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未深言
2023-01-23T00:00:00Z | 62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1-23T00:00:00Z
未深言
热恋过敏:他偏要听我心跳声查看详情我喜欢的那个人,如日月星辰,是世界上所有最美好事物的代名词,我愿意看着他、爱着他、念着他,但不愿绑着他。
第一次看见周时深的那一年,我 18 岁,正是情窦初开、对异性感兴趣的年纪,我在商场大屏幕上看见他的照片,是个手表广告,他眉目冷峻,五官凌厉,我的心一下子被他抓住了。
我问旁边的张姐姐:「张姐姐,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张姐姐是我爸的一个小秘书,专门派给我照顾我的日常生活。
她看两眼,「这个男生是周时深,集团娱乐部刚把他签到我们公司。这个广告还是林林去谈的呢。」
我一直望着远处他的照片,没再说话。
18 岁的生日,我爸给我补办了一个巨大的生日派对。
政商界来了很多大人物,我却觉得无趣得很。
我爸就是这样,他觉得愧对我,总把我需要的不要的一股脑塞给我。
我刚出生不久,他就和我妈离婚,我妈出国从来没管过我。我爸呢,年轻的时候忙工作,我长大后,他更忙了。从小到大,我最深的印象就是待在快要锁门的幼儿园饥肠辘辘等我爸到天黑,之后他请了阿姨照顾我,我终于能每天按时回家,但是周围的人总问我:「陈楚楚
,你爸爸妈妈呢?」
派对上的人都来看我,对我露出讨好的笑。我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动物,它们就是这样,被关在笼子里每天被不同的人参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无聊的转头,却看见了周时深。他站在人群中,清新俊逸,脸上没甚表情,灯光下冷漠的像是神袛。
我第一反应本应该是张姐姐不愧是我爸的好秘书。
但是看见周时深,我的眼里就什么都放不下了。我兴奋的跑向他,早在那天我回家,张姐姐就把周时深所有的信息摆到了我的面前。
周时深今年电影学院大二,家庭条件不是特别好。很早就出来拍广告接电影电视剧演配角,我们公司看中他的个人能力与素养,刚把他签入旗下。
越靠近,越紧张。
我的脚步慢下来,轻轻走到他面前:「周时深,你好。我叫陈楚楚,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很喜欢你的电影,我都看了好几遍,一直在看。」
他扫我两眼,依旧是平淡无波的眼神。
林林在旁边堆笑,使劲碰他手肘。
「你好。」他说了两个字,不再理我。
当时的我才多大,太年轻。一往无前不计后果,我不知道我对周时深的主动会给他带来什么。
周围也有年轻的富家少爷富家小姐,乐呵呵起哄。
「哟,陈小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哪周时深。」
「对啊对啊,好好把握噢,这可是陈小姐的第一次主动呢。」
「…」
我嫌他们好烦,悄悄靠近周时深「我们去那边吃东西好吗?」
他退两步,说:「陈小姐,我想我们并不熟悉,还是注意分寸的好。」
他转身要走,我在后面问他:「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没有人教过我,如何喜欢一个人,如何对一个人好。我只能学我爸,他总说他对我好,爱我,然后给我一堆东西,就像今天的派对。
我想,对一个人表达好感,肯定是要先问他需要什么啊。
但是,周围的起哄声更大了。
我跑到他面前,小心牵着他衣服的一点点角落,「你可不可以不要着急走啊。」
他是我第一次想要留下的人。
但是他淡淡错开我的手,「承蒙陈小姐厚爱,生日快乐,我还有事,恕不能奉陪。」
他把林林手上的一个小盒子递给我,我刚接过,他就毫不留情转身走了。
我后面有人叫着「呵,气性真高,敢当场拂了我们陈小姐的面子。」居然还有很多人应和。
我回头,瞪了她们几眼,紧紧抓住手上的小盒子,一个人跑到了阳台。
打开看,是一枚蝴蝶形状的胸针。我自动忽略这可能是林林选的礼物的可能性,高兴的看着它,感觉这是今天晚上派对唯一的收获了。
我学习成绩还不错,因为感觉周围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
但是学校里总有人在背后说我:「唉,她那么有钱,肯定是请了昂贵的家教啦。」
「她爸给学校捐了一栋实验楼呢,谁敢得罪她。」
「你说老师判卷子的时候会不会看到她的名字少扣几分?」
「…」
我不太在意这些,毕竟从小到大都习惯了。我是有好朋友的,是我的小学同桌温淼淼
,我们一起度过了整个小学时期,那段时光都是金色的。只不过初二的时候她转学了,我就又成了一个人。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我考了年级第 15 名。考完之后,有个短暂的假期。
张姐姐看我在家里一直放着周时深演一个出场 3 分钟的电影,说要带我出去玩。
这确实不能怪我,这已经是他出场时间最长的了,而且还有正脸。除此之外,就是那个手表广告,他签了我们公司才谈的。我买了所有的海报还买了同款手表,只是他的名气不大,没有给他拍 mv。
下车才发现,是个影视城。
张姐姐带我刚进门,就有人搓着手热情的接待。进去之后,所有人都回头看我,又都看向另一个方向。
我看过去,是周时深。
穿着一件古装的黑色长衫,修身的款式,勒着腰,显得长身玉立,又增添了几分神秘。
我很高兴,跑过去。
「周时深,好高兴又看到你了。」我挥挥手向他笑。
然后又说,「你穿这件衣服是要拍古装吗?真好看。」
他一直微低头在练习转一把匕首,应该是剧情需要,我在旁边呆呆地看着。
在门口迎接我们的胖胖的那个人走过来,「周时深,你先别练了,带陈小姐逛逛片场吧。」
然后堆起脸上的肉看我:「陈小姐,我们这里简陋,你不要介意啊。」
我不喜欢他的笑,也不想逛所谓的片场。但是我想和周时深单独待一会,真正的单独,而不是在这么多人有意无意的视线之下。
于是我看向他,指着远处一条小路「你可以带我去那边看看吗?周时深,谢谢你。」
他依然没说话,皱了皱眉,放下匕首,抬步往那边去。
我很开心,比上次他送我胸针还要开心,脚步轻盈的跟上他。
在路上,我叽叽喳喳的问他好多问题。我从来不知道我有这么多话,但是我总感觉话赶话,这么多问题了,还是问不完我想问的。
「周时深,你今年 20 了,刚好比我大两岁诶。」
「周时深,你是文科生是吗,我学的理科诶,因为我觉得地理太难了,我怎么都学不会。」
「周时深,我可以直接叫你周时深吗?你会不会介意啊。但是我也不知道叫你其他的什么了。」
「周时深,你穿这个热不热啊,你要喝水吗,我去给你买。」
「周时深,你喜欢吃什么水果吗,我喜欢芒果,你喜欢什么啊,下次我碰见你,可以给你带。」
「周时深,大学生是什么感觉啊。」
「周时深,你拍戏累不累呀。我听他们说,夏天拍古装的时候可热了。」
「…」
到了林荫小道的一棵树下,周时深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我。
「陈小姐,我自问以前并没有见过你。请问你对我这莫名其妙的热情从何而来。」
我摸摸耳垂,有点不好意思。
「我那天看到你的照片就好喜欢你,然后回去看了你的电影觉得你演的好好。生日派对的时候,见到你真人,我就更喜欢你了。」我仰头看他,阳光直射我的眼睛,但我仍然不想闭眼。
「陈小姐,皮囊只是一个人很小的一部分。不足为提,也不足引你注意。望陈小姐早日转移目标,不要盯着我。世界上,皮囊美丽者有很多。」
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着急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看你好看就喜欢你的,我看到你的照片只是觉得你很好看,看了你的电影之后接触了你才发现,你很好,特别好。」
你是我见过最真诚的人,没有刻意的笑容,没有油腻的语言,你不认识我还愿意听我说这么多话,你有礼貌又温柔,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呢。
他低头看我,眼睛像一汪深泉,什么也看不出来。「我不好,这些都是表象。陈小姐不要被欺骗。希望陈小姐以后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还有事,先走。」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转身走回片场,呆呆的挥挥手,「再…见」。
张姐姐很快走上前来,我这才发现,原来她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我们。
张姐姐和我身边的人开始有意无意的把我往周时深面前带。我去逛商场,能看见周时深在那里拍广告;张姐姐让我去公司看新装修的健身房和休息室,我能看见周时深在那里排练;他们带我去逛大学校园,让我提前感受大学校园的氛围,到了我才知道那是周时深的学校…一开始,我以为是巧合,非常高兴的去和周时深打招呼。但是每一次再见到他,他都对我更加冷淡,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到后来看见我就开始皱眉。
后面,张姐姐再说带我去哪里玩我就不去了,放假就待在家里看周时深小时候的广告和照片,他看见我就不高兴,我不想他不开心。
暑假前,周时深杀青了正在拍的这部古装剧。他在里面饰演男四号,一开始的纨绔公子哥,家庭突遭变故,受尽冷眼和欺辱,后期黑化成了剧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反派。
这个古装剧的核心其实是恋爱,在那个时候受众群很广。一经播出,是每家每户晚上 8 点都要打开的电视剧,周时深凭借自己优越的颜值和角色塑造的立体多变性,掀起了一波不小的浪潮。
他不再寂寂无名,他开始有最早的一群粉丝,那个时候,微博这类软件还不盛行,我周末在贴吧里混,反复搜索周时深的名字,把那些夸他的、赞美他的挨个点赞,那些说他的不好的就深思熟虑一字一句的反驳回去,渐渐地我居然也有了粉丝。
周时深算是小火了,起码不再是「查无此人」的状态,电视剧里他最后的结局是做的所有坏事都被主角团揭开,而他本人直接自刎。当时看完,我哭了好久,好像能够感同身受他一身的波折和磨难,那几天做梦都是梦见周时深倒下去的身影,眼睛肿了好几天。
我想去看看他。但是我不愿意像以往那样的「大动干戈」,被张姐姐广而告之。我在周五学校运动会的时候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直接打车去了周时深现在拍戏的地点,我昨天有意问过公司的人。
马上就要放暑假,天气炎热非常。
周时深又在拍古装剧,这样的天气。
我在街边的冷饮店买了冰水和小电扇,片场的门口有保安守着,我怎么说都不让我进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传来周时深的声音,我无比熟悉。
我惊喜回头,果然是他。戴了一个黑色帽子,穿了一件黑色短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的皮肤特别白,手臂没有用力也能看见漂亮的线条,这个人,他好像全身上下哪里都那么漂亮。
我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看你两眼我就走了,真的。」
林林站在他的身后,「别啊,小周你带楚楚到处逛逛,去那边林场看看,导演那里我去说。」
我摆手,「不用不用,别耽误他的工作,我看了就走了。」
我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林林,小声说:「天气这么热,你注意防晒啊,别中暑了。」周围逐渐有人看过来,我怕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周时深,我先走了,你拍戏顺利。」
