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生存规则—末日之花
2023-01-08T00:00:00Z | 48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1-08T00:00:00Z
大银幕上,寒夜中疾行的列车里,发生了诡异的病毒感染事件。
被感染的人双眼猩红,放射出红光,刺出银幕,刺向沉浸在紧张情绪中的观众!
他们被红光刺穿、切割,血流满了放映厅的地板。
然后,它们从画面中爬了出来,流淌着口水,疯狂舔食!
我站起来失声惊呼!
1
我一路狂奔回家。
像过去的十几年一样,每年的冬天,都会比上一年更冷一些。
一路上,我看到很多路人的眼,也泛着猩红!
下午五点多,我回到楼下,看到奶奶守着一堆箱子。
奶奶说,不知道是谁给我家寄的东西。
包括二十袋小面包、四大箱子罐头,罐头以肉类和水果为主,另有各类冻干蔬菜、饮用水上百瓶——1L 瓶装……除此之外,还有防毒面具若干。
哦,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锤子、短刀、斧头、蜡烛,甚至还有一些钉子、板材。
家里地方小,只能把叔叔的房间利用上。
楼上楼下,搬了一个多小时,累掉我半条命!
这时候,我才来得及去注意奶奶的眼睛。
还好,还好。
黑眼睛,没有变成猩红色。
奶奶给我端来一杯蜂蜜水:「肯定是小宇寄回来的。」
我指着客厅墙上的黑白照:「奶奶,叔叔都走了 6 年了!」
三年多前,奶奶就开始间歇性发作阿兹海默。
她有时会忘记,叔叔在 6 年前就死了。
卧轨自杀。
我去给叔叔收的尸,我把叔叔送去的殡仪馆,也是我看着叔叔的骨灰下葬。
奶奶怔了怔,吧嗒了两下脱了一半牙的嘴巴。
老人家半晌才叹了口气:「是呢。」
对了……
我赶紧拿出手机,想给梁叔打个电话。
我还没找到梁叔的号码,手机突然来电,显示来电人是「梁河叔叔」。
我秒接通,张口就问:「梁叔,是不是你——」
我想问,是不是梁叔寄的物资?
12 年前的今天,我被奶奶和叔叔收养,叔叔和梁叔决定用这一天作为我的生日。
6 年前,叔叔自杀身亡,梁叔时常关照接济我和奶奶。
梁叔在铁路公司工作,好像还是什么副局长。
他今天没空陪我过生日,给了我那张电影票!
我想问他,为什么电影里被感染的人,会从画面中爬出来?!
为什么,路上有一些人,眼睛也变成了猩红?!
「小花!」
梁叔迅速打断了我,他的语气很急。
「立刻打开电视!不要慌,按新闻里说的做!情况紧急,来不及给你解释了,我刚安排了人给你和阿姨送去点物资,8 点前应该能到!
记住!一定要按新闻里的提示做!」
「梁叔,你在说什么——」
我一边答应着,顺手打开了客厅的旧电视。
与此同时,起码我确认了一件事:堆满次卧的物资,并不是梁叔送来的!
否则,他不会跟我说,刚安排了人给我和奶奶送物资。
电视画面中,晚间新闻刚好开始——
「……观众朋友们,现在是 2034 年 12 月 19 日晚上 19 点,由于某种尚属未知的病毒正在大规模感染蔓延,为了您的生命安全,请务必遵循以下规则:
1,立刻回家!立刻回家!立刻回家!请务必在今晚 20:00 之前回到家中!
2,今晚 20:00 之前,请尽可能多的准备生活物资,包括但不限于食物、饮用水、生活用品、药品,以及适当的防身工具!
3,回家后,立刻紧闭门窗!如果你看到窗外有影子,千万不要好奇!不要去看!
4,如果你来不及回家,或者你没有家,请在今晚 20:00 之前,就近寻找可以容身的室内!注意,请千万不要躲到任何交通工具内!
5,从今晚 20:00 开始,如果有任何生物试图伤害你,你可以使用任何方式击毙对方!
6,无论发生任何事,请务必在 21 天后再出门!
7,预计在 7 天之内,政府将完成第一阶段的清理工作,届时将有工作人员上门为大家提供感染检测、疫苗注射和物资补充服务。
8,请注意!工作人员只会穿戴白色防护制服,如果有穿戴白色制服以外的人上门,请千万不要与对方接触,立即关门!如果对方强行闯入,请千万不要犹豫,击毙对方!」
接着是重复这 8 条。
接着是再重复。
重复到第三遍时,我猛地一拍大腿:「不是开玩笑?!」
「梁叔!梁叔——」
我冲着手机大喊。
嘟嘟嘟——
电话已经挂断。
2
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有人给我发来消息——
「张小花,记住以下几件事:
1,反锁所有门窗,再用木板和钉子,从内部封闭!注意!不要留一点缝隙,务必不让一丝光从窗外照进来!
2,如果有危险,撬开次卧南边第三块地板!
3,和奶奶只吃今天收到的食物和饮水,21 天内不要食用任何人提供的食物和饮水!穿戴白色防护制服的人提供的也不行!
4,疫苗可以注射。
5,保护好奶奶!保护好奶奶!保护好奶奶!」
发件人……连号码都不显示!
3
锤子,木板,钉子……
寄来物资的人,准备得很充分!
我关上了家里所有的门窗,拉紧窗帘,然后从内部钉上木板,进行封闭。
幸好我们家不大,否则我还真的很难在 8 点前干完。
隐隐约约,我听见楼道里不断有大呼小叫声。
每一个人的声音里,都充满恐慌的情绪。
快到 8 点的时候,我刚封好的家门外,响起用力的敲门声。
「张小花!张小花!开门!梁局让我给你送东西!」
我心里一阵慌乱,刚想开口说我不要,立马反应过来,赶紧冲门外喊:「你把东西放门口就行!」
外面安静了几秒钟,再响起的声音很焦急:「等不了了……我得赶紧走……行!我放门口了,你快开门拿进去!」
「好,好!」
我连忙答应。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他下楼梯的声音,这才放心。
我当然不会开门出去拿东西。
首先,我和奶奶不缺物资。
其次,「只吃今天收到的食物和饮水,21 天内不要食用任何人提供的食物和饮水!」——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的,选择相信那条匿名消息。
很快就要到晚上 8 点了,我继续贴在门内侧,听着外面的动静。
忽然,我听到有人喊:「406 门口有东西!」
我听出来,是楼上一家的男主人。
噔噔噔!他到了我家门口!
「有大米,有蔬菜!东西不少啊,还有水果呢!靠,这是网上买的吧?凭啥他家能买到?」
「抢你妈!都是老子的!」
「啊——」
电视里,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 8 条提醒,终于停止。
「……现在是晚上 8 点,亲爱的同……类们!祝你们好运,希望能再见!」
信号至此终止,屏幕上只剩一片雪花。
我拿出手机,手机信号也彻底没了。
我扭头一看,奶奶正在厨房里忙活。
还是老人家镇定啊。
4
是什么病毒,突然大规模感染蔓延,导致世界停摆?
并且留给人们应对的时间,仅有一个小时?
