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神明赌约
2023-01-23T00:00:00Z | 79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1-23T00:00:00Z
我把反派睡了,但又没完全睡!
他只是把我当成了工具人,嘤嘤嘤…
「魔尊,来吧,我行!我受得住!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觉得你不行。
01
我睡了全书最大的反派。
确切说——我穿越过来,凑巧睡了全书最大的反派!
只是……来的时间不凑巧,没赶上正事……
唉,有那么些许的遗憾吧~
看着坐在床边正在考虑要不要杀我的云泽,我……好惋惜没能摸一把哥哥的腹肌!
不知是不是我目光太露骨,云泽蓦地扭头,带着红血丝的双眸不辨主人心情,但瞧了却让人阵阵心慌。
「嗯……睡得好吗?」我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露出职业微笑。
「……你说呢?」他暗自打量我。
「呃,应该蛮好的吧。」我掐了掐只穿了藕粉色肚兜的腰身,说出了很中肯的评价——「又细又软,手感一流!!!」
「……」
我眨了两下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位小哥,昨晚可是你闯进我栖身的洞穴的!我虽还是处子之身,但我不傻!你这是要对我负责的!」
「……」云泽依旧沉默,但目光里多了丝兴致。
但读过原文的我知道,他心里大约在说——竟没想到这深山老林的破败洞穴竟然还有只不怎么乖的小狐狸!
而他没有立刻动手杀人,也是因为——毕竟在「我」之前他还是个童子鸡,第一次嘛,懂的都懂~
「或许,死人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这次是受了伤又中了下三滥的情蛊才沦落至此,嗓子因很久没喝水带着丝沙哑,但配着他身上松散的袍子,竟性感如斯!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绝!
绝!
然后……云泽把袍子系上了……小气!
「小哥不要这么暴戾嘛」我一点不怕他,毕竟能穿越我也是天选之人吧!不紧不怕还挑眉惬意道,「看小哥的状况,应该是中了情蛊吧?」
「……你知道情蛊?」
我捋着胸前长发,悠悠说,「那是自然。虽然我不喜欢,但我们狐族不就是干些勾人的行当嘛,自然是知晓一些。」
「哦?那你的意思是——你有解药?」
这是原主的回答。
然后她死了。
「那是自然,只是配药复杂,需得天界的,魔界的,妖界的灵药,药引子难拿啊。」
云泽细细看了我很久,毕竟事关他的身体,情蛊是他养父,也就是前任魔尊的女儿下的,本想逼他就范,没想到他这么能忍。虽说不致命,但他也不想再有下次忽然爆发又加上受伤意志力薄弱再与别人睡一觉吧~
众所周知男主反派的都有洁癖!
「当然了,今天的事,我是不会说出去的~,你也知道,我们狐族不像别的妖,不太在意这些的。」为了增加「存活率」,我又没皮没脸补充一句。
「收拾好,我带你走。」他敛去明目张胆的打量拂袖走出去。
我看着他明明受伤却强忍装作无事的背影,红衣飘飘,每一根发丝都在招人堕落。
当小说里的人如此立体地呈现在我面前,既新鲜又带着些许对未知的恐惧。
「2333,我已经活下来了,你可以告诉我任务了。」
冰冷的机械声回荡在我清醒的脑海,「活下去……」我冷着脸低喃一遍,「为什么?这样的任务有何意义?」
不知是否是错觉,那声音卡顿了一下
「这样……」好奇怪啊,但好像又有一点合理……,但我也没那么多时间质疑,毕竟昨晚穿过来的时候它已经拒绝了我很多问题,而我也没大把的时间了。
「为什么是这具身体?原来的灵魂去哪儿了?」
「那——活到什么时候才算任务成功?」
「小说的结局?」
「但因为我的到来,结局变了,又当如何?」我需要最完善的保障,毕竟奶奶还在现代等着我呢,我虽喜欢云泽这个人物也觉得有点新鲜,但我终究要回去的。
「系统?」
「2333?」
「你还在吗?有信号吗?下线了?」
怎么觉得这条要求像是现商量的?而且虽然依旧是冰冷的电子音,但怎么觉得比之前的声音冷漠些?是我的错觉吗?太紧张了?
算了算了,反正抱紧反派爸爸的大腿对没错的!他大结局没死,那我也有可能活着!
问完问题,我立刻跑下床坐到镜子前的蒲团上。
美!
好美!
我好美!
如果可以,顺便谈个恋爱也是好的!嘿嘿……
「对了,那如果我没完成呢?」
……这么直接的嘛……
「行了么?……你怎么还不穿衣服!?」云泽从转角走过来,看样子不太开心。
我按着记忆伸手一挥从储物袋拿出一件衣裙换上。
「走吧!」
我没见过世面兴冲冲的样子再次遭到了嫌弃……
……
那时候经历太少,以为即便不像别人似的因穿越走上人生巅峰,但能云游四方、调戏调戏云泽也是好的。这是活着又不算很难,等玩儿够了,也差不多回家了。
心里还向往此处天地盛大。
可惜,人总要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
02
云泽是新任魔君,也是这本《凤凰泪》的大反派。
而这本书为何叫《凤凰泪》,也是云泽黑化的一大原因。
女主倪鸾是天地间唯一一只凤凰,但因为当初神魔大战,其母重伤生产导致神魂不全,那时神界出了叛徒还没查清,母亲怕她年弱被欺便托付给了属下白鹭。
云泽与倪鸾认识就是因为——云泽想要修为精进,寻到一上古孤本,说需一味——凤凰悲泪!
意外得知倪鸾的真身后,云泽便展开了「攻略」。
终于,二百年相伴,倪鸾爱上了云泽。
而云泽自小生于烂泥之中,心里只想变得强大,不被欺凌,彼时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就依着取凤凰泪的方法,在二人大婚之时将倪鸾抛弃,取到了——凤凰悲泪。
倪鸾伤心欲绝,又遭到云泽养父女儿的暗算,跌入火山后——涅槃重生,也补全了神魂。
此后又五十年男主才出现,男主是天帝次子,才能卓越却不被重视,因为并未想要争权夺利所以性格直爽,对女主一见钟情后展开猛烈攻势。
又两百年光景。
男女主已经有了火花,而云泽继任魔君之位后,平定魔族、打压妖界,令魔族实力大涨,兴许是闲来无事,竟有了吃「回头草」的想法。
于是就是在云泽的「强取豪夺、死缠烂打、很不讲理」下,男女主感情越来越坚定。
这一来一去、一追一拒,又是三百年。
之后的主要情节就是——妖王联合魔界叛徒和给云泽下药的灵露,趁云泽情蛊再次发作将其重伤,欲再次发动三界大战。
虽然云泽与男女主合作粉碎了计划,但乱战中,男主为女主挡了一击致命袭击,消散于天地之间。
自那之后,女主开始四处奔波寻找男主,云泽也意识到——他不可能为倪鸾放弃生命,或许,他真的没那么爱。
此后又七百年,男主三魂七魄被找全,在天帝的帮助下恢复真身,与女主长相厮守。
而云泽在那之后,整顿魔界,成为有史以来最负盛名的魔君。只是他没有再娶,身边也没了别人,漫漫魔途,一直孤身一人。
他没那么喜欢倪鸾,但他遇见的所有人里,还是最喜欢倪鸾。
……
前期是个被抛弃的孤儿,也曾渴望温暖,但吃亏吃多了心就慢慢冷了;中期是个野心家、心机颇深、城府难测;后期又执拗得要命,孤苦的童年让他渴望温暖,但世间苦难又让他充满防备,没给他爱人的能力;于是最后只能独自一人坐在那孤寒高位之上。
这样的人,思虑太多,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与男主图夜的赤子之心相比。
……
这本小说曾风靡一时,喜欢男主和反派的也都大差不差。而我喜欢云泽多些,也是因为差不多烂泥般的童年吧。
虽不至于像他一样濒临生死边缘,但在奶奶把我领回家之前,也算是见过比同龄人多的人间疾苦,养成了早熟的性子。
……
「你要的药材,本座已经派人去寻了。」云泽不知何时回来的,径直走到我身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啊……知道了,你这些天修炼的时候小心些,虽说我可以替你压制一阵子,但最好别刺激到。」
「嗯。」
这些天的相处我可算知道了——这家伙比小说里还沉默寡言。
要不是这张脸,得多无聊啊~
「云泽。」
他抬眼看我,竟然不纠正称呼让我唤他魔尊了,看来是认命了。
「你今天好奇怪啊。」
「嗯?」他皱剑眉上挑。
「怪好看的!」
「……你们狐族的招数就这般?」言语中竟还有一丝不屑与嘲讽。
「……」小样儿!我就不信了!我这该死的胜负欲!「云泽,你怎么像一本书似的?」
这次他没作声,一边饮茶一边好整以暇看着我。
我双手捧脸,咬了下嘴唇,佯作娇滴滴地样子,轻声道,「不然我怎么越看越想睡!」
「……」
「好不要脸的狐媚子!你们狐族果真放荡不堪!」云泽还没开口,一个刺耳的女声就从门口传了进来。
我闻声看过去,来者一身黑衣,飒爽英姿,与原主天生娇弱的长相相反,但这人的眼睛生得不好,比起这过于中性的打扮,其实更适合穿得女人些。
这人就是云泽养父,前任魔君托他照顾的独女——灵露了。
这好看但略违和的打扮是因为这傻姑娘学着女主倪鸾穿衣,以为这样就能让云泽多看几眼。
多天真,多可笑啊。
魔君之女,竟抢着去当替身。
果真爱情使人盲目。
「原来是公主殿下啊,我这是真情实意,何来放荡一说?」
「你…..你…..不要脸!」
「公主殿下,」我轻拍脸颊,「脸和男人,如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
「你…云泽哥哥,你怎么不管管这女婢!好生无礼!」
「公主殿下此言差矣,」我看云泽不想理她便接过话茬儿,理直气壮道,「我可是云泽的恩公,那就是你们魔界的大恩人!公主这对待恩人的态度……」我捂嘴一笑,「倒真是前任魔尊教得好呢~」
我这样貌,这嗓音,果真适合茶艺!
我来这儿是为了完成任务,如果卑躬屈膝可以更顺利,我不是吃不得委屈,只是灵露的性子就是欺软怕硬的,我也不必奉承着。
「你……」她还寄心于云泽,却见后者低头饮茶毫无作为之意便一跺脚离开了。
正要喝口茶润润嗓子,云泽幽幽开口,「倒是发现你的另一个用处。」
那双好看的凤眸兴致盎然,不像打什么好主意的。
「你……你……」我吞咽一口唾沫,低头思索片刻,下定决心一般,一下扯开衣带,本就轻薄的衣裙立刻滑落到肩膀下,「魔君既然想,那便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云泽咬紧牙关一字一顿:「……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泽,你本知我倾心与你,虽然现在名不正言不顺,但……我可以的!」
「你……木苍云,你好样儿的!」
云泽耳尖泛红得夺门而出,我慢悠悠穿好衣服,捻起一块糕点,露出满意的笑。
我知道他想用我对付那个娇纵的公主,甚至是魔族那些上赶着扑上来的女人,但我并不想多此一事。
而且……刚才似乎发现了点好玩儿的——云泽,还挺纯情呢。
魔界至尊竟然纯情如斯!
多新鲜~!
「你在干嘛?」
「药还没齐。」很明显,云泽希望话题到此结束。
「……」没礼貌的家伙!「你整天在这里看冥河深渊,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云泽真的无趣,一点也不好奇,秉着「只要我不尴尬,我就不尴尬!」的原则,我硬着头皮说——「当你在窥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窥视你。」
「……下面都是孤魂野鬼,企图回到人间,但已经被所有人遗忘,又迟迟不肯投胎,只能在冥河生不如死。」
「……所以……?」
「所以,」云泽转过头,冷漠地俯视看向我:「你再烦我,下场如斯。」
「……云泽。」我敛起笑容,十分严肃地看着他。
「如何?」原本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大多是因为他的病情,所以他才少有地顺着我说。
「你没有心啊。」在他发怒之前,我又说,「面对这样一个大美女,」我心痛地指着自己,「你竟然这么冷漠!本美女,很心寒啊!!!」
「……」
云泽拂袖离开,只留下两个字回荡在冥河刮来的阴风中——「有病。」
03
我是苍云,我穿越了,且和反派爸爸待在一起。
我现在脑阔很疼。
「喂,云泽,咱们贸然来天界不好吧?而且……你在找什么?」
云泽深知灵露的秉性,为了防止我被弄死,所以就当我是他贴身婢女……到哪儿都带着。
本以为他独来独往惯了不会回答时,但他轻吐出一个字,「花。」
我仔细回忆情节。
是了——这又是一次云泽「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计谋。
云泽虽身为魔君,踩着尸山趟过血海走上去的,但他对倪鸾一直有执念,或许于他也曾是短暂的阳光吧,所以他不想伤害她,每次都对男主图夜出手。
图夜不开心了,他就开心了。
现在云泽还没有彻底黑化,但这次云泽出手破坏了天后让图夜看管的昙凰扶苏,天后本就不喜欢图夜事事比他儿子优秀,变以此为由把人贬下凡历劫。
当然,有惊无险。因为这书里除了云泽,其他人也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后期图夜当众表明了自无心天帝之位后,天后也不再针对他。
话说回来,图夜跳下无澜台下凡的时候,倪鸾刚赶到,眼看阻止不了便追了下去。
两人一世凡人夫妻,回到天界更加恩爱,不久便定了婚事。
云泽也就彻底黑化。
彻底黑化之后的云泽还是蛮可怕的,我正想着如何在这源头解决问题时。
昙凰扶苏……没了……
「来者何人!」
怎么会有人!?书里云泽毁了花,给男主找了茬儿就淡淡然走了啊……
「是本座。」云泽半点自觉也没有,云淡风轻来了一句。
「魔君?你来作甚?」我看这身着白蓝相见衣衫,仙气飘飘的美男,结合云泽的表情,这怕不是男主吧!看着是年轻了些,从眼神就看出来了。
「随便逛逛。」
「哼,魔君可真是说笑了,你不好好待在魔界,来天界逛逛?难不成是你们魔界容不下你这魔君了?」
云泽也不生气,拂袖背到身后,「与其有闲心关心我魔界,不如看看自、家、后、院。」
这时,图夜才注意到我旁边那朵早已回天无力的昙凰扶苏。
我横着往旁边挪了一步,尴尬地笑了笑——到人家家里办坏事被发现了还这么理直气壮,不愧是反派!