我转身往马路那边跑,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我期待的回头,发现是林林,他搓搓手,「我来送送你。这几天周时深拍戏昼夜颠倒确实挺累的,他态度不好你别介意啊。」
我摇摇头,「我不介意,但是你一定要让他注意身体。」
他拍拍胸脯,「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那之后,张姐姐说公司发现了他的潜力,给他接了一些电视剧,虽然都是配角,但是人设都非常出彩,周时深越来越忙。除了上课,几乎是整天整天的泡在片场。
我那个时候高三,自己还没什么感觉,但是班级里周围的同学都紧张起来了,教室里好久没听到那种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女同学们也不再结伴去上厕所,下课后教室都是安安静静的。
我爸又拨了一个助理给我,说是个高考状元,让我学习上又不懂的问题都问他。有时候听周围的同学们在见缝插针中说说闲话,都是以「我爸、我妈又怎么样了」开头,我一般就在旁边默默的听,没有说话的欲望和余地。
自从我上小学,我爸就再没来接过我,开家长会要么是家里做饭的李阿姨、要么是张姐姐、要么就是什么临时的助理。我甚至从来没有体会过他们说的考差了回去就要遭殃的感觉。
这年圣诞,刚好是周时深的生日会。他现在已经有一批小规模的忠粉,而且他目前有一部男三的电视剧正在热播,他饰演警匪片
里的一个小警察,从初入职场的莽撞热情到后面的成熟稳重,最后为了救主角团而死。
我想问他,周时深,电视剧里你为什么总没有好的结局呢,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我还是会伤心好多天。
我什么都还没有说,张姐姐就给我拿来一张入场券
,是个很好的位置。到了那天,张姐姐说要陪我进去,我拒绝了,在厕所的时候和一个后排的小姐姐换了位置卡,坐在了一个角落里。
晚上 8 点准,周时深出现在台前,场内暖气充足,他只穿了一件连帽卫衣,一条浅色牛仔裤,很清爽的打扮,站在那里,除了过分好看的五官,就真的很像一个简简单单的大学生。
周围都是女孩子的尖叫和呐喊,人不多,比之几年后那种人山人海的场景,现在真的算是很少。但是大家的真情却充分的汇入空气中,我相信它也一定流到了周时深的心里。
他在台上表达感谢,感谢支持,还微微笑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见他笑,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嘴角有小小的梨涡,看起来完全没有面无表情时的那种冷峻。
猝不及防,我好像和他视线相触,但只是短短一瞬,距离这么远,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高考我没什么感觉,平平淡淡的就过去了。考完,居然算得上是超常发挥,第一次在全校排进了前 5 名,首都的学校是可以随便挑的水平。
我爸很高兴,虽然他总是说他对我没什么要求,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就好,但是为人父母者,必不可免会自豪、会骄傲。
7 月,我爸给我办了升学宴。
周时深也来了,他现在已经算是小有名气,周遭有很多女生有意无意的偷偷看他。我不知道他是自愿来,还是被迫来的,但是看见他我很高兴,我自欺欺人的没想那些。
我已经几个月没看见他了,高考前我都天天闷在家里刷题复习。
他和林林过来给我送礼物,我爸罕见的站在我旁边没去应酬。
「陈小姐,毕业快乐。」1 年多以前我也听见他对我说祝福语,祝我生日快乐,不一样的字句一样的淡漠语气。
我爸在旁边拍拍我的手,「上大学了,楚楚,你可以谈恋爱了。」
我爸在的地方就是中心,周围的人起哄喝彩、各种浮于表面的夸赞,以及我都能感受到的对周时深无孔不入的打量。
我抓紧我爸的手,抬头看他,希望我爸能看出我想表达的东西。
我爸挥挥手,「开玩笑哈哈哈哈,让大家见笑了。楚楚才 19,我可是舍不得她谈恋爱的。」
林林好像要带着周时深去认识一些导演和投资商,大厅里人来人往,我觉得透不过气,悄悄的去到外面的阳台,城市的霓虹五彩斑斓,夏夜的晚风微微吹拂,阳台连接着走廊,送来了一些声音。
「那个陈楚楚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好爹吗?纠缠人家一两年,人家搭理她吗,啧啧啧啧,爸妈都不管的孩子还能指望她有什么廉耻心
。」
「唉,你小声点。万一等会有人过来了怎么办。」
「怕什么,我说的是实话。我听朋友说,她还翘课跑去看人家拍戏呢,小小年纪不学好,就这样还能考那么高的分?不会是他爸提前通的关系吧。」
「她看上周时深早就在圈子里传遍了,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哼哼,小公主也会爱而不得啊,脱去她爸,她又有什么出众的东西呢。」
「…」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陈小姐如何先不说,几位小姐在背后编排人又是什么样的家教呢?」一道男声突兀的插进来,是周时深。
「周时深,你真以为你自己攀上千金大小姐就无所畏惧了吗?」声音尖利刺耳,我走出去,赶在周时深开口前说:「王丽丽
,从小到大你在我身后说的那些坏话、做过的那些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和你计较,如果你真的要摊开来谈,我手头上也不是没有证据。我们要说,就到前厅去说,当着大家的面,痛痛快快的说,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你别以为自己了不起,」远处张姐姐在叫我,她们几个转头看见,气呼呼的走了,「咱们走着瞧。」
张姐姐走到我面前,「楚楚,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事。」
「陈总在前面找你,有几个高校的老师,让你过去看看志愿和专业。」
我点点头,周时深早在刚刚张姐姐过来的时候就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融入暗色,跟着张姐姐抬步进了大厅。
大学我学了教育专业,我爸没反对,说教育好,学校算是社会中最简单的环境。
大一的时候,我偶尔还是会偷偷跑去看周时深,我很少告诉张姐姐他们,一般都是偷偷联系林林,周时深是知道的,他看见我不再皱眉,但是也不会高兴,只是淡淡的扫我两眼。
那天,我爸让我下课去公司。到了之后,只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周时深,穿了一件黑色衬衣,和头发一样的颜色,黑眸暗暗的看着我说:「谈恋爱吗?」
这个时候他有一部主演男二的电视剧正在热播,这也是他真正走向大火的一部基调之作。依然是一部古装剧,他在里面饰演对女主爱而不得的侯爷,年轻时一袭红衣放浪公子的模样没有抓住剧里的女主,却抓住了一大批剧外的观众。后期他变得深沉,改朝换代却失去挚爱,于是只着黑衣,他冷厉的眉目和同色的衣衫是这部电视剧的一大亮点,就算是在几年后,他在这部剧里的造型和装扮都会拿出来作为很多新时代男明星的模板。
这部电视剧使得他一跃成为当年的最红小生,这个时候他也不过才 22 岁。他凭借这部电视剧一举斩获当年影视盛典的最具人气奖和最佳男配角奖项。
电视剧在直播他获奖的场景,我在他的公寓里做饭煲汤,希望他回来能吃上一口热的,最好、如果他心情好的话,能和我庆祝一下。
前 20 年,我的衣食住行被我爸派来的人包办,和周时深谈恋爱之后,我才知道他有很严重的胃病,是因为经常昼夜颠倒、饮食随意,忙的时候凉水都能填饱肚子。为这事,我怄了好久林林的气。
然后我开始学着做饭,我不能保障美味,但我尽最大可能保证健康养生、滋补温润。刚学的时候,我看见油在锅里蹦就被吓得一跳三丈远,后来被溅到几次之后找到了规律,不怕油了。又在切菜的时候被切到手,手上好多小伤口。如今,我感觉自己已经是个老油条,做饭也开始有模有样。
我也想给我爸做做饭,但是他总是在各地飞,一个月在家里吃不到一顿饭。
凌晨 2 点,我的下巴磕到桌子上被磕醒,依旧是一室清冷,暖黄色的光却让人感到寂寞与寒冷。
我打开手机看到周时深 1 点多回复的消息:「晚上有事,不回,勿等。」
把桌子上的菜放到冰箱,我收拾了书包下楼回家。我没在周时深的公寓里过过夜,即使他很少回来,他虽然不说,但我总觉得他是抵触的。
第二天在家里醒来已经是 10 点多,网页跳出消息,「当红小生夜会热播剧女星。」下面的图片很模糊,只拍到了周时深和一个女生在餐厅的背影。周时深的粉丝数量已经很多,战斗力不小,直接在各条消息评论区贴上官方声明:剧组同事聚餐,工作人员及几位主演都在,断章取义大可不必。
周时深的人气越来越高,到我大三的时候,已经可以算是家喻户晓。周时深赶上了最好的时候,影视业正是极速发展的分水岭,各种应运而生的软件、网页,周时深的粉丝都是头一批占领。他的代表作不多,但是每一部都是经典,他演技精湛爱岗敬业,在这些优良条件下,他英俊的外表和高瘦、肩宽腰窄的身材都算是锦上添花了。
一时间,他风头无量。但是他并没有被乱花迷眼,还是潜下心来,脚踏实地泡剧组,磨剧本。
以前,我一个月能见到他一两次,他大火这年,我已经有 3 个月没见他了。林林说让我理解一下,他的工作排的太满,工作地点又多变,今天早上在成都,下午可能就在上海了。
我想过去看他,但是去年有一次我在片场和他被偷拍了。照片虽然被我爸拦住,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下次还会不会这么幸运。于是,我渐渐的就不再去找他。
大三的暑假,我在一所中学实习,每天被一群初中生围着,感觉自己也变年轻变开朗了。有天下午下课,我刚出教室门就感觉到胃部传来剧烈的疼痛,四肢酸软无力,全身开始冒汗,周围的学生一窝蜂的围上来,急着问老师怎么了,老师怎么了。和我一起实习的老师很快打了电话把我送医院。
是急性阑尾炎
,手术出来,麻药的劲还没过。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男医生好像在我上方说:「你这段时间应该经常感觉腹痛吧,都没想过来医院看看吗。」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的思绪似乎停滞在高中时代,看见医生胸牌上的名字:宋贺晚。我想说:「医生,我们高中有个永远的年级第一就叫宋贺晚,和你一样的字。」但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说出口。
醒过来,好像黄粱一梦,不知身在何处。医院的消毒水
味最先让我反应过来,睁眼是雪白的墙壁和吊灯。
「楚楚,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我想说话,一张口才发现嗓子又干又哑,全身使不上劲,麻药过后,伤口开始发疼。
张姐姐带着一位医生进来,他查看了周围的一些仪器,又问了我几个问题,然后让我好好休息有问题找他。
我说「谢谢医生。」
他回过头,似乎是笑了,戴着口罩,看不分明。
「我还不是医生,还是学生,过来轮转学习的。你注意休息。」
输的液应该有镇静的效果,我很快又睡过去,再次醒来是第二天早上 10 点。
旁边有护士在给我换液体。
张姐姐在旁边说已经帮我在学校那边请过假,让我安心修养。
我打开旁边的手机,很多条消息跳出来。
由于周时深的关系,我关注了很多娱乐圈的博主,这时他们好像都在转发同一条娱乐新闻,是关于周时深和梁悦
的。