我想不到。
5
「小花,吃饭了。」
奶奶煮了粥,配一碟咸菜,还切了一只松花蛋。
都是我上周买的。
我连连点头:「奶奶,咱得省着吃,新闻里说,要 21 天呢。」
奶奶笑笑:「不要怕,要相信政府。」
「是,是是……」
我刚低头准备喝粥,突然反应了过来。
「奶奶,别吃!」
我飞快用手盖住奶奶的碗,她已经喝了一口粥了。
「快!快吐掉!」
我慌得很:「家里的食物都是以前买的,不一定安全!」
奶奶迟了一下,不满道:「那也不能扔掉吧……」
我不由分说,把晚餐全部倒进了马桶,冲掉!
「太浪费了!」
奶奶一脸可惜。
最后,我和奶奶的晚餐,是那批物资里的面包、罐头和纯净水。
一边用餐,我心里稍稍缓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突然,我的耳朵里猛灌进来一声凄烈到极点的尖叫!
这尖叫声穿透旧小区安置楼隔音极差的楼层。
是从楼上传来的!
「啊!救命!救命啊!老赵!老赵!你怎么了?!」
是楼上的女主人,老赵是她老公。
接着,是楼上的开门声,和女人的呼救声。
她只在门外呼救了不到十秒,我听到密集……或者说是极快的上楼脚步声!
我天生耳朵就比较灵,所以听得很清楚,上楼的,只有一个人!
因为速度太快,脚踩踏楼梯的频率太高,听起来像是有很多人在一起上楼。
其实不是。
楼上的女人哭喊着:「王大爷!快,快看看我家老赵——」
王大爷,是我们小区的门卫。
他都快七十了,家也住在本小区,晚上这个点确实是他的值班时间。
问题是,快七十的王大爷,怎么可能爬楼梯那么快呢?
所以,要么那不是王大爷,要么就是王大爷变了。
我听见楼上女人的哭喊戛然而止。
接着,她家孩子的哭喊也停了。
我的牙关在打颤,看着奶奶,小声问:「奶奶,他,他们家,不会是……」
「别出声!」
奶奶小声说。
我赶紧屏声。
我听见王大爷下楼了。
速度很慢。
这才像他平常的样子嘛。
他下楼的声音停住了,好像……就停在我家门口!
我顿时别说出声了,连呼吸都屏住!
我憋了足足有一分钟,王大爷下楼的脚步声终于继续传来。
离开了我家这一层。
6
晚上 8 点 37 分,灯突然灭了。
断电!
我听见整个小区,齐齐响起惊呼叫嚷。
我知道,整个世界,终于,彻底,完全的,停摆了。
7
我借着手机的光,从那一大堆物资里找到了蜡烛。
点起蜡烛,我和奶奶吃完了晚饭。
九点多的时候,奶奶就回房间睡去了。
我靠在客厅沙发里,裹着被子,胡思乱想。
这一晚,我听着外面各种惊悚的动静。
有我们这栋楼的各种吵嚷、尖叫。
有外面不时传来的惨叫,爆鸣,刺耳的刹车声等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迷迷糊糊中,眼前有一簇微弱的光,但即便这光十分微弱,在黑暗里也足够刺眼了,晃得我眼睛一阵灼痛,缓缓醒过来。
客厅里黑沉沉的,只有一支烛火微光,被捏在奶奶手里。
我猛提起的心,这才放下去。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才早上五点半。
老人家醒得早,倒也正常。
奶奶慈祥地笑着:「没睡好吧?回屋再睡一觉,吃早饭的时候奶奶再喊你。」
我确实困得不行,便回了自己房间,蒙头补眠。
这一觉睡醒,我再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我脑子猛地一下清醒!
奶奶怎么没叫我?
奶奶呢……
我一个激灵跳下床,鞋子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冲出房间。
客厅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拿手机电筒一照,看见奶奶坐在沙发上,正在发呆。
奶奶转过头,用浑浊的双眼盯着我,问我:「姑娘,你是谁啊?」
坏了!
奶奶又阿兹海默了!
「奶奶,我小花啊,张小花,你孙女!」
「胡说,小花才多大点呢?」奶奶摆着手。
我赶紧去拿了三根蜡烛,全部点上,家里顿时亮堂起来。
奶奶盯着我问:「姑娘,我儿子小宇呢?」
我知道,奶奶这回不是简单的阿兹海默症状再次发作,而是比较严重的发作。
这已经不是经过我的提醒就能很快清醒过来的了。
我只能用老办法,笑呵呵说:「奶奶,叔叔啊,出差去了。」
「哦,小梁又让他出差啊。」
奶奶嘟囔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她吃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赶紧去搀扶。
「你是小花?」
「是啊奶奶,我是你孙女,张小花!」
「我家小花怎么就这么大了呢?」奶奶摇着头,「小花啊,给你叔叔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奶奶,我昨晚上打过了,叔叔说还得有段日子呢。」
奶奶不死心:「那给你梁叔打个电话,问问他,他是领导呢,能不能让小宇早点回啊?」
我只好继续编:「奶奶,这回叔叔就是跟梁叔一块出差去的,他们都得有段日子才能回来呢。」
奶奶摇头叹气:「现在外面可不兴待呢,得回来才行啊。」
「怎么了奶奶?」我下意识问道。
奶奶说了一句话:「外头有病毒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
8
黑暗中,我和奶奶度过了居家的第一天。
无所事事,全靠一部没有网络的手机打发时间。
幸好,早在十年前,电池技术就已经突破,现在的手机满电用上一个月问题不大。
9
居家第二天,平安无事。
10
居家第三天,枯燥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值得庆幸的是,奶奶清醒了过来。
11
咔嚓!咔嚓!
人在黑暗中久了,视觉会退化,相对应的,其他感官却会变得更加灵敏。
本来就耳力好的我,坐在客厅,隔着封起来的门,仍然清楚听见,我家门外有动静!
是对面那家的门!
有人在开……不,是拆他家的门——
咔!门被拆开!
「生命体征探测?」
「无。」
「感染痕迹?」
「中度。」
「死亡数?」
「五。」
「是否构成感染源?」
「暂未构成感染源。」
「执行清理!」
「清理完成。」
「垃圾回收。」
「回收完毕!」
「执行隔离。」
「执行完毕!」
——我竖起耳朵,一动不动。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
最后,是一行人离开的动静。
在这些人下楼的脚步声中,混着一种嚓嚓声……
哦,像是巨型垃圾袋,装满了垃圾,拖在地上,被人拖着下楼的摩擦声。
我感到灵魂战栗!
那些说话的……到底,是什么人?
我忽然想起那些猩红的眼。
这些人的眼,是否也是猩红色的?
12
在对门那家执行「清理」、「回收」和「隔离」完毕后,那群人下楼离开,我的心稍微放松下来。
咚咚咚!
但这份放松,不超过三分钟,就被打破!
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下意识捏紧奶奶的手。
奶奶的手粗糙、干瘪,并且虚弱得已经不像我小时候那样有力量了。
「住户:罗兰、张小花。」
门外,响起一个中年男人深重的声音。
这声音嗡嗡的,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仿佛说话的人戴着面罩,声音受到了阻隔。
外面的人,知道奶奶和我的名字!
昏暗烛光中,我看到奶奶嗫嚅着嘴,试图说什么,我连忙将她嘴捂住,对她摇头。
外面的声音继续传来:「现在通知你们,你家对门 405 住户,已经被病毒感染,全家 5 人悉数死亡,现已对 405 进行隔离,并将对你家进行病毒除杀!
请你们在室内不要动,如果闻到刺鼻的气味,也不要恐慌……」
嗡嗡嗡嗡嗡……震动声传来!
是钻头!
他们在我家门上,用钻头钻孔!
