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竹马撩人
2023-01-24T00:00:00Z | 25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1-24T00:00:00Z
我的竹马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我的竹马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自小品学兼优,容貌超绝,简直不像人。
很狗。
他经常摸着我的头问我怎么没遗传到他的基因。
我一时嘴快:我遗传不了,就让我的孩子遗传吧。
他神色暧昧:…… 当真?
楚诀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我在玩泥巴的时候,我妈说:「你看人家楚诀!考上 A 高少年部了!」
——全市最好高中的少年部。
我在打游戏的时候,我妈说:「你看人家楚诀!直升 A 高强化班!」
我在看电视、吃零食的时候,我妈说:「你看人家楚诀!考上 S 大了!」
我在上厕所的时候,我妈说:「你看人家楚诀!保研了!」
我忍无可忍:「妈!!!」
我念小学的时候他读初中,我上初中的时候他都高中毕业了。
能比吗?!
可我妈说:「但他就大你四岁。」
切,跳级念了不起呗。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高中,我妈风风火火地闯进我的书房:「楚诀!任职 S 大了!」
哦。
「就是那个顶顶厉害的 S 大!」
哦。
「他不仅在那读过,马上还要在那教书!」
哦。
我假装淡定地端坐一会,回想过去这些年因为被迫和他比较而受到的「耻辱」。
又联想到未来他步步高升,而我或许被逐出家门,或许会饿死街头的凄惨之景。
最后拍案而起:「瞧不起谁呢!谁还上不起 S 大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很快我的远大志向就传遍整个小区,一直传到楚诀的耳中。
他放假回家那会儿,特意给我送了几箱六个核桃。
虽然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但我依旧看出了满满的嘲讽意味。
晚上妈妈欢欢喜喜地留他吃饭,他意有所指地把鱼脑、猪脑、鸭头通通送到我饭碗里。
我心一横,在我的书桌上大大地贴上两个大字——S 大。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林纯,如愿以偿地考上了。
并且胜负欲极强地填了和楚诀一样的专业。
然后他就成为了我的班主任以及专业课老师。
他看见我时满脸的春风和煦,唇角微微上扬:「林纯,看来我的六个核桃挺管用。」
是你管用。
我的贵人。
新生见面会那天,我荣幸地落坐在大会堂第一排第二个座位。
第一个座位是楚诀。
衬衫领口微敞,眼睛深邃有神,金丝眼镜稳稳地夹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高出众人一个头,尤为突出,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我和他短暂的眼神交锋之后,室友小桃敏锐地捕捉到了我们之间的火花。
她悄悄凑到我耳边小声赞叹:「可以啊,第一天就搭上了那么帅的学长。」
「不会是你男朋友吧,就是传说中为爱考同一个大学。」
我白了她一眼,礼堂大屏幕的摄像忽然扫过来,在我脸上顿了一下。
把我嫌恶的白眼照得清清楚楚。
远近处都清清楚楚传来嗤笑声。
连楚诀都转头看着我忍俊不禁。
是哪个老逼登设计的环节啊?
随后镜头挪到楚诀脸上,主持的学长情绪高昂:「下面有请我们的优秀毕业学长兼生师 3 班班主任上台讲话!」
楚诀从入场开始就备受瞩目,哪怕坐在人群中都是最亮眼的那一位。
他缓缓站起身来,笔直的西装裤包裹着他的长腿,阔步走上了讲台。
灯光落在他的脸上,金色的眼镜框亮得晃眼,当然更晃眼的是他年轻俊逸的脸。
小桃喃喃:「原来他是班主任啊,还是我们班的,也太养眼了。」
我冷哼:「呵!」
「他教哪一科呀?」
我脱口而出:「遗传学。」
「这你都知道!」
对楚诀,我可是研究良多。
表白墙很快挂上了帖子。
——关于 3 班班主任还有什么缺点这件事。
其他不重要,我眼神就锁在那句「今天大屏幕照到楚老师之前,还刻意停在了一个新生脸上,那反差也太明显了!」
您没事吧?
「其实那个女生长得挺漂亮的,就是黑了点,就是表情难看了点……」
你们军训不晒黑?你们翻白眼不丑?
