我就不嫌飞机餐难吃了,澜澜,车里有什么吃的没有?」

出发之前我在车上备了点吃的,没想到竟然真的用上了。

我从副驾的底下翻出三盒自热米饭递给我妈。

「凑合着吃吧,别的都在家里。」

我妈把矿泉水倒进自热锅,封好后放到了一边。

加热包很快升温,水沸腾起来,腊肠的油香从盒子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以前我对自热米饭压根不感兴趣,这种速食产品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新鲜的好吃。

然而一打开盒子,扑面而来的香气熏得我胃都酸涩地蠕动缩紧,口水不断地分泌。

我这才想起来,我已经忙了一天都没吃饭了。

腊肠切成小块儿,带着肥瘦相间的亮泽。

一口咬下去,微硬的腊肉就夹杂着一点肥,在口腔里爆出油花。

米饭蒸得很软,充分混合了酱料和腊肠的香,一大口下去只剩下了满足,饥肠辘辘的胃得到了熨帖。

我妈是真饿了,狼吞虎咽地把饭吃完,感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自热米饭这么好吃。」

我三两口扒完了剩下的饭,收拾了一下用塑料袋严实地封起来,塞到座椅下。

吃饱了我有些犯困,仰在座椅上眼皮打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周变得越来越热闹,无数熄火的车主下来求助,有的遇到了好心人上了车,剩下的则无头苍蝇似的无助地敲打着每一扇车窗。

过了不知多久,前面的大喇叭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气温骤降,请大家做好保暖工作,保持秩序,有序通行!」

「气温骤降,请大家做好保暖工作,保持秩序,有序通行!」

我睁开眼,发现前面的车队正在缓慢地移动,立马打起了精神踩油门跟上。

「还行,比我想象的快了不少。」我故作轻快,却发现身后的父母都沉默了。

他们正转着身子抹去车后的白雾,盯着后面一言不发。

我朝后视镜看去,脊背一寸寸地泛起凉意,整个人如坠冰窟!

身后的车流里,零星有一些人浑身僵硬地躺在地上,没有被雪覆盖住的肢体青白一片,和四周几乎成了一个颜色。

这是车里熄火,又没有找到愿意接纳他们上车的人。

现在,这些人已经活活冻死在了雪地里。

我粗略扫了一眼,倒在雪地里的人足足有七八个,还有的太远就看不清了。

那么……冻死在车里的人呢?

又会有多少?!

我看了看附近,有些车子一动不动,任凭怎么按喇叭都没反应,后面的车只能绕着路开走。

这些司机……

我心下一沉,攥着方向盘的手不断用力。

极寒降临的第一天,就死了这么多人。

我第一次直面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可是不容我多想,前面的车已经开走,我甩了甩脑袋,跟着加速下了高速。

03

整个城市的夜生活突兀地按下了暂停键,原本满大街撸串喝啤酒的人已经一个都看不到了。

目光所能及之处,只剩下一片死寂。

我妈擦了擦车窗上的白雾,忧心忡忡地靠到了我爸身上。

家里离机场不算太远,开了半个小时我们总算到了地方。

小区里的超市挤满了穿着羽绒服的人,每个人都戴着帽子和围巾,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们也去买点吧?」

我妈看着窗外犹豫道:「澜澜买的那些东西不知道能撑多久,咱再囤点,横竖这大冷天的也坏不了。」

我爸点点头,拉开车门下了车。

这个超市平时看着挺大的,上下两层,现在却人满为患,所有人都提着篮子挤在一起,大声吆喝着。

我妈一马当先杀进人群,这下也不挑什么小鸡蘑菇方便面不好吃了,能拿到的也不管是什么,通通塞进篮子里。

尤其是辣椒和酒特别受欢迎,我们去的时候货架上已经没剩多少辣酱和酒了,剩下的我妈干脆招呼着我爸直接包了圆儿。

我们回来的时候超市刚刚开门,然而这样人也已经非常多了,只买到了货架上剩下的东西。

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可是超市里的东西已经没了。

除了一些日常用品,所有的货架都空荡荡的了。

一个大妈开始嚷嚷:「你们都拿走了我们买什么,有没有点素质?!」

可是所有人都在各顾各的,没人搭理他。

还有穿得很时髦的小情侣,女生有些担心:「没吃的了,咱们怎么办啊?」

男生满不在乎:「没有就没有呗,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就是气候异常罢了,咱家里还有方便面,先回去吃面。」