他们昨天晚上在一个饭店被拍了,这一次,周围没有剧组同事,也没有聚餐的由头。下面很多博主在扒,我也是才知道原来他们两是初中同学,很早就认识。很多人还猜测梁悦和周时深关系匪浅,因为她出道后拍的剧或多或少都和周时深有点关系。
大部分人在辟谣,少部分人在低调的祝福。
毕竟周时深出道这么些年,只有两次被拍到传绯闻,两次还都是同一个人,不是真爱都说不过去。
他们两个的大图挂在首页,男女生的长相都是精致亮眼的类型,确实很匹配。很多厉害的博主已经开始用他们在电影电视剧中的角色剪辑短视频,在医院闲着也是闲着,我花了一下午把这些视频、新闻都过了一遍。
晚上,刚把液体挂上,病房门被打开,居然是我爸,看上去风尘仆仆不知道刚从哪里回来。
「爸,你怎么来了。」我准备坐起来。
他在我旁边坐下,按住我,边给我理被子边说话,「生病了怎么没和爸爸说,不是小张告诉我我都不知道。」
「就是一个小手术,没多大事。」
「都在身上动刀子了,还没多大事。」
我看着我爸,他年轻时就长得很好,现在依旧五官端正身材修长,很儒雅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我爸什么时候也有了白头发,藏在鬓角,眼角也多了皱纹。
「爸,我想问你个事情。」
「问什么,你说。」
我看看他身后的助理,再看看他。
「你们都出去吧。」
待人都走完,我问我爸,「爸,我想问你,周时深…那个时候为什么要突然和我谈恋爱?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逼迫人家。」
我爸好像很惊讶的样子,「谁和你说的?周时深?」
我摇摇头,「我瞎猜的,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我爸给我倒了杯水,说:「其实也不算。」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爸爸呢,总觉得挺对不起你的。你看你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忙公司里的事情,都没怎么陪过你。也没时间像别人的爸爸那样和你谈谈心,陪你做会作业。我还记得小的时候你被家政阿姨喂剩饭拉肚子的事情。后来小张说你很喜欢周时深,我也看得出来。周时深这人也还不错,但我也没有让他吃亏。他和公司本来签的是 15 年的合约,我当时就和他说,让他有空多陪陪你,三年期限吧,如果他能对你上心,那是最好不过,若不能就和平分开,但是不能伤害你。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都让他从公司独立,也会尽可能帮他。」
「他欺负你了?我刚刚才下飞机,今天那个新闻的事情已经找人去处理了。」
我摇摇头,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掉下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周时深和我谈的所谓「恋爱」对他而言是一项不得不完成的工作。
我爸把纸巾递给我,「这件事,是爸的错,别哭楚楚。咱不要他了好吗?我周围好几个老板的儿子也是一表人才事业有成,不比他差。」
「爸,」我打断他,「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你按照原来的要求放周时深自由吧。谁也不欠谁,我们也不要拖着人家,好吗?」
外面有人敲门,我赶紧擦干脸上的泪水。是宋医生,虽然他说他还不是医生,但我觉得还是这么叫更合适。
我爸在医院陪我到 10 点多,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不得已只能先走。
走之前,他又吩咐张姐姐给我找两个专业的护工,还要给我换病房。我制止他,「爸,你快去忙你的吧,我现在挺好的。明天就不用输液了,别折腾了,我自己这么大人了,能照顾自己。」
他看着我,叹两口气,摸摸我的头,「爸等两天再来看你。」
第二天中午 12 点的时候,我接到了周时深的电话。
他很少给我打电话,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他的名字,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滑动接通,「喂?」
「楚楚,」他好像很疲惫的样子,我都能想象出他一边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一边捏着鼻梁和我打电话的样子,我又很心疼他。
「嗯,怎么了。」
「前天晚上我和梁悦只是出来说点事情,之后我直接飞国外拍广告了,到刚刚才有点空歇。我和梁悦没什么,你不要想太多。」
我点点头,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于是说「我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
他「嗯」了一声,却还没挂断电话。
我手指抠着被子上的隐形拉锁,吸了口气,然后说「周时深,我们分手吧?」
电话里一瞬间的寂静,似乎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我拿下来一看,仍然显示在通话中,我正准备问他是不是信号问题,他说话了,「为什么?因为梁悦?」
「不是,你说你和她没什么,我相信你。但是,我不想我们这种关系再进行下去了,所以,我想分开。」
他那边还是很安静,过了好久好久,才听到他的回答「行。」
挂掉电话,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无声的浸入棉被,我把脸埋在被子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我爸和周时深发布解约公告那天,我正踏上去往南边的飞机。
学校在大四的时候有一个交换项目,在南方一个一线城市的一所很有名的高校,我很想多学点东西再实践,于是申请了交换。
出发前,我爸倒是没有什么不舍,因为我和他从小就聚少离多,一年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半个月。
只不过我这次拒绝了他派给我的所有人,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去往一个新城市新地方。
飞机穿越云层,似乎静止,我没什么睡意,撑着下巴看窗外的云彩,在心里默默的和周时深告别,脸上又开始有湿意。
下飞机,发现我爸还是找了那边的人来机场接我,先去提前租好的公寓,路上我刷手机,看见周时深解约的消息已经占据了头条最热,无数的粉丝在下面评论祝福,周时深工作室账号的简介也不再是「神影娱乐周时深工作室」,换成了简单的「周时深工作室」,荒草在我心里绵延数千里,腹部早已恢复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眼前一片模糊,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在手机屏幕,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北方干燥,半年下不了一场大雨。而 9 月份的南方,就像是闹脾气的小孩,一个不注意就是瓢泼大雨。
刚来这边,我总是忘记出门带雨伞,下午我在图书馆看书,5 点多的时候发现外面阴云密布,我想着趁这会跑回去,结果刚下楼,出图书馆的大门。豆大的雨点就一颗一颗打在了地板上,砸开小朵的水花。
周围的人要么是撑着伞从容离开,要么是无奈折返回图书馆继续学习。
雨越下越大,地面已经积累了一层水流,我正准备返回图书馆继续看书,等雨停。感觉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抬头是一把黑色的大伞。
「…宋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他嘴角上扬笑开,「都说了我还不是医生,你不用一直这样叫我。」
我这才注意,脱掉白大褂的宋贺晚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 T 恤,浅色牛仔裤,就是一个年轻大学生的样子,确实给人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继续说,「我在这里,当然是因为在这里读书啊。」
「但是上次你不是在首都的医院实习吗?怎么会跑这么远。」
他又笑又有点无奈的看我,「我和你是一个大学的,原来你真的一直都不知道吗?你们教育学部有交换项目,我们医学院当然也可以联合培养。」
这次我是真的有点惊讶,没想到他居然还是我的校友。
「啊不好意思,我才知道。」
他抬头看前面的雨幕,似乎比刚刚小了一点,「没关系,现在走吗?找个地方一起吃个饭吧。」
我点头,当时我住院的时候感觉他负责又认真,是个特别好的医生。现在碰上了确实该感谢人家,我应该主动请他吃饭的。
刚在饭店坐下,外面的雨就小了,店里正值吃饭高峰期,大厅已经没位置了。
我们找了个包间,空调打的有点低,一进去我不自然抖了一下。宋贺晚找服务生要了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了调。
点过菜,宋贺晚坐在对面倒了一杯开水递给我,「伤口恢复的怎么样?还疼吗?」
我摇摇头,「早就不疼了,还是要谢谢宋医…宋同学。」
他笑了一下,「这是我应该做的。术后这段时间还是多吃点水果蔬菜,补充一下营养,不要掉以轻心。」
我点头,「好的,谢谢你。」
他又笑,摇摇头,「我是不是把餐厅变成医院了?」
「没有没有,是你很负责任,你以后一定会是一名特别好的医生。」
他低眸看着面前的水杯,「希望吧。」
这顿饭吃的挺轻松,中途我说到我们高中有一个人和他名字一样时,他又开始笑。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我的照片好像被放在公告栏里过,也上台领过奖,还主持过好几次晚会。看来你真的完全不认识我。」他手撑着额头,眼睛弯起来。
「不好意思,我高中的时候在学校很少注意到这些…」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们现在不也是认识了吗?我只是…有点遗憾。」他后面几个字声音很小,我没听清,看他表情不太好也没再问。
吃过饭,我去结账,却被告知已经付过。宋贺
晚转头看我,「一顿饭而已,或者你下次再请我。」他眉梢微挑,我只能点点头。
出餐厅,天已经完全放晴了,夕阳西下,太阳倔强的把橙红色的光芒洒满每一寸大地。
那之后,我和宋贺晚交换了联系方式,在某个周末抽空请他吃了饭。
可能出于是同一个高中同一个大学的校友,又有曾经作为医生病人相处的交情,他偶尔会约我出去吃饭或者自习、出去玩。
周末的时候,我去周边的一个商场买一些生活用品,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建筑外的各种彩色灯光都被打开了。我一下车就看见占据几层楼的巨大的单人广告牌,是周时深。
好多年前,他还只能给这个牌子的手表单纯的做模特拍广告,只有一张简单的海报图片粘在墙上。而如今,他已经是这个品牌的全球代言人,他的照片被投射在墙外的巨幕大屏上,亮度颇高,就算是在漆黑的夜晚,也能从很远的地方就看清楚。
照片上的他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脸微微侧着,显出流畅的下颚线和精致分明的五官。
我感觉眼睛好酸,泪水又要从眼眶溢出来。
其实我很想、很想他。
我选了很多课,还报了机构的健身、舞蹈、画画培训班,我让自己每一天都有事情做,我卸载了一些软件,我读好多书,我无聊的时候就打扫公寓,我学着养各种植物,我强迫自己不要去搜他的名字,不看电视剧和电影节目,我想用物理手段把我和他隔开。
但其实,我从没有一分一秒忘记过他。