就是狂得这么不讲理!
……
最后……最后当然是他俩神仙打架,再一起去见天帝喽。
魔界近来气焰太盛,旁人也不知情蛊和受伤的事情,对云泽颇为忌惮。
这不,罪魁祸首竟然侧躺在席子上,人家男主「护花使者」跪在那儿。
太坏了!
我喜欢!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当然,最后男主还是去人间历劫了,后赶来的倪鸾瞥了云泽一眼也跳了下去。
云泽眼看着倪鸾消失的衣摆,冷着脸说,「那本座也不久留了。」
不等天帝客套一番,挥袖瞬间离开。
一阵天旋地转,我再有意识就在南天门了。
「你回去吧,待在我宫中不要离开,床铺后有一密室。」说完化作一道微弱的光原路返回。
他这是想——一起下凡!?
也是,历劫本不是好事,期间必定良多坎坷,为了避免其他仙君因私情帮助,定然是不好找的。历劫本是对天神的历练,是为天命,不是司命星君,就算是天帝也无法得知下凡后到底什么情况,云泽也没办法找到二人的气息。
只是书里云泽并未被发现,自然不会知道二人下凡之事,而现在他知道了,到底想做什么?!
不等我猜,2333 开口了。
「……没了?」
「送给谁温暖?」我试探性开口,「云……云泽?」
「……那我怎么找到他?」
「那你刚才说的那两种人,云泽是后者?」
……好奇怪的任务,若我真的办成了,不就是讨好云泽?我只想配完药就离开。
况且这件事是讨好云泽,对我是好的,但 2333 为什么帮我?
我这些日子偶尔与这系统对话,有时觉得它说话懵懂,有时又觉得冷心冷肺,难不成系统也有人格分裂?
况且,平日里相处,它也不像是个为别人着想的啊。
如此,它出任务让我讨好云泽,意欲何为?
而且,我印象中,书里好像提过一笔——司命星君无法书写天帝的运,因为不论是天帝还是魔君、妖王,都是天道所任,运由天生。
所以,如果不是司命写得,那云泽如何那般艰难?听系统说的,好像一点光环都没有。
他已经苦过一次了,难不成,有些人生来就如此,换个身份只是换一个苦法儿?
不是说人定胜天?不是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就是这么个公正法儿?
我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凭什么苦的人就该如此?
自我有记忆起便在孤儿院了,小时候以为我乖乖的就会有人带我走,给我一个家。后来的确有人带我走,但他们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时候手续不严格,又把我送了回去。而那时的孤儿院有了新校长,他特别喜欢在我们身上乱摸,有时候还让我们脱衣服。我渐渐懂了些事,就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他就不再动我了。
后来奶奶把我领走,教我识字、供我读书,就在我经济独立有能力的时候,奶奶却查出了脑癌!
凭什么!
我这么努力地活着,凭什么还只能这样?
我要的不多,不求大富大贵,只想平平淡淡、平平安安。
「喂……你怎么……还不走!?」守门的天兵见我一脸暴戾有些忌惮。
我收起表情,朝云泽离开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
我现在才真的明白为什么我喜欢云泽这个角色。
——因为他不认命。
明明倪鸾和图夜的名字都在三生石上了,他还不肯放手。
或许,有人觉得是偏执过头。但我知道——因为他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他不能放手,也不会放手,因为他不曾放手。从小到大,每一次机会、每一个机遇、每一次措辞,对别人只是这些本身,而对他,却是救命稻草,都必须牢牢抓住,不然,在别人那里只是受伤。
在我们这里,
会死的。
04
「那什么……你确定云泽住在这儿!?」
我眼看着面前这破败的小屋子,不到半米的小门,木头门栓都被老鼠咬了个大口子,角落的蛛网一看就是许久不打扫了。
「……好样儿的!」或许是看到了曾经不管如何苦苦挣扎都摆脱不了命定悲苦的自己,又或许是所谓的女人的母性。
我少有地有点同情云泽了。
推门进去倒是另一番天地。
院子不大,但还算整洁,种了些果蔬,眼下正直五月底,低矮石榴开得花正艳,大红色一片,美艳极了,在这以灰土色为主调的院子里成了为数不多的点缀。
「你是何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端着水盆站在门槛外,警惕又好奇地看着我。
不愧是反派爸爸!在这种地方还生得如此好看!打小就是美人胚子啊!
「我啊~」闲庭信步到他面前,我那手里的折扇敲了下他的脑壳,「是来帮你的仙女啊!」
「……」没听见回声,低头一看,这家伙正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瞧我。
我……
「你不信?」
「姑娘无事,可以离开了。」
我也不解释了,随手一挥,院子里便生满了各色的花草。
云泽眼睛都要看直了!
本来小孩子就带点婴儿肥,偏得他又自小眼睛细长,好看是好看,但并不像其他小孩子那般惹人喜欢。这瞪圆眼睛微憨的表情,太可爱了吧!
我轻咳一声,「信了?」
他这次敛起表情,将信将疑地抿着嘴看我。
半晌,小心翼翼问哇,「那你……能救我娘吗?」
我一走进这院子就感受到了死气,我只是个小小的狐狸精,跟阎王抢人是办不到的。
「人死天定。」他眼睛里的光肉眼可见消退了,我又说,「但我尽可能让你娘走得舒服些。」
「真的?」
「真的。」
「可……你为何要帮我?」他紧紧盯着我,不肯放过一丝神情变化。
虽然他才七八岁,但我却没有轻视。毕竟当年我也是这么大,就已经懂得很多了。
其实,许多大人看人都没有孩子的直觉来的准。
我蹲下身子,把带了毒针暗器的折扇塞到他手里,轻声说,「我本来就不是这方天地的人,我是为你而来的。」
我或许也没什么温暖能带给你,但一点保护还是有的。
我因为身世原因,一直觉得命运不公,为什么都那么努力了,还不如人家轻轻松松来得好?我觉得如果世间真的有神,那他一定很不公允。
但奶奶告诉我——人这一辈子,活得就是一个心态。什么样的心看见什么样的世界。
奶奶也是苦出身,婆婆看不上,偏偏又丈夫早亡成了遗孀,所有人都觉得她克夫,不和她过多交往。但与我不同,即便如此奶奶依旧心存善念,从小就很开朗。
奶奶说——我的云云啊,奶奶这辈子挺好的,干活儿的厂子越做越大,挣的钱也够了,退休金也比很多人多几倍,领养到你这么懂事的娃娃,奶奶可高兴了!人啊,得知足……
或许,我还不懂的知足的幸福,但我想着,来这里一次,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或许我可以尝试着去看看那个善良的世界。
也让奶奶放心些。
05
「你会写字?」我从树上跳下去看了看云泽在地上用树枝子写的字。
「云泽,我的名字。」
「我知道。」
「我家以前也是有钱的,母亲也读过书。只是父亲被叔父害死,才被赶了出来。」小孩子还没学会藏心事,即便早熟些,到底也是孩子。
「东京城云家?」
「你知道?」他拍拍灰站起来。
「云这个姓倒不常见,皇商世家,那可不是有钱,」我拍拍他的头,「那是相当有钱!」
他忽地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仙女姐姐,你叫什么?」
我拾起地上的木枝子。
「苍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不过不是沧海的沧,是苍生的苍,木苍云。」
「云,和我一个字!!!但…沧海是何处?巫山又是哪里的山?是天上的景色?」
我笑出声,拉着他的小手,「以后慢慢与你说,你娘服药睡着了,我带你去逛夜市吧!今日乞巧节,肯定很热闹!」
.……
但,我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这……这个朝代也太开放啦吧!
应该先摸摸底再带云泽来的!
「小孩子别看!」我不知怎么办,只能遮住经过青楼时云泽好奇的大眼睛。
并在心中腹诽——怎么在门口就亲起来了?……有……有伤风化!
「苍云姐姐,他们在干什么?」
这该怎么回答?既不能露骨又不能骗人……
「他们啊在……在亲亲……,是因为喜欢才亲亲的,阿泽要记住,只有真心喜欢才可以亲女孩子嘴巴哦~」
云泽似懂非懂点头。
街上确实热闹,但在这特殊节日,大多对诗的都是情诗,唱曲儿的都是艳曲儿,男男女女拉拉扯扯,我倒是想当个头脑简单的吃瓜群众,但架不住带着孩子,竟也有了廉耻心!
买了些吃食就抓紧回去了。
「苍云姐姐,乞巧节不好玩,还是等明年逛花灯节吧。」
「好~,到时候你娘的病情稳定了,我们一起。」
「好!」
06
转眼就要入秋了,买来了厚实的棉衣棉被,重新装了家里,睡的地方舒服了,整个人也越发懒散。
夜里睡得早,也睡得沉。
昨天夜里似乎听见系统说话了,但我怎么都睁不开眼。
只模糊听着那声音少了些电子感,倒像是两个人真人。
声音偏软糯的男声说——
声音清冷的说——
后面像是关了开关一样,突然没了声音。
今天早上一问,2333 的电子声里似乎夹带着嘲讽,
这样的语调意外和那道清冷的男声重合。
是我阴谋论了?
……
「苍云姐姐,醒了吗?」云泽在外面敲门。
「醒了,怎么了?」我窝在软乎乎的被子里,又裹紧了些。
「那我进来了。」他知道我赖床,便每次都问好了进屋叫我起床。
我这一大把年纪,还被小朋友哄着起床,也是够够的了。
一开始还想着云泽恢复记忆怎么办,后来着实不想起,想来也是无伤大雅的,人家魔尊哪有空管我这些!也就随心来了。
到时候云泽质问起来,我就说——若对一个戒心颇重的小男孩毕恭毕敬,那才引人怀疑呢,可就不能保护他了!
没错!就这么说!
「你娘呢?」我卷在被子里囫囵翻了个个儿。
「今天精神头好,早起在院子里走了几圈,非要做顿早饭,我拦不住,就由着她了。现下吃了早饭就累了回屋里了。」
我迷迷糊糊点点头。
「不是要栽梅花,苍云姐姐快起来吧。」
「嗯……就起了……」说着蹭了蹭被子。
「唉。」云泽一副小大人模样,「苍云姐姐,神仙也害困吗?」
「嗯……也不是所有的,我应该是个个例!」
「这样啊……」
我发现云泽特别喜欢打听这些事,也是,小孩子嘛,好奇心是重些的。
最后云泽东一句西一句地拉着我聊天,我也是睡不着了,坐在镜子前任由云泽给我梳顺头发。
「我们阿泽这么温柔懂事,以后娶了媳妇,也是个疼人的!」我看着惊喜里红了耳朵的云泽打趣道。
「苍云姐姐……」
「不说啦不说啦,你说你个小男孩,怎么脸皮这样薄!」
「……与男女无关,兴许像苍云姐姐的人太少了。」
我咂嘴琢磨了一会儿。
好家伙,拐着弯儿说我脸皮厚呢!
果真,这家伙长大也是个切开黑!
反派就是反派,换汤不换药!
07
送云泽去了学堂之后,我的日子更清闲了。
她人间的母亲烟娘身体不好,阳寿快到头了,偶尔说几句话,十句里八句是感谢我的,弄得我挺不好意思。
她身体不好,大多数时候也是我在照顾云泽,一开始她也怀疑,所以我就捏造了一个身份,谎称自己的云泽死去的父亲故人之女,家里曾受其帮助,故来报恩,烟娘也没多想,毕竟若是仇人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这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我瞧着也新鲜。他正长身体,每次给他夹菜都吃得很快,竟让我有了一种投喂的快感!
有时候竟然也会觉得,以后找个人嫁了,生上个这样的四脚吞金兽也好像挺不错~
「苍云姐姐,那梅花今年能开吗?」打了个饱嗝的云泽声音萌萌的。
「这个啊……若是施了法术定然是可以的,但这就没了意思了。这移植的第一年,开很多花可能不太会,但照顾的当的话,应该能活!」
「嗯,我一定会好好照看的!」
「对了,今日夫子留没留作业?有没有不会的?」
「嗯,不多,我自己可以。」
「嗯!」我欣慰地摸摸他软软的头发:「我们阿泽真厉害!」
「苍云姐姐……」云泽移开我的手,「过了年就十一了,不小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因为太过瘦小竟以为他只有七八岁,真招人心疼啊。
……
眨眼就是新年,近日云泽生母精神头也好,我俩早早出门采买的时候她也起了个早开始洒扫。
出门时间虽早,但过年自然是和平时不同,街上已然是人挤人的景象了。
卖鲜花的、卖早饭的、卖果蔬的、卖炮仗的、卖布匹的、卖鲜肉的……好不热闹!