很快,门和门内我钉起来的木板,都被钻穿!
我用手机电筒照射,清楚地看到,有一节透明的管子,从孔中钻了进来。
然后,一股颜色极为黯淡,似乎呈暗蓝色的烟雾,通过管子,注入室内!
我迅速脱掉脚上的鞋,小心翼翼放在沙发上,又把奶奶的鞋脱了,这才拉起奶奶,用眼神示意她,和我一样,轻手轻脚地在客厅挪步,挪向我家次卧……
家里有三间卧室,奶奶住主卧,我住最小的一间,次卧空了 6 年,从前是叔叔住的。
溜进次卧后,我赶紧小心关门,然后在收到的那一堆物资中,找到两只防毒面罩。
我和奶奶都戴上了防毒面罩!
我在心里庆幸,寄送物资的人,简直料事如神!
接着,我左手短刀,右手斧子,蹲守在次卧门内。
13
我很庆幸,没有出去。
因为,沉寂了大约一刻钟后,我家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我听到,我封钉在门内的木板被人拆掉的声音。
脚步声,在客厅回响。
他们……似乎在检查?
「生命体征探测?」
「二。」
「感染痕迹?」
「无。」
问话的人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再度开口:「406 住户,请继续保持警惕!」
脚步声离开我家客厅。
接着,是关门声。
我躲在次卧内,紧攥着短刀和斧子,丝毫不敢放松。
足足半个小时,我才心里稍微平静下来。
感觉……对方是真的走了?
我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
二话不说,先左刀右斧对着门外一顿劈砍!
全落在空气里。
我这才放心:「奶奶,可以出去了。」
我和奶奶出了次卧,发现客厅没有任何变动。
「小花,这东西憋得人难受得很。」
防毒面罩后,奶奶的声音闷闷的。
「别!」我赶紧阻止,「奶奶,先别摘下,等会儿!」
我首先去检查了客厅的门,找东西将那个小孔堵上。
然后,我又重新钉了一遍木板,再次从内部封门。
最后,我搬来凳子,站上去把客厅天花板角落的一枚监控器摘了下来。
这还是叔叔在的时候安装的,已经是很老旧的款式了,需要取出存储芯片,接入手机或者计算机才能读取。
也幸好是老旧的款式,它是使用蓄电池的,并且内置存储芯片,并不受停电断网影响!
我取出监控器里的存储芯片,连上手机。
监控画面出现了!
我拉动进度条,直到看见门从外面被打开——开门的人,竟然不是暴力拆门,而是直接打开了门!
然后,一只白色的手,将我封门的木板推落……
14
这是个全身笼罩着白色防护制服的人。
白色连体防护服,白色兜帽,白色面罩,白色手套,白色鞋袜。
看他的身高体型,应该是个男人。
在他之后,又进来一人。
他在我家客厅里缓慢踱步,另一个人则是打开一台仪器,在房间里进行扫描。
他穿过客厅,走到阳台,又反身经过客厅,走进厨房……
他从厨房出来后,停住了脚步。
他停在了客厅和主卧的拐角处,那里的墙上,挂着一幅相框。
相框里,是一张黑白的,三十来岁男人的照片。
我心里忽然想着,在这黑暗之中,他应该看不清黑白的照片吧?
这时,另一个穿白色防护制服的人完成了检测,关闭仪器。
「生命体征探测?」
「二。」
「感染痕迹?」
「无。」
问话的人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再度开口:「406 住户,请继续保持警惕!」
然后,他们离开我家。
为首的人很有礼貌,帮忙关上了门。
看完全部录像,我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这个人的身形,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忽然,奶奶轻轻说了一句。
我心脏一下提了起来!
15
「谁?像谁?」
我赶紧问奶奶。
奶奶吃力地摘了防毒面罩,大口喘了一会儿气,才皱着眉头说:「谁啊……一下子倒真想不起来……」
我心口咕咚咕咚狂跳!
是谁?
我不相信,奶奶会看错!
奶奶是有阿兹海默症的!
穿着密实的防护服都能让她觉得身形眼熟的,一定是她见过的,并且有很深印象的人!
等等!
我突然想起来,那两人进入我家,并非拆门而入。
而是从外面,像是正常开门进来的!
而在不久之前,我清楚听到,他们拆对面 405 的门时动静很大!
也就是说……他有我家的钥匙?!
16
居家第四天。
我开始有意识地分配家里的食物和水。
虽然新闻里通知,预计 7 天后,政府就能完成第一阶段的清理工作,届时将会有工作人员上门为大家提供感染检测、疫苗注射和物资补充服务。
可我心里不是很信。
很有可能,我和奶奶得靠现有这些物资坚持 21 天。
甚至更久!
我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七点半。
我走出房间,去次卧拿了面包、罐头和水,喊了一声奶奶出来吃饭。
奶奶好一会儿才从房间出来。
她把一块面包掰成两半,一半给了我,叹着气说:「这也不出门的,人不动弹,就克化不了粮食。」
奶奶年纪大了,倒也不稀奇。
吃完后,各自回房间,继续不必要的休息。
我摆弄着没有网络信号的手机,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等我睁开眼,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我爬下床,天已经很冷了,没有电开不了空调,空气冷得人发麻,我穿上厚厚的外套,准备上一趟卫生间。
「小宇啊……」
客厅里,传来奶奶低低的声音。
我悄悄走过去。
一点蜡烛的光里,奶奶坐在沙发一角,摩挲着手里的黑白相框。
我鼻子禁不住一酸。
17
叔叔是个很好的人。
孝顺、努力,尤其对我很不错。
说得上视如己出的那种。
我进这个家后,有时总觉得叔叔这个人有点怪怪的。
直白点讲就是,精神可能有点问题。
我到家的第二年,叔叔就进了铁路公司工作,是他的朋友梁河安排的。
当年,我就是叔叔和奶奶一次外出旅行时,从车站捡回来的。
收养手续还是梁叔帮着办的。
至于被收养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甚至我原本叫什么,父母的模样,一概都没印象。
据叔叔说,当年那趟旅行,列车上发生了一些不幸的事,我也是因此成的孤儿……
我可能是受了惊吓,选择性忘记过去。
我有时也怀疑,叔叔之所以精神方面不太好,甚至后来卧轨自杀,是否也是因为那一次受了惊吓?
列车?!
昏暗中,我猛地反应过来!
为什么,又是列车?
为什么,梁叔会给我一张电影票,电影讲的是列车上发生感染事件?
为什么,电影院放映厅会发生那样的一幕?
又是为什么,我从电影院逃回家后,新闻便通知所有人居家闭门,发生了未知病毒感染?
还有,12 年前,叔叔和奶奶领养我的那次列车之旅,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
我脑子里一团混乱,猛地抬起头,喊了一声:「奶奶……」
奶奶略抬了抬头:「小花醒了啊,饿了?」
「没。」
我走过去,在奶奶旁边坐下,犹豫了几秒后,试探着问道:「奶奶,你给我讲讲,当年,那次列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呗?」
奶奶弓着的背陡地一紧,迟疑着说:「没,没什么好讲的。」
我心头疑窦更生!