……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我妈头发都被挤得乱糟糟的。

可她还是很开心,得意地指着框子里的老干妈:「要不是我手速快,就被另一个老娘们儿抢走了!」

寒风越来越猛,雪花足足有半个指头大了,不一会儿我们的睫毛上就上了一层白色的霜。

脸被割得生疼,我们仨顶着风终于进了楼道。

楼道里冷冰冰的,一丝暖和气儿也没有,不过好歹没有风了。

上楼的时候我们碰到了几个邻居。

大家手里都提着菜,有的买了大白菜,有的买了萝卜,还有的买了不少速食产品。

只有我家楼上的那个女人手里空空如也。

大概是下来晚了,她什么都没抢到,盯着我们手里的袋子酸溜溜道:

「我老公说了,这天儿过两天马上就好了,你们买这么多小心吃不掉烂在家里!」

所有人默契地忽略她,楼下的老太太叹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天儿冷的,我儿子和媳妇儿都在公司回不来了。」

「是啊,公交地铁都停运了,打车也打不到,昨天还热得要死呢,新闻也没说啥时候能结束。」另一个女人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抱怨道:

「我家冬天衣服都带回老家了,这好不容易才翻出来一件棉服,不然非冻死不可!」

老太太有些羡慕地看着我妈:「还是你家好,一家三口都在家里了,也不用操心孩子了。」

我妈安慰了她两句,下了电梯。

家里冷得跟冰窖似的,我买的肉类在储藏室里冻得硬邦邦的。

好在现在电还没断,我赶紧把外面的空调都打开,吹了半天才算暖和过来。

所有的门窗缝隙都被我封死了,只保留了大厅的两扇窗户通风,四周都加装了厚厚的保暖隔热层。

电暖气也打开了,橙黄色的光散发着暖意。

过了一会儿,我妈脸色终于恢复了红润,她把羽绒服脱下来,走到电视前面按开了开关。

事发突然,我们还没看过新闻。

新闻里一片静好,还是昨天的重播,找不到一点寒灾的端倪。

只有一条紧急插播提醒居民做好异常气温的应对工作,注意防寒取暖。

毕竟时间太短了,才过去了半天而已。

但是微博和朋友圈已经炸锅了,我打开手机,#降温话题已经冲上了热搜。

所有的人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我们这边突然降温了,家里现在都零下 20 度了,什么情况!」

「北京市也是,睡觉之前还热得我不行,还发布了高温预警,结果他妈的半夜居然被冻醒了。」

「窗户都结冰了我靠,雪已经堆到脚踝了,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

我皱眉。

很显然大家现在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是以一种玩笑的口吻在讨论这件事儿。

甚至我朋友圈还有个傻缺出去在雪地里拍了视频,躺进雪里划动着四肢,开心得乐不可支。

我不是圣母,也不想当什么出头鸟,但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发了个微博。

「可能是末日降临了,想办法囤点物资吧。#降温」

因为带了话题,我的微博下很快多了几条评论。

「小学生?电影看多了吧还囤物资,这就是反常自然天气罢了,制造什么恐慌呢?」

「我也觉得有末日的感觉,好可怕!」

「地震囤盐没吃够是吧,要囤你使劲囤。」

……

我叹了口气,关上手机。

「再去歇会吧,昨晚上也没睡好。」我看着站在窗边蹙眉抽烟的我爸,「保存精力,难熬的还在后头呢。」

等躺在床上的时候,被压制的疲惫才从我身体深处涌了出来。

这三天来我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在和时间赛跑,现在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现在我反倒有点庆幸我爸是个孤儿,我姥姥姥爷去世得早,家里也没什么亲戚了。

不然一大家子人有我操心的。

……

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的,梦里我似乎坠入了极寒的冰海,低温像是长满了触手的怪物般缠住了我,把我不断向深渊里拖下去。

我是被我妈的惊叫声吵起来的。

我猛地掀开被跑了出去,发现我爸妈正站在窗边,我妈捂着嘴,我爸则是一脸凝重。

我走过去,发现窗外雪已经小了一些。

可是温度还在下降。

一夜过去,整个世界已经彻底被冻住了,放眼望去,所有地方都是白的。

一开始物业还顶着冷风扫雪,可是实在太冷了,很快物业也都回去了。

我家是在边楼,能看到街上人倒是不少,所有人都挤在超市门前等着超市开门,冻得瑟瑟发抖也不肯回家。

一晚上过去,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寒潮已经降临了全世界,这绝对不是什么暂时性的反常天气了。

我爸搂住我妈的肩膀,把她从窗边拉开小声安慰道:

「别怕,咱家东西多,肯定没事的。」

我妈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一边主持人的声音传来,早间新闻正在播报这次的降温。

不仅仅是这里,美国、俄罗斯、日本、德国、印度、墨西哥、澳大利亚……

全世界所有地方都在降温。

自由女神的火炬上积着厚厚的雪,金字塔周围的沙漠被白色覆盖,而度假天堂马尔代夫近海的海水甚至已经冻结了,翻卷着的浪花定格在了最后一瞬间!