「想吃什么?」
「嗯……苍云姐姐买就好,我来提东西。」
「真是小绅士呢!」
「绅士?是什么?」
「就是……很有礼貌的小少年!」
「谢谢苍云姐姐!」
……
包饺子、放鞭炮、折元宝、守岁……社会越发展,这些东西越看不到踪影了。
这里没有电视、没有春晚、没有手机……只有一家人守在一起,守着旧岁、迎来新春。
「烟娘,你就别守岁了,我把你那份儿守了!」
「这……」
「娘,您就听苍云姐姐的吧,别熬坏了身子。」
烟娘不想云泽担心,推托了两回也就回去了。
我俩烤着碳炉子,暖烘烘的,竟也有些想睡觉了。
「苍云姐姐。」
「苍云姐姐?」
「啊……?」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怎么了?」
「外头下雪了,苍云姐姐想去看看吗?」
「嗯!?」我一下瞪圆了眼睛,生在南方,只是工作后才偶尔去北方出差,可怜孩子没见过几次雪,真的一下就精神起来了!
急忙跑出去,院子里只有薄薄一层,还没盖住地面,但梅花枝子上落了些雪,衬着那几朵零星的花骨朵异常娇艳。
「好漂亮。」
听到云泽感叹我低头看他,却见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的方向。
「是吧,今天星星也多,确实好看!」
云泽露出一抹我看不太懂的笑,点点头。
我开心,也没细想这些,跑到院子里接着落雪转圈圈。
不多时,打更的路过,我变魔术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白玉簪子:「新年快乐!阿泽!」
「……谢谢苍云……姐姐。」
「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很不错!」
「嗯!一定会的!」
08
「找到宣坤草了?!」
「是的,木姑娘。魔尊之命不敢不从!只是…这神草似乎并不适应魔界的环境,我们照看了两日竟凋零了许多枝叶,便来打扰姑娘了。」
本以为魔界一天,人间一年,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找到……
但这药引子关系我的身家性命!我可不敢疏忽!
和那来传信的侍卫讲好了,晌午吃了饭就回去。
……
晌午云泽下了学,我亲自下厨做了饭菜,吃完后烟娘回去了,我才开口:「我有点事情要处理,可能要出去几天,不会很久的。」
「……」
「不开心了?」我揉了揉他的婴儿肥脸颊。
「……几日是多久?」
「嗯……我也不敢说,但不会太久的!姐姐不会丢下阿泽的!我们阿泽这么可爱!」
云泽这才抬起头,直直盯着我:「灯会之前……可能行?」
这我也不敢打包票,但看着云泽充满希翼的眼神,好像看见了当年极度渴望有人能陪伴的我,我下意识点点头:「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才继续吃我夹给他的菜。
这孩子戒心重,不过这是好事,毕竟这样的日子要还天真,那也就不用活了。
但正是因此,他对我的信任才来之不易。
「多吃点,等我回来,带阿泽去吃李记烙饼。」
「好!!!」
09
「哦?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我强压怒火和灵露交流,这次她竟能买通云泽的手下来骗我回来!
「哼!你是云泽哥哥的婢女,他下凡前应该跟你说过如何找到他吧!?快说!云泽哥哥到底在哪儿!?」灵露的脸本就很有女人味,但偏偏嫉妒是她面目全非。
「云泽哥哥~?」我冷笑一声,「当着云泽的面他不让你这样叫,你也不敢,在我面前显摆什么?以为我会生气还是怎么?您也太高估自己的杀伤力了吧。」
「你……你!」她说不过我,蓄了灵力的一掌马上就要拍下来。
我高喊一声:「不想云泽死,就给我老实一点!」
「……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缓步往屋内走,大脑急速运转:「你以为云泽堂堂魔界至尊,怎么可能被天帝罚下凡间历劫?」
「被罚的啊……」灵露嘟囔一句。
——当然不是罚的!我心里偷笑。
「他受了很重的伤。」我不等她思索继续说。
「什么时候!?」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转身拎起裙摆优雅坐在榻子上,「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什么婢女,他找我救他的时候就已经受伤了,我只负责救人。」
「你们狐族,什么时候这样热心肠了?」灵露被云泽保护地太好,坏是坏,但也天真,此刻将信将疑地反问。
我也不是一点不慌张,毕竟如果骗不过去我真可能死在她的冲动之下,人越蠢就越容易被骗,但也更容易冲动,「不信便不信,只是以后没了我,云泽的伤再复发了,夜夜疼痛难忍、寝食不安,啊,对了,很可能被心怀不轨之人趁机谋权篡位呐……公主殿下可担得起这么大的责?」
不等她说,我走下去,面对面看着她,挑衅道:「难不成,那一点点的嫉妒比云泽的命还重要?又或者——虽然我对云泽不感兴趣,但公主殿下不相信自己的魅力,怕自己抢不过我?」
「怎么可能!」灵露被刺激到不假思索地反驳。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灵露忽然伸手拿出了什么。一阵略微浓重的花香急速飘散开来。
「就算我找不到,你也别想去找!狐媚子!」
到底也是生在这魔鬼窝里的人,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这里都是活生生的人物,比书里可要麻烦、立体多了。
只是临昏迷前我眼前忽然闪过小云泽那双充满渴盼的眼睛。
对不起,
或许,我要食言了……
10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本以为云泽都快回来了,却不想问了问 2333 才知道,比我想象得要短——只有十天。
是灵露下手轻了?还是这具身体真的是个用药奇才?又或者是个药人?
但我怎么问,2333 都不肯说,而这身体的原主在书里只是一笔带过,用来衬托反派爸爸「卖艺不卖身」的高尚品德的,所以并不知道具体事宜。
不过我也没时间多想了。
魔界一天,人间一年。
现在已经……糟了!!!
赶过去的路上,2333 终于发了次善心,把云泽这十年的经历都告诉了我。
不过……怎么觉得它在幸灾乐祸?
……
六年前,云泽的夫子离世了,他就回到了家里,次年烟娘的病突然加重,他去云家借钱,却被赶了出来,腿还落了伤,后来过了一年才好。
而那天,昏迷的他,被清苑的老板捡到了。
这家小倌馆的老板很喜欢云泽的长相,虽然十五六岁年纪不大,但清俊的面容已经可以看出长大后的绝色,觉得他以后一定可以风靡整个京都。
于是,老板派人打听出了云泽的身世,开高价要买下云泽,并许诺可以替烟娘找到最好的医师。
云泽一开始自然是拒接的,道谢后便回到了家。
我看见出现在空中半透明的镜子中的情节回放——云泽抱膝坐在院子里,盯着那树梅花,一看就是一宿。
我的心忽然很酸涩。
他……一定很希望我能回去,能……救救他吧……
后来烟娘的病越来越重,没了我的灵力滋养,又像之前一样卧床不起,而且病情愈发严重常常咳血。
终于,在那年夏天,乞巧节,一个极其热闹的夜里。
云泽去了清苑。
即便在他迈进那豪华奢靡的高楼时,还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是热闹的街道,人山人海、摩肩擦踵,但落在他眼睛里却空无一人。
只是,烟娘在生死簿上的日子是有定数的。
在转过年的元宵灯节上,烟娘还是离开了。
……
「姑娘,第一次来吧,瞧着眼生得紧呢?」2333 展示的画面里的老板摇曳着柔软的腰肢走到我身侧,狐狸似的眼睛默默打量着我。
「嗯,第一次。」
「那姑娘是喜欢柔美的可人儿,还是喜欢清俊的冷公子?我们这儿还有威猛的、会武功的!」说话间,周遭围了一圈各色的小公子。
倒不是我自吹自擂,这里和青楼没什么区别,来消费的女子大都样貌普通,年纪也偏大,男顾客更是略微猥琐些,我倒是女顾客的长得数得着的了,这些人看我真的像……狼看到了肉。
「咳,我……」正四处看着,我抬眼一瞥,正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两道!
倪鸾!!!
似乎是从云泽正往回走的房间出来的。
话说,我要是能撮合他俩,云泽一定会很开心!那我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我要他!」折扇一甩,我下颚一扬看样云泽的背影。
老板随着我的视线看去,略有歉意地看着我:「这……恐怕……」
而云泽的背影似乎顿了一两秒,但没回头,很快进了屋子。
「云公子的时间已经被我包下了,姑娘还是寻旁人吧。」倪鸾下了楼梯就走过来对我说。
她还像上次在九重天看到的一样,喜欢那张扬的金色和红色,衣裙干练又华贵,即便没看过书,常人瞧着这气质也能知道这人一定非富即贵。
「姑娘您是误会了,我与云泽是旧识,不是来……」我眯眼笑了笑。
「如此,姑娘请便。」说完潇洒离开。
我摸着下巴有些担忧——云泽这漫漫追妻路,难啊~
不过这女主真还没毛病,不仅长得好、有能力、还心思细腻!——不说书里的情节,就说刚才她并未说自己包养了或者包下了云泽,而只是说包下了他所有时间,就看得出为人如何了。
不过原情节里云泽根本没跟过来,我自然也不知道这些剧情了。
「姑娘……」
「嗯,你们不用管我,我就来找云泽叙旧。之前……有些误会!」
「我懂~」老板甩给我一个媚眼。
……我觉得你不懂……
……
人群散开,我提着裙摆,走上了楼梯。
咚咚。
咚咚。
咚咚。
「阿泽……是我。」
半晌门才开,不过不是云泽,是他身边的小厮。
「公子说,今日不见客。」
「阿泽,我可以解释的!我知道你肯定不开心!但是……」
「冷桥,送客。」屋内传来的声音已经不是那年的少年了,而是原本的云泽,声线毫无温度,疏离得很,那是属于那位魔尊的声音。
我知道他在气头上,不论我是因为什么原因,但确实是我食言了,他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像我们这种人,被骗了一次,就很难哄回来了。
「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走到楼外正对着他那扇窗户下的时候,我似乎觉得有人在窥视我,但抬头看,却什么也没有。
送吃的、送玩儿的、送衣裳、送金银首饰、我甚至自己做了吃得!
三十七天过去了,只有昨天我亲自做的那一笼蒸饺被留下了。
应该是……消气了……吧。
……
咚咚。
这次敲了两下门就开了,不过开门的却是倪鸾。
「木小姐倒是执着。」
「别误会,别误会!我和云泽只是旧相识!」可别误会啊姐姐!
「呵~木姑娘还是进去吧。」
「倪小姐,别……诶?你说什么?」
「云公子让木小姐进去了。」
「啊!好!下次再聊!」
「嗯。」
……
屋里只有云泽一人,站在窗前背对着我,红衣与发丝上赤色的飘带被风带起,楼下的夜市有些吵闹,惹人不静,但窗子外的星空璀璨极了,特别漂亮。
他就像站在众星之中,映着古风古韵的窗牗,像是画里走出的人。
这不禁让我想起之前在魔界他总是是喜欢在冥河边站着,冥河亦称「忘川」,他想忘了谁?倪鸾么?明明那样强大、坐拥整个魔界,但背影还是那般落寞。
「云泽?」
明明让我进来了,却不回答我。
一向能说会道的我,有些尴尬,不过听着窗外热热闹的声音,我忽地省起今日是灯会啊!
「哎呀,阿泽,那….那要不我带你去看花灯好不好?给你包一艘大……」
「走吧。」云泽蓦地转过身,面无表情经过我走了出去。
这是量变成质变,看见我良苦用心了?
没多想我急忙跟上去。
街上各家各户、摆摊的、酒楼的,门口都挂着灯笼,出门逛街的小姑娘也人手一盏兔子灯、凤凰灯什么的。
我看着可爱也买了一盏送给云泽。
他不问我为何送他狐狸灯,接过去也不作声。
得,这位是爷!
等我给他治好了情蛊,再坑点小钱钱,我便去浪迹江湖、逍遥自在了!
真的是,这男人生起气来,真真难哄!
金银财宝不成,如花美眷不成,上天入地还不成!
「其实啊,我的真身是一只白狐。」这话一出,他才歪头看我。
「真的!很漂亮的!虽然我生在猫窝里,被一只小猫妖抚养长大,但我觉得我母亲一定很美!不然怎么把我生得这样好看!嘿~」我说的是原主记忆里的身世。
说罢,他脸上才有了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但依旧没说话。
穿过人海,终于到了湖边。湖畔已经围了一大圈人了,都是等着看烟火的。
为这元宵灯节盛会,官府拿钱放烟花庆祝,每每此时,万人空巷,盛大灿烂,仿佛人间悲事全无。
我本想找一艘最豪华的船,但他拉着我的袖子径直上了一叶扁舟,把一吊钱给了船夫,便自顾自撑着船到了隐蔽的芦苇荡旁。
离岸边远些,人声渐去,倒是清净,而且位置极佳!