手机就快被我捏碎之前,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盖在我的屏幕上。
我抬头就看见楚诀斜靠过来的脸,原来他已经讲话完毕坐回来了,此时正微眯着眼看我。
他眉头微挑,眼神不善:「班主任讲话都不听?」
好像开小差被抓包似的心虚,我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若不是楚诀及时抓住,手机该要摔在地上。
他扫了屏幕几眼,神色微冷,我想起当年被教导主任支配的恐惧。
他沉默地把手机丢给我,又掏出自己的手机「啪啪」打了些字。
就这么大剌剌当着台上讲话的院辅导员的面开起了小差。
随后我再偷偷点开那条帖子准备对线的时候,发现那些关于我外貌评价的评论都被删了。
骂人的话一下卡在嘴边,输出也不是,不输出又不爽。
然后表白墙发了条说说:拒绝人身攻击,拒绝容貌抨击。净化评论区,文明你我他。
又收到了表白墙的道歉私信:「对不起、对不起,妹妹!!!」
我:?
八、九月天气热得吓人,下了有长跑训练的体育课,我打算去食堂窗口买个冰淇淋。
小桃却扯住我,指了指操场旁边的篮球场,异常雀跃:「那边好像有篮球赛!」
我远远地隔着两层铁栏杆望过去,确实有两撮男人在激烈交战。
旁边还拉着一个大横幅:第五届生科院和体科院两院联合篮球赛。
倒不是那些热得汗流浃背,衣服紧贴地能勾勒出身上肌肉的帅哥吸引我。
就是看见「生科」发现是自己的学院,这必须去给学长捧个场啊!
我任由小桃拽着我挤进层层包围圈,站进了第一排。
随后听到两个女生的交谈:「学生物的和体育专业的打比赛,疯了吧。」
我在那些挥洒着热汗,衣服紧紧贴在背上的两拨人里扫了一圈。
确认了没有楚诀。
生科院和体科院的篮球赛之所以正正经经办到第五届,就是因为楚诀。
第一届就有楚诀的参与,横扫四方。
那是体科院在和学校几十个学院对战中唯一输掉的一次。
听说体科院的辅导员不服气,硬是贴着生科院辅导员要两院联合举办篮球赛。
还正正经经地标上了第几届。
结果楚诀参加两届之后,就去忙学业了。
后来从读研到留任,都不方便参加本科生之间的比赛。
我闭上眼睛,想到了楚诀打篮球的样子。
当年听闻楚诀考进 A 高少年部,我也兴致冲冲地要去考。
等我去考的时候,他已经去高中部的强化班了。
我的结果当然是,没考上。
但是蹭了一眼高中部的篮球赛。
按理说楚诀的年纪最小,站在一群健将中却毫不示弱。
少年的脸刚毅俊俏,眼里碎了满片星河。
热辣的太阳就照在他的脸上,照向他微微拧着的眉头、因为剧烈运动而泛红的面颊、强健有力的小腿、修长的个子上。
人群里的欢呼声在少年的篮球砸入篮筐后达到顶峰。
现实中骤起的惊喊和记忆中的欢呼混杂在一起,我忽然从回忆里惊醒。
睁开眼睛才直直看见原本在场上四飞的篮球,正飞快有力地朝我冲来。
我屏住呼吸,心脏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短短的几秒,我的脑子里已经开始人生走马灯了。
我还想尝一口妈妈做的炖乌鸡,
我还想去看薛之傲的演唱会,
我还想爬到楚诀头上踩他一脚,
我做梦都想看到楚诀妈妈指着他的头说:「你看看人家林纯!」。
这时有人急促地拨开人群,手臂横在我的面前,张开的大手在篮球砸中我之前,飞快地将它拍了回去,形成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入框中。
人群定格了两秒,爆发出震惊的赞叹:「牛啊!」
连我都不由地竖起大拇指,这个逼装得可秀。
几年的择偶权都是杠杠的,不用愁了。
「林纯,你不知道躲吗?!」
楚诀的声音在我耳边乍起,带着压制心慌后的急促。
这时拍篮球的大力学长匆匆跑了过来,喘着粗气要和我道歉:「对不起啊,学妹!」
「对不起,楚老师!」
楚诀将我拨拉到一边,抱着手臂站到那位学长面前,表情是我没见过的严峻:「要是伤到我的学生,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小桃闻言激动地晃了晃我的手臂,两只眼睛都快变成爱心窜出来了。
我心里麻麻的,以前我是他的邻居,偶尔是他口中的妹妹,现在成为了他的学生,还真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就是这学长我怎么越瞧越眼熟?
我用力盯着他看,给他看得脸颊红上加红。
我脑子翻转了一圈,终于想起来,这不是那天主持新生见面会的学长吗!
也是设计楚诀出场镜头,顺带在我诡异的表情上顿了顿的那位学长!