叔叔在的时候,对此讳莫如深,我那时年纪也还小,不是很想穷就。
后来,叔叔不在了,我年纪大一些后,也问过奶奶,奶奶总是揉捏着眉心,说记不起来了。
等到奶奶出现阿兹海默症状,我也就再没可能搞清楚当年发生过什么了。
我不是没想过问梁叔。
但梁叔人虽然也很好,更是关护我和奶奶,却终归不算是个好说话的人。
换句话说,我有点怕他。
12 年前起就怕。
「奶奶,你能记得多少,就告诉我多少吧?」我不死心,继续追问,「反正,现在也闲着不是?」
奶奶坐在那里,陷入回忆。
我找了把梳子,坐在奶奶身后,给她梳理稀疏花白的头发。
「那年,小宇带我出去旅游。」奶奶开始讲述,「我们坐的是一班绿皮火车,一上了车,就说是列车运行一万次纪念,要做游戏,领红包,哦,不光领红包,还有惩罚……后来,就死了人……
你小宇叔叔,去了另一节车厢,我听他的,提前下了车。我们一下车,就被铁路公司的人接了,说是列车被人劫持,恶意扩散什么病毒!对了,后来才晓得,接我们的人,就是你梁叔的同事。你梁叔呢,是得到线报,提前上车,专门抓那帮坏人的!」
我脑子里一阵嗡嗡的。
列车……病毒……
怎么,跟那部电影的剧情如此相似?
我连忙问奶奶:「车上有人被病毒感染吗?感染后怎么样?是不是,眼睛变红?」
奶奶摇头:「这我倒不知道,我提前下车了。」
我心里一突,脱口而出:「叔叔他……不会就是,被感染的吧?」
「胡说!」
奶奶语气顿变,「你叔叔好着呢!他就是,就是……工作不顺……」
「不是,奶奶,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赶紧道歉,「我也很想叔叔的。」
「嗯。」奶奶抚摸着相框里叔叔的黑白照片,叹气道,「我就是在车站等你小宇叔叔的时候,捡到的你。我寻思着,你的家长,应该是在车上死了……
可是后来,你叔叔,还有你梁叔他们,制止了坏人,救了列车上的人,回到车站跟我们汇合后,怎么也没能查找到你的家长,甚至都查不到你的上车记录!」
我顿时迷惑:「这,这怎么可能?」
「小宇和你梁叔都猜测,你当时才五六岁的样子,可能你家长没给你买票……就是,逃票了。后来你家长在列车上遭了难……我想着啊,你叔叔那些年,怎么都不顺,工作不顺,相亲也不顺,我指望他给我抱孙子,是没指望了,干脆就想把你收养回家。
这事啊,还是你梁叔帮着办的,你虽管你叔叔叫叔叔,实际上在收养手续上,他是你爸爸呢。」
「嗯。」
这我知道。
「后来呢?」我继续问道。
「小花,把你叔叔挂起来吧。」奶奶把相框递给我,「后来啊……」
我起身,把叔叔的照片重新挂回原来的位置。
身后,奶奶语气低缓:「后来啊,你梁叔帮忙,把你叔叔带进铁路公司工作,就在你梁叔那个什么局……你梁叔慢慢做到了副局长,你叔叔就不太行,还是干啥啥不顺。你小的时候,他还老跟你梁叔因为工作的事吵架……
再后来,就是那天夜里,你叔叔躺在了铁轨上,一辆绿皮火车……小花啊,你还记得,把你叔叔碾得不成样子的那趟列车的车次吧?」
「记得。」我把相框扶正,「K104 次。」
叔叔的身后事,我是全程参与的,所以很清楚。
「那年,我跟你叔叔出去旅行,把你带回家的那次,坐的也是 K104 那个班次呢……」
我手一抖,差点没把相框打下来!
世上还能有这样的巧合?!
还是说,叔叔卧轨自杀,是故意选好的车次?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叔叔自杀,一定就和当年跟奶奶一起旅游的那次有关!
我猛地转过身,就看到奶奶在沙发上抬起头。
烛光昏暗,奶奶满脸皱纹。
她吃力地站起来,说:「不说这个了,小花,你饿了么?我有点饿了,馒头还有点……」
「馒头?!」
仿佛有一股冷血,一下冲进我脑子里!
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仍然带着笑容。
她小心地拿起茶几上的蜡烛,往厨房走去。
她转身的一刹那,我分明看见,她的眼底,一抹淡淡的猩红跳动!
我感到全身发冷,眼睁睁看着奶奶走进厨房,端出来两个馒头。
「奶奶,我,我……」我的喉咙不自禁地滚动着,「我还不饿……」
难怪!
之前吃晚饭的时候,奶奶一个面包都只掰一半。
「馒头是以前买的,真空包的呢,肯定没事。」奶奶仿佛猜透我的心思,「你就爱吃个面包,那有什么意思?还得是馒头米饭才行呢!」
我连连点头:「我就爱吃那种小面包!我记得那天,我饿得很,是叔叔给了我一个小面包……」
我转身就进了次卧。
头都不敢回!
18
我躲进叔叔的房间。
我从来没这么心慌过!
我不会看错的!
刚才,我在奶奶的眼里,看到了一抹猩红色……
我下意识在那一堆物资中,找出防身之物。
但转念一想,又犹豫不定起来。
奶奶……应该,不会,也没办法伤害到我吧?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猛地响起!
我猛地跳了起来,抄起短刀和斧子,开门出去。
奶奶正坐在餐桌边,掰冷硬的馒头。
「谁……谁?!」
我浑身绷紧。
「住户 406,我们是维度诡异事件及感染处理局的工作人员,检测到你家中存在疑似感染痕迹,请开门接受检测和清理!」
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厉声喝道:「不行!我们家没有人感染!」
门外稍作停顿,男人的语气变了变:「你不要害怕,检测到疑似感染痕迹,并不意味已经有人感染并构成感染源。」
「请打开门!」
「检测和清理,不会耽误太久的时间。」
「住户:罗兰、张小花,请在一分钟内开门,接受感染痕迹检测和清理!否则,我们将破门而入!」
「郑重提示:如果拖延、拒绝检测,感染痕迹无法被清理,一旦有人被感染,构成感染源,将对感染源执行除杀操作!」
「倒计时……」
「奶奶!快走!」
我拉起奶奶,就往次卧跑!
我们躲进了次卧,奶奶也有点慌了:「小花,不会,不会是……」
「不可能!」
我心里虚得厉害,语气却斩钉截铁,「绝对不可能!我们从来没有出过门,之前还有工作人员来做过病毒除杀,我们怎么可能感染?」
「可外面……」
「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我大脑飞快转动,伴随着外面的倒计时声音,禁不住念叨着,「工作人员……不对!这次的工作人员,要求我们主动开门?否则,他们就破门而入?」
我清楚记得,上一次的工作人员,是直接开门进来的!
似乎有我们家的钥匙!
也就是说……这不是同一批人!
新闻提示的第 8 条是——
「8,请注意!工作人员只会穿戴白色制服,如果有穿戴白色制服以外的人上门,请千万不要与对方接触,立即关门!如果对方强行闯入,请千万不要犹豫,击毙对方!」
上一次的工作人员,的确是穿戴白色防护制服!
那么,这一次……难道,不同?!
我心里慌得厉害。
危险!
我猛地想起,那条匿名的消息——
「2,如果有危险,撬开次卧南边第三块地板!」
「5,保护好奶奶!保护好奶奶!保护好奶奶!」
我迅速跑到次卧南侧,借着手机电筒的光,找到第三块地板。
用短刀,猛地撬开这块地板!
这块地板下,果然,有东西!
这是一个小小的白色布包。
我将它打开。
白布里包着的,赫然是一枚金戒指!