戴着眼镜的秃头专家对着摄像头解释,这只是一场由太阳耀斑爆发引起的寒潮天气,很快就会过去,让民众不要惊慌。

我冷笑一声,走到一边开始准备午饭。

大冷天的突然很想吃热腾腾的火锅,正好锅底和蘸料都是现成的,之前买了不少。

刚才我妈抢购到了几盒肉卷,我又拿了点海鲜蔬菜和丸子。

现在储藏室的温度对于外面来说简直就是春暖花开了,我索性直接拔了电源。

人在末世更应该活得好一点,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一顿温暖身心的火锅会让我们更有勇气面对未知的灾难。

微辣的牛油底料在热水里慢慢化开,很快沸腾出了混合着辛辣的香气。

我切了点葱段姜片放进去驱寒,等水沸腾后把肉加了进去。

结着白霜的肉卷遇到沸水很快就软了下来,颜色褪去了鲜红,在辣汤里沉浮。

我妈脸上的愁容被蒸腾得热气一熏立刻就消失了,忙不迭地从滚水里捞肉吃。

楼下的超市算是比较高端的,卖的都是好肉,捞起来肉片纤维毕现,浸透了微辣的汤汁儿,在混合了麻油香油、蒜蓉、小米辣、香菜和小香葱的麻酱里一滚,裹住了浓稠的蘸料,一咬下去软嫩的牛肉混合着底料的辣和蘸料的浓,满口的香。

七上八下的毛肚只剩下了嫩和脆,不需要蘸料,只用底料本身的香辣就已经够了,牙齿轻轻一压就裂开,溢出了鲜美的汤。

现在还没停电,不过外面太冷了家里的空调也不是很顶用,我们起床的时候都裹着厚厚的法兰绒睡衣。

一口火锅下去,我浑身都被这股热辣激出了汗来。

我爸不知道从哪个冰箱里掏出一瓶儿冰啤酒来,乐了:

「这冰箱都成保温箱了,要是把这啤酒放外头非冻炸了不可。」

「谁吃火锅面?」我从冰箱里找出一盒手擀面来。

「太奢侈了吧?」我妈瞅了我一眼,「又是肉又是海鲜又是毛肚的,连手擀面都拿出来了。」

「安心吃你的吧。」我爸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子基围虾。

「这日子还不知道能过到什么时候,趁着有的吃的时候赶紧吃!」

我妈撇了撇嘴把碗举起来:「给我也下一把!」

火锅面,火锅的灵魂,如果收尾不用火锅面这顿火锅就算白吃了。

本来没有味道的面在已经煮过肉和海鲜的汤锅里浓浓地入了味,每一根面都成了微微的红汤色,混着一把小油菜吃到肚里满足感简直爆棚。

我打了个饱嗝,也懒得收拾碗筷了,瘫在椅子上刷手机。

没记错的话还有几天就要彻底断水断电了,断网就更不用说了。

我要趁着现在看看外面怎么样了。

新闻已经更新了世界范围因为这场低温死亡的人数。

美国 48713 人、俄国 54186 人、英国 13652 人……就连新加坡都有 3560 人在寒潮中冻死。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无处可去的流浪者,在突然降临的灾难面前没有一点反抗能力。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罢了,接下来死亡人数会呈爆炸式增长。

人类在这种天灾面前,就像蝼蚁一样脆弱。

打开朋友圈,昨天那种开玩笑的气氛已经彻底消失了,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场降温。

「我家已经零下了,开空调都不顶用了怎么办,这次降温到底要持续多久啊?」

「专家说这只是暂时的,我看美国都开始零元购了,这是全世界范围的灾难啊。」

「冰河期到了,人类要灭绝了吧!」

群里消息刷屏快得我几乎都看不清,大家清一色地都在囤物资,虽然所谓的专家说这只是暂时的,但是所有的超市几乎都被抢购空了。

有个宝妈在求助:「家里奶粉不够了,有没有人有多余的奶粉?」

这条消息很快被刷上去了,没人搭理她。

这种灾难面前,人性的自私似乎也无法指责。

我叹了口气,很显然大家完全不相信这次降温是什么专家说的狗屁耀斑爆发导致的暂时性寒潮。

但他们对未来要发生的灾难还一无所知。

零下 20 度的温度只会维持一两天,很快气温就会继续下降。

而那时断水断电的人们将求生无路。

短短三天,地球人口就会锐减三分之一。

寒灾地狱,已经开始了。

果然,第三天半夜里我是被生生冻醒的。

梦里我似乎被动在冰块里,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往外散发着寒气,冷得我浑身蜷缩起来直哆嗦。