「你怎么找的这么好的地方!是不是以前带什么漂亮妹妹来过?」我揶揄他。
他似乎正要回答,这时,烟花腾空而起,乍然绽放。墨色的长夜,被照得五彩斑斓。人们的欢声笑语久久回荡不散。
「十年前。」两道烟花的间隙,他忽然说了一句。
我反应了半晌,才呆呆眨眨眼——原来,十年前的灯会之前他总是往湖边跑,还不让我跟着,有一回还弄湿了衣裳,就是……为此……
我没有再转回头看烟花,只是定定地看着云泽。
他仰着长颈,精致的侧脸在映着各色烟火的颜色,湖面风起,随意系在长发中间的发带随之飘舞,他还是喜欢穿红衣,所以即便如此飘然之姿,也不觉得遗世独立,反倒像如鸩似毒的魅灵,生于人心,躲无可躲。
从十岁,到如今已过弱冠这般风华绝代,到让我觉得老母亲般的欣慰呢。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烟花燃尽,湖畔的人群散入闹市,依旧喝酒、吃肉、吟诗、放歌。
就在我以为要撑船回去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今日,原是我娘的祭日,可惜天下同庆,竟让人觉得不该悲伤。」
我不知说什么,直起身子在他头顶拍了拍,像他小时候那样。
他拿下我的手,握在手里,「母亲离开那天也是如此。我有了足够的钱,母亲却等不了了。」
「她说,她想看烟火。」
「说是我爹当年第一次看见她就是在灯会放烟火的时候,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力排众难娶了她个穷苦人家的女儿做妻。」
「我扶着母亲坐到院子里,正好我们一起种的梅花也开了,比第一年开得好,院子里很香。」
「屋外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母亲…就在我的怀里离开了。」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那天我在院子里坐了一宿。」
「我总想着你会来的。」
「我……」曾经一起相处了两年,我看惯了这双眼睛对我总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而今……都让我弄没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我总以为这不过是一次历劫,弹指百年,于云泽来说不过尔尔。
但我却忘了,我面前这人不是我在书里看到的大反派云泽,也不是整天阴沉沉的魔尊,而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会疼会伤心会害怕的人!而且……还是个孩子。
而我之前的想法,与那些有想法了就随便领养了孩子,不想要了又随便送回去的人,又有什么差别?他们不也是觉得小孩子不记事,况且在哪都能被照顾一个样儿嘛。
他们不把孩子的感情当感情,而我……
「对不起,」我原是跪坐着,忽然起身抱住他,「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不苦,就是……」他沉默了许久,我不催他,良久才又说,「就是想你。」
「其实我知道,你是神仙,你不欠我的,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但……」
我打断他的自我检讨,声音不似之前轻快搞怪,略微深沉地说:「小傻瓜,我是为你而来的,不要埋怨自己。」我看向被莲花灯照耀的水面,好像自言自语似的,「或许,你也可以贪心一点,不用这样懂事。」
他不语,我直起身想要离开,他却把我抱得更紧,「别再走了,好吗?」
「好……」
「今天你见到从我房中走出去的,是武侯嫡女倪鸾,我不喜欢她,只是初到清阁时她曾替我解围,聊得来,便成了常客。对外说包下了我,但也是怕我受欺负,毕竟说好听了是头牌、达官显贵一掷千金想要听我一曲,但……不过是个下九流的行当……」
「阿泽,别这样说自己。我在呢,不会有人欺负你,别怕……别怕……」
但,怎么会这样?难道司命星君这样厉害,能扯断人的情感?还是说就如书里云泽最后所言——他确实不够喜欢?不然怎么男女主失忆了也能好好的走到一起,他却……
这本书是爽文,男女主都没有很让人讨厌,我对人家这一对也没什么不满,但……云泽这样似乎也……不太对吧……
他不该喜欢倪鸾么?
「而且,」云泽看不到我思索的表情,继续说,「今日她找我是因她与三皇子订婚之事,问我愿不愿去喝杯喜酒。」
「……嗯知道了。」我还是理不清头绪有点,不,是很懵!况且,我真的怕自己工作不到位,届时云泽清醒过来再找我问罪!我何其无辜啊!
他继续抱着,我推着他的胸膛。
「再抱一会儿。」他在我脖颈除蹭了蹭。
「小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粘人?嗯?行了,我腿都麻了。」
他蓦地将我抱起坐在他怀里,笑着与我说,「这样可舒服?」
我这次终于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对劲。
试探地开口,「呃,阿泽,你这……」
「我想你,苍云。」这是他第一次直称我名讳,没有加「姐姐」。
「我知道,我也想你,可……」
「不是弟弟对姐姐,是男人对女人。」
空气像是霎时静了下来,我仿佛被大水冲到岸边的鱼,被扼住呼吸。
「你……」不能喜欢我啊……你应该喜欢倪鸾啊……
但看着那双只有我的眸子,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渴望被看见、渴望被在乎、渴望被爱,奶奶给了我很多,起码平常小孩有的我都有。但我这种人太贪婪,有了一点还想要更多。而且,我们这种人还特别挑剔,我们不要挥之即来的、不要普普通通的、不要和和善善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我们只要最真的、最纯的、最偏爱的、最独一无二的。
比如,现在的云泽。
但我偏又清醒地知道,不可能的。若是一天云泽恢复记忆,记得我不仅没撮合他与倪鸾,别说什么情意了,怕不是我这命都难保住。
「你,不愿?」
「我……」
「我知道这件事唐突了些,不急,你慢慢想,我们……慢慢来。」他打断我的回答,好像怕我直接拒绝似的。轻轻放下我,将船划了回去。
船桨激起水花,哗哗水声像洒在我心上。
我看着他坚毅的背影,一点一点,冷静下来。
呵,
真是可笑。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处境,竟妄想这些!
12
那天我俩在以前的住处看了半宿的梅花,之后的聊天也没别的不妥,他再也没提那些事情。
仿佛是错觉一般。
眨眼间又是三月了,杨柳依依、鸟雀合鸣,云泽拒绝了我的赎身,他说他自有他的打算。因为书里并没有这一段,我自然也不会知道云泽现在这个身份的命运,只知道他现在暗地里培养的势力已经有一定规模了。
不过,他好像一直这样。不论做什么决定,即便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总让人莫名信服。
只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杂七杂八弄在一起,搞得我这样嗜睡的人竟然也会在夜里久久不眠。
我坐在秋千上,抬眼看漫天星河,耳边是虫鸣阵阵,百无聊赖,似乎所有的一切都离我而去,仿佛这里的一切,真的……只是个梦。
「怎么了?睡不着?」云亦披着鹤氅从对面走过来,伴着月光,他的五官也越来越清晰,还传来阵阵酒香。
「……嗯,兴许是白天歇得多了。」
「真的?」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那生得多情却神情冷漠的眼睛里分明是不信我的说辞。
「……嗯。」
「姐姐,你可真不会骗人。」他那声姐姐说得极其讽刺,又带着隐忍,站了一会儿看我没反应就坐到了临近的石凳上。
「苍云~」我扭头看他,但他没看完,只是微微仰头看着天,「你们做神仙的都这般吗?」
我以为他说的是当年我离开,起身坐到他旁边的石凳上:「对不起,当年我……」
「我说的不是那件事。」这时他才扭头看我:「我说的是——我总是看不懂你。这些年,我见了很多人,这人世间最恶臭的、最心机的、最美好的,我都看过了,他们都很好懂。但是你……你究竟在想什么?」
「或许我们凡人的命,在你们眼里不过蝼蚁。」
「但你既然来了,我不愿相信你那般冷心冷肺。」
「我确实没那么了解你,不知道你活了多久、过去遇到过什么人、在哪里生活……但我总以为——依照你的脾气,如果你不喜欢我,你早就直截了当拒绝了。但是,苍云,你没有。」
他牵起我放在大腿上的手,眉梢的冷漠化作柔情:「所以你心里不是没有我……是不是……」
「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这是见面以来,他第一次表现出焦虑而非成竹于胸,但我知道,这不是急迫、不是信心满满,而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你是不是怕有一天我老了?不好看了?那……等我中年之后,你就离开好么?我……或者如果世间有神,那也一定有鬼魂,或许我也……」
我伸手放在他嘴唇上:「你醉了。」
「我没醉,我只是……太喜欢你。」
「可是……那时候你还小,你只是依赖我,而且……」
「没有而且,那时候我确实小,只觉得对你依赖,只是现在我长大了……我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想依赖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我想让你依赖我!……其实,我也知道这感情对你来说很突然,你做神仙活了这么多年,也一定见过了很多人世悲欢,但这份感情对我来说又何尝不突然呢?……」
「感情之事本就有违常理,我解释不了这感情的变化,原本你离开这些年,这样的心思也是摇摆不定,但当你又出现的那天,我知道——我逃不掉了。」
我俩对视了很久。
久到,夜间风起,凉意遍布全身才让我回神,也不知过了多久。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曾经拥有又痛苦地失去,与,从始至终不曾拥有,你选哪个?」我紧紧盯着他看,不想放过一丝丝神情变化。
「我为何一定要二选其一?」
「因为,我怕我陪不了你太久。」
「不会的,我……」
「你只需要回答我。」
「……前者。」
「为何?不会更痛苦?」
「如果在我爱上你之前让我选,我会毫不犹豫选后者,因为我不想再忍受一次至爱之人的离开了。」
「但偏偏,我爱上你了。」
「所以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我,太多余不过。」
「你就在我眼前,而我心悦于你。为什么不在一起?难不成就因为那不知多久才会来的以后?那般畏首畏尾,可不是我。我想,也不是你。」
「你知道的,很长一段岁月里,我都是个只有现在的人,不配回忆,没有未来,过着清贫的日子,仿佛偌大一个天下都没我的容身之所。」
「但,你出现了。你说——你为我而来。」
「所以,苍云,我爱你,我要眼前这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你。」
13
人世百年,或孤苦、或欢喜,我想着,或许我可以试一试的。
或许我没有现在他那样在意我,但我们这样的人都太贪恋这样的偏爱和温暖。
我想,我也会越来越在意他的。
就像我越来越爱奶奶一样。
感情,从来都是相互给予的。
看着正弹琴的云泽,我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正巧他抬起头看我,见我笑了便走了过来:「怎么了?」
我搂着他的腰:「男人太帅,有点小骄傲呢!」——既然答应了,就顺其自然吧!
「呵」笑声从他胸腔传出,看得出他确实很高兴:「没想到,苍云姐姐还有这样一面?」
我推开他,左腿搭在右腿上,双手环抱,侧头扬起下巴:「之前让你叫姐姐你不叫,现在整天姐姐、姐姐个没完!哼!」
「好啦~」他半蹲下,揉揉我的头发,「我错了,晚上买穆芳斋的肉粥好不好?」
我抿了下嘴角,伸出三根手指:「要三碗!」
「好~!」
14
「诶?!」我眨眨眼看见了坠在眼前的手链,纯白色珠子串起来的手链,最中间的珠子却不一样,是一个中心镂空的骰子——镂空的中心,塞了一颗珠圆玉润的……红豆。
「不是冬日赏梅的时候说想要么?只是那段时间我派人寻了个遍,却没找到好看的,便绘图去订做了一串,可喜欢?」人间的云泽大部分时间不比他当魔尊时邪魅,不论穿得多艳身上总带几分清冷,但此刻面色微红,狭长的凤眸微微瞪圆,好似邀功一般。
「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便好。」他似乎松了口气,「生辰快乐。」
我盘腿坐在凉亭的蒲团之上,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是没收到过礼物,但大多都是走个过场,等他们生日再还回去;又或者有的是讨好,想用这些东西从我这儿得到什么,这样的礼物不要也罢;而即便有些看似用心的礼物,我不否认其中真心,只是……那样的礼物也带着谋求,或想得到我的情、或想得到我的人……
而眼前这个人,满眼真挚。
他只在乎我喜不喜欢。
「低头。」
正要转身落座的云泽被我这两个字弄懵了一瞬,但很快转过身弯下腰。
「怎么?」
「再低一点。」
他不解,但还是右膝跪地,往前倾了倾身子。
我抓住他领口往前一带,笑着将一吻正正好好落在他薄唇之上。
云泽惊得瞳孔张大。
但就在我要松开的时候,脖颈被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他在我耳边低喃:「姐姐曾说,只能这样对自己心爱之人。那我以后,只这样对你……」
一年四季我本来最喜欢夏天,因为阳光很好,下雨也是倾盆大雨,世间万物都热烈生长,一切都那样明目张胆。
但……
「怎么?还那么疼么?」我撤去法术,让云泽感受一下。
不等我细问,他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这腿是那年在云府讨钱落下的病根……只是想着我便在云泽眼睛里看到了怒火中烧的自己。
「别……」他嘴唇发白但还是抿着嘴笑,伸手放在我眉间。
我握住他的手:「仙法治标不治本,世间本无『无中生有』之术,只不是是将一样东西换了个地方。仙法可医治修仙之人,是因为修为够了便可自己痊愈,但人类躯体……」
「我明白。」他握紧我的手。
「行了,不说了。我先替你敛去痛觉,过了这几天再说,还是得好好调理。」
他握住我两只手摇摇头:「不用了,这些年都这样过来了。」
「可……」
「别担心。只有疼才能让我记着。云家,不会再猖狂太久了。」
他为了让我安心,还在拼命笑着。
我趴在他怀里点点头:「受不住,就抓紧和我说!听见没!」
「是~,都听夫人的!」
「谁是你夫人了!」
他像是没听见似的,在我两侧蹭了蹭:「等我搞垮了云家,再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娶你入门。」
「……我等着。」
……
「好吃么?」我喂了云泽一口新作的冰粥。
「那是自然,云儿的手艺又见长了。」
「里面加了些药材,不过为了保证口味酸爽,药材不多。当然这毕竟是吃着玩儿的,还是以水果啊、蜜饯啊为主,药材就是图个心理作用……」我止不住地碎碎念。
以前倒没觉得自己这么话痨…
云泽接过碗,又吃了两小口便要放下。
我握着他手腕假意生气:「我可是弄了一上午呢!你这也太浪费了!哼!」在厨房待了许久,加之天热,我觉得自己脸颊微烫,应该是有些红了。
云泽就那样目不转睛看着我,另一只没被我握着的手拿着勺子,送进嘴里一口。盯着我,细嚼慢咽,每一帧动作都优雅得像一只猫。
就在我被他盯得脸红要收回手的时候,手腕却反被握住。
他慢斯条理放下碗。
慢慢往前靠,几乎到了呼吸相闻的距离。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还是心跳得厉害。
或许,世界上与你最契合的那个人就是有让你心动一生的本事吧。
「你说我……浪费?」
他靠得极近,声音又压得低,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连同他身上的热气一起扑面而来,我都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厉害,腿也跟着发软。
在耳边传来笑声的时候,我才回过神,一把甩开并退后两步。
「恶狠狠」瞪他一眼:「你……你……青天白日的……不像话!」但不知怎的,声音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云泽听见之后笑得更欢了,笑够了才朝我伸手。
我没把手递过去,他也不催,就那样举着。
左右我心善,还是握住了他的手。他一用力我就落进了他怀里。
「「云儿怎么这么害羞?」」
「我……」
「昨个儿夜里不是还吵着要我继续?」
「……闭嘴!」
「好好好,云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切开黑!切开黑!