「这是……」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19
为什么,有危险的时候,要撬开这块地板,找到这枚金戒指?
这枚金戒指,又是谁放在这里的?
给我发那则匿名消息的,又是谁?
这里,是叔叔生前的房间。
那么,藏这枚金戒指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我的叔叔张宇!
可是,可是……叔叔在 6 年前就卧轨自杀了啊!
20
「咦?」
我突然听到奶奶惊叫了一声。
她走到我身边,凑过头来,叹气道:「原来,是被小宇藏起来了啊!」
「奶奶,你说什么?」
我怔了一下。
奶奶很自然地从我手里拿走金戒指,又极其自然地,将它戴在了手上。
还翻动手背,仔细看了又看。
轰!
就在这时,外面一声巨响!
我家门被破开!
奶奶颤抖着声音:「哎呀!都怪我,舍不得那点干粮!肯定是我感染了……小花,你躲在这屋别出去,奶奶出去……」
「不行!」
我猛地上前,手握刀斧,用后背抵住次卧的门,咬牙切齿喊道,「谁敢伤害奶奶你,我就跟他拼了!」
「小花……」
21
嚓,嚓嚓……
外面的脚步声,很轻。
「生命体征探测?」
「二。」
「感染痕迹?」
「……无!」
我耳力敏锐,听得很清楚。
有三个人,进入我家。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
从客厅,经过走廊,路过主卧和对面我的房间,最后停在次卧门外。
「怎么可能?」
那男人的声音极为吃惊,「没有感染痕迹?」
「没有!」
回答他的人有点迟疑,「再检测一次?快!」
约莫十秒钟后。
「感染痕迹……无!」
听到这里,我那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稍微落回去一些。
那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406 住户,你们暂时是安全的。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将对你家进行一次病毒除杀,请不要恐慌,并保持警惕!」
我和奶奶维持沉默。
重复第二次的动作也很顺利,我们飞快地戴上了防毒面罩。
又过了一阵子,外面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了,再见,两位。」
「等等!」
我忍不住开口,「我们家门怎么办?」
他们破门而入,锁肯定是坏了。
现在这个时候,不能关门的话,那也太危险了!
外面稍作沉默,说道:「我们会安排人来更换新的门锁……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可能会需要一段时间。」
「多久?」
「尽量在 72 小时以内!」
「开什么玩笑!」我恼火起来,「3 天,那岂不是感染第一阶段的 7 天都结束了?」
「抱歉,我们尽量安排人手。再见。」
22
我和奶奶在次卧继续躲了半个多小时。
然后,我才小心翼翼地出门。
家门虚掩着,锁头已经坏了,我封门的木板也掉落一地。
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我只能赶紧先把封门木板先重新钉起来再说。
我先把外面的门尽量拉紧,可惜没有锁的情况下,实在无法完全关住,始终留有一条缝隙。
我只好尽快钉里面的木板。
我站在凳子上,从上到下,将一块一块木板重新封钉。
钉完上面一小半,不需要站在凳子上了,我从凳子上下来,将凳子挪开,准备继续封钉下面的。
「小花,来,喝点水吧……」
奶奶递给我一杯水,又补了一句,「用的是寄来的纯净水。」
「哦哦。」我放下心,一饮而尽,把杯子递给奶奶,同时转身准备继续干活——
咔嚓!
我手一抖,水杯坠落!
红!
猩红的那种红色!
无法关死的门缝外,有一点红!
是一只猩红色的眼!
透过缝隙,紧紧盯着我!
「啊!!!」
我禁不住大叫一声,想都来不及想,抓住门把手,拼命拉住门!
不想,门锁被破开,门把手本就摇摇欲坠,被我一拉就扯了下来!
门反而因为力量反馈,往外弹开!
我看到了!
门外,蹲着一个人。
他穿戴着一身白色防护制服。
白色连体防护服,白色兜帽,白色面罩,白色手套……红色的靴子!
那红色,在昏暗中是如此扎眼。
和他的眼睛一样,红得扎眼!
我手里的锤子毫不犹豫砸了下去!
锤子重重击在他头顶上时,我看到他蹲在那里,微微抬头,两眼泛着猩红,紧盯着我家门内,似乎在注视着什么……
砰!砰!砰……
我一锤接着一锤,拼命地砸着。
23
「5,从今晚 20:00 开始,如果有任何生物试图伤害你,你可以使用任何方式击毙对方!」
「8,请注意!工作人员只会穿戴白色制服,如果有穿戴白色制服以外的人上门,请千万不要与对方接触,立即关门!如果对方强行闯入,请千万不要犹豫,击毙对方!」
24
我瘫坐在地上。
相隔一米多远,门外面,那个……「生物」,躺在血泊中。
我艰难地喘着气:「奶奶,我好累……」
身后,没有传来奶奶的声音和动静。
并且,我还听到了别的动静!
是开门声。
是我们这栋楼,楼上楼下,一扇扇门被打开了……
我听见脚步声。
像一个个身体僵硬的人,机械一般地迈着脚步,速度越来越快。
有的从楼上下来。
有的从楼上下来。
我看到了!
看到了!
他们,是我曾经的邻居们!
他们,眼睛泛着猩红!
他们来到我家门前,趴到了地面上,开始疯狂地舔食那一地鲜红……
任凭我一向已经算是胆子比较大的,此刻也吓得魂飞天外,眼泪唰地就飚了出来。
我仓皇爬起来,转身去找奶奶。
奶奶正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摩挲着手上的金戒指。
我上前一把拉起奶奶,就往次卧跑!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哪里还是安全的。
如果可能存在安全的地方,或许,只有叔叔的次卧……
我满脑子都是那些诡异的生物趴在地上,舔食血腥的画面。
这画面是如此强烈,疯狂刺激着我的大脑神经,使我想起在电影院发生的事——
那些大银幕中的生物,杀死了观众,然后从银幕中爬出来,舔食血腥!
「奶奶……」
我用背紧顶着次卧的门,害怕极了,那些诡异的东西,随时可能进入我家,扑到次卧门外……
我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但奶奶没有回应我。
她还在摩挲着那只金戒指。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轻轻说:「这戒指啊,还是很多年前,你叔叔捡回家给我的。那年的火车上,要不是它,你叔叔也不会去另一节车厢……」
「奶奶你什么意思?」
奶奶抬起头,眼睛泛红。
「我在想啊,这回的病毒,跟那年火车上的病毒,会不会是一个东西?」
奶奶说。
我含着眼泪,连连点头:「肯定,肯定是的!」
……
所幸的是,外面没再有更多的动静。
我和奶奶就在次卧里,熬到了居家的第五天。
第五天的晚上,我实在憋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出门去上卫生间。
上完卫生间,我试探着往客厅走去。
客厅没有任何变化。
我用手机电筒照向门口。
一样是没有变化。
封门的木板,仍然是只封了上面一小部分。
此时是傍晚时分,门外是楼梯间,有一些亮光。
我看到门外的地面上,干干净净。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既轻松下来,又感到另一股惊悚。
然后,我继续动手,接着封门。
这样一来,起码看起来,算是安全了。
一切收拾完毕,我这才搬来凳子,踩着凳子再一次将天花板上的监控器摘下来。
取出存储芯片,连接手机,我开始回看前一天的画面。
我看到在我和奶奶躲进次卧后,有三个人破门而入。
他们穿戴着全身白色防护制服,从头到脚,全是白色的。
我松了一口气。
他们用仪器进行了检测,又进行了病毒除杀,接着为首的人走到次卧门口,和门内的我进行了对话。
接下来,是我走出次卧,重新封门。
然后,就是门缝里出现猩红的光。
我挥舞锤子,拼命捶死了对方!