我真的好想他。
周时深。
时间如果按照一天 24 个小时来看,感觉过的好慢。但若以天为单位,回过头,就真切的感觉到光阴如梭。眨眼间,我就发现我在这边已经学习 3 个多月了。
校园的林木由绿变黄又掉落,前些天甚至附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我和宋贺晚也逐渐熟悉起来,他是一个很温柔得体并且各方面都特别优秀的人。有的时候我会好奇他居然没有女朋友,而他对我其实也很主动。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
后来几次他约我我都借故拒绝了。
我撑着下巴看窗外的雪,我的心好小,被一个人塞满了,就再也不想打开。
圣诞节前一天,我爸突然给我发信息,说他明天要来我这边出差,顺便和我过节。
我有点想笑,我爸以前觉得这类「洋节
」就是某些产商搞得赚钱噱头,所谓氛围都是拿钱堆出来的。
没想到他也开始过了。
我买了一些新鲜的水果蔬菜,准备就在公寓里给他做顿饭。
在机场找了个咖啡厅坐下,周围都是圣诞树
和圣诞老人的装饰物,就算是在机场内,亮闪闪的小彩蛋也挂的满满当当。确实是拿钱堆出来的氛围,只不过,我很喜欢这种氛围,给人暖融融又热闹的感觉。
咖啡厅涌进来一群女生,手里拿着摄像机和闪光灯牌,混合着周围亮闪闪的装饰物并不显得突兀。
她们很开心的堆在一起说话,时不时发出小声的惊呼笑闹。我看着她们的背影觉得又可爱又活泼,忍不住笑了。
16:40,我站起来准备出去,我爸那班飞机应该已经落地。
往接机口走的时候,感觉周围好多人都涌向同一个方向,看装扮以及拿在手里的东西和咖啡店的那群姑娘有点相像。
我猜测是有什么明星演员经过,以前为了能够光明正大的见周时深,我也多次混在粉丝堆里和她们一起过。
接到我爸,他穿着大衣,脖子上挂着灰色围巾,身后跟着两个助理。他们走的很快,三个人身形都是高瘦的,远远看着很是显眼吸睛。
「爸。」他快步过来,上下打量我。
「怎么感觉瘦了?穿这么少啊。」
我挽着他往外面走,「穿的很多,你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我都可以教小孩了好不好?」
「那你在爸爸眼里永远都是最小的小孩。」
远处忽然开始叫闹,隐约有闪光的「咔嚓」声,我似乎听见有好多人在叫「周时深」,不可抑制的转头,那一片人很多,但我还是一眼就看见被围在中间的那一个。
距离太远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他清隽的身形。
好奇怪。
这么远的距离,隔着这么多拥挤的人,我连他的脸都没看清楚。却无端觉得他有点憔悴,还有点不高兴。
「楚楚?」我爸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我回头,「爸,咱们走快点吧。我有点饿,回去给你做饭吃。」
冬天白日短,回到家天已经全黑了。
我让我爸坐一会,径自去厨房准备做饭。
他绕着我的公寓走了几圈,最后来厨房看我。
「楚楚,要不然…我还是给你找个阿姨吧?」
我把手上的辣椒切丝,回头看我爸。「我都 22 岁了爸,是个成年人,真的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他皱眉,还想说什么,电话响了,他转去客厅接听电话,后面一直没再过来,断断续续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汤是下午就煲好的,我简单热了一下。
就我们两人,所以我只做了两个汤三个炒菜。
把饭菜都端到桌上,才发现我爸在客厅开视频会议,表情挺严肃的,可能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
我轻轻退到餐厅把饭菜保温,坐下来看昨天上课的 PPT。
家里很安静,除了我爸那边偶尔传来的说话声音,就是时钟「滴答滴答」的转动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爸叫我「楚楚?」
「忙完了吗爸?」我抬头看他。
「楚楚,等久了。刚刚公司那边有个紧急事情拿不定,所以开了会会。」
我去厨房把饭菜端出来,和我爸开始吃饭。
我问他,「爸,味道怎么样?」
「好吃,楚楚真的长大了,都会做饭了。」我给他盛了一碗排骨汤,他继续说,「我总感觉,你还是个小孩,那个时候只有我们爷俩。你可能不记得了,你 7.8 岁的时候,我给你找的那个阿姨特别不靠谱,我那段时间公司开设新业务,非常忙。一个月没顾家,那天晚上出差回来,说直接回家看看你,凌晨了吧,屋子里静悄悄的,我在厨房那边找到你。你一个人搭着小板凳,旁边开着一个小台灯,站在灶台前面在开火。我过去问你在干什么,你说你饿了,想煮面条吃。我问你,做饭的阿姨呢,你说她回家了。这么大个房子里只有你一个人,那个阿姨拿了钱根本没怎么办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来看看你,你那个时候好小一个。又瘦还容易生病,我办公司,挣钱,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女儿还在饿肚子。」我感觉我爸眼睛里面有了泪花。
我等他缓了缓,才说。
「爸,你说的这些,我都忘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那个时候那么忙,我能理解,真的。你也是为了给我提供更好的生活。而且我感觉我的人生已经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好的多的多了。」
「唉,爸爸…就是感叹一下。你现在能长这么大,成绩这么好,还这么优秀,爸爸特别骄傲。」
…
第二天一早我爸就去谈事情了,下午的飞机直接离开。
第二天周六,下午我刚好在培训机构有画画的课程,全心投入一下午很快就过去,结束离开时天都暗了。
天上飘起小雪花,还没落到手上已经融化。旁边有捧着热奶茶背着书包笑闹着经过的女学生们,机构离家不远,我也不觉得冷,准备慢慢走回去。
过第一个十字路口,刚好看见对面的宋贺晚。他穿了一件卡其色毛呢外套,带了浅米色围巾。我刚好和他对视上,能看清他在笑。
「宋医生,你怎么在这里?」和他相熟之后我觉得别的称呼都怪怪的,就还是叫回原来的医生。
他嗓音轻轻的,「刚从实验室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培训机构的招牌,「看见下雪了,就过来逛逛。现在有空吗?」
我感觉实在不好再拒绝他,「我现在没什么事。」
他侧身挡住来往的人流,「我表妹要过 18 岁生日了,她们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喜欢什么,我不太清楚,你可以陪我去给她看看礼物吗?」
「好啊。我可以给你提一些建议,不过具体的我可能也不太擅长。」
他一直笑着,「没关系。我在这方面完全是门外汉。」
我们就近去了附近的那个大商场,上次过来看见的周时深的静态照片换成了他拍摄的动态广告片,充满色彩与科技感。
我眼角余光看到,忍住没往上面瞟,快步进入商场内部。
负一楼全是饮食饭店,宋贺晚看见电梯口的指示牌后问我:「你还没吃饭吧,现在快到六点,我们先下去吃点东西?」
我想了一下,「这会正是饭点,可能要排号等号,要不然我们先在网上预约,买好东西再下来。」
他点头,笑,「还是你想的周到。」
我们上三楼在 A 区逛了一圈,最后到一个比较出名的饰品专柜店。
我选了几条我觉得好看比较适合小女孩的项链手链,宋贺晚从中间挑了一套,我去外面等他结账。
回复了手机上的两条信息,宋贺晚很快出来。手上拎了两个包装精致的袋子,将其中一个递给我。
我没接,「宋医生,你这是…」
「谢礼,」他嘴角上扬,白皙的皮肤在暖光灯照射下显得温润柔软。「感谢你今天来陪我选东西。」
我摆手,「你太见外了,我也没有帮到什么,就是举手之劳。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收下吧,礼物贵重与否并不在价值,而在被送的对象。」
我坚持,「我真的不能要,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是吗?你这样我以后再不敢给你提这种小建议了。」
他收回手,没再坚持,笑笑说。
「你说的,我们现在是朋友,那下次还能找你帮忙吗?」眉梢微扬,有点高兴的样子。
我点头,还没说话,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楚楚?」
回头看,居然是林林,当时周时深解约的时候,他们团队好几个工作人员也一起走了,都是跟着周时深一起走过来的,我爸没有扣着他们。
我第一反应是林林应该跟着周时深,以为周时深也在这附近,心跳一下子加快。
「林林,你怎么在这里?」
「周哥有个合作的品牌方今年 60 周年庆,以前周哥都不参加这种活动的,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选了这边的店,要出来站站台,就明天的事儿,我过来提前看看场地。」
那看来现在周时深没在这附近,我松口气,失落又迅速漫上来,我忍住没去想自己失落什么。
倒是林林,看见我旁边站着的宋贺晚,笑了一下,「楚楚,这位是?」
他们混娱乐圈的人最会脑补,能把 0 说成 1,把对的说成错的。
我很快解释,「是朋友,宋医生,这位是林林。」
他们互相打招呼,「楚楚…没想到你还有医生朋友。」
我笑笑,没多说什么。
之后我和宋贺晚下负一楼吃饭,心里装着事情,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不在焉。
倒是宋贺晚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询问,我很感激他的体贴,我们很安静的吃完了这顿饭。
晚上回家,我一直在给自己找事情做,忍了很久,到临睡前还是没忍住,打开新下载的某个软件,搜索了周时深的名字。
他明天在这边商场的活动已经被官博提前推送了,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粉丝要过来参加活动的消息。周时深年纪并不大,甚至比某些一年一批新出道的小新人们的年纪还要小。但是由于他进娱乐圈很早,大火之时甚至还没大学毕业,所以他在娱乐圈是很特殊的年轻「老前辈」。
他现在的年纪正当好,颜值实力永远维持在第一档,他不仅有着庞大的老粉,还以高速吸收着一批又一批年轻的新粉丝。
我能预料到明天又将是怎样的一场「盛况」。
这天晚上,我翻来覆去怎么也没睡着,恍惚看见窗帘的空隙之间透出来一丝亮光才沉入睡梦。
醒过来时,被子上有金色的光线,我揉着脑袋坐起来,看见对面的挂钟指示的是下午一点半,今天学校没课,手机昨天晚上被扔到床与墙壁的缝隙中去了,捡起来才发现屏幕被摔坏了,今天没什么事情,我就不着急去修手机。
把家里角角落落打扫了一遍,洗了衣服,给自己做了一顿饭,阳台上的多肉已经长的很高,叶片饱满绿油油。
时间走到了晚上 8:30,我记得周时深今天的活动是下午三点,这个时候肯定已经结束了,说不定…他已经离开这座城市。
第二天是十点的课,下课后我顺路把手机送到临近的专卖店,换了手机膜,打开后才发现上面有好几个电话和短信息。
看见短信息页面的那个名字,我的心有一瞬的停滞。
「今天在这边有工作,结束后方便见一面吗?」时间是昨天下午五点半,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刚做好饭,发现又习惯性的做了养胃的粥和开胃小菜,是我常给周时深做的。
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周时深还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那个时候我好像在书房复习上周的课程。