凭什么他变成人我还是说不过他!
15
转瞬三载。
倪鸾和图夜没受到云泽到来的打扰,按照原本的轨迹,图夜被派去边疆,本是他皇帝老爹想让他远离纷扰、正巧也历练一番,没成想皇后为了二皇子与楼月国勾结,让图夜身处险境。
倪鸾身为将门之女,武功不比男人差,去了边关寻找失踪在大漠深处的图夜。最后为了保护图夜死战死沙场。
而最终,图夜上位,将皇后和二皇子处以凌迟。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登基的时候,他扶持了宗室里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然后就消失了。
直到很多年后,倪鸾的陵寝塌陷了一角,前去勘探的人才发现棺椁里有两具尸骨,看衣着才知道是图夜。
自此,传作佳话,在坊间流传甚广。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云泽不知受了什么影响,也查不出病因,自从倪鸾的葬礼回来人就病倒了。
是受了刺激,要恢复记忆了,这具肉身承受不住了?还是……他和倪鸾冥冥之中有一种联系?
……
「云儿。」
「我在。」我穿着嫁衣坐在床边倾身过去牵着他的手。
「本来以为至少能陪你几十年,却不想……」
我眼中蓄泪摇摇头:「没事,我没事,还难不难受?嗯?」
他嘴唇苍白,此刻穿着新郎的红衣,竟也不像先前一样桀骜,整个人都带着易碎感,费力地抬手抹去我眼角的泪:「云儿,你说,如果我死了,会不会变成鬼魂,继续跟你在一起?阎王爷允不允许啊?你们那边有仙子与鬼魂在一起的先例吗?」
你不会变成鬼魂的。
你是魔尊啊……
「云泽。」我打断他,轻轻趴在他颈窝里:「这几年,我特别幸福,真的!」
「过去我总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没人会真心疼我了。所以我不去奢望,因为没有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但很不巧,老天让我遇见了你。」
「或许你以后不会记得我,但我,没有后悔。」
他搂紧我,似乎没注意到我提到的「奶奶」,声音虚弱,带着某种程度的满足说道,「泽,亦不悔!上辈子我一定是个修了万佛寺的大善人,所以这辈子才遇到了你。」
「云儿……」他扶着我的肩膀,「让我再……再看看你……」
我们抹了把泪,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妆都没了,会不会不好看?」
「不会……云儿若不好看,这个世界上,便没有好看的了。」
「你净会哄我!」他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想哭,正擦了泪,在移开袖子却看见他闭上了眼睛。
「阿泽?」
「……云泽?」
房间突然变得空荡,只留下我紊乱的呼吸声与啜泣。他的睫毛温顺地垂在眼下,挺直的鼻梁即使躺平了还是很精致,脸部的轮廓以为生病吃得少而愈发清晰。像这些日子我先于他醒来之后看见他的样子。
我颤抖着手放在他的眼窝上轻轻抚摸,低声轻喃:「今日,便算作,你我大婚吧……,我无父无母,便只禀了天地,以后,我便是你的妻。」
「我不要红妆十里,也不稀罕滔天富贵,我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你……」
只是如此,还是不能如愿。
真的是我太贪心?还是老天真的太不公平?
很难描述我对着一具尸体说出这句话的感受,只是心底有个声音不停放大——木苍云,你以后再也遇不到对你这样好的人了,你完了。
「……云、泽……」
「我在这儿。」这声音本是十分熟稔的,但却丝毫不温柔,只剩凉薄。
我没回过神,手还放在他脸上就下意识看过去,那个人身着锦衣红得乍眼,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面容却让人不敢亲近,只让人觉得他比那无间地狱里的恶鬼还骇人。
他侧身子坐在桌旁,眼神冷漠地看向窗外。
而我身上这嫁衣,似乎也变得异常讽刺。
「……你终于回来啦!」我只呆了几秒,便立刻变了脸色,扬起灿烂的笑,若不是那些泪痕,恐怕看不出刚才哭过,只是眼睛红了些有些奇怪。
云泽没想到我这样的反应,盯我看了一会儿:「嗯,走吧。」
我看着他没等我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人。
我是因为经历冷漠了些,但我也是个人,我不是冷心冷肺的。这几年我也有想过的——兴许一起活几十年,即便恢复记忆,他也能…能有些变化呢…
但……
就这样吧。
我还有别的任务呢。
另一个世界,奶奶还等着我呢。
我不是天真的小姑娘了。早知兴许会如此的,路是自己选的,苦也好、疼也罢,都得自己受着。
即便想哭,也要找好时间、找好地点。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想哭就哭了。
16
回到魔界之后,我很少像之前一样出去逛了,因着药材也收集得差不多,便日日在房间里待着,练练药、喝喝茶、看看云、发发呆。
偶尔脑海中会出现云泽的样子,会闪现我们那三年的生活。
他为我梳发、描眉,亲手为我雕刻玉簪,为我烹茶、添衣……甜过的人,真的是矫情,怎么觉得这以前看似平常的日子,突然就苦涩了起来呢?
从前在我的世界,除了奶奶也没人与我太亲近,不是没人想要和我交朋友,但小学的时候我不爱说话、不合群,小孩都爱热闹便不爱找我玩儿;后来上了中学,敏感如我,每次有人想要和我亲近些,我都能看出他们眼神里不那么纯的东西,或许是看我学习好、或许是觉得我长得不错……而即便是奶奶,因为学业原因,也不曾与我朝夕相处那么长时间。
所以,这些年我能回忆的东西太有限。
那么多琐碎无聊的日常里,与他在一起的那几年「脱颖而出」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无聊时只有他会充斥我的脑海。
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并不是十分痛苦,而是掺杂着莫名的甜。
或许对于苦过的人,一点点甜就能回忆很久了吧。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我回到魔界的第二年。
云泽的蛊毒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余毒只要按时服药,恢复如初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他还是经常去冥河旁站着,甚至时间比以前还久,不知在想些什么。被渡船渡过来的灵魂小心翼翼绕道而行,偶尔有生面孔大着胆子去问话,都没能再入轮回。
偶尔冥河会翻起滔天巨浪,听摆渡老人说,那一定是魔尊心情不佳。
他……在烦忧什么?
倪鸾,还是……我?
……
那天,我打开门,走进了阔别已久的院子,新鲜空气扑面而来。本想四处走走,却一抬头看见了云泽落寞地站在院子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魔君有何贵干?」不知为什么,我竟不太想叫他的名字,这些日子就和别人一样叫起了魔尊。
「……来拿药。」
怎么亲自来了?当然这疑问是不会说出口的。
「还要一会儿,晚上我派人送去。」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晚上我再来取。」说完便离开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云泽,你到底想干什么?
17
云泽变得十分奇怪。
与之相伴的,我俩之间的相处也变得奇怪。
他来我这儿的频率变多了,但却不怎么说话,在我看书或煮茶的时候总是盯着我看,但我却看不懂那眼神的含义。
一批一批的好东西送到我的住处,下雪的时候我站在冥河旁他会给我拿来披风……有时候,竟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魔尊体内蛊毒都清干净了,恭喜。」我收回把脉的手,面无表情完就要往外走。
「去哪儿?」
「回家。」
「……留下吧。」
「……」
「留在我身边。」
我听见他起身的动静,没一会儿他就站到了我身后:「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我不想你走。」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他用力握着我手腕:「你走不了。」
「……是啊。」走不了,「我答应。」
18
「好,明天见。」我挥手送别千城王之子盛戮。
揉了揉假笑了一天的脸,叹了口气——明明人家也是个小帅哥,年轻、纯情、眼睛里有星星,很符合我的标准啊,我应该是喜欢的。
但……怎么一点也不开心?
算了算了。
我摇着头走进院子。
走到一半就嗅到了一股酒香。
「怎么回事?」我警惕地打开门,更浓重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云……魔尊?」我快走两步跑到贵妃榻旁。
「嗯……」云泽迷迷糊糊地歪歪头蹭了蹭。
——好像……以前的他。
这么说也不对,应该是好像在人间的他。酒量明明特别不好,但就是喜欢喝。
我忽然破涕为笑,知道他醉了便大着胆子捏了捏他的脸:「你啊,酒量还是这么差。」
忽然!云泽睁开眼吓我一跳!但慢慢又眯了起来。不过眼睛没有全闭上,脑袋往外一歪,迷离地看着我,……开始傻笑。
「云儿……」
他这样叫我,我就已经心跳地厉害了。
真是没出息……
——可能就是顺口吧!毕竟我俩认识以来他叫这个名字时间更长。
——名字……而已……
「魔尊……醉了。我去给你做醒酒汤。」
刚要转身,但手被他拉得牢牢的,不得已又坐了回去。
「云儿……你怎么哭了?」
「魔尊看错了,我只是……有些累。」
他看着我想了一会儿,呆呆地点点头,挪动了下身子,「上来,睡觉。」
「……这不合适,魔尊。」
「云儿是不是不爱我了?」他嘟着嘴含含糊糊地说,「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云泽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啊!
泪水决堤,我背过身咬着手背啜泣。
他晃晃悠悠爬起来,半挂似的趴在我后背抱住我:「我们小云儿怎么了?我在的……不要哭……和我……说……」
没了声音后我才擦干净泪扭过头,却见他睡着了趴在我肩上。
坚毅的脸庞上毫无防备,下巴抵在我肩上压得嘴巴微微嘟着,好不可爱。
我想伸手触碰,却忽然清醒过来收回了手。
……
跪坐在榻子下也睡不安生,不知什么时辰我渴醒了,刚睁开眼就看见云泽一手支着头侧躺着,清醒地盯着我看。
我下意识躲开他的视线,解释道:「是魔尊喝醉了,拉着我的手不让我离开。」
我揉着手腕起身,正要倒水,却听见他哑着嗓子说——「我记得。」
「……醉酒失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魔尊不必挂在心上。」
「云儿……」两个身份的云泽唤我的名字完全是两种感觉,人间那个更可爱纯真些,现在这个……更沧桑沉着些。
「魔尊还没醒呢,我去给魔尊煮些醒酒汤。」我放下茶壶就要跑出去,但他宽袖一挥,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了,门也打不开了。
「魔尊……」
「我们谈谈。」
「呼~,好,谈谈。」我走回去,坐在桌子旁,倒了杯水握在手里用灵力暖热:「想谈什么?」
「或许,我想再试试。」
19
和「前男友」复合?
被「男神」倒追?
成为魔尊的……「女朋友」?
……唉,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我俩之间的关系。
总之那天之后,我便叫他「阿泽」了,他唤我「苍云」。
两个人之间的感觉不上不下的。
慢慢来嘛,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喜欢凡间的云泽,还是两个都喜欢,而他似乎也没有彻底放下过去。
不急,慢慢来。
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想付出真心的人不容易,总要试试嘛,不然错过了也会怪自己的。
试试而已,又少不了什么。
……
「在做什么?」
我抬手用大臂一侧蹭了蹭脸,蹲在地上仰头笑道:「桃花酿!」
「你还会这些?」
「以前做过养生酒,顺便学了点酿酒的原理。」
「嗯。」他弯腰替我把发丝顺到一侧。
「「对了,今天怎么回来地这么早?」
「今天事情少。」他盘腿坐在榻子上,「对了,过几日倪鸾和图夜订婚,发了拜帖,我们一起去瞧瞧。」
「……你俩……」
「回来之后见过一面。」云泽说得坦荡且平淡,「她说她恨不起来,因为那两百年我也帮了她许多。说人间我们都没有记忆,却能成为莫逆之交,她更恨不起来了。」
他们都如此了,我也没什么意见要发表,点头应和,「嗯,我瞧着她也不是个爱计较的。」
应该是不爱吧,所以没那么计较。
……
又十几天后,我俩一起去参加了这场九重天的婚礼。
三千只仙鹤齐飞,彩虹桥若隐若现,阳光灿烂,花开满园。未婚的仙子艳羡地看着一对新人,有几个正在向月下仙人讨姻缘绳。
好不热闹。
其间倪鸾也没和云泽交流,毕竟只是恨不起来,也不是能做朋友,只是走了个过场罢了。
回去的时候,云泽腾云驾雾飞得很慢。
我盘腿坐在彩云后面,低头看着云下的景色发呆。
我俩相处一向如此,大部分时间不咸不淡却又不尴尬,偶尔斗几句嘴,我很喜欢这样的关系。
「我们成亲吧。」他没回头,前头淡淡然飘过这么一句。
我懵了一瞬,完全下意识回答:「……还是,再等等吧。」
「……好。」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了刺激,又或者我代替了倪鸾成了那个不是最喜欢,但已经是最特别的存在,而他怕我成为第二个倪鸾,怕我也离他而去,所以想留住我。但不管是哪一样,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对感情太挑剔。
我可以花更多的时间,但我不能要一份有瑕疵的东西。
我想再确定一点。
20
按照人间的日子,今日人间的元宵灯会。云泽去妖界做客,我想着等他回来就去人间转转。
但云泽没等来,却等到了灵露!