等我冻醒后之后才发现,屋里冷得出奇,冷空气沉沉地堆在地上,连呼吸都凝滞起来。

我真的好像睡在一个冰窖里,哪怕穿着厚厚的睡衣,全身也都是冰凉的。

我呼了一口气,惊奇地发现居然变成了白色的哈气。

我心里咯噔一下,马上冲到空调面前。

果然,空调屏幕彻底黑了,已经不运作了。

极寒降临的第三天,我家断电了。

我爸妈也冻得起来了,我妈搓着手,说话的时候全是白气:

「好冷啊,谁把空调关了?」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温度计。

零下 34 度。

这还是在屋里装了隔热层,也就是说外面的温度又降了,说不好已经得有零下 40 多度了。

我爸面色也难看起来,他摁了一下屋里灯的开关。

毫无反应,大堂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月光映到雪地上苍白而微弱的光。

「停电了。」我爸声音严肃起来,「澜澜,你不是安了烤火炉吗,我去抱柴火,咱们今晚上围着炉子睡。」

为了应对停电屋里煤炉和烤火炉我都装上了,但是煤炉通风不好容易中毒,优先选择还是烤火炉。

我爸抱着一捆柴火堆在炉子里点上火,我们就围在旁边的地毯上裹着睡袋睡觉。

黑暗里,橘色的火光驱散了寒意,我冻僵的手脚在刺痛后慢慢恢复了知觉。

木柴烧得噼啪响,不时有几点火星子飞溅在空中熄灭。

虽然比不上空调,但是也暖和了不少了。

看着跳动的火苗,听着耳边木头爆裂的微弱声音,一阵困倦慢慢袭上大脑。

我闭上了眼睛。

04

停电后,事态彻底失控了。

手机还有电的业主在群里刷屏。

「有没有多余的衣服,孩子快冻死了,求求大家救救我们吧!」

「家里断粮了,高价收粮,价格好商量。」

「水也没了!水管都冻炸了,物业能不能给想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我们不冻死也要渴死了!」

……

可是已经没有物业了。

楼下传来了玻璃爆裂的声音,我探头往下一看,心神剧震!

有人已经耐不住饥寒开始攻击店面,砸烂玻璃后冲进去打砸抢烧!

我心脏咚咚乱跳,看向储藏室。

之前忽略了这方面的危险,我家囤了这么多东西,一旦被发现后果难以设想。

就在我慌乱的时候,楼道里居然真的传来了哐哐的砸门声。

我爸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抄起一把菜刀,蹑手蹑脚地往门口凑去。

砸门声越来越近,重重的脚步声好像踏在了我的心上,男人的骂骂咧咧声回响在封闭的楼道里。

不一会儿,脚步声逼近,我的大门猛地被砸响了。

「开门!开门,有吃的没有,拿出来给我们分分。」

我们全家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出声。

这个声音我们都认出来了,是楼上的男人。

听说他之前是混社会的,后来扫黑除恶黑老大进去了他也跟着蹲了两年,出来找不着工作就一直蹲在家里。

这个男人一米八多,又高又壮又浑身都是纹身,看着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我们不是圣母,他家之前还找过我的麻烦,我没有那么多的善心。

「我知道你们家有人,你们前几天还装修呢,再不开门我就撞门了!」男人恶狠狠道,在没得到答复后开始用力撞门。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手里的菜刀不断握紧。

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我家的大门还算结实,他撞了半天纹丝不动,骂了一声往下一家去了。

看来楼上是断了顿了,不然也不会发昏出来抢吃的。

只不过此时人人都是家门紧闭,他们也讨不到好。

我松了口气,手里黏糊糊的,汗很快就冰冷一片。

……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每天都窝在家里。

所有的被子都被拿出来堆在了床上,可是即使身上盖着好几层被,夜里脚还是冷的。

吃东西的时候我们也小心了许多,带味道的吃之前都先用胶带把门窗封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时候的人性是不能信任的。