…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躲过一劫?手机坏了刚好替我做了决定,还是…惋惜?后悔?难过没有见到他。
林林还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往店外走,给林林回过去。
你看,别人的电话信息我很轻易就可以接听回复,但是周时深的我却不敢,对,就是不敢,人总是说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可是快刀过后为什么,还是持续长久的疼痛与经久不息的思念。
「喂?楚楚?」林林那边很嘈杂,似乎是在某个人多的地方。
「林林,你在忙吗?如果忙的话你之后有空再回给我吧。」
「不忙不忙,」他好像换了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周哥今天有个杂志要拍,现在我在这边看他们搭场子。」
「噢,我看你昨天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手机坏了,所以没有接到。」
「诶对,楚楚。昨天晚上周哥等你到 12 点多呢,原来你是手机坏了。」他好像朝旁边说了句话「稍等啊。」
「等我?」
「对。我昨天回去之后和周哥说碰见你了,就在商场。周哥让我定了个餐厅,工作的时候能感觉到他有点开心,结束后马不停蹄就过去餐厅了,等到晚上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他一直在那坐到半夜。后面飞机要延误了,我没办法才把他拉走的。」
「楚楚,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出了什么事情。如果你是因为上次梁悦绯闻的事情介意,那我替周哥解释解释。那个梁悦确实是周哥初中同学,但是这么多年也很少联系,后面入行了是她主动找周哥,周哥也没做什么,就是为她介绍了两个导演。这些我都知道,那天晚上他们见面确实是因为工作的事情,我他妈当时也在场,被狗比无良记者马赛克了,真是蹭上了就他妈像狗见了骨头不放了。」
「喂,楚楚?你在听吗?」
「在听。」我随着人流走过十字路口的斑马线
。
「周哥是真忙。圈子里确实有很多人想和周哥
碰碰,凑凑绯闻,这么多年我也见得多了。周哥,是什么人我想我算是清楚的。戏上敬业努力,戏外和剧组异性很避嫌。楚楚,你和周哥是怎么过来的我也算是看在眼里。他昨天晚上在飞机上也一直没睡,我让他休息一会,他只默默看着黑漆漆的窗外。下飞机就直接过来了,一上午拍了五套,都没话。下午还有几个场,这会在那边换衣服呢。」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好像从那次梁悦的事儿出了就不对了。周哥这个人有点冷,情绪不外露,不过这段时间他一直情绪不太对我还是能看出来的。休息的时候也不睡觉,都是一个人静静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着急啊,他在工作上我从来不操心,我就是怕他自己闷出什么来。」
「唉!来了来了,楚楚我得忙去了,你有空…有机会的话,算我拜托你,你的话我觉得他是听的,我也不能要求什么,你就劝劝他,行吗。」
「来了!楚楚,我真得挂了。」
我「嗯」了一声,电话就被挂断了。
抬头,才发现自己无意识的又走到了这个商场,里面已经没有昨天活动的任何痕迹,只在店门口有好几块周时深的人形立牌,周围有很多小姑娘在合影。
我进去买了一块最新款的手表,周时深有很多代言的品牌,我都有购入。但是最喜欢的还是这款手表,在北方的家里还专门空出一栏柜子放它。
我在楼下随便吃了一点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多在这里逛逛,不想出去。
我又绕着二楼走了一圈,看见指示牌上面的电影院,进去找了一个小厅,选择了周时深主演的一部电影。
荧幕的蓝光投射在整个小包,只有我一个人。
这部电影周时深是绝对的主角,120 分钟的电影他的出场时间大概占了 90 分钟,但是我还是能默出他的每一句台词,提前反应他的下一个表情。
这部电影他的结局留了个悬念,似生似死,但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就相信了他是好的结局。甚至在网上找了很多结局分析贴。
屏幕上开始滑动演职人员,我放下撑着额头的手肘,整理东西出电影院。
今天晚上没有飘雪,但是总感觉周遭湿漉漉的,人行道上一盏一盏路灯渐次亮起。
我发现我喜欢上了走路,一个人,什么都不想,走在路上,偶尔看看周围的风景物什,看看人生百态,有一种莫大的放松之感。
走到一半,天上居然开始下起细密的小雨,潮潮的,我手遮着脑袋加快行走速度。
跑到小区门口时,头发外面一层还是湿了。
我拿出包里的门卡刚刷开大门,
「楚楚。」
身后有人在叫我,是下午刚在电影院听过的声音,我怀疑自己是否是在做梦,还没有醒。
不可抑制的回头,三步远处的那个人,好像很久都没见到了,又好像…一直在我的脑海里,一分一秒也没有出去过。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周围必不可少还有走动的人群。我怕他被拍到,两步上前稍微替他遮挡一下。
「周时深,你怎么…在这里。」他只穿了一套黑色运动外套,这么冷的天气,脸还完全暴露出来,我莫名其妙有点气他。
他低下头看我,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工作刚好路过这里,就来看看。」
「你的车在旁边吗?还是说…如果你方便的话,有什么话就去我家说吧。」雨好像停了,有轻飘飘的白色雪花掉下来。
进到家门,我先给他找了干净的毛巾就去厨房煮姜开水。
我在厨房等着水开,屋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在小区门口碰到他是不是我自己的臆想。
倒了满满一杯走出去,才发现周时深侧坐在沙发上睡着了,手微微撑着半边额头,睫毛下搭,盖住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我把空调升高两度,进卧室找了一条被子轻轻覆住他。
不知道他有没有吃晚饭,感觉他好像瘦了些。
记得刚和他在一起那两年,我抱着把他身体养好的心态一直在钻研各种养生菜谱,但是最好的时候也只是脸颊稍微肉了一点,看起来很有他小时候带点萌的样子。身体上却没怎么变,这可能是他在演戏方面唯一的不可控,不能像别人一样随意的增重减重。
有一次我问过宋医生,他说「光吃不长」可能是身体有些毛病,胃部吸收不了食物的营养,消化能力不好。
我又有些担心犯愁。
我进厨房准备做点晚饭,我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我也没吃晚饭。把厨房的门掩上,照林林的话来说,周时深应该已经至少两天没睡过觉了。
选了好消化的冬瓜萝卜,炖了排骨汤,旁边的锅里煮了烂软的红豆粥。
等饭煮熟的时候,我在厨房放了一个板凳,戴着耳机坐着看平板上面的一个外语课程。
余光感觉到脚边有光影的变化,我摘下耳机侧头看见推门进来的周时深。
不知道是不是客厅温度有点高,他睡的脸上带了点红润。
「我刚刚看你在客厅睡着了,就没叫你…」
他点头,头发睡得有些凌乱,看起来不太符合他平时冷淡的表情。
他轻轻靠在左边的橱柜上,很安静,没说话。
我调整了一下炖汤的火,侧头看他,「你吃过饭了吗?要不然等会在这里随便吃一点。」
「好」,他的瞳孔偏黑,一直默默的看着我,让我稍微有些不自在。
我想起林林的嘱托,他本来就是一个话少的人,我总感觉他有一个不为外人开放的强大的内心世界,浩瀚无垠,但我还是很担心他。
「周时深…」
「嗯。」运动服外套的拉链可能在刚刚就被他拉开了,露出里面漂亮的脖颈,他正对着我,很认真的听我说话的样子。
「我可以问你一点问题吗?」
他慢慢点头,「可以。」
「就是,今天我和林林打了个电话,他说你这段时间状态不怎么好,你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我感觉他的眼神一下变的很深很沉,「不是。只是对某些事情,有些后知后觉。」
排骨汤的香味飘到室内的每一个角落,我关掉火,准备舀到旁边的瓷碗里。
周时深在旁边洗过手,轻轻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我来。」他靠我很近,身上还是我熟悉的很清淡的味道,他的肤色很白,可以看见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
我移到旁边去盛饭。
饭桌上,我们面对面坐着,只有轻轻的碗筷碰撞的声音,我给他盛了一碗汤,想让他暖暖胃,他盯着那碗汤半天没什么动静。
「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他很快回神,端起汤碗,修长的手指包裹着白色的瓷碗,在灯光照射下,似乎骨节都是透亮的。
「楚楚,你在这边过的开心吗?」
我思考了一下,「其实…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我挺好的。你呢?」
他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我也挺好的,你一个人在这边,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你也是,你的胃还经常痛吗?」
他微微笑了一下,嘴角勾出很浅很浅的弧度,摇摇头。顿了顿,手指扶着玻璃杯壁,轻轻晃了一下里面的液体。
「你生病了,怎么没和我说?」
「就是一个小毛病,你那么忙,不想去打扰你。」
他抬眼看我,「不打扰,不管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我之后会慢慢减少自己的工作量。」
「是太累了吗?」
「有这方面的一点原因,还有…就是想慢工细活,」他手肘支起,撑住额头,「有时候觉得特别无力,这也不是我的初衷。」
我一直很相信他对自己的安排和规划,对他笑,「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当天晚上,周时深就离开了,走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周时深。」
他带着我刚刚拿给他的一个口罩,他回头我只能看见一双漆黑的眼睛。「嗯。」
「你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累,多休息。」
他点头,「好,你也是,不要再生病了,有事情随时联系我。」
圣诞节过后时间过得更快了,期末考试周忙忙碌碌。
交换生的考试周整体在本校学生考试周前面一点时间,考完也才 1 月初。之后我和院里的同学一起去了附近的一所中学,做两周的实习小学期。
上次和周时深见面之后,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情。
尽管我在力所能及的避开关于他的一切,但那只是我的一个逃避的映射,越逃避越沉溺越在乎,适得其反。
我索性直面自己的内心。
寒假回家,我爸依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1 月下旬,集团年终庆典,我爸让我也过去看看,是张姐姐来家里接的我。
张姐姐带我从特殊通道到大厅,举办的大厅就在公司总部大楼打通那一层。
我爸曾经问过我,以后想不想进公司,他可以提前为我铺路。
我认真的思考了很久,感觉自己并不是很适合从事商业领域,我没有像我爸一样独到的眼光和狠厉的决心以及孤注一掷大刀阔斧的勇气。
为了我们集团后续更好的发展,我劝我爸还是找职业代理人或者培养公司骨干。
因此公司对于我来说其实挺陌生。