这位学长灿笑着,面对我僵硬的表情不知所措。
我「呵呵」一笑打破僵局:「这位学长,加个
在大学里能遇见一个人太难了,不加
倒是一旁围观的群众不知道在想什么,交头接耳,一片哗然。
「什么情况?天降奇缘?」
「篮球下的爱情?」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楚诀此时转身,眼底透露出些许疑惑,咬紧后槽牙,隐隐带着丝威胁。
学长还没动,前来围观的好兄弟倒是兴致冲冲地把他的手机掏出来,露出
我刚拿出手机解锁了页面,就被人三步并两步地扯到人群外,抬头正对上楚诀不耐的眼神。
「去我办公室。」
言罢,他就背过身阔步往前走。
按照我和他的青梅竹马情,他说南我偏要朝北的尿性,我铁定不会听他的。
但他现在是我的班主任,万一他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于是我骑上新买的小电驴,在路过他身边时,笑嘻嘻地冲他喊道:「楚老师,我在办公室等您!」
他捏着汽车钥匙的手顿在半空,唇角抽搐。
了解完 S 大歪七扭八的地形之后,我清楚地知道,小电驴可以比汽车都快。
小电驴天下无敌。
再快的小电驴都带不动我的半拉脑子。
我光记住 S 大的地形和蚯蚓一样歪七扭八,却在食堂路口绕了好几圈没找到路。
又绕回了食堂。
…… 真香啊。
我掏出手机给楚诀发了
等了两分钟,没回我。
呵,可能他也没找到吧。
我将小电驴停一边,手脚都控制不住地往食堂门口走。
饿了,真的饿了。
我掀开食堂门口的帘子,迎面扑来更浓郁的螺蛳粉香气。
点了一份螺蛳粉后找个地方坐下,忽然一个女生对我挥手。
定睛一瞧,才发现那是被我落在篮球场的小桃,她在光滑的地面上快速挪着小碎步朝我跑来。
「你不是被楚老师拉走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在我面前坐下,语气里免不了抱怨。
我嗦了口粉,含糊地回答:「走丢了。」
「你?」
「呃……」我思量一会,回道,「他应该也走丢了。」
「你不是说你把 S 大地图都背下来了吗?」
我倔强地眯眼一笑:「图片与实物不符。」
忽然手机亮了,这时楚诀才回我一条消息。
他发来了位置共享,而不是定位。
他说:我去找你。
自打初中春游走丢那次,在楚诀眼里,我就是电子导航的一个 bug。
那时候我握着刚接触到的手机,站在不认识的人群里不知所措,背包里还有一大堆前一晚买的零食。
老师发了定位我也找不到路,在无用地晃来晃去几个小时后,第一次觉得我装满零食的包那么沉重。
后来老师说让我把定位发给她,原地等待。
或许是我脑残吧,发了定位之后,我就以为万事无忧,把包摔在脚边,脱了鞋子跑到最近的一条小溪去淌水了。
老师们找到我的时候,冲在最前边的却是楚诀。
听说他看见岸边的书包和孤零零的鞋子之后,脸都吓白了。
结果发现我在小溪里踩水,又气冲冲地提着衣领把我揪上岸。
后来我早就能看得懂导航,就是偶尔装装路痴,看看他的反应。
于是他对我的偏见就根深蒂固成这样。
对面的小桃亮出了自己的手机,俏皮又骄傲地说:「今天那个学长的
「哦?旁边那兄弟?」
小桃眨巴眨巴眼睛,眼神娇羞:「你懂的。」
「对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那个兄弟是学校表白墙管理者的其中之一。」
我猛地抬起头,那天给我疯狂道歉的人莫不就是他?
「我还问了,那天表白墙下边的评论是楚老师找他删的。」
楚诀?
这刚提到他,他就来了。
我还捧着螺蛳粉的碗大口嗦粉,楚诀富有磁性的声音就落在我头顶:「找不到办公室却能找到食堂?」
声音不大,但震得我头皮发麻。
小桃见此情况,识相但又十分没义气地逃了。
只留下塞了满口食物的我和楚诀面面相觑。
我艰难地咽下去,贱兮兮地问:「楚老师要不要也来一份?」
我以为他会狠狠拒绝我。
楚诀对带有气味的食物一向退避三舍。
但他竟挽起袖子去窗口点了一份,在我旁边坐下。
在家时,我吃完螺蛳粉都会犯贱地翻墙去冲他哈气。
他往往捏着鼻子把我推出家门。
可现在不能如从前自由。
老师和学生的身份之间,总有一层看不到但又真实存在的屏障。
楚诀吃得很斯文,靠近我的右手骨节修长,好看得像个雕塑品。
他的手腕上带着块黑色手表,是他成年的时候,我花了半辈子积蓄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我还感叹,给男人买东西可真贵。
视线转移到表带之下,有一道红色的口子。
我搭上楚诀的手腕,仔细瞧了瞧,皱眉道:「你受伤了。」
「嗯?」他自己都没察觉,转过手腕瞧了一眼,语气淡然:「不要紧。」
「是刚刚接球的时候,被表带压到了吗?」
「应该是。」
「你用手腕接的球?!」
「偏了一点。」
「不疼吗?」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侧头盯着我,眼里不知何时染了层委屈,轻轻道:「疼,怎么办?」
怎么那么像演的呢?