秩序彻底混乱了,每天楼下都能传来打砸的声音,倒在雪地里的尸体除了冻死的,还有被杀死的。

天气太冷,血液流出来一会儿就冻住了,变成了血冰。

楼上的男人天天吆喝着砸门,可是没人给他开门。

砸了三天的门之后,他也没有再出现过了。

05

事情还是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一个月后,我们的柴火和煤块快要见底了。

时间太紧,我手里的钱也不多,能买到的燃料实在有限。

尽管已经省着用了,可还是快要消耗殆尽。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妈冻得瑟瑟发抖,面色青白。

我把买的暖宝宝贴在了她身上还是不行,在绝对的低温下,连暖宝宝似乎也热不起来了。

我们都知道,再找不到燃料,我们都要死。

就在我们焦头烂额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我爸还以为是楼上,警惕地凑了过去,结果猫眼里居然是物业。

自从寒灾降临后物业就再也没在群里说过话,这次不知道怎的却突然出来了。

我们还在纳闷儿,物业却好像明白了我们的防备,他把脸露出来让我们看了一眼,又赶紧厚厚地包了起来,闷声闷气道:

「陆先生,小区业主家里都没有能取暖的东西了,我们打算去郊区的树林砍一些柴火回来烧,你们要不要一起?」

他也没等我们回答,自顾自道:「队伍 10 点在小区门口集合,我们争取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

说着他就又去敲下一家的门了。

人多力量大,物业是想多找点人,这样万一碰上什么事儿也能搭把手。

敲到楼上的时候,楼道里传来女人尖锐的声音。

「神经病啊,你知道我们一年交多少物业费吗,你们难道不该砍回来给我们用吗?

「而且我家也没吃的了,赶紧送吃的来听到了没有,不然我去投诉你信不信?!」

物业简直气笑了,跟她骂了几句后觉得没意思,干脆不搭理她继续往上走了。

我爸犹豫了一下,回屋里找了一件最厚的皮毛大衣穿上,外面又努力裹上了一件羽绒服。

「我跟着去看看,你们娘俩在家里等着。」

说着他就要开门。

我妈急了:「我跟你一起,你自己一个人能多少柴火,澜澜看家!」

我叹了口气:「一起吧,多弄点,咱们少出去几趟。」

我爸拗不过我们,我们三个人全副武装出了门。

家里只有菜刀和砍刀,临走之前我想了想,又揣了一把匕首放在怀里。

到了楼下,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数都是些年轻人,老的也有,只不过很少。

大部分老人是熬不过这样的低温的,能不能顺利回去都说不定,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谁也不愿意出来冒险。

我视线随意瞥向一边,又猛地僵住。

躺在地上的尸体大家都有些见怪不怪了,只是尽量离得远一些。

但是不远处的那具女尸十分面熟,是住隔壁开麻辣烫的大婶儿。

她早年抛夫弃子跟着情人私奔来了这里,结果情人其实有老婆,把她抛弃后她也没脸再回去,干脆就自己在小区里支了个摊子,慢慢地越做越大买了店面。

她身上衣服裹得很厚,脸上煞白几乎和雪地一个脸色了,睁着眼睛蜷缩在街角,死不瞑目。

我心里猛地一颤。

也算是熟人了,明明前段日子我还见过她,涂着大红嘴唇张扬热情的样子。

现在她就静静地冻死在了角落里,惨白而冰冷。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在这里,是在屋里冻得受不了出去找法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但我心里总觉得堵得慌。

我知道,像这样的死人现在已经全世界到处都是了。

无暇多想,物业拿了个大喇叭在前面喊话:「业主们,现在突逢灾难,大家必须齐心协力才能生存下去,大家都知道在这种温度下我们熬不过去多久,东边的郊区有一片树林,我们可以去砍一些木柴回家取暖,现在出发,我们一定要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

没人吭声,很少有人家里会存那么多吃的,半个月基本上就是普通人家生存的极限了,现在大家都又冷又饿,完全是凭借着活下去的信念出来的。

寒风席卷着地上的雪扑面而来,人的脸先是感觉到难以忍受的刺痛,过了一会儿便开始发麻,最后就会失去知觉。

这实在是太危险了,现在外面的温度已经达到了零下 50 多度,在这种温度里肢体裸露一会儿就会坏死。

不知道走了多久,旁边的一个女生突然惊声尖叫起来。

我扭头一看,后背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她的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在了外面,大概是风太大冻麻了没有感觉,此时一碰,那冻硬了的耳朵居然直接掉了下来!