小时候我爸倒是经常在我周末的时候,把我放到公司里,给我找个地方写作业。但是随着我升入初高中,公司越做越大,我就很少再过来。
不过每年的年终庆典我都会参加,以一个普通观众的身份,见证着我们公司过去与未来。
掐着准点,我爸姗姗来迟,一堆人围着他握手寒暄。之后他上去致辞,几个大股东发表一年一度的总结,各个分公司负责人进行陈述与展望,还有一些被特殊邀请的老板名人们过来,公司当红的流量小生也被邀在台上唱歌。
所有的项目结束,是抽奖环节。我正在角落里回复一个以前实习加的初中小姑娘的
我爸正在大厅左侧的一个敞开的小隔间里,对面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见着我,我爸招呼「楚楚,过来。」
他把我拉到身边,给我介绍了对面几个人,其中我爸口中的林总的儿子林立帆应该是我爸介绍的中心亮点,没几句我爸和林总就开始商业互吹各自的儿女,我有点无奈。
「楚楚,你林哥哥刚回国,在这边人生地不熟,你带他到咱们公司周围逛逛吧。」我爸真是,简直不能更明显。
林立帆倒是涵养很好,一直微微笑着,我甚至觉得他微笑的弧度都是计算好的,多一分热情少一分冷淡。
我带着他离开小厅,距离远一点之后,旁边的林立帆单手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摘掉银框眼镜随意装进兜里,衣袖的扣子也被扭开撸到手肘上方。一点也不像我刚刚见到的那个挑不出一丝错误的别人家的孩子了,我被他一系列操作弄得有点震惊。
他侧头看我两眼,挑挑眉,「看什么,没见过,憋死我了。要不是老头儿威逼利诱,我现在就应该在雪山上滑雪或是在野区飙车,再不济最次也得去喝点酒啊。」
「诶,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抽烟的地儿?」
我沉默两秒,带他去了那边的室外阳台,一般很少有人过来。但我知道张姐姐一直跟在我身后不远处。
林立帆熟练的点上一根烟,呼出口气,我想着和他说一声就回大厅。
他先于我开口,「今晚,谢谢你救了我啊。」
「他们几个什么意图你也看明白了吧。我先表明态度啊,我是不可能同意商业联姻这一类相亲的,你什么想法,可别因为我太帅而对我芳心暗许啊。」
我觉得这个人挺逗的,忍不住笑出声,看着夜色深处的城市,「我有喜欢的人了,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我应该是不可能会对你芳心暗许的,所以你别担心。」
「那就好。哎,你喜欢那人什么样儿啊,反正现在走不了,讲讲呗。」
我疑惑的侧头看他,「你对这个感兴趣?」
「不是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讲讲呗,我也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对着如此自来熟的林立帆,我无端有了倾诉的欲望,反正我们也可能只是今天晚上见一次,以后就不会再见。
我把我和周时深之间的事情简单给他讲了讲,隐去关键姓名和职业。
他听完,「哎,等等不是,你提的分手?」
「对,我提的。本来就是由于外界的特殊原因才在一起的。」
他磕掉手上的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我抽烟你不介意吧。」
我摇摇头,「不介意。」
他没再拿烟,继续问我,「从我的角度看啊,我觉得这个你对象…」
我不得不打断他,「他已经不是我对象了…」
他卡了下,「行吧,我觉得你『前任对象』应该是喜欢你的啊,就算不是喜欢,那也肯定是有感情的。从一个男人角度来讲,比如说是我,一个人给我让利就为让我和一姑娘谈恋爱,这姑娘我不喜欢不认识,我肯定不答应,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啊。谁会把自己的感情当做交易物品呢,还有,你不是说了嘛,他对你一直挺好的,你和他分手了他还找过你。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你看你家世挺好的吧,当时你们谈的时候本就没有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你也说他很忙很忙,那有没有可能是他想努力拼搏早日和你并肩呢。你不这么觉得,但他不同啊,你换个角度看问题,是不是某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你不是说他现在很成功很优秀吗?」
「他一直很优秀。」
他长长的「哦」了一声,挑动眉毛,拍拍我肩膀,朝我眨眨眼,「懂我意思没?你这姑娘也挺好的,这么喜欢一男人了,知道真相就干净放手,挺好。你对你『前任对象』那么喜欢,照你的话说他应该也是个好男人,那就好好把握昂。不管如何,就算我猜的都是错的,你也要问一下他,问清楚,再彻底放手嘛。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
「楚楚,」身后有人叫我,冷石碰玉般的声音。
我和林立帆同时回过头,周时深站在阳台入口处,光影交错之间显得脸色有点苍白,眉头微微皱着,「周时深?」
他向前两步,「嗯。」单单一人,林林和助理都不在身边。我没想到今年他也参加了年庆。
我给他们互相介绍,林立帆朝我揶揄的眨了眨眼,然后笑一声,恍然大悟般,挥挥手离开。
「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好。林林他们呢?」
他走到我侧边,和我一样靠着栏杆,「我没事。林林在那边应酬。」
我注意到他肩部稍屈,很像是强忍着疼痛的样子,以往见到他,他总是身姿挺拔的。
「但是我觉得你不太好。」
他笑了一下,「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
「放寒假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又问。
「是放假,一周之前回来的。」
他的额头上似乎有水光闪动,我拿出手机,「我给林林打个电话吧,你有药带在身上吗?」
他轻轻按住我的手,「刚刚吃过止痛药
了,这会真的没事。你陪我说会话吧。」
我慢慢点头,「你怎么总是胃痛,没有去医院好好检查一遍吗?」
「慢性病理,只能慢慢调理,到一定程度后才能手术。」
我侧头看他,夜风吹起他柔软的黑发,「那你动手术的时候一定要和我说一声,就算是…朋友,我们认识也这么久了,理应关心的。」
他也侧过头,和我对视两秒,轻轻扬扬嘴角,「好。」
「你马上毕业了,想好没是直接就业还是继续深造。」
「我可能还想继续读两年,院里有个教授,可能会推荐我去国外或者南方的一个高校读研。具体去哪边,我还没有确定。」说到这里我问周时深,「你等我一下可以吗?」
我找张姐姐带我去接了一杯白开水,拿过来递给周时深。
又像上次在公寓一样,他望着手里的开水发了下愣,「周时深?」
「嗯,」他回神,「谢谢。」
他轻轻晃动纸杯,接回话题,「那你好好考虑,考虑好之后告诉我,可以吗?」
我点点头,「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我和周时深「分手」后,与他再见面话都多了起来。
以前我们还是情侣关系的时候,每次和他见面大多都是我在说话,他附和,淡淡的没太大情绪。对我没有冷脸,也不会笑。
…
这段时间的好消息就是温淼淼即将回国,初二的时候因为她爸妈工作关系的调动,她们举家迁到国外。不过他们每年都会找空闲时间回国内一趟,看望国内的亲人朋友,我每次都会来接她。
这么多年,温淼淼算是我最好的一个朋友,我们断断续续一直在联系,不是特别频繁,但是感情却非常深厚,是一个我可以无条件相信的人。
我站在机场大厅等她的班机,旁边站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很年轻的样子,手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在她肩上吐小泡泡玩。
我和她闲聊几句,开始逗小女孩。
一个人影袭来,惊得小姑娘打了个喷嚏。
人影抱住我,「陈楚楚,哎,好久不见了,让我抱一个。」
我笑着拥住温淼淼,「我也想你啦。」
温淼淼比之上次视频头发又剪短了,齐肩的头发黑亮顺滑。我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我,然后我们齐齐笑了。
下午,温淼淼活力满满,长途飞机下来也没有休息,拉着我在市里到处逛。
我和周时深的事情她是最早知道的,喜欢上一个人,总忍不住要和别人分享那一滴一点,从而获得双倍的快乐与悸动。
晚上和她一起找了家城外的度假山庄泡温泉,我和周时深分手她也是知道的,当时她的态度就是「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而现在,我们靠在一起,她和我说,「不管怎样,遵从自己的本心,我一直是你的后盾。」
第二天早上十点,我们围坐在院子里看雪。
电话铃声响起,是林林。
我的心没来由的有点慌乱,「林林。」
「楚楚,」他好像是在一个有风的地方,声音被吹得有点破碎。「我想了一下,你那么关心周哥,还是得和你说一下。」
我的心空了一下,不由自主站起来,「怎么了…周时深。」
「周哥昨天下午住院了,参加一个活动在后台的时候突然胃疼的厉害,甚至在卫生间呕了点血,送到医院就立马做手术,凌晨出来,还在昏迷,这一会医生说他状况稳定下来了。」
「呕血?」他的胃病都这么严重了。
「在哪个医院?」
温淼淼也跟着我一起站起来,进屋拿钥匙,说送我。
我擦擦眼泪,抱她一下,「谢谢淼淼。」
雪天路滑,山路开不了太快。
到医院已经将近下午两点,我和温淼淼直奔病房。
林林在病房外的座椅上等着,电话不停,看见我们过来,带我们去走廊里面。
「周哥还在观察,医生说状况好的话晚上就可以转普通病房。」
「他还没醒吗?」我感觉鼻子特别酸。
「手术的时候打了一些镇定药物,睡到现在是有可能的。我刚刚问过好几次主治医生,说是正常的。」
我还是不放心,又去找了一趟医生。
「你是病人家属?」
我摇头,「朋友,很熟悉的朋友。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推推眼镜,翻了翻面前的纸张,「你朋友胃溃疡,早期靠药物就可以治疗,他就是拖得太晚,对肠壁损伤太严重,侵蚀周围血管才引起的出血。」
「那以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烟酒不要碰,别吃辛辣的,放轻松,慢慢养着就好了。但是切记不能再拖。」
我朝医生点头道谢,林林在门外叫我,「楚楚?周哥醒了。」
我过去的时候,周时深已经被送到了普通病房,单人套间。
我走到床边看他,他很累的样子,眨着眼睛愣愣的盯着我。
我的眼泪又掉下来,浸入柔软的棉被,「周时深,你疼吗?」
他好像有些恍惚,终于聚焦。扯动嘴角,中间崩出裂口。
「你再睡会,别说话,我就在这里。」
他似乎连眼睫都觉得沉重,听完这句话,眼睫缓慢的眨了几下,然后遮住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我找来温水用棉签给周时深润润干涸的嘴唇,用手捂住输液管想让输到他身体里的液体变暖。
我问林林,周时深住院的事情有没有被曝光。
他摇头,「当时处理的很好,我们自己开车来的医院,可怜周哥忍了好久。来医院也是从负一楼直接上来,发病的时候周哥在休息室,只有我和小王知道。网上有很小一部分人拍到照片,只是残影,也被我们处理过。工作方面都找借口推了。」
我点头,「那就好。」
周时深第二次醒过来是晚上 8 点,我刚吃完温淼淼给我带的饭让她回酒店休息。
回头就看见周时深静静的看着我,我低下身子,「周时深,你有哪里特别疼吗?」
似乎是觉得摇头的动作吃力,他慢慢启动嘴唇说,「不疼。」声音很是沙哑。
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我又想哭了。