「公主殿下,好久不见。」我继续弯腰给花浇水。
「哼。」灵露翘腿坐在石凳上,「你个狐媚子,倒真是好本事!三年,云泽哥哥从人间回来三年就被你迷成这样!一下朝就来找你!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术!」
说话间,我感到一股灵力上的压迫,强忍着咳血的欲望,我直起身子睨道:「公主殿下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要在魔尊的后院儿杀人不成!?这三年的禁足,公主殿下就不曾反思?」
「是又怎样!」灵露站起来与我平视:「不过三年而已,即便是当初云泽哥哥刚消失就认识了你,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五年光阴。木苍云,倪鸾和云泽哥哥在一起就有整整两百年。」
「这不还是忘了么?」
「更别说。」她冷笑一声,「你觉得你比得上倪鸾?」
「我从不与任何人比,若是论身份尊卑贵贱,你又能比得上倪鸾吗?如果你真的喜欢,当初倪鸾你为何不去破坏?不过是觉得她长得好看,你自惭形秽!如今要到我这里找优越感,难道不觉得可怜又可笑?但我不是你,我从不怀疑自己。」
灵露被我说中,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魔剑,眼神狠厉朝我刺来。我一直注意她的动向便及时躲开了。
「公主殿下这是恼羞成怒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伤了我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哼,可笑!云泽哥哥是我父亲一手扶植起来的!父亲传位前让云泽哥哥亲口答应他要好好照顾我!凭你,」她上下打量我一遍,「也配!」
「他是个人,不是你父亲的傀儡,你不能因为他答应了就肆无忌惮!总有一天,你会耗尽他所有的怜悯的!」
「你……」灵露眼神闪躲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原样:「废话少说!也别想着拖延时间,妖界一来一回,怎么也到晚上了,你还是不要挣扎了!」
「妖界……你和他们有交易?」怎么提前了?不应该……
「与你无关,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些!来人!」一声令下,四面的墙外都翻进了许多黑甲士兵。
他们脚下一落地,灵露便大袖一挥。
幽冥之火四起,幽蓝的火焰遍布每一寸院墙。
这是要断我后路啊!真的是动了杀心了!
「云泽……」我朝门口叫了一声。
「云泽哥哥你听我解释……」在灵露回头的时候我快速往屋里跑去,启动了云泽留下的机关。
淬了毒的箭矢往房子四周射去,我又急忙去拿床边架子上的长剑。
「靠!这么沉!2333,你不会让我真死吧!?」
「……行,你有种!不负责!差评!」我企图用说笑抹除心里的恐慌,但拿剑的手还是在发抖。
「哼,想不到你还有后手,不过垂死挣扎,自不量力!」不多时,灵露带人闯了进来,「给我杀了她!」。
一开始灵露只是观战,我还能对付这些小喽啰,但寡不敌众也是受了点小伤。
又过了一刻钟,我体力渐渐不支,灵露也看过够了我的糗状,一道带紫的亮光闪过,照在所有人脸上,让人不敢直视!
不等我放下遮挡的手臂,胸口便中了一击,整个人横飞出去,后脑砰的一声撞在了金鼎上,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眼前金星消失的时候,灵露手里那把长剑已经抵在我眼前了。
就在这时候!
门口传来阵阵惨叫哀嚎。
我费力勾起嘴角。
「你完了。」
「你!……」灵露话未出口,手中长剑就被灵力击中掉落,下一秒人也飞了出去,腰背实实地撞在门上,门框都出了断痕。
他快步走过来,弯腰正要抱起我。
「你怎么才来!」我坐在地上环抱着他的脖子,他愣神两秒紧紧把我抱住。
「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伸手慢慢捋着我的后背。
这是「和好」以来,我俩第一次这般亲密。但我已经不想那么理智了,我想放肆一次。
人下意识的行为真的是深入骨髓的,就像刚才我毫不犹豫扑进他怀里。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别怕,我在,我在呢,以后,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慢慢把我抱紧,落了一个吻在我耳边。
21
灵露被拘禁了,毕竟是他养父唯一的孩子,让她在自己院子里安安稳稳度过余生,也算是完成了对他养父的承诺。
而那天之后,他旷了几天早朝,每次喝药都要亲自喂我。
这个行为是很温柔的,但……一口口喝,太苦了!
看在他那张脸的份儿上……苦点就苦点吧!
我俩之间那层壁垒也在那天之后像不曾出现过一样,除了生活的地点变了,一切都像在凡间时一样。
……
「拜佛?」故地重游的云泽放下船桨反问道。
我点点头:「是啊,城外的佛寺,听说很灵的!」
「有我在,便护你一世无忧,还要拜什么?」他红衣猎猎歪倒在小船一头,将这简陋的小船衬得熠熠生辉,仿佛万物都难入他眼。
「哎呀~」我拎着裙摆点着脚尖过去,蹲在他面前:「我们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还会说情话呢!?」
「又不是没说过,大惊小怪。」他拉着我的手怕我出意外。
「但每一次听,都像第一次!」我捧着脸痴汉地瞧着他。
他歪头一笑,正在我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忽然把我扑到在船板上。
小船飘摇,浮浮沉沉。
「干……干什么!?」
「你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你又没说!」
「第一个字。」
「什么第一……」我说着忽然禁声。
第一个字——干什么……第一个字……
「不要脸!!!!!」
「呵,有人可说过,脸和美人,如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更不要脸了!还说自己美人呢。」
「呵~不说我,说你。」
……
佛寺这种阳气盛极的地方,云亦虽然不是去不得,但也多少有些不舒服,只能我自己进去了。
还好我虽然是妖,但从未杀过不该杀的人,更没做过坏事,倒是不怎么怕这佛光。
——
——
——
——
祈求完,磕了三下。我双手合十仰头看着金光闪闪的大佛,它好像在对着每一个朝拜的人慈祥地笑,仿佛会实现所有人的所愿所想。
……
「求了什么?」云泽见我出来便快步迎了过来。
「大富大贵!吃穿不愁!」我大笑着回答。
「没我?」他半点不不信挑眉笑道。
我眼珠一转,学着他挑眉说,「说出来就不灵了,你猜啊~」
22
「唔,别闹。」我推开云泽故意挡在话本子前的手。
「……云儿,你不理我……你不爱我了……」
「……」我一顿一顿地扭头——果不其然!云泽面颊泛红、双目迷离,显然是他醉酒后的模样。
我嗅了嗅空气中的酒气——不重啊……
「你啊,别人都是越喝酒量越好,你倒好!越喝越不行了!」我叹了口气,把几乎趴在我身上的云泽扶去床榻边。
他虽然瘦,但毕竟是男子,更何况长得高,整个人压在我身上,即便只是短短七八米也让我累得喘了粗气。
就在我给他盖了毯子要去熬醒酒汤的时候,手被抓住了。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我恍惚了一瞬。
在人间的时候,每每小酌他都会迷迷糊糊的,然后攥着我的手不松开。
「乖啊,阿泽。我去给你熬醒酒汤,不然你醒来会难受地~」
「嗯~」他把我的手拉倒他脸侧蹭了蹭。
我无奈找凳子坐了下来,但刚坐下他就把被子扯到了一边。我弯腰拉过床里面的被子一角,不等我把被子拉过来,自己的手却被握住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躺在床上的人竟成了我!
那张总是冷着的脸,此刻带着两团驼红,可爱极了,他微微曲了曲撑在我身体两侧的手臂,更靠近了一些,声音喑哑:「云儿……要去哪儿……?」
「云泽。」
我看见他眼底的颜色越来越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几乎和我的鼻尖相触:「……云儿,我是谁?」
「……云泽啊。」
「呵……」他低低的笑声在安静的卧房内响起。
「……云泽?」
以前喝了酒也挺乖的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过……我看着他比寻常女子还粉嫩的嘴巴,没出息地吞了口口水。
「……云泽!……」我虚张声势地高声喊了一句他的名字,转而贴向他的耳边,因为他乱动,我的嘴唇几乎擦过他的耳垂:「你知道的……我可从来……从来不是什么『君子』!……」
「……嗯?」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声音哑了些。
「你现在把手放开……还来得及啊!……」我掐了一把他腰侧软肉。
但他听见这样说,似乎更开心了!还带了几分得意地笑了笑:「不放,我的!」
我被他压着难受,正曲起腿,似乎碰到了哪里,他闷哼一声稍稍离开我身体几寸。
就在我想问一句的时候,我忽然看见那双明明还醉醺醺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凌厉的清明,像……野兽猎杀时刻。
「你没……唔!!!」
热烈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我,搂着我在他怀里喘着粗气。
他又搂紧了几分,极为欢喜地笑出声来。
我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楚地感觉到从那里传来的愉悦的震颤。
「耍我就这么开心?我说酒气那么轻,怎么能醉到这般地步呢!骗子!」
「你是我的。」他也不回答我,只是双手更加用力。
「好……你的……都是你的……」我顺着他说。
他见她这个反应,低低地笑了两声,在我染上些许红晕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愣了一下。
他笑着勾起嘴角,眼尾荡开一圈红晕,慢慢地凑过来。
不容我多说,柔软的触感从唇上蔓延开,一下一下地舔吮,温柔而又缱绻。
……
23
时光荏苒,一百一十七年好像就是眨眼的事情。
我虽已经知道云泽一点也不在乎倪鸾了,但——众所周知,现男友的前女友一直活着,活在现女友的心里!
我不是吃醋,而是觉得如果我俩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他俩在一起的时间,就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这些年里,2333 出现的次数不超过三次,大部分时间,我都快忘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了。
而我和云泽除了没有一个属于这个时代的婚礼,其他的什么都做了。当然,婚礼不会是我不愿,而是每次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就有一堆事情。不是某个大人物死了,就是妖族暗戳戳来捣乱,还有就是魔界一堆老家伙看不上我的出身,让人心情极差……
不过,好在我并不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毕竟生活是两个人的。
……
昨日云泽上朝的时候我一直在睡懒觉,今天早上就睡不着了,迷迷糊糊撑起身子,揉揉眼睛:「好饿。」
他拉我一把重新躺回床上,从背后抱紧我:「昨天为夫没喂饱你?」
「……」这家伙真身不是白狼,是泰迪吧!但我的重点不在此,摆弄着他修长的手指说,「措辞注意点!你什么时候是我夫君了!?」
他把侧躺的我掰过去躺平,支着身子伏在我身上:「那你什么时候嫁给我?给我一个名分?明天?……今天也行!」
「堂堂魔界至尊,这么恨嫁~?」
「是啊!」他不假思索点头。
「……你找好日子了嘛?」我声如细丝地说了一句,害羞地把被子拉倒脸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把被子扯下来,压低身子,鼻尖相碰,哑着嗓子说:「十月初七,是个好日子。」
「你这……都打算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过去这百年,我每一年都算好了。」
「……谢谢你,云泽。」
「是我要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漫长的生命里。」
一个吻落在我的眼角。
24
灵露在叛逆的帮助下,逃跑了!
这些日子我心里一直不安生,云泽看出来了让我不要担心,走到哪儿都带着我。
我又不能直说,只能旁敲侧击让他快快找到灵露,并多加关注妖族的动向。
云泽以为我被之前灵露的事情吓到了,怕我多想,正巧天后寿辰便带我去散心。
「天界环境好,花草都多,阳光更盛,你应该会喜欢。」
「……嗯!」
宴会上一切都进行地中规中矩,直到——倪鸾来找我。
「上次一别已是百年,天后的后花园有许多奇花异草,听闻木姑娘精于炼药,不知是否有兴趣与本座一看?」
话说得滴水不露,云泽也放心,我便跟着去了,但心里却惴惴不安。
「天妃可是有话要告知?」我看着路越走越窄,并不像是往花园去的。
「这不是去花园的路,是本座有话要对你说,还请木小姐不要担心。」
「好。」你是女主,你说得对。
……
「这里是?」我仰头看着黑咕隆咚的大殿上萦绕着星河的「3D」图案。
「占星殿。」
「天妃何意?」
倪鸾站在一颗闪着红光的星星下,背着我说:「我与云泽,他伤我一次,我也伤他一次,本是平了。但在凡间历劫的时候,他帮过我,我思来想去,还是要告诉你这件事。」
「天妃请讲。」我心里有一种很强的不安感。
「前几日司命总来占星殿蹭酒,我有事找他就寻了过来,也是那时我知道了——代表云泽的那颗星。」她仰头看了一眼,「就是这颗红星,旁边出现了一个变数。」
这时我才仰头看见那颗星旁边确实有一颗正发着白光,亮得刺眼。
「占星使说,那颗星星大约出现在一百一十年前。一开始并无异常,而最近——已经快将云泽那颗星星取而代之了。」
「天妃的意思是……?」
「听闻姑娘与魔尊快要大婚了?」
「嗯,十月初七。」
「确实是个好日子。」倪鸾点点头就往外走。
「天妃还未说完!」我转身叫住她。
倪鸾脚下一顿,并未转身,中性的声音并无夹带乱七八糟的情感:「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已经明白了。」
「等等!」
「姑娘还有事?」倪鸾并未转身,只是言语间带着些疑惑。
「……」我慌神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在这空荡之处缥缈无比,「人们都说天上最好,其实……天上也有坏人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最眼前。」我特意强调「最」字。
「姑娘为何告知?」倪鸾这才侧过身子,她没问我为何知道,因为过程毫无意义。
「……你欠他,但不欠我。」我只简单这样回了一句。她与图夜之后还有一劫,来自身边亲近之人,按照发展应该露出点儿尾巴了,女主这样聪明不可能丝毫察觉也没有,而我言尽于此。
亲近之人,得自己动手才行,别人都不行。
倪鸾也不再纠结抬脚离去。
高大的朱门阖上,空荡的殿内只留我一个人。我仰头看着那两颗星星。
「是啊。」我呢喃道,「说得很清楚了……很明白……」
「这个变数……就是我啊……」
很久不曾出现的 2333 像是为了确定我这个想法一样,忽然出声了——
「什……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谁!!!?」
「你,不对,是——你们,你们是谁!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这样的任务?我……」我试探性逼问。
冷漠的电子音打断了我:
「代价……」我猛地双腿跪在冰冷的灵石地上,哭着哭着就狂笑起来。
「代价……哈哈哈……代价……」是我,我太天真了,怎么可能就这样快快乐乐来一回又平平安安回去啊,人家又不是做慈善的。
我死了可以回去,但云泽……会真的彻底消失的……
我明白,两个相爱的人,只留一个活在世界上,那种痛苦不比死亡来得轻。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我可以随他而去的,但……现在的情况是,如果我活着,他会彻底消失,而我死,我们就可以都可以活。
只是,活在两个世界…
过了很久,我终于平复好心情,扶着柱子站起来:「我明白了,但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25
我心里还是侥幸的,我以为神魔大战至少可以等到大婚之后的……但想来也是,如果真的是灵露参与其中,她听到了风声是肯定不会等我办完婚礼的。
我被云泽用锁妖绳禁锢在了家里,而他与倪鸾、图夜离开了整整十天,其间再也没回来。偶尔从服饰的婢女口中能听到一点消息,但再问也不肯多说了。
终于,到了最终的混战!