然而没有血流出来。

耳朵静静地躺在地上,女生惊恐万分,哀嚎着哭泣:「救救我,我的耳朵掉下来了,送我去医院!」

然而没人理她。

医院也早就关门了,现在去哪里找医生接耳朵。

更不用说非亲非故的,大家现在只想去小树林里砍到足够取暖的柴火。

长久的压抑加上这一幕的刺激,那个女生凄厉地嘶吼一声,踉跄着奔向了远方的雪地。

没人去拦她,这种天气脱离了队伍下场只有一个,大家心里都清楚。

一边年长一些的女人低声叹了一口气。

风雪越来越大了,正午的天空也灰蒙蒙的,漫天都是飞舞的雪花。

我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难熬过,完全是机械式的、凭借着毅力在往前走。

所有的车都启动不了了,仅剩的油也都被弄了出来各自家里取暖,不然我们也不用这么费力地走去。

就在我要坚持不住了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物业突然说话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

「到了,咱们尽可能地多砍一些,减少出来的次数!」

不用他说,所有人都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刚才还死气沉沉的人群一哄而散,冲进了被积雪覆盖的林子里。

我爸拿出菜刀,用力地劈砍着树枝。

现在也顾不得什么干柴湿柴了,能烧的都是好柴!

一瞬间,不大的树林里到处都是人,人人挥舞着刀具疯狂地砍伐着树木。

出来的时候我背了一个筐子,还带了一捆床单缠成的绳子,我爸妈在前面砍,我就在后头收拾。

人多力量果然大,很快我身后的背篓就满了,剩下的用绳子捆起来系在我妈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眼前的树上,我不用砍柴,四处扫视,然后视线就被不远处的一个小雪堆吸引了。

吸引我的不是雪堆,而是雪堆边上露出的一小块灰色,被积雪覆盖很难看得出来。

我四下瞥了一眼没人注意,偷偷跑过去,把手伸进雪里一拽!

一只冻死的野兔身体僵硬,直挺挺地被我握在了手里。

果然是兔子!

之前我散步到这儿的时候就见过兔子,野兔的速度快得惊人,嗖的一下就从我面前跑了过去钻进了树林里。

现在温度太低,这些野生动物也死得七七八八了。

我用身体遮挡着别人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把兔子塞进背篓里,用厚厚的柴火盖上。

我家还有一些吃的,只是能撑多久谁也说不好,这时候没有人会嫌弃物资太多。

刚想站起身来,我警觉地抬起头,却发现一边裹着一身皮草的女人正在看我。

我心里一沉,她却没有说话,只是冲我点了点头就走了。

我有些惊讶,随即就认出了那个女人是谁。

是楼下的邻居,之前她女儿满月的时候还给我们送过喜饼,平常见了我们都会打打招呼。

她看见了我捡到兔子,却没有嚷嚷,也没有过来找我分。

我心里五味杂陈,决定晚上做好了兔子去给她送一碗,别人仁义,我也不能假装看不见。

太阳逐渐西移,物业看了看天色,大声招呼我们:「得赶紧走了,不然回去的时候天就要黑了,我们都得活活冻死!」

大部分人虽然舍不得,却也实在撑不下去了,收拾收拾柴火就跟着往外走。

只有那么零星几个人还想多砍一些,没听见似的继续挥动着手里的刀。

物业见状暗暗叹气,却也没有多说,领着我们就开始往回走。

回去的路显得更加漫长,下午了,温度也开始不断降低。

然而有了身上背着的盼头,大家都是干劲儿十足,居然比来的时候速度还快了一些。

所有人都似乎有了生的希望,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

我加快脚步,进入楼道。

狂啸的风被甩在身后,楼道里冷得像是冰库,然而好在没有风了,四周都寂静一片。

夕阳漫天的金光被风雪撕碎,只留下昏暗的余烬,透过窗户稀疏地映进来。

我甩了甩头发上结的冰,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浑身僵硬。

昏暗的楼道里,我家的拐角处出现了一个扭曲细长的黑影。

黑影的手里,刀锋被拉得很长。

我朝身后的爸妈使了个眼色,指了指那个黑影。

我爸会意,把身上的柴火解了下来,快步走到我身前,掏出身后的菜刀,蹑手蹑脚地往上摸去。

黑影听到声音,微微一动。

「你他妈的——」就在我爸上楼的一刹那,他猛地用刀朝着黑影劈了过去,怒骂一声!

楼上的女人狼狈地从阴影处踉跄出来,险险躲过我爸手里的菜刀,却慌得手一松,西瓜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咬了咬牙,刚想弯腰去捡刀,却被我妈眼疾手快地把那西瓜刀一脚踢开!