我看到画面中,那个被我捶死的「生物」,自始至终,即使脑袋都被我砸烂了,它那猩红的眼睛,仍然死死盯着门内……我的身后……
在我的身后,是弓着背的奶奶。
奶奶就站在我身后,面无表情,眼睛泛红,轻轻摩挲着手上的金戒指。
当我彻底将那东西捶死后,奶奶坐回了沙发边。
接着,就是楼上楼下涌来的「生物」,它们疯狂舔食着一的鲜红,而我拉着奶奶,仓皇逃回次卧……
画面在继续。
那些「生物」将我家门前的地面,舔食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具包裹着白色制服和红色靴子里的身躯。
它们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匍匐在我家门前。
五体投地的那种。
像极了狂热的信徒,在顶礼膜拜。
25
后来,它们忽然起身,疯狂地到处逃窜!
我看到,有一身白色的人上楼,来到我家门口。
由于门被我封了一部分,画面中看不全来人的全部,只能看到他们的躯干和腿部。
他们用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将地上的「垃圾」清理走了。
他们又向楼上楼下走去。
然后,上楼去的人又拖着巨大的垃圾袋下来,下楼而去……
26
我感到浑身冰冷。
我小心将监控器重新装回去,然后去次卧,告诉奶奶应该安全了,可以出来了。
奶奶问我,饿不饿。
我说不饿,我累了,我想回房间休息。
27
我将房间门反锁,睡到了第六天。
第六天傍晚,奶奶敲门,告诉我有人来更换新的门锁。
我一个翻身爬起来,手握刀斧,开门出去。
全身白色防护制服的换锁师傅效率很高,很快换上了一套新锁。
然后,交给我一套新的钥匙。
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而我需要做的,是再一次封闭门内的木板。
我去次卧吃了两块面包,喝了点水,继续回自己房间。
第六天,平安无事。
第七天,我有点心焦地等待着。
事实上,我从半夜就醒来,一直睁着眼睛。
按最早的新闻提示,预计在 7 天之内,政府将完成第一阶段的清理工作,届时将有工作人员上门为大家提供感染检测、疫苗注射和物资补充服务。
而那则匿名的消息提示我,疫苗是可以注射的。
今天晚上的 20 点,这场诡异大感染的第一阶段,就将过去!
不过,7 天还不是终结,按新闻提示,还需要等 14 天,一共 21 天后,才能出门。
28
第七天。
2034 年 12 月 26 日,晚上 19 点。
经过漫长焦灼的等待,终于又到了这个时候。
我想,整个世界,应该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的心情。
正是在这个时间点,突然间,家里的灯……亮了!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外面,有稀稀拉拉的欢呼声。
是小区里其他人家,因为电力恢复而狂喜!
只不过,这欢呼声,太少了。
恐怕连原来小区住户的一半都不到。
家里明亮起来的第一瞬间,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冲向客厅,打开电视!
果然!
如我所料!
电视画面中,新闻播送开始。
只不过,播音员换了一个人,不再是以往熟悉的那位漂亮女士。
现在的播音员全身套在白色防护制服中,发出的声音是一个男声。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很高兴与大家见面!现在是 2034 年 12 月 26 日晚上 19 点!为期 7 天的感染防控第一阶段即将结束,万分感谢您的配合和支持!在这 7 天中,或许,您有一些亲友,永远地离开了您,但是请您相信,未来的世界,仍然会是美好的!
接下来,请您务必注意以下事项:
1,从今晚 20 点开始,将会有工作人员陆续登门,为大家提供感染检测、疫苗注射和物资补充服务。
2,请注意!工作人员只会穿戴白色制服,如果有穿戴白色制服以外的人上门,请千万不要与对方接触,立即关门!如果对方强行闯入,请千万不要犹豫,击毙对方!
3,在接下来的 14 天内,请尽量不要外出。如果您一定想要出门,请在工作人员登门为您注射疫苗后,检查您是否产生了「维度病毒抗体」,若您已经产生抗体,则您的眼睛将呈现绿色,则表明您可以出门,然后,您可以向工作人员索要防护制服,穿戴整齐后即可出门。
4,请注意,务必穿戴全套白色防护制服,才能出门!
5,如果您索要了白色防护制服,则默认您在接下来的 14 天中,愿意成为一名感染清理志愿者,您将必须服从安排,完成志愿者所需的工作!
最后,让我们共同期望,14 天后,能够重回到阳光下!」
接着,是重复这 5 条。
接着是再重复。
「咱不能出门!」
奶奶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斩钉截铁地说。
「嗯。」
我心思有点恍惚,应了一声。
忽然,我感到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手机一看,仍然是没有任何信号的状态。
可是……我却又接到了一条消息!
我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迅速点开这条消息,没有意外,发信人连号码都不显示!
「张小花!坚持住!阳光很快就会照射回这个世界!接下来,记住以下几件事:
1,绝对不要让奶奶出门!
2,登门注射疫苗的人,如果是敲门的,则不要开门,告诉对方,你不想注射疫苗;如果对方是尝试开门,但是没能打开的,你可以开门让对方进来,注射疫苗。
3,小区需要一名新的门卫,你可以申请做志愿者,到小区门口做门卫。放心,对方会同意的。
4,当你出门的时候,从外面将门反锁,这样奶奶就无法自己出门了。」
「小花,小花……」
奶奶在喊我。
我慌忙反应过来,将手机收起来,「奶奶,我饿了,我们吃晚饭吧?」
「好呢好呢。」
奶奶慢慢走向次卧,很快拿出来面包、罐头和水。
我们在餐桌边坐下,慢慢地吃晚饭。
奶奶年纪大了,吃得很慢,我也很慢。
因为我满脑子都在思考那些消息。
为什么登门的工作人员,会有两种?一种能开门注射疫苗,一种又不能?
为什么我要申请做志愿者,去小区门口做门卫?
为什么我家的门从外面反锁,里面的奶奶就无法出门了?
我的大脑疯狂转动着,同时竖起耳朵,聆听着门口的动静。
我手边的手机屏幕上,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跳动到了 20 点。
与此同时,极其精准地,我听到了我家的门,传来声音!
仿佛,外面的人和我一样,也在等待这个时间点,卡点登门!
是钥匙插入钥匙孔,试图开门的声音。
然而,钥匙和锁不搭配,无法开门。
我松了口气。
外面传来了声音:「406 住户,请开门,我们要为你们进行感染检测和注射疫苗,还有补充物资。」
这声音有点耳熟。
我恍然想起,这正是此前第一次进入我家检测、除杀病毒的人。
就是那个我在监控器画面中看到的,曾经在我叔叔的照片前停留,后来我奶奶还说,身形有点眼熟的人!