魔窟被灵露打开,那里面关押着第一任魔尊的心魔!天下至魔之物,就在这儿了。
只是打开的那一瞬,我就感受到了一种压迫。
难怪云泽会受那么重的伤……
「2333,可以把东西给我了。」
它没吱声,但不多时,我身上的锁妖绳脱落,手里一道金光闪过,出现一柄纯金的短刃。
……
我看了眼一直挂在架子上的婚服,我偷偷的试过,但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并未在他面前穿过。
踏出门槛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还是算了,来不及了。
……
果真,即便我已经尽快过去,但一路上躲避妖族的和魔族的叛逆也废了些时间,走到冥河尽头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云泽。
他嘴角挂血,长剑插入泥土,单膝跪地。而距离他不到一百米的半空,一团时而有人脸出现时而又一团黑雾的东西正在发出刺耳的笑声。
「那是心魔?」
「云泽!!!!!」我冲过去,挡在他们之间,在接受到心魔重重一击的时候,我将断刃插入那团黑雾。
2333 没骗我,黑雾惨叫一声,响彻整个魔都,之后便很快消散了。
天地间,霎时安静了许多。
比我想得要顺利很多啊……
「苍云!!!」云泽抱住从半空落下的我。
呕出一大口血之后,我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意识在一点点模糊。
原来这就是死亡啊……
「苍云!苍云!!!」
「我在,我在……」
我握住他不停给我输送灵力的手:「不用了,我终究会死的。」
「有我在,你别怕。」他忍住颤抖的声线,企图让自己的话更可信些。
「云泽,我是为你而来的。但我并不属于这里。」
「现在你没事了,我要离开了。」
「不是的!不是的!」他拼命摇头:「我有事的!你不要走!我有事的!」
「傻瓜,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你都要记得——……你特别好……特别值得……没有人比你更……更好了……不然,我这样自私的人,怎么可能为你豁出性命呢……」
「不,不,没有你,再也不会好了……」他埋头进我颈窝,放声哭泣。
我抬起沾了血和泥土的手,轻拍他的背:「我……我也舍不得你啊……」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从来没有。
「阿泽,你看看我。」我撒娇似的说。
他这才直起腰。
「你看,我的白裙染红了,你的铠甲也是红色的,是不是……像……像成亲?我跟你说,我穿那身嫁衣…很好看的!我很喜欢那件嫁衣的…」
「这一生,我嫁了两次人……次次都是你……」
「真好啊……」
「你要……要好好的……乖乖吃饭,少喝酒……」
「少去……少去冥河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看……看看景、种种花……写写字、弹弹琴……别总是活在仇恨里……」
「也别……别总是杀人……」
「会……会受伤的……」
他只是不住地点头,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握着他的手无力掉落,重重砸在泥土之上。周围分明在混战,刀枪剑戟的声响杂乱无比,但我似乎听到了红豆骰子落地的声音。
珠子散落在地,几颗碰在一起,清脆作响。
我还记得他送我这手串那天,那是我俩在一起第二年的春天,我生日。
我冬天与他说了这句诗,来年开春就收到了礼物。
其实比起四海难寻的名贵礼物,更让人欣喜的是他在乎你、听得进去你每一句话的那份心。
这是我这一生收到最好的礼物。
但无论再好的礼物,都难敌我眼前这个男人。
……
我的意识开始消散,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我握着他的手扯出一个笑——「夫……夫君!」
消散前,我看见他眼角因情绪波动而一片薄红,听见他撕心裂肺地仰天长啸大喊我的名字。
而我……再也不能给他回应了。
……
……
本以为我会像 2333 说得直接回到车祸前十分钟,但我不知以什么形态存在,在一个很冷很冷的地方,睁不开眼睛,但听到两个声音。
很陌生,又很熟悉。
偏少年天真的男声说——「何必呢?」
另一道有些凉薄的声线说——「「你不是要知道爱情是什么吗?这就是啊。我早就同你说了,是你不信。」
「可是,上一个被观测者不是最后幸福地在一起了吗?」
「人类说——人生百态。爱情当然也要各不相同。」
「可是……」
「没有可是!这次你的预判又错了,你又输了。继续吧,另一个任务者的观测数据有波动吗?」
「……那个世界比较平稳。」
「你总要长大的,心软,是人类的陋习。而我们是神,并不需要。况且,很有趣不是么?你看,人类的悲欢多有趣。」
「……」
「怎么还没把她送回去?!」
「……这就送。」
……
而我也终于记起了在哪儿听过这两道声音——是有一次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梦里,是……2333……
多可笑,我这荒唐一生,竟然只是神明的赌约……
难怪它,或者他们,那时候发布那么奇怪的任务…竟是想让我在朝夕相处中爱上云泽……
……
而云泽与我的相遇、相爱、相知、相离,只是他们眼中一件无足轻重的……数据观测记录……
他们想看到什么?两个自私的人相爱了,是否会为对方抛弃生命?还是说……只是一场戏?他们无聊想看,我便有了这番经历?
……
我这一生,出身不好、遇人不淑、再努力也总被好运遗漏,而即便如此,我还是要遭遇这些。
刚才听他们说,有些观测里的人是幸福的。
为什么……不能让我也幸运一回……为什么!……
忽然一件似乎十分无关紧要的事情闯进我的脑海——是在刚工作的时候,上司总「动员」我们,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中午休息的时候有同事开玩笑抱怨说不累成狗就万幸了,没五百万奖金怎么好意思让大家干那么多活儿!
而我那时候只是抱着杯温水听着,心想——我从没想过成为什么人上人,但世间疾苦还是不放过我……
我不愿爬到无人高处,也不愿玩儿什么心机城府,我只想简简单单。
只是我这一生第一次算计是他,最后一次也为他。
在九重天见倪鸾那次,我故意告诉她小心身边最亲近之人,为的就是她不还云泽那份人情。起码……或许,或许以后云泽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她可能会帮上一次。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强烈的冲击下,我还能如此冷静地想到这些……只是事关他,就自然而然想到了……
……
一阵头晕目眩,当我终于可以睁开眼的时候,正在一条繁华的步行街旁。
人来人往,人们拿着手机、步履匆匆。我仰头环视这周遭的高楼大厦,莫名有些陌生。
怔怔站了好一会儿,好像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一样。前方一阵车祸的轰鸣声才将我的思绪扯了回来。
我呆呆看着路边施工的牌子被撞飞,扬起一地沙尘。
跌跌撞撞跑到十字路口,看着一地狼藉忽然瘫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有好心人问我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受伤了?
我回答不出来。
因为不会有人相信的。
——我去了另一个世界。
——爱上了一个人。
——可是….往后再也见不到了…
番外一
《与欢书》
很多人,一生都会遇到各色各样的不尽相同人,但其中大部分如同烟火,弹指间便沦为灰烬,还有一小部分人,会在你的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最终也逃不开离去的命运。
他们是萤火、是星辰,时而放亮,时而暗淡,又或许不知何时便会彻底湮灭。
而有些人,是太阳般的存在。
给你光明,还予以温暖。
永生不灭。
比如你。
今日又是人间的灯节,人生百年,一年一次的节,在神魔眼中未免太过频繁。
我已经有百年未曾去过了。
说实话,若不是留着你的画卷,我恐怕都记不得你的样子了。
人换了一拨又一拨,灯节还是繁华热闹如往昔。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以为我忘了,但我还是下意识看了看身侧。
我这一生,活到今天,不曾眷恋过什么,即便是当初的倪鸾,也不过是一场算计、偏执过头,时过经年便也淡了。
我身边也不是没人,只要我想,会有很多人前仆后继。
只是……不管是人、神,还是妖魔,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我见过最好的了,便再也瞧不上旁的。
其实,我与倪鸾一样,都不是太过主动之人,小心翼翼、不愿倾尽所有。
所以,她会爱上为她付出一切的图夜,而我,也一定会爱上你。
我确是自私,这一点,我辩解不了,也不愿辩解。
也因为这份自私,所以只有你能入我眼,又入我心。
……
路过我们曾经的住处,家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门庭若市的糕点铺子。
我还记得,历劫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问你为什么帮我?
你一袭白衣、仙袂飘飘,柔声对我说,你是为我而来的。
……
木苍云,你到底在哪儿啊……
黄泉碧落,我在忘川等了三百年,可渡船上的人,都不是你……
今日又批阅到了深夜,我放下笔抬眼就看见了桌面上的狐狸花灯。
本想去休息来着,却瘫靠在椅子上,一寸也不想动弹。
其实,这几百年来,有无数次我都想把你留下的一切毁掉。
从小到大,我因为不够强,失去过太多,所以为了避免被别人摧毁,我习惯自己毁掉一切。
不留一丝弱点。
而在这一切中,即便再喜欢的,难过三五月也就过去了。
我以为,于你,也是一样。
毕竟我们认识的时间零零总总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弹指百年,还不如当初我与倪鸾那场戏。在神魔以千年万年为计量的生命长河中,真的不值一提。
但每每这个想法浮现在我脑海中,我都会被自己吓一跳,开始莫名心慌。
你说,你长得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会说话的……为何……偏偏是你?
或许……时间真的不能计量感情这玩意儿。
昨夜梦到你了。
我很开心。
你穿着嫁衣,很漂亮。
但你背对着我,任凭我怎么呼唤都不肯回头。
是不是前些日子我说你不好看,你生气了?
你啊,
怎么还这般孩子心性?
好了,我不说了!
我的苍云最好看了。
……
你再来看我一次,好不好?
我自认不个仁君,但也赏罚分明。
今日经过刑场却听见有人说我太过暴戾严苛。
或许,这就是万物皆有的劣根性——平安年代的人们,总是会忘了鲜血和痛苦,只拿着那一丁点的小事计较个没完没了。
着实令人生厌。
当然,我只当听了什么污耳朵的,不痛不痒,并不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了,若我试试计较,那可就真没劲了。
只是,我摸着手腕上的红豆,忽然觉得——若是你在我身边,一定会上去跟他们理论的。
别人都忌惮我强大,但其实偶尔我也不想那么强大。
我也很想念有你护着我的日子……
……
我这一生所经,最苦最难是你,最想最念、心之所向还是你……
今日喝完了你留下的最后一坛桃花酿。
这些年,越来越不爱饮酒了,想来是太清醒不过,怎么都醉不了,也就罢了。
我看着院子里从人间移来的那株梅花,还和当年一样枝繁叶茂。
只是如今赏花的人,只剩我一个了。
我记得有一年我俩也是在这梅花树边对饮,少有地这黄泉苦寒之地落了雪。
我要拉你进屋,你却在雪地里快活得不得了,仰头在雪中转圈,好看极了。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嬉笑着对我说——妖魔修炼到你我如此,不知大限,也得容颜永驻,想来今日是天公作美,如今霜雪满头,让我们也经历一回「与子偕老」之欢啊~
我还记得有一阵子你非要学画,还不让我教,整日早出晚归,说是要我坐在梅花旁给我画一幅,还说一定画个十成十,给我一个惊喜。
可你没能等到我们真的白首,也没能作完那幅画。
……
你真是个小骗子啊。
近日魔界突然流起了起在额间绘制彼岸花的风俗。
我敛去气息走进人海,行人如织,往来匆匆。
倒让我记得有一年春天,山野烂漫处,大片大片的山茶花开得正好。我们便在那人间山涧竹屋生活了月余。
你用桃花做了胭脂,我瞧着颜色艳丽特别衬你,便一时兴起将那别致的山茶花的图样画在了你眉间。
不知是否是被上山赏花或拜佛的人瞧见了,后来下山就看见满街的少女、少妇都如法炮制,据说是在山上瞧见了仙子。
后来回了魔界,我每每为你描眉,常会谈起此事。
你谈及至此的时候,眉眼带笑,说我手巧,还要自夸一通,嚷着让我给你画一辈子。
但我却心慌无比——我总是害怕,我怕你口中的「一辈子」,我……没那么大的福分……
只是那时依旧心存侥幸,以为自己受的苦也算是够了,或许我全部的福气都用来遇见你了也说不定。
而如今,我又独身一人穿过人群,身侧再无你,到底是连侥幸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了……
今日又是我的生辰。只是你走之后我便吩咐底下的人,以后不用筹备宴会,久而久之,我也常常忘了这事。
只是最近换了新人,不知这道旨意,才又来问我。
我这才想起来。
「……你以前对我说,腥风血雨、刀斧加身,你都陪我……但就像那年上元灯会,你到底是没来……」
我鬼使神差做了一碗汤,摆在桌上只是看着。热气腾起,模糊了视线。
恍惚间,你好像忽然出现在了对面,大口大口地喝汤,虽然吃相不文雅,但让人看了就有食欲。
我仿佛还能听见你的声音,你就那样笑着对我说——「真好喝!明天还要喝!后天也要!一辈子都要!」
我是有多想你啊……竟恍惚如斯……
……
回忆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
我记得,灵露刺杀你之后,我俩和好如初。
次年春天,我带你去人间玩儿了一圈。
翻山过海,扬鞭策马,寻花问柳。
也曾一起秉烛夜游,去看山涧的昙花。那花娇贵,但偏偏在那无人静谧之处开得灿烂,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绽放,又默默凋零。你说你不愿意像这昙花,开了一下就没了,风华绝代又怎样,你说你说你喜欢那些坚韧的野草,蓬勃盛绝,希望我们的感情也是如此。
也曾一起敛去术法徒步登山,在山顶看日出。旭日虽美,但你却抱怨不再有下一次了,太累人。我便抱着你给你揉腿。你捧着我的脸说你遇到我是三生有幸。
……
其实……是我,是我何其幸运,在这穷极无聊的一生,能遇到一个木苍云。
苍云,我最近特别开心!