我抬头忍了忍即将溢出的泪水,「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他微微扯动唇角,下午的伤口又被崩开,「楚楚,醒来见到你,真好。」他说的很慢。
我翻箱倒柜找棉签,「你别哭,我真的不疼。」
周时深住院两周,在医院里度过了这个新年。
新年那天,我和我爸以及一些亲戚在酒店吃过年夜饭,打包了一点清淡的蔬菜粥和水饺,打车去了医院。
推开病房的门,我一下就和周时深对视上,他正坐在床头发呆,见到我又笑了。
我发现他在住院的这段时间笑的次数特别多,都是温温柔柔的浅笑,露出小小的梨涡。
我把手上的食物打开放到他面前。
「周时深,虽然今天过年,但是你现在还是只能吃这些。」
他很给面子的每样都吃了一些,对面的电视屏幕上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声音调的很低,隐隐带来熟悉的喧嚣气。
床头放着一盆小型的观赏梅花,香气盈满整个房间。
「楚楚,谢谢你。」
我摇头,笑了一下,心甘情愿的事情有什么谢的呢。
「楚楚,很高兴,能遇见你。」
「很抱歉,以前伤害了你,我很后悔。」
「从小,我就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所谓爱情,你对我突如其来的示好与温柔,让我只想逃避,我觉得虚幻;但是这么好的你,很早就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留在我心上了。我和你最初恋爱的原因你应该已经知道。神影很好,但是我当时迫切的想要独立,我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独立。你和我说分手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和别人结婚,笑的很幸福很温柔,我该祝福你们的,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完全程,却只能记得当时那种心脏的绞痛,生生把我痛醒。」
我的眼泪又要掉下来,好烦陈楚楚。
「楚楚,你别哭。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惹你哭的。」
…
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听到周时深说那么多话。他说他最开始见到我以为我和那些被他的外貌吸引的人一样,拿他做消遣;他说他当时其实想和公司解约;他说他总在自欺欺人,和我爸签订合约还一直在欺骗自己是想要早日离开神影;他说他很感谢我爸,最大程度的给予他公平公开不偏袒,让周围所有的闲话逐渐消逝…
大四毕业,在温淼淼强烈要求下,我选择了去国外读研,和温淼淼在一个学校,又做了同学。
那个时候,周时深在国内的工作已经逐渐减少,他们公司把很多资源都投入到了培养新人身上。
研一的 10 月份,我和温淼淼在学校周边的一间咖啡店遇见周时深。
当时我以为我眼花了,仔细揉了揉,模模糊糊看见周时深笑着走过来。
周时深在我隔壁一所以艺术专业著称的名校读起了研究生,导演专业。
他说他入学这么晚是因为很多结尾工作都是半年或者一个季度结一次,才拖到现在。
我说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读书,还是导演专业。
他说他早有打算,拍的戏越多,演的角色越多,感悟越多,想让每一个角色真真切切的活,只有统筹的那个人才能做到。
研二那年的 7 月,我生日,周时深在国外给我举办了一个派对,只邀请了最亲近的几个人,他穿着一件精致的白衬衫,在阳光下笑着向我表白。
两年后,周时深学成归国,没有着急忙慌的证明自己去拍大电影,而是先深入高校、剧院拍摄话剧,他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
很多粉丝呼吁他快拍戏,工作室回复「很快回来!」
又是一年后,周时深终于再次踏足国内影视行业,以导演的身份。
很多媒体追问他是否还会演绎角色,周时深回答:「我觉得我现在的身份也是在以另一种角度来演绎角色,但是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的。」
消息出来,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一部分粉丝哭着支持,期待他的新身份新作品;一部分粉丝嚎着让他不要浪费自身优越的条件…
而当时,我和周时深正在商量着如何布置我们的新家。阳光透过巨大的阳台洒满室内,周围一片安静,我们养了一只小柴犬,它晃晃尾巴走过来,倚在周时深脚边,投影仪上播着一部电影,我靠在周时深怀里还是看哭了。
只不过这一次,扮演主人公的这个人轻轻低头吻住了我,我再也没有闲暇想其他。
[正文完]
周时深番外
北方的雪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我站在窗边抽烟,满室寂静。
好像连续工作了很多个小时,大脑疯狂叫嚣着疲惫,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画面一转,也是这样一个晚上,一个人在漆黑的酒店抽了半包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等回过神我已经坐在去往南边那座城市的飞机上。
早上 6 点下飞机,这边也下雪,但下的小,只有薄薄一层。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又将要去到哪里。雪一踩就化成水,我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上。
手机在包里振动,拿出来一看,是林林,今天应该是没有工作的,我艰难的思考着。
傍晚,我逛到了一所建筑前,红彤彤的落日发挥最后的余力笼罩着这一处。
我看见了那个人。
她穿着很厚的粉色羽绒服,很认真的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上用手指画着什么,
很快从建筑内部跑出来一个年轻的男人,身量很高,我看不清楚他的脸,男人走到她面前,拉下她还在写写画画的手。
「在画什么?今天下课这么早?」离得这么远,他们的对话我却听的一清二楚。
她一下笑开,周围火红的阳光好像失了色彩,曾经她也是,看见我就笑,露出脸颊上的酒窝,眼睛弯弯,像盛满一汪碧波的湖水。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她的笑容里面总有一点小心翼翼,笑的很克制。尽管如此,她的欣喜也总是满溢出来,笼罩着我。
我的心无端的慌乱的很。
他们的对话很没有逻辑,一会东一会西,我费劲思考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又不喜欢喝咖啡,在那里坐着和店员们大眼瞪小眼多不好啊。」
「那我把那家店盘下来吧,你就是老板娘,以后你来找我就可以在那里等我,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不要。你别浪费钱,我以后去你办公室等你好吧,我晚上想吃火锅…」
声音渐行渐远,逐渐听不清楚,成双的身影没入暗色。
头痛欲裂、心跳也开始凌乱,好像全身上下都没力气,我弯腰撑住我自己,感觉快要站不住。
梦中惊醒,心悸的感觉依然存在,我伸手摸到额头上的水渍。
耳边有浅浅的气息拂过,我侧头看见了安睡的她,月光透过窗户一隅洒在她脸上,照的她的脸莹白莹白的,像瓷器一般。似乎是在睡梦中感受到我的动静,她眼睫动了动,寻着我的地方,把头靠在我的颈窝里。终于安定下来。
我轻轻拍她的背,另只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往后缕。
默默看着她。
后半夜无梦,睁眼已经是太阳高照,低头看见她眨着亮亮的眼睛对我笑。
她本是安静恬淡的长相,静静的坐在那里就是一株待放的花。
第一次见到她,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的眼睛黑而亮,看见我就跑过来。脸上带着绯色,小心的对我说话。
身后有人在推我,旁边的人在给我使眼色,名利场上的应酬让我觉得厌烦。我想不通,她还这样小,就沉浮其中。
自那之后,很多人都说我被「陈氏千金」看上了,无数的视线从角角落落向我投来,嫉妒、嘲讽、怨恨、羡慕、轻视,所有的努力与坚持被一句「关系户」轻描淡写盖过,我本不愿理会,但是少年人,除了满腔热血,还有自尊与不服。
我不欲见她。
商人逐利,陈楚楚的父亲是商人、是高高在上的资本家。他也是个父亲,凭着对女儿的偏爱在传闻甚嚣尘上的时候也对我以公平心,不偏袒不针对,给了我充分的空间,我是感谢他的。
当他把文件拿到我面前时,白纸黑字我却没看明白,脑海中只浮现了一双眼,一个腼腆的笑,笑的时候唇抿起来,耳根会红,眼角向下弯。
那是我私下第一次见他,他开局似乎想要强势起来,没说几句话,却开始诉衷肠,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我安静的听,却突然想到以后我的女儿,我会怎么对她呢。
我与父母之间情缘淡薄,前 20 年甚至从没想过结婚生子这回事,但现在,面对着她父亲诚恳的语调,我却想要个女儿了。
这份文件其实是把我自己当做筹码放在天平一端,我本应直接拒绝,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但我签了,墨水浸入纸张,已成定局。
我开始给自己找理由,他说的太诚恳,我不愿忽略一位父亲的心;合同里面的每一项都偏向我,我可以尽早独立。
独立,我如此着急的独立。
…
我不知道我为何要这么着急,全年工作,没给自己放过假,但我甚至不觉得累,很多时候看着她在一旁心疼担忧的眼神,我想说点什么的。
可是出口却只有一句,「没关系,我没事。」
我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那日她提的分手,我清楚的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碎了,炸的我遍体生寒。
我记得,那段时间我前所未有的忙碌,很多工作掐着时间的缝隙让林林给我堆到一起。我想着回去后多找几天陪陪她,6、7 月,一年中的好光景,甚至可以找个地方度假休息。她常迁就我、照顾我,我也想好好照顾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待在她旁边、听她小声说话就让我觉得心安,让我感觉自己是幸福的。
看见网上的新闻,我第一反应就是她。
她的声音很低,隐有哭腔,我想和她好好过未来,想让她等我两天我就回来,但是电话对面的女孩却是那么疲惫。
我们的开始本就错误,落得这样的结局似乎也无可厚非。
之后,我常常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了方向,我独立了,这不是我最开始想要的结果吗。但是为什么感觉心总是空荡荡的,呼呼吹着冷风,经久不息。
再次见到她,是在她的公寓楼下。
她手微微盖着头从远方跑过来,周围一片湿漉漉的。
她转头,抬眼看我的时候,像林间受惊的小鹿。
我该庆幸,幸好,幸好她没有躲避我。
两天没合过眼,我本不困,待在她身边,闻着熟悉的淡淡暖香,望着那道身影,整个人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就沉入睡梦。
梦里萦绕着暖暖的风、饭菜的香,我不愿醒来,一道念头闪过,你和她已经结束,猛然惊醒。
寒冬的那条薄毯、夏日的那杯开水、明亮的眼神、温柔的笑…已经无孔不入的浸润我的生活,我不想失去她。
宋贺晚番外
我妈又给我打来电话,话题经久不变,让我去相亲,不然就把女朋友带回家。
我在内心自嘲,25 岁,很老吗?