我将他拽起来,食堂对面就是药房,我还是能找到的。
不管伤口大小,为我受的伤,我就要负责。
就是楚诀一个大高个弯着腰被我拽走的样子,属实有点滑稽。
食堂和药店中间隔着片小树林,为了抄近路,我直接拽着楚诀往里走。
「你想干嘛?」
楚诀问我。
看似平淡的语气里,好像夹着点奇怪的兴奋??
现在要不是大白天,我兴许还真能干点什么,比如趁黑给他一个大逼兜。
但青天白日的,确实不好下黑手。
所以我头也没回地说:「去药店,弄点货。」
随后他拽住我,二人都停下脚步。
他说:「我办公室有。」
今天就非得去一趟呗。
「包扎得太晚,伤口都快愈合了。」
我一边吐槽,一边给他擦着红药水。
「哦?」楚诀音调陡然提高,「我求你了?」
「楚老师,别这么幼稚。」
我小心翼翼地撕开创可贴,轻轻给他的伤口盖上。
随后站起身,大功告成,就等功成身退。
「告辞!」
「坐下!」
我立刻挪了凳子过来乖巧坐下。
楚诀斜靠在座椅上,两腿交叠,修长的指头放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地敲击。
他清清嗓子,直奔主题:「谈谈你的大学规划吧。」
一定要我对他叙述那些又臭又长又老掉牙的规划公式吗?
面对楚诀这张熟得不能再熟的脸,我说不出口。
我真的会笑,「噗——」
他无奈地叹气扶额,「我就不该期待从你嘴里听到人话。」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一个扎着马尾、容貌清秀的研究生学姐,我在优秀表彰学员榜单上见过她的照片。
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
她的音调婉转又温和,十分从容:「楚老师,实验室有个问题需要您解决。」
楚诀这时才人模人样地回她:「好的,我等会儿过去。」
学姐礼貌点头后缓缓将门关上,但我坐的位置巧妙,刚好捕捉到这位学姐微妙的情绪。
在快要关上门时,那一抹雀跃又娇羞的神情。
我就知道,楚诀这样的人桃花不会少。
我心里正感叹着,楚诀忽然像想起来什么,起身打开一个柜子。
手机上小桃发了条语言,我随手戳开,却忘了我没带蓝牙耳机,并且手机声音不知何时开到了最大外放。
整个办公室都响彻了小桃激动的声音:「林纯,我把你推给学长啦,你记得通过一下!」
还好办公室里只有我和楚诀两个人…… 只不过小桃的声音可能吵到那尊在翻找东西的大神了。
楚诀铁青着脸,把找到的小盒子往我怀里一丢,语气直接沉下去:「拿回去备用,没事赶紧滚蛋。」
这人有毛病吧。
我捏着小盒子退下,出门才发现这是个小药盒,里边一个一个小隔间里都装了常用药片,上边贴着楚诀写下的药名和用法。
其实他人还不错啦。
回到宿舍,我才想起来通过学长的申请。
我从柜子里抽出一本手账——我有记日记的习惯——翻开两页,掉出一张印有 S 大的明信片。
反面密密麻麻写着重复的字。
楚诀。
我沉默着,把明信片夹回去。
屏幕亮起,学长发来私信:「学妹,你喜欢玫瑰吗?」
又发来了玫瑰花语:炙热的爱情。
我倒吸一口凉气,事态似乎不太对劲。
这一天来得很快,快到我猝不及防。
加上
没错,是喊。
拿着大喇叭对着五楼喊我的名字。
我还在睡午觉,垂死梦中惊坐起,直直冲下楼把他喇叭抢过来。
「找我干啥?」
学长低下头,娇羞地抿着嘴。
直到我看见站在一边的小桃,以及她牵着的表白墙兄弟,暂且称他为老表吧。
俩人一个对我挤眉弄眼,一个对学长加油打气。
我顿时懂了。
学长慢慢悠悠从身后掏出一束玫瑰,捧到我面前。
他如释重负一般:「我考虑好了,我答应你!」
我:「?」
宿舍楼上的人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有的拿起手机开始录像。
就连小桃也……
猪队友!