果然,楼上不想出去砍柴遭罪,干脆躲在我家门口打算抢现成的。

在这种时候,抢夺物资无异于杀人,更何况她手里拿着那么长的一把西瓜刀!

女人表情狰狞,尖叫一声朝我扑了上来:「你们还有没有心,我们一家都要冻死了,我老公都病倒了,有柴火为什么不能分给我们,快把柴火给我!!!」

我冷笑一声。

她似乎还觉得这是在末日之前,习惯了用她胡搅蛮缠这一套。

可是现在,没人会再惯着她了。

我一闪身,女人收力不住向前扑去,我不着痕迹地伸出一只脚。

她被绊得顺着楼梯滚落下去,然后尖叫声戛然而止。

刚才被我妈踢下去卡在走廊栏杆上的西瓜刀刀尖从她胸前冒了出来,衣服洇出一片暗色。

女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哆嗦着嘴唇:「你们、你们居然敢杀人?」

「快送我……去医……院——」

我面无表情道:「我们这是正当防卫,而且谁杀你了,你这是遭报应了。」

女人还想再说话,却一口气没有提上来。

她双目圆睁,没了呼吸。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的时候没有觉得什么,现在人一死,我和我爸妈心情都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我们都是守法公民,从来没有违法乱纪过。

然而此时,却直面了一个死人,虽然不是死在我们手里,却实在不能说跟我们没有关系。

可是太冷了,这个温度已经不容许我们在这里发呆了,我爸叹了口气,赶紧招呼我们进了家门。

到家后,我们把仅剩的一点煤块放进炭炉里烤手,雪水融化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再次凝结成冰。

砍回来的木头也被我们放在炭炉前烘干,好晚上用来烧火。

这一趟出去我们一家都冻坏了,尤其是我妈,一直止不住地哆嗦,手烤了好半天才勉强恢复知觉。

夕阳西下,天边渐渐染上了墨色,黑暗笼罩了天际。

青市夜生活还算丰富,以往这个点儿四周都会亮起灯来,马路上车水马龙地穿梭。

然而现在,视线里全是一片黑暗,外面除了寒风的怪叫就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看到我爸妈心情都有些低落,我把木柴都倒了出来,从筐子里掏出了那只兔子,开心道:

「看看,这是什么?!

「我刚在树下捡的!」

我妈眼睛就跟电灯泡拉线了似的,唰地一下就亮了,也顾不得烤手了,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兔子眉开眼笑:

「兔子!」

「哎哟,我们家澜澜真是小福星,那么多人都没见着,就你捡着了!」

我爸也乐了:「我去收拾收拾,今晚上做个爆炒兔肉!吃了几天冷饭,咱们也热乎热乎!」

我爸是四川人,做得一手好冷吃兔,以前我上大学的时候他总会做一罐子冷吃兔给我带去学校吃。

现在天冷,他把柴火架在炉子里烧起来,抓了一大把辣椒、花椒、八角扔进锅里炒香,把切成小块的兔肉倒了进去。

滋啦!

水在油里炸开的声音我已经太久没有听过了,此时一听这种声音,眼眶一酸,居然几乎要掉下泪来!

兔肉在锅里爆炒上色,热气腾腾地弥漫着奇异的香气,我不停地吞咽着口水,肠胃蠕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不一会儿,肉出锅了,我爸把兔肉盛在碗里,又把烧好的雪水倒进自热米饭盒子里。

有些烫手的米饭弥漫着热气,我们一家三口围在桌前夹着兔肉。

兔肉混在辣椒里,颜色赤红澄亮,油香油香的。

咬一口就被那惊人的弹和嫩折服,满嘴都是麻辣回甜。

兔肉很新鲜,紧实细嫩又有嚼劲,连带着微甜咸香的酱汁儿一起进嘴,我们三个人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筷子快出了残影,在碗盘之间飞舞。