才从手术室里出来,手上乃至整个人身上萦绕着一股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是我永远闻不惯的味道。
我们家算是传统的医学世家,我爸是一所私立医院的院长,我妈是首都某高校的教授。
我的人生看似一帆风顺,实则并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
白色于很多人来说是纯洁、干净的象征,于我而言却是无止境的压抑和沉闷。
从小到大,父母家人把很多东西捧到我的面前让我挑选,看似对我无限纵容宠爱,实则只有那一个才是被拟定的正确选择。
挂断电话,有护士把病例递给我,行动之间有淡淡的栀子花的味道。
又到了栀子花的季节了吗?我望向窗外灿阳。
初初见她,周围也是栀子花的气息,那是我第一次对白色赋予了新的意义。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可是那天空气中淡淡的香气、无力吹过携带着热流的微风、临近楼道朗朗的读书声,我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那天上午,我妈又一次没有告知我就为我报名了某项竞赛。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兴趣特长班」与我的兴趣并不相关,而是看她觉得我需要什么特长;各类课外补习班是直接把课表递到我手上;甚至运动在她眼里都有合适与不合适之分;我的耳边不是「你觉得」「你喜欢」而是「适合你」「你需要」。
我好像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
我觉得自己似乎要喘不过气,一张无形的大网闹闹的压制住我。
我生平第一次翘了课,下午两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篮球场的橡胶地面被晒的卷边,发出黏腻的味道,一人、一球、一片安静,只余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手上汗水浸湿,变得滑腻,球脱手不受控制的飞向那边的灌木丛。
听到一声小小的惊呼,怕是打到了人,我两步跨过去。
这一片周围有几棵巨大的杨槐树,树叶遮天盖日,为树下带来一阵阴凉,风似乎大了起来,带来远处栀子花的味道。
一个女生正靠在树下看书,球静静停在她的脚边。
听到动静,转头看向我,「同学,是你的球吗?」
学校的夏季校服依然中规中矩,男女一式,上半身短袖下半身黑色运动裤,套在她身上却是说不出的清秀服帖。
风从我这边经过,带来凉意,也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我满身汗水,表情估计也不太好,在她静静的视线下第一次感受到瑟缩与狼狈。
我弯腰拿起篮球,不敢靠她太近。
低头飞快的说了句「谢谢。」
转身离开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早已将目光投射到手中的书页上,似乎与这万物分隔开来。
学校的校服分年级印花的颜色不同,她穿着蓝色校服,那应该和我一样是高二的,我疑惑我之前一年竟从未见过她。
急匆匆的离开篮球场,不知何时心里的气闷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轻快与兴奋,还有期待。
兴奋。
期待,期待下一次能更好的出现在她面前。
这种期待的感情在每一次年级集体活动的时候都会急速上涨。
我眼睛度数不高,只是偶尔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不清楚老师写的板书时才会使用眼镜。
同桌很好奇,「你怎么戴着眼镜出去跑操?」
我说「看不清。」
他在后面问「看不清什么啊。」
我没有回应。
可是,满心的期望换来的失望。
自那日午后,无论是在每日的课间操、学校举办的艺术节、无聊时晃过的高二其他班级、抑或是各种有可能会出现别班同学的地方,我都没有再见到她。
那日的事情是否是梦,我问自己。
低落每日蔓延在我的心里。
感觉过了好久,好久。
某日早晨,推着自行车进校门,不经意抬头朝前一看,一道安静的背影映入眼帘。
直觉告诉我,就是她,我欲追上去看她在哪个班级,好不容易遇见她。
肩膀被人一搭,「宋哥今天来的这么早?」
我嗯嗯敷衍两句,抬头朝前看,却再没有她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懊恼袭上心头。
我记着那一天的到校时间,开始每日踩着点到学校门口,幸运的是有的时候会看见那个背影,从校门口的黑色轿车上下来。
她似乎总是独自一人,背着浅色的书包,头发扎在脑后,有莹润的光泽。
不知为何,我不敢贸然与她相认,只能在背后踩着她的脚印慢慢走过从校门到教学楼的这一段距离。
我也终于知道了她的班级姓名,是在某次年级大榜上看见的。
学校的年级大榜前 10 名会贴出照片。
某日经过我无意识一转头,新的大榜粘贴出来,排在右侧的那个人就是她。
一寸的证件照被放大很多,蓝色背景,她的嘴角微微抿着,眼睛黑而亮,五官秀气精致,却带着温和的气质。
我的眼睛很久没有挪开。
往下看,终于看见她的名字。
高二 18 班,陈楚楚。
18 班,最后一个理科重点班。
楚楚,真适合她的一个名字。
身边有人经过,我条件反射转头。
这一早上的惊喜实在多,她微微低着头,碎发勾在小巧的耳朵上,安静的迈上旁边的台阶,视线没有往这边飘过一缕。
「高二 18 班,陈楚楚。」是少年心事,藏得深、但浓烈的心事。
时光在不觉察中就偷偷溜走,高三生活更显单调。
但每每遇见她一次,我可以开心好多天,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样简单而不求回应的快乐与欣喜。
高考结束,我第一次与父母爆发争吵。
我的专业学校早已被他们安排好,我不愿意。
我托朋友打听到楚楚的学校,她考的很好,她本就是努力的小姑娘,厚积薄发,她值得。
第一次没有对父母妥协,家里闹了两天,最后他们让步,我可以去那所综合大学,但前提是必须读医。
大学生活,同班同学之间都不一定认识,更何况医学院和教育学院分处学校的最西与最东边。
我本想上大学之后找一个合适的契机与她相识,可是,我连见她都很少。
我曾经花费整晚翻看学校各类「校友群」「选课群」…都没有她的名字。
我感到失落,我开始喜欢在没有课的下午晚上在学校周边闲逛、或在操场上跑步期待能遇到她、在综合楼上课的时候期待隔壁教室是教育学院的同学在上课、我甚至加入学生会仔细翻找是否有她的报名信息…
可是,一无所获。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个道理也似乎在我身上应验。
大学生活与我而言其实是无趣的,我早早修完必修课程开始和学长学姐们去附属医院轮转学习。
那天下午,学长说带我去急诊感受一下氛围。
果然忙碌,护士医生们全都比别的科室更着急。
一辆病床从我旁边推过,床边垂着一只纤细白净的手,顺着手看上去,我的呼吸一下停止。
我问推车的护士:「这个病人怎么了?」
「腹痛晕厥,先送手术室,初步判断是阑尾炎。」
我跟着他们一路到手术室门前,发现主治是我的一位内科老师,我向他请求能否让我随台学习。
他对我印象应该不错,让我去换衣服。
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慌乱。
看她安静的躺在手术台上,痛晕过去,唇色泛白,额头是汗液,我第一次离她这么近,但是她在生病。
如果只有这样我才能离她这样近,那我情愿不要靠近她。
那之后我们似乎有了合适的借口认识。
如我所想,她是一个安静温柔的人,我找老师跟了这个病人,总是忍不住嘱咐她多多注意身体。
每次见我,她都礼貌微笑感谢,我并不想她这么生疏的,可是她对我似乎也没有其他可以说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不高。某次夜晚查房,进去就看见她在低头抹泪,我的手指在身侧蜷了一下。
我很想问她,楚楚,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可是,我没有立场。
联培的项目我本不欲去,想再拖一年,直到在校园网上看见她们学院的公告,她做了交换生。
我总有刷她们学院的习惯,偶尔能看见她的名字,会很开心。
到了南边,我开始与她相熟,她虽然看着温婉,但我感觉她的边界线很强,我小心翼翼以一个朋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
但她还是在有意无意的避开我。
实验室出来下了雪,南方的雪很不常见,细细小小在半空中就化成微小的水汽,别有一番温柔。
我突然很想见她。
我往她的课外培训班走,期待、如果没有算错的话,她今天是有课程的。
隔着马路看见她站在对面笑,我的心酸胀胀的,又像是浸在蜜罐。
表妹的生日从来都是直接给她发红包让她自己买喜欢的东西,况且距离她成年还有两个月。
但我想和她多呆一会,只得找了这样一个拙劣的借口。
看见那条镶着小小雪花的项链,莫名觉得配她。
但是她不接受,我不想为难她,只得作罢。
遇上一个人,我能感受到她的紧张与低落,很久没有出现在她身上的情绪。
我隐隐约约感受到什么。
…
她出国的前几天,还是和我道了别。
我曾经想过,要不要把我的这份感情告诉她,答案是拒绝的。
她是聪明的,肯定感觉到,却没有明说。
这么些年,她带给我的只有悸动、欣喜和思念,这是我一个人的记忆与情意,她有深爱的人,我只要祝她幸福就好。
来年,看见她在朋友圈上传的照片,两个人在阳光下笑的灿烂,她的眼睛里星光闪闪,我的内心有酸涩,还有为她真心的祝愿。
我想,我要开始放下她了,但是那些带着栀子花香气的记忆、那些独独属于我的记忆、那些陪伴我度过少年时代的记忆我却想留在脑海里。
…
护士在旁边叫我,「宋医生?」
窗外有飞机驶过,身后是连绵的云,我回过神,开始认真看手中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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