我正要解释,不远处就传来一声怒喝:「林纯!」
扭头就看见穿着薄卫衣、戴着口罩和帽子的楚诀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满满一袋零食。
他额前刘海被帽檐压着,整张脸盖得严严实实,金丝眼镜也被摘下来,只能看见两只黑亮的顶着怒气的眼睛。
再加上他的穿着反常,要不是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还真认不出那是楚诀。
啊对,今早我和他吐槽想吃零食来着。
他说给我送,还真来了。
来得正是时候。
楚诀长腿一迈,很快就站在我身侧。
他来势汹汹,把学长吓得一愣一愣,金口一开:「六级过了吗?生化学会了吗?遗传学研究透了吗?教资在准备吗?想好考研还是考编了吗?都没弄好谈什么恋爱!」
把我也唬得一愣一愣。
学长面子差点挂不住,半天憋出一句:「你谁啊?」
这回楚诀理都没理他,拽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学长在背后憋屈地大喊:「老子六级过了!」
楚诀把我拽到学校后街的花店,幼稚地买了一束比学长那束还大的红玫瑰塞到我怀里。
语调冷飕飕的:「收下。以后别被人家一点小东西就骗走了。」
我捧着玫瑰,边数边和他解释:「那个…… 其实,我也没打算答应他。」
他怒气未消:「是你主动要的人家
意识到他语气不对劲,我才小心问他:「你生气了?」
抑或是,吃醋?
「没有。」他答得飞快,「我只是觉得,你对待男女之情不能这么随便。」
「随便?你就这么想我?」
竟然用「随便」形容我,我多委屈啊。
我把花丢回他怀里,气冲冲地抢过他手里的一袋零食,丢下一句话:「随你怎么想!」
不等他挽留,我快速离开。
回了宿舍才看见他发来的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想恋爱。」
「那个人一定要能够给你我不能给的东西。」
彼时我正站在阳台上,午后的风习习吹来,几片花瓣落在我手心。
不远处的花海直接连了天。
在
他十分羞愧,说要给我赔罪,又热情地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团建。
我不想让他再难堪一次,加上小桃也陪那个老表去团建,就答应了。
团建选在一家露天烧烤店,学长热情地给我介绍一遍参加团建的人员。
大致了解后,基本都是大二、大三的团学部长。
老表看到我后,揶揄学长一句:「我看你这小子还是不死心。」
小桃也坐过来,凑在我耳边说悄悄话:「帅哥还挺多,有没有看上的?」
我斜了她一眼,「没有!」
气氛很快活络起来,一拨人烤串,一拨人聊天。
聊天那拨人忽然提到楚诀的名字,我不由自主地凑过去。
「那个楚诀我是真的服,我大三开学那天他还给我提行李箱,我刚要说谢谢学弟,就看见他身上的工牌,居然是新上任的老师。」
「你说谁学校老师像他那样年轻,还特么那么帅。」
「听说是跳级念书,十四岁就把高三知识都学完了。」
「你夸张了吧!我十四岁才刚上初一呢。」
「不懂了吧!什么是天才,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啊。」
「他怎么那么厉害?」
对啊,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结果他让我反思反思是不是我太笨了。
这时一个坐在角落,打扮很拽的男生不屑道:「切,谁知道他教书什么样。」
「你不能因为你追的人喜欢他,就对他有偏见!他是我们班专业课老师,没事来听听呗。」
说这话的兄弟把手搭在拽男肩上,拽男一把甩开道:「去你的。」
喜欢楚诀的人应该不少吧,这也能树敌?
酒足饭饱后又玩起真心话大冒险,先中的就是那个拽男,问题是:描述一下你和你喜欢的人的关系?