我已经许久没这样开心了!
近日得了一卷上古秘籍,里面提到一修炼之法。
——上面说,修为达到化神境地便可知晓天命,甚至窥探天道之外的存在。
这是九重天上的古神留下的。
或许会遭反噬。
但,我想试试。
毕竟我虽不求死,但放眼望去慢慢长路,一点意思也没有。
而且,我记得你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虽然这话很不可信,但因为是你说的,我总觉得是真的。
兴许,若我真的破了天道,就能去找你了。
木苍云,你说我幼稚也好,糊涂也罢。
总之,到时候我一定让人好好给我赔罪!
不然枉我几百年思念如斯!
……
不过,
我想见到你的第一件事,还是要抱你。
……
番外二
《后来那些没有你的日子》
有时候我也会忽然萌生一个念头——会不会那些都是我疯魔了乱想的?是不是根本没有什么神明的赌约?会不会云泽只是书里的人物,并无其他?
因为我找遍了一切,但……什么痕迹都没有。
那本《凤凰泪》也不见了。
这个世界有关于他的,只有我的记忆。
没有人知道他,只有我,只有我……而这往往让我产生一种「会不会真的是一个梦」的错觉。
但,那种真实的萌动、实实在在的撕心裂肺,一切都太真实了,容不得我去设想如果。
而回来之后的我,表面上依旧那样平常、普通、平淡地过了一天又一天。
对于身边的其他人,我是个步步高升的同事,有着别人羡慕不来的好运气。
对于奶奶,她的囡囡终于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
对于打赌的神明,我,不过一个赌约,即便我死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就像人类也不会为了蝼蚁哭泣不是。
他们不过是旁观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遗憾。
只是……在很久之前,我也曾是一个人的全部。
他的喜怒哀乐都与我有关。
……
回来后的日子,一天天过着。回忆还在那、心动也在那,但时间还在继续往前。
我的工资一点点变多,给奶奶联系了更好的医生,一下班就跑去看她。
后来……人还是走了。
最后那段日子,奶奶让我带她回家住。
一开始还能走到阳台浇浇花、晒晒太阳,拿着老照片和我说她年轻时的事情,和我说我小时候的事情。
但后来走不动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卧室里。
有一天我回家,她就像一开始那几天一样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我高声说了一句——奶奶,我回来啦!
摇椅一晃一晃,传来轻微的吱哟声。
那天,奶奶再也没睁开眼睛,也没回我一句——囡囡回来了……
……
这个世界最在乎我的人,唯一觉得我长胖是好事的人,被放进了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后来,我就很少回去了。
……
对于我和他,
年轻的时候也抱怨过。
后来也是累了、倦了、习惯了。
只是,每每一个人吃饭,看向对面的空位子,还是下意识在脑海中描绘出他的样子。想象他的神态、会说什么话、会做什么动作,会怎样评价那道菜,喜欢还是不喜欢……
但脑海中浮现万千,面上却丝毫不显。
只有一次,只有一次我失态了。
那是在洱海旁的一家小餐馆,我点了一份鲫鱼汤。就像……网传的视频里保卫边疆久久未归的战士,不知情的情况下吃到了母亲包的饺子,一下就能尝出来一样。
那汤的味道像极了我俩去人间常去的那家。百年之后,那家店不在了,他就在家里研究,后来竟也有七八分相似。
我喝到那汤的一瞬,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止都止不住。自回来之后,我头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我没那么孤独。
老板慌张地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一直说不出话,老板就一直说都会好的、会好起来的。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姐姐,声音软糯,很有耐心。
我在来往陌生人的注注视下,足足哭了十分钟。
能让一个成年人在公众场合流泪的,无非压力、生病,还有……思念……
我真的……好想他啊……
……
但慢慢地习惯了,也就不会情绪那样激动了。
偶尔也会觉得——人这一辈子可真快啊,恍恍惚惚就是半生。有时候早起睁开眼还觉得昨天刚上大学、熬夜写论文呢,但从床上坐起来时稍微有些费劲的动作让我意识到——我都已经退休好几年了。
其实我这一辈子啊,比我设想的要好,比很多人都要好。
那些我以为会伴随我一生的不公,在我经历了一场大梦似的故事回来之后,都奇迹般地消失了。
或许,也没消失。只是见了更多人、经历了更多事,都看开了。
步步高升、平步青云,我终于也买下了很久之前向奶奶许诺的大房子,只是那年自己的豪言壮志犹存在耳,听的人却等不到了。
于是,后来我将大房子换小了些,不然夜里总觉得太过空荡。
我一直独身,而立、不惑、知命,如今已是花甲之年。
我老了,因为采访过许多大人物,问过的问题上过几本书,也从采访别人的人,成了接受采访的人。
这次因为我的要求,来的是个实习的小姑娘。
我想见见新人了,不然总是那几个,也烦了。
地点也设在我自己家里,年纪大了,不愿走动。
不过虽是新人,问的问题很浅,但看得出做了功课,人也灵气,倒像我刚开始那会儿,很有拼劲儿、很有朝气。
……
「木老师,之前有采访中您说您最大的愿望是长寿,看您现在身子骨也特别英朗,有没有什么秘诀给大家分享一下?」冗长的采访中也时不时出现几个生活类的问题调节气氛。
我看着镜头眨了眨眼,露出标志性的微笑,像每一次我采访别人活着接受采访的时候一样:「吃好,睡好,心情好,有想活下去的欲望。」
「活下去的欲望,具体指什么?木老师可以简要谈谈么?是学到老,活到老还是踏遍每一寸山河呢?」
——是因为,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就没人再记得他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和爱好,都可以是活下去的动力。当然,活下去本身也可以是一种动力。」我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这才是接受采访。不是坦白局、不是真心话环节,也没有人想听你的真心话,与其让自己的倾心相与变作饭桌上的八卦谈资,不如「官方」一些、无趣一些。
想想他的名字或事情从别人口中说出,我便有说不出的排斥。
他太好了,那份感情也太好了,这个世界配不上。
……
聊了小七十分钟,差不多到时候了,小姑娘合上本子,小心翼翼说,「木老师,我从小特别佩服您!大学学传媒,想入这一行也是受您影响。我身边很多同学、师兄师姐都很喜欢您,能不能八卦一下,问一个我多年的疑问?」
「问吧。」我笑得和蔼。
「您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是因为您不相信爱情吗?还是像最近很流行的,坚持独身主义?」小姑娘问的时候还很忐忑。
其实我还挺理解这种心态,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小朋友追星的话也是想了解偶像的生活的,差不多一个道理吧。
而且退休前,多年共事的朋友也问过的。
我不是没人追,其中不乏英俊的、富有的、体贴的、年轻的,甚至这些特征融合在一起的。
所以他们逐渐觉得我应该就是独身主义,才不接受别人的。
当然,也有人在背后说,我眼光太高,以至于追我的人已经很优秀了,我还是看不上,所以活该独身。
我不置可否,因为他们说得不全错。
曾经有一个谁也比不上的人太宠着我、惯着我,所以我还真不稀罕别人。
……
「我享受这种孤独。」我笑容不变,回答道。
这句话我说了很多年,说过很多遍。说得久了,也分不清真话假话了。
但我又想了想,补了一句,「也不算孤独,很多人即便有人相伴终老,即便站在人海里,依然孤独。而我没有,因为曾有人把我的心填满,所以一个人也很充实。」
小姑娘像挖到什么八卦一样亮眼放光,但也很懂礼数地没有追问,客客气气离开了。
收拾好桌面后,我躺在阳台的摇椅上,盖上毯子,眯着眼看着夕阳一寸寸湮灭。
我遇见过很多很好的人,但都没有他好。
对于很多人来说,分手后或者另一半离开后没有再找,大都因为比那人好看的没那人体贴,比那人体贴的没那人聊得来,比那人聊得来的又没那人经济条件好……总之,就缺那么一点。
而我不一样。
我已经见过最好的了。
所以不愿意将就。
退一万步,即便样貌才情可以和他比肩,但没有人会比他更爱我了。
这样物欲横流的社会,没有人可以给我换命的感情了。而在那个魔杀魔、神弑神,没有约束、血海横流的世界,那里的人更豁得出去。
爱得更纯粹。
……
太阳遗留下的最后一点光消失了,黑色的幕布上没有星星,在如今的社会很平常,但就像我已经见过满天星斗、银河云汉。所以会觉得这样的景色难以忍受。
而如今,星星没有了,云汉不见了,也不会再有人同我一起看烟火了。
不知怎地,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对我说——我带你走。
虽然那时候我们不熟,他对我也有戒心,这句话的含义其实就像带走一个有用的物件儿一样,但我忽然就想起来了。
我还记起有一次我们一起喝酒,他的酒量还是很差,不过我也有些醉了,只比他强点。
那天,我迷迷糊糊唠叨了许多,
「云泽,有人对我说,当一个人也可以忍受孤独并与这个世界建立联系的时候,她才更容易有一份好的感情。」
「不然,带着一身期待、渴望、甚至希望对方开解自己、为自己解决很多问题,这样只是把对方当成工具。」
「那时候大家都说那是对的,人应该成为独立的人,不能太依赖别人,他人爱莫能助,唯有自渡。」
「所以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想法是不对的、是不够成熟的。」唠唠叨叨说了一堆,本以为他吃了酒不会听清,抬头看进他那双多情的眼眸,却发现他认认真真看着我,等着我的后文。
我笑了笑,继续说,「但我现在明白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我可以很独立,但我不可以找一个让我很独立的男人。」
「我想毫无防备地去依赖。」
「不是我自己活不了。」
「而是,只有可以让我全身心去依赖的人,才能成为我的爱人。」
「我一个人待久了,不是不渴求温暖和阳光的。我不仅想要人来爱我。」
「我还希望……那个人可以救我。」
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特别特别特别在乎我……这一句我没说,因为我已经找到了。
他就坐在我对面,喝着我亲手酿的果酒,有些微醺,眼神迷离但又炽热,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云儿,你是来爱我的,还是来救我的?」
不等我回答,他又醉醺醺地自问自答道,「你先让我不由自主爱上你,于是我也开始喜欢这个有你的世界,继而救了水深火热里的我。」
他踉跄着走过来,扶着我两肩,「我……爱你。」
说完便醉倒在我怀里。
我叫他两声,他只蹭蹭我的颈侧。摸着他顺滑散落的长发,我笑着哭了出来。
「傻瓜,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原来我不是自私,以前的我只是没找到让我想要付出的存在。
……
而今天,又是一年我的生日。
但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和我一起过生日了。以前同事要给我过,但第一次之后我便借口推脱,以后便不再有了。
我这一辈子,过生日开心只能是和奶奶或者跟他。我记得有一年是他生辰,不知是不是那天氛围太好,我也少有的地天真,对他许诺——哪怕刀山火海、血雨腥风、刀斧加身,我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走……
如今,他没能实现陪我一生之诺,我……也食言了。
我这一生,一共许诺两次,次次是他,也次次食言。
……
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过得好不好?
有没有好好吃饭?身边的人老不老实?有没有让他操劳过多?我们一起种的花开得好不好?他是不是还喜欢站在冥河旁窥视深渊?他有没有再去过人间?去人间的时候有没有去我们一起走过的街道,吃我们一起尝过的饭菜,听我们一起听过的评书?看我们一起看过的烟火?……
他……有没有……想我……?
这些问题,我问了自己几十年。
……
我怕他不想我,不念我,只把我当作他近乎无尽的生命里一个不起眼的过客,毕竟他的一生注定太过漫长,然后,时过经年,连我的样子都想不起来,最后什么印象都没了。
但……我更怕他十分想我、万分念我,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怕他总是回忆过往,日日忍受相思之苦,白日愁闷、夜里难眠,怕我成为他生命长河里最遗憾的存在……他可是神佛无阻的云泽啊,他该潇潇洒洒才对……
……
但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无从得知,只是…起码是平安的吧,毕竟他那么厉害,没人敢惹他。
所以,应该是好的吧……
毕竟那是个有神明存在的世界。
而我曾在寺庙里为他求过平安,世人不知道,佛知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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