「稍等!」
我飞快把短刀藏在袖子里,走到门口,拆掉一部分木板,然后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名全身白色防护制服的人。
我见过。
「请让我们进去。」
对方说道。
我无奈,只好将封门木板全部拆了。
这两个人走进我家,为首的人点了点头:「先检测。」
另一个人则是打开一台仪器,在房间里进行扫描。
很快,完成了检测,关闭仪器。
他们流程似的进行对话:
「生命体征探测?」
「二。」
「感染痕迹?」
「无。」
为首的人再次点头:「注射疫苗吧。」
于是,另一个人从随身的医疗箱里,拿出两支注射器,里面是已经准备好的液体。
首先,在我的手臂上完成了注射。
然后,走到我奶奶身边,给她进行注射。
「罗兰女士,张小花小姐,请你们在接下来的 14 天中,继续注意防护,保持警惕。」
我立即说:「等等!我看了新闻了,我想申请,做志愿者!」
「你想做志愿者?」对方停顿了一下,「你还是个孩子,志愿者工作很辛苦的。」
我连忙说道:「我可以去小区门卫室,帮忙做门卫啊!」
「这小区有门卫。」
「你说王大爷吗?他年纪大了,再说了……」我脱口而出。
「再说什么?」对方的语气显得有点玩味,「你知道他已经感染死掉了?」
「啊不是。」我连忙摇头,「我就是猜的,这 7 天我听到楼上楼下,很多被感染死掉的!王大爷年纪很大了,之前我还听到楼上那家感染时喊来过王大爷,所以……」
对方沉默了一会。
「给她检测抗体。」
果然,如匿名消息中说的一样,他会同意的!
另一个人点头答应,拿出一只手电一样的东西,对着我的眼睛。
那东西亮起并不刺眼的淡淡荧光。
我甚至能从那荧光背后的镜面倒映中,看到我的眼。
我的眼睛里,有一点极深极深的绿色。
「检测抗体存在。」
「给她防护制服。」
29
半个小时后,当我穿戴好全身防护制服,走出家门的时候,才明白过来。
这把新换的锁,被内外反装了!
所以,当我出门后,从外面反锁,里面的人就无法开门出来!
晚上 9 点后,我走在小区的路上。
透过制服面罩,我看到小区里稀稀拉拉的灯光。
不同的单元楼道里,偶尔有穿戴白色防护制服的人进出。
我走到小区门口,拉开门卫室的门。
里面空荡荡的,王大爷早就不在了。
我坐到每次经过门口都能看到的,王大爷歪在里面的那张破椅子上。
面前是一张旧桌子,上面摆着电脑和监视器屏幕,是黑屏的。
事实上,此时做这个门卫,根本没有任何工作可做。
我随手拨弄着鼠标、键盘。
忽然,我看到键盘下面,压着一只白色信封!
这一定是让我来这里的理由!
我飞快抽出信封,打开之后,里面只有一张纸条,纸条上是一行字——
「小花,我在电影院等你。」
电影院!
我猛地跳了起来。
冲出门卫室,我拔腿狂奔!
30
我一路狂奔,和 7 天前狂奔回家时一样。
我冲到了那天的电影院。
电影院里黑洞洞的,根本没有人。
我直接冲了进去,打开手机电筒,又从防护服靴子里将藏着的短刀抽出来。
我一路冲到那天的那间放映厅。
我知道,一定就是这里!
秘密,真相,一定会在这里向我揭开!
我小心地拉开了放映厅的门。
一束红光,猛地映入我的眼中。
我下意识蹲下身体,有一股重力轰然撞来,将放映厅的门撞开,我被撞得跌坐在地。
一个匍匐着的,睁着猩红眼睛的生物,向我扑来!
我挥着短刀,向对方扎去!
然而,没等我的刀刺中对方,那诡异生物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往后爆退!
一道身影高高跃起,挥着一口刀,从背后将它一劈两半!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皮大衣的男人!
我失声惊呼:「梁叔?!」
31
梁叔叫梁河,在铁路公司某局工作,职务已经是副局长了。
每天秋冬,他都喜欢穿一件黑色的皮大衣。
「小花,你怎么来了?!」
梁叔一脚将那诡异生物踢开,惊声问道。
我看到,偌大的放映厅里,从四面八方爬过来大量这种诡异的生物。
它们趴在地上,疯狂舔食被梁叔劈开的生物流出的血。
「我……」我犹豫着,不敢说出真话。
我意识到,门卫室的那张纸条,不是梁叔留给我的。
否则,他不会这样问我。
「你奶奶呢?」梁叔又问道。
我赶紧回答:「奶奶在家呢。」
「胡闹!」梁叔勃然大怒,「你怎么能让阿姨一个人在家里?」
「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吧?」我小心着说。
「怎么可能!」梁叔神情很难看,挥着双手,「降维大感染已经全面铺开了!到处都是被感染的人,所有被感染的人,都成了它们从高维降临过来的桥梁,清理……是清理不完的!永远都不可能清理得完!」
「梁叔,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吓了一跳。
梁叔深沉说道:「意思就是……如果不彻底毁掉桥梁,这个世界,就再也回不去了!永远,都不可能回得去!」
「可是,新闻里不是说,这 7 天已经完成第一阶段的清理,再有 14 天,就安全了吗……」
「那都是骗人的鬼话!」
梁叔一把将我拉进放映厅。
我跟着他,穿过那些诡异的生物,走到放映厅的最前方,站在那张巨大的银幕下。
梁叔猛一挥手!
大银幕陡然亮起!
32
大银幕画面中。
一辆绿皮列车,在寒夜中疾疾行驶。
在列车的前方,出现一大片浓郁的雾气。
……
33
「这是 K104 次列车!」
「24 年前,它第一次神秘消失!」
「后来,每隔三年,它都会出现一次,每一次出现,都会扩散一次神秘的病毒!」
「再后来,我们知道,这是一种来自比我们更高维度的生物,降临的一种维度病毒!所有被感染的人,都将成为一种能使他们彻底降临过来的桥梁!」
「一次,又一次……它们在积累桥梁,等待着彻底降临的机会!也就是……这一次!」
「你叔叔张宇,在 18 年前,也就是你出生的那一年,登上了 K104 次列车。他是被他的同学杨春智带上列车的……在那一次列车上,还有一个女乘客,丢失了一个孩子,是一个女孩。」
「在那之后,你叔叔因为意外带走了一件坐标物,又上过两次列车。」
「12 年前,你叔叔第三次登上 K104 次列车,是和你奶奶一起的。那一次之后,他和你奶奶,领养回去一个小女孩,当时,那个小女孩看起来,也就是六岁左右。你猜猜,那个小女孩,是谁?」
梁叔停顿了下来。
我目瞪口呆,整个人陷入呆滞状态。
「难道……是……我……」
梁叔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复杂的笑。
「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在列车上消失的那 6 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你叔叔后来告诉过我,在 12 年前的那一次,他甚至看到过,你身穿列车上的红色乘务员制服,参与过垃圾清理……你应该能猜到,所谓的垃圾清理,指的是什么吧?」
「我……在那辆列车上,待过 6 年?」
我整个人都麻木住了。
我什么也不记得!
梁叔的表情忽然冷漠下来:「现在,立刻,回家!我送你回家!」
梁叔一把拉住我的手。
我猛地抬头,问道:「梁叔!我叔叔呢?他真的,卧轨自杀了吗?」
梁叔漠然道:「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卧轨自杀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重要。」梁叔用力拉着我,往外走去,「现在,我送你回家!你不能离开,你和你奶奶,都必须留在家里,否则,全部计划都要毁于一旦……」
「计划?」
轰!
放映厅的门猛地被推开。
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他们中间,还推着一个轮椅。
轮椅里坐着一个老人,正是我的奶奶。
「梁河老哥。」
那为首的人,声音带着古怪的笑意,「你想用我妈和小花做诱饵,让它们将她们当成降临的桥梁,而你就可以将那些东西一网打尽!你看,我这不是成全你,把我妈送来,和小花汇合了吗?」
「你——」
梁叔的眼神迅速变了!