拽男轻咳两声,大方道来:「她是这里的研究生,我是为了她才考上 S 大的。小时候她去哪个学校我就往哪考,结果连她尾巴都没抓住,她就告诉我她有喜欢的人了,操!」
众人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但只有我能和他共情一部分。
楚诀上的 A 高少年部,我没考上。
楚诀直升 A 高强化班,我考上 A 高普通班。
楚诀考上 S 大还保研留任,我拼死拼活才压线上了 S 大和他同专业。
这么些年,我都在跟着他走,还非不承认。
神一般的存在,我怎敢染指。
我倚靠在沙发上,因为喝了酒攀上些醉意,抬头看见天上挂着的月亮圆得刚刚好,清辉四溢。
慢慢地,变成楚诀的样子。
好像上次和他花店一别,就没再见过他了。
下一个中的人是我,问题是: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笑着闭上眼,面对这个问题还真撒不了谎。
我说:「有。」
有人八卦着问:「谁啊,谁啊!」
「这是第二个问题喽。」
接下来一切问题,我都以喝酒为惩罚拒不回答。
结束时,我醉得差点走不动道。
学长要来扶我,被我狠狠拒绝。
他比我还醉,刚刚还往地上扎了个猛,磕得鼻青脸肿。
我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楚诀并告诉他地址,他让我在门口等他。
晚风吹得人很舒服,隔开店内的人群杂乱,我很快看见楚诀跑着过来的身影。
他好像又生气了,皱着眉训斥我:「谁准你出来喝酒的?还喝得那么醉。」
我借着醉意大胆地抚摸他的眉心,他有一瞬间的愕然,语气温和不少:「下次要喝酒,找我……」
我倒在他身上,隔着薄薄的衬衣感受他的炙热的温度,暧昧顷刻升温。
饶是我和他再熟,从前都没有这般亲昵地接触过。
酒后嗓音有点沙哑,我说:「楚老师,带我回家吧。」
攀在我背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我一不小心睡了我的竹马。
兼我的大学班主任。
——楚诀。
我睁开眼就看见楚诀姣好的睡颜,只希望他醒来后别杀了我。
我不是一个会酒后失忆的人,昨晚的事情历历在目。
因为我醉得不成样,楚诀为了方便照顾把我带回家里,刚到家我就吐了他一身。
我迷迷糊糊地去洗澡,楚诀不放心,站在门口等我。
然而热水非但没有让我清醒,反把我的脑子给蒸得更乱了,以至于我洗完澡出来,看见门口一脸担心的楚诀,瞬间死机了。
楚诀望过来,那双黑润的眼里满是我的倒影,我情不自禁地向前两步,踮脚亲住了他。
接下来的事,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我醉醺醺地耍流氓,不仅亲了人家的嘴,还要扒人家衣服,楚诀为了保护自己的清白,只能一边制着我,一边陪我坐在床上,直到我在他怀里睡着。
…… 往事不堪回首。
我懊恼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就把他给惊醒了。
他睁开朦胧睡眼。
我心虚地拉紧被子,灿笑着说:「楚老师,早安。」
「林同学,早安。」
他撑起一只手臂,语调从容:「不再睡会儿?」
楚诀表现得再平静,我都看见他泛红的耳廓了。
装,接着装。
我慢慢靠近他,直到两人贴近到鼻息可闻,他的伪装瞬间破裂,窘迫无措地往后退了退。
「林纯,你不想活了?」
好像很抗拒我。
我一颗心沉下去,调动我最大的理智压制情感,道:「我们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就当我昨晚没来过。」
他面色暗沉,眸中闪烁异样的情绪。
过会他骂我:「你个没心没肺的。」
从楚诀家出来后,碍于尴尬,我又躲着他走了一段日子。
奇了怪了,我就没见过那么闲的大学老师,我几乎天天都能看见他。
不是说大学老师除了上课,根本见不着人吗。
最终还是在图书馆门前被他给逮着了。
他扫了一眼我怀里抱着的高数和无机化学,气定神闲道:「在为期末做准备了?」
我眼睛四瞟,含糊道:「嗯啊。」
他下颌微扬,淡淡抛出一句话:「别去图书馆了,去我家,我教你。」
「我自己也可以。」
言罢我转身就走,却被他勾住衣领,他不紧不慢的声音飘进我耳中,「不是你昨天发了朋友圈,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除了高数和无机。」
好吧,我承认我学不会,我昂头一个大转身,往他的车走去,「走呗!」
出了学校,我可就不把他当老师了。
就和从前一样,我在他面前毫不客气地占掉沙发,把两本书摔在桌子上,对楚诀勾勾手:「楚小二,给姐倒杯冰可乐。」