之前为了省柴,我们家只在晚上生火,白天都捂着被子缩在床上取暖。

一天到晚只有晚上那一顿能吃着热乎的,到了后来,晚上这一顿也没了。

眼下再吃浸满了香气的热饭和热菜所有人都感动得眼泪汪汪。

吃完饭,我把楼下邻居的事儿跟我爸妈一说,我妈犹豫了一下,装了一碗兔肉用保鲜膜封得严严实实地给楼下送去了。

楼上女人的尸体还躺在楼梯上,已经冻僵了,脸色惨白。

我妈皱眉闭着眼跨过去。

眼下家家户户都开始断顿,家里的存粮基本上都吃光了,我妈小心地不让兔肉露出一点气味,敲开门一把塞了过去就小跑着回了家。

邻居愣了一下,她大概是没想到我们还会把兔肉分给她,朝我们感激地点了点头,赶紧把门关上了。

06

家里的柴火已经省着烧了。

可是也只烧了不到两周。

两周后,物业再次聚集小区里的业主出去砍柴。

只是这次,人又少了一大半,稀稀拉拉的只有十几个人。

断粮断电,很少有人能坚持这么久。

最后一根柴火用完时,我爸烧了一锅肉汤。

冰天雪地里能喝上一碗辣辣的肉汤简直是无比的享受,可是我们三个人谁也没有露出喜色。

大家都知道,最后一根柴火烧完了。

我们即将面对的就是无尽的极寒。

……

最后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时间似乎也被冻住了。

过了不知多久,连最后的木柴都没有了。

东郊的小树林已经被幸存的人砍光了,就连街上的绿化带和树木能砍的也都被砍了。

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银白色。

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 60 度。

我们一家三口没了任何活动,每天都裹着好几层被子躺在床上瑟瑟发抖。

我们有吃的,可是没有火来煮。

四周都是雪,可是无法烧成水来喝。

每天我们只吃一个冻馒头,那馒头冻得严严实实的,比石头还硬,扔出去估计能砸死人。

全世界都被冰封住了。

以往对面楼上隐约的蜡烛光亮消失了,就连物业也很久没来过了。

似乎所有人,都已经死光了。

天地间只剩下了我们一家三口在苟延残喘。

而我们,大概也马上就要死了。

我妈钻到我被窝里,紧紧搂住我,低声唱着小时候哄我睡觉的催眠曲。

只是唱着唱着,她就哽咽了起来。

她拍着我的背,颤声道:「睡吧澜澜,睡着了就好了。」

我爸也从一边走过来,裹着毯子揽住我们,闭上眼睛。

「下辈子,我还当你爸爸。」

他说。

我带着哭腔笑道:「风水轮流转,爸,下辈子该我给你当爹,我照顾你了!」

他一瞪眼睛:「小兔崽子,说什么呢?!老子永远是你爹!」

五十多岁的大男人蓦然红了眼眶:「是我没本事,照顾不好你们。」

「没事儿,黄泉路上咱们一家三口照应着,下辈子好好投胎。」

我流泪点点头,微微苦笑。

难不成重活一世,我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吗?

也是,寒灾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我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尽力了。

身上的刺痛慢慢退去,我感觉四肢都逐渐消失了知觉,然后一种奇异的温暖涌现了上来。

我知道,这是人体失温后的错觉。

登山队冻死后被发现时,有些人把衣服都脱光了,看起来像是活活热死的。

其实只是失温产生了幻觉。

我现在,大概就是这样吧。

可是那温度越来越明显,我蹙眉睁开眼,摸了摸身下的电热毯。

不是幻觉。

触手所及,真的是暖的。

就在我纳闷儿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视突然传来了微弱的滋啦滋啦声。

我们三个对视一眼,争先恐后地掀开被子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大概是电子元件被冻坏了,电视屏幕一道一道地闪烁着暗光,看起来已经坏了。

然而那里面传来的声音却让我们热泪盈眶!

「中央广播电台,中央滋啦……电台。」

「……抗击寒灾是关系全人类的大事……滋啦滋啦……全国之力进行救援!

「目前中央抗灾指挥总部已做好救援部署,救援队已经开始驰援八方,部分地区供电已经恢复……滋啦……相信生命的顽强,祈求生命的奇迹,请大家坚持住,我们决不放弃!」

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掉在地上成了一个个的小冰疙瘩。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电视嚎啕大哭!

我爸妈也抹着眼泪,相拥而泣。

线路大概被冻坏了,灯忽闪忽闪的很昏暗,可是外面的楼却亮起了无数盏灯火,在夜里连成了一条闪耀的长城!

有人用微弱的声音对着外面喊:「还有人活着吗?!」

过了一会儿,就在我们失望的时候,有一个小小的女声在夜空里响了起来:

「这里还有。」

不一会儿,又一个人出声了:「这里,28 号楼 23 楼的邻居在这,你们还好吗?!」

有人哭道:「我楼上楼下都死了,只剩我还活着!」

「我也在!国家已经在救援了,邻居们挺住!」

「我们一家三口都在!」

「我也还活着,有人有吃的吗,我们要饿死了!」

……

所有虚弱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点亮了生的希望。

我带着哭腔朝着夜空大声道:「我也在!

「我们一定能活下去!」备案号:YXA1GwJPGvGiL34zEOmi0l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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