他刚换好拖鞋,将风衣外套搭在衣架上,清淡地勾起唇角,挽起袖口为我接了一杯温热的红糖姜茶。
我抿了一口,甜甜辣辣的,忽然想起什么,惊得问他:「你怎么?!」
「你生理期快到了,之前不都疼得很。」
我望着他眼底的笑意,心头暖流涌动,酥酥麻麻的情感像泉水般从心窝里汩汩冒出来。
时间静滞片刻,门口铃声响起。
楚诀起身去开门,我探过脑袋,才勉强看清门口的人。
是那位研究生学姐,平日里看上去清清冷冷的女生,此刻局促地站在楚诀面前,她低着头,从脸颊一直红到脖颈,手里捏着信封。
女生太知道女生想做什么了。
她是来表白的。
我默默喝了两口热茶,没有发出声响。
若是让学姐发现楚诀家里还有另一个女生,应该会很窘迫吧。
我强忍失落,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翻开高数的书假装认真学习。
学姐居然知道他家地址。
其实哪里看得进去,耳朵都长在楚诀和学姐那边去了。
他们声音很小,听不具体。
楚诀语调温和,并没有接过信封。
说了些什么之后,学姐就抬起头既失落又释怀地道了句:「谢谢楚老师。」
随后离开。
楚诀轻轻阖上门,看到我自己翻开书本便走过来。
他翻开我空白的练习册,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说:「非专业课的题目不会太难,你把这本练习册写完,应该能考满九十五。」
我低着头没有应他,只听他正色道:「我把几道经典题的解题步骤写下来,你等会儿看一下。」
手里的笔点在书上微微发抖,描出乌黑紊乱的线条。
就像我此刻的思绪一团糟。
楚诀那么聪明的人,将来会找什么样的女朋友。
学姐那样优秀的女生,再多追他一段时间,他会心动吗。
见我没回他,他才察觉不对,俯身问我:「林纯,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自顾自问:「刚刚那位学姐,成绩应该很好吧?」
「嗯?」他深邃的眼里漫出些许疑惑,犹豫着回答,「确实不错。」
黑笔从手中掉下,倒在桌子上「咕噜噜」滚下去,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学姐不是第一个我见过的和他表白的女生。
从前我的小学和 A 高离得近,我和楚诀一起上下学,被一个女生拦在路上,楚诀在听了那个女生断断续续、不连贯的表白之后,冷着声拒绝了她。
他说他不喜欢成绩比他差的女生。
我比那个女生更先低下头。
随后抬头骂他:「你傲个屁啊!」
骂归骂,喜欢归喜欢。
长辈爱拿我和他作比较,我就借此表示不服,猛着劲头朝楚诀的方向追,可对他的情谊只字不敢提。
我的出息也就那点,但真要我眼睁睁看着楚诀和别的女人你侬我侬,我受不了。
「林纯,你在想什么?」
温热的手指小心地抬起我的脸,露出我蓄满泪水的眼睛。
楚诀单膝跪在我身侧,一时无措地给我擦掉眼泪。
语气中透露出似有似无的担心:「怎么这么委屈?」
醋味要从我嘴里溢出来,即使没有立场我还是问了:「她怎么知道你家在哪儿?」
「实验室里的几个学生来我家聚餐过,所以她知道。」
得到还算满意的答案,我才喃喃回道:「可不可以不要让别的女生进你家?」
问完我才觉得不妥,可这话又收不回来,正思考着怎么圆回来,就听见楚诀轻声溺笑:「林纯。」
「你是不是吃醋了?」
假如时光倒流回十分钟之前,五分钟也行。
我一定管好自己的嘴。
一定不会借着委屈的劲头,把自己多年的情谊一股脑全对着楚诀倾诉出来。
现在我躲在他家洗手间里,不知所措。
我在这坐了整整有二十分钟,才听到楚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动静。
他敲敲门,声音清润又沙哑,好像刚哭过?
「林纯,我也有话想说。」
「你不出来也不要紧,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经常在院子里罚跪吗?」
记得,小时候的楚诀大概是调皮,经常被楚叔叔大声呵斥。
不管天冷还是天热,只要楚叔叔动怒,他就会被罚在院子里跪着思过。
我看他可怜,可能上一秒刚和他对骂过,下一秒就翻墙去他院子里陪他说话,当然也没说什么好话。
「你一直以为是我调皮,其实是因为我的爸爸,嫌我学习不好。爸爸对我的学习要求很严格,幼儿园就开始跳级,小学知识六年并三年,初中三年并两年。做错一题就罚跪一个小时。」
我猛地抬头站起来,望向那个倚靠在门上的人影。
记忆里的楚叔叔,明明是一个很温和的人,怎么会那么严格。
「爸爸高考失利后精神方面出了些问题,他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只要我不学,他就会发疯,这些你们都不知道。」
楚诀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这些事都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
「我喜欢打篮球,他不准。他去世那年,还拽着我的手让我不准再碰除学习以外的东西。」
所以楚诀后来没有参与篮球赛,是因为他的父亲。
「林纯,我并不像你说的那么聪明,只是从出生开始,我的命就定下来了。」
「而你,是我过去二十多年灰蒙蒙的人生里,唯一的色彩。」
「就像是,黑色幕布下没有一颗星星,你是无聊的天空中骤然绽放的烟火,一放就是许多年。」
「林纯,我也喜欢你。」
「你之前看上去那么没心没肺,我不敢告诉你,怕给你造成负担。」
他声音越来越低,而我也不由自主地贴在门上,听见他说:「其实我比你还胆小。」
我打开门,和他面对面站着,我破涕为笑:「楚诀,我们都是胆小鬼。」
楚诀此刻眼尾泛红,像是再也忍不住一般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覆上我的后脑,喷洒的热气就这样盖了下来。
温柔肆虐的吻,比醉酒那一晚真切多了。
他说:「我们恋爱吧。」
我犹豫着回他:「可我们是师生关系。」
他轻轻研磨我的唇角,睁开眼睛与我对视,「可你先是我的爱人,再是我的学生。」
「若你不想被人知道,我们可以偷偷的。」
嗯,偷偷的。
第二年夏天,S 大迎来又一波新生。
由于我在舞蹈社里的表现出类拔萃,大家都让我在迎新晚会上独舞一场。
表演的前一天,我练到晚上十点多,楼里都没什么人。
走廊上灯已经灭掉,只有一个舞蹈房还亮着,放着我准备表演的舞蹈音乐。
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被人推开。
回头就看见楚诀臭着脸站在门口。
戴着口罩和帽子,穿着学生气的卫衣,浑身散发着冷飕飕的气息。
这副打扮是我要求的,师生恋难免落人闲话,只能让他见我时穿成这副谁也认不出的模样。
他脱了鞋子走过来,扯住我露出腰的短上衣,语气很是不爽:「就为了跳这个,那么久不回我消息?」
我拽下他的口罩,仰头安抚地吻一下,「过了明晚就好啦。」
他冷哼着,转而又憋屈地问:「一定要跳?」
我笃定地点头。
我知道他不想,女团风的舞蹈难免有些热辣,还是舞蹈社那群损人一起投票选出来的曲子。
为了我的小命,我已经改了很多动作。
他把我从头扫到脚,眉梢带怒,「明天也穿成这样?」
我赔笑着摇头,「当然不是啦。」
因为明天穿得更辣。
第二天,我穿着小吊带配上短裤,还有社团里姐姐临时让我穿上的渔网袜轻装上阵。
露天操场,新生老生围着舞台站了一圈又一圈,舞台正中间架起一部专门用来直播的手机。
人群中有个人站得尤为突出,甚至企图遮住直播的摄像头。
是楚诀站在台下,两只眼睛可真算是喷射着怒火。
聚光灯打下来,音乐乍响,我跟着节奏舞动,全场欢呼喊叫。
不管了,回头再和楚诀解释。
表演结束,下一组人准备上场,我弯腰退下。
走到舞台背后,一件外套迎面扑来。
我被楚诀严严实实地裹住,连拉带抱地被他掳走塞进车里。
我心虚地缩在角落,漆黑的车里,我只能看见他乌亮的眼睛,以及蓄势待发的怒火,「林纯,你长本事了。」
「长裤?T 恤?哪个是你现在穿着的?」
「那个……」我伸手攥住他的衣袖,尽量放软声音,「我怕你不准,就没告诉你。」
「操。」
他难得低低骂了句脏话,拽过我的手,把我往他怀里摁,略微粗糙的手指滑过裸露的肌肤,痒得我心脏跳个不停。
炙热的吻重重落下来,他粗喘道:「林纯,你只有我能看。」
车外有人在奔跑,还有人大喊:「奇怪,林纯呢?」
畏惧被人发现,我往他怀里缩了缩,两个人的心跳贴得极尽,他才愉悦地笑了两声。
黑暗中有低下来的耳语:「纯纯,什么时候带我回去见父母?」
我手指紧张地抓住他的腰窝,应道:「…… 你不是早就见过。」
「从前的不算,以男朋友的身份才作数。」
「就明天好不好。」他细声问我,语气却不容置喙。
栽了,彻底栽了。
「回家,研究一下遗传学。」
随后他发动车,一路驶出校园。
第二日,我浑身酸软地起床,站在楚诀家的阳台上给妈妈打了电话。
对面接通后,我郑重其事地说:「妈妈,我恋爱了。」
妈妈迟疑了片刻,问我:「是楚诀吗?」
我惊诧问:「您怎么知道?」
「我是你妈,我还看不出来吗?」妈妈的念叨从手机里传过来,「从小到大,你对他那点心意还能瞒得住我?不然你说我为什么老和你提他。」
我轻声笑了,楚诀从身后搂住我。
我侧头和他说:「今天周末,回去见我爸妈吧。」
楚诀的嗓音很温润,他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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