「动手!」
他厉声咆哮!
从放映厅的周围,顿时冲出来许多人。
他们全身制服,手持凶器!
那为首的人丝毫没有慌乱,而是平静地握住我奶奶的手,从我奶奶手上,摘下了一枚金戒指。
「梁河老哥,我提醒你,你最好考虑清楚。」
他们一前一后,推着我奶奶,走向我和梁叔。
为首的人伸手摘下了面罩,向后推开了兜帽。
我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我奋力一挣,脱开梁叔的手,飞奔过去。
「叔叔!」
是我叔叔,张宇!
34
「小花。」
叔叔看着我,露出淡淡的笑,「你很乖,照我说的做,也保护好了奶奶,不枉我和妈疼你。」
我眼泪都下来了,扑进叔叔怀里:「所以,寄物资的人是你,给我发消息的人,也是你?」
「是我。」
叔叔指了指身边的人,「叫杨叔叔。」
我抹了一把眼泪,抽着声音:「杨叔叔好。」
「嗯。」
对方也摘下了面罩和兜帽,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张宇,当年是我对不住你,选择把你带上车。」这位杨叔叔沉声说道,「是福是祸,未来怎样,就看这一天吧。」
叔叔平静说道:「没事,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说话间,叔叔抓住我的手,将那枚金戒指,戴到了我的手上。
「小花。」叔叔握着我的手,郑重说道,「大家能不能活,奶奶会不会死,所有人能不能迎来新的阳光……我觉得,一定都在你的身上!」
在这一刻,我看到,摘掉金戒指的奶奶,眼底泛起了猩红!
我这时候才注意到,奶奶被他们紧紧地捆缚在轮椅上!
而当冰凉的金戒指戴到我的手上,我看到我的眼前,一片金光绽放!
那像是一条金色的桥梁,洞穿了虚空,通往一个我不能理解的世界。
与此同时,我的脑海里,猛地跳跃出来大量的光影碎片。
他们猛烈旋转,相互组合,组成了一幕幕场景……是一段漫长的,6 年的记忆!
那 6 年,我还是一个孩子。
我在一辆永不停歇的列车上度过。
每天,有人给我喂鲜红的汤汁,它使我长大。
我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上车、下车。
我看到它们,一袋一袋地清理垃圾。
后来,我自己也穿上小小的红色制服……
我还看到了上车的叔叔,和奶奶。
我看到,我站在列车的最前面,在列车的前方,轨道的尽头,金光凝聚的桥梁的尽头,站着一个个诡异的高大生物……
我情不自禁地,迈开脚步,向那金光走去。
我的眼角余光里,看到梁叔在歇斯底里地咆哮:「张宇!你疯了!你他妈疯了!你为了她,为了你妈,要破坏我们苦心多年的计划!丧失彻底破解高维降临的机会吗?!」
叔叔走了过去,一脚踹向梁叔:「去你妈的什么计划!春智当初就是信了你们的鬼话,把坐标物戒指交给你的同事,差点永远和那辆感染列车同化!
要不是春智逃了出来,告诉了我,我都不知道,你一直在计划拿我妈和小花做诱饵,设定他们为坐标,把我家当成它们降临的桥梁,让那些东西通过她们降临,然后你们好一网打尽!」
叔叔和杨叔叔一起,扑向了梁叔。
而我已经看不到更多了。
我的眼里,只能看到那金光中,高大的生物向我走来,它们的眼睛是猩红色的,它们仿佛从天而降,要挤入我的身体中,通过我,来到我们这个世界……
「动手!快动手!」最后的最后,我只能听到,梁叔疯了一般地吼叫,「张宇,你以为我没有别的准备吗?除了你家,这里也是我计划中的破解点!」
嗡——
我感受到一种波动。
像一根弦,轻轻拨动,荡开了一种奇妙的波纹。
它穿过了我的身体。
我再也看不到、听不到、感知不到了……
(全文完)
番外 1:「张小花的耳朵」
世界像一只巨型的玻璃瓶子,我是瓶子里的一只虫。
亿兆无穷虫子中的之一。
只是碰巧,我是一只名叫张小花的虫子。
即使我知道,瓶子的内壁是一个完美的圆弧,但穷尽目力也不可能让视线环绕整个世界,看到自己的身后。
而当我抬起头,我看见了瓶子外,与我不同的生物。
他们高大、恐怖,用猩红的目光,以不可思议的频率扫描着我的世界。
嗡——
我感受到一种波动。
像一根弦,轻轻拨动,荡开了一种奇妙的波纹。
它穿过了我的身体。
瓶子外的那些高大生物,要通过这可以跨越玻璃壁垒的弦,强行挤进我的身体,通过我,降临到瓶子里。
我想起叔叔、梁叔他们说的话。
我拼命想将手藏到背后,不让那猩红的眼睛看到我手上的金戒指——坐标物。
不要过来!
你们不要过来!
回去!回你们的世界去!
我无法发出声音,但我的思维,在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是回归的先行者,是跨越维度的桥梁……」
我听见一个声音,在我的思维深处「响起」。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先行者,接我们归去吧。」
我感到自己粉碎了。
我的身体,我的思维,似乎化成了无穷量的金色光粒。
这些光的粒子,比微尘更微小,每一颗粒子中,都架起一座桥梁。
我看到那些高大的生物,踏上桥梁。
他们看不真切的面容像幽深的黑洞,只有猩红的眼睛,像黑洞喷射的光流,照亮每一座桥梁,指引着他们降临……不,是回归到我的世界。
他们,终将成功进入到瓶子里!
……
……
滴答,滴答,滴答……
我听见声音,像水在滴落。
「你可以把一只气球吹大,然后松开,它将怎样?它将自然而然的,按照必定的速度恢复到原来的面目。这就像潮水,它会涨上来,也会落下去。我们的世界,也是如此。」
这个声音,用一种幽深又悲伤的语气,慢慢讲述。
哦,我听出来了。
是那位杨叔叔。
我叔叔的朋友、同学。
「我为什么会知道?」他继续说道,「因为原本他们选定的所谓先行者,是我。我软弱,我可耻,就像我当初选择了重新带一个人上车一样,我相信了他们的道理,一度也曾全身心的愿意配合他们,接应他们……回归。」
「回归?」
这是我叔叔的声音。
「是的。按他们的说法,他们在上一次潮落,或者说是上一次气球即将恢复到原本形态之前,匆匆离开。他们去了外面,他们称之为是更高的维度,然后俯视我们这个世界,俯视他们原本的故乡,直到宇宙的气流重新涨潮,它再一次成为巨大的气球,成为可以容身的世界。他们想回来。」
「然后呢?」
「然后?你如果出了一趟远门,回家后发现你的家已经被虫子占据,你会怎么做?」
「杀虫?」
「对。」
「你是什么时候,告诉梁河的?」
「我回来见你之前。」
「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是那个傻傻的?」我叔叔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哦,还有小花。」
「这是唯一的办法。只不过,碰巧是她。」杨叔听起来也很难过,但多少还有点得意,「本来,我没想将你牵扯进来的,我将那枚坐标物,给了梁河的同事,我希望他能带着坐标物离开,然后梁河他们会在某个时候,配合我……我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谁知道命运兜兜转转,它还是落到了你的手里。所以,我只能选择一个人,替代我,然后我离开,由我和梁河他们一起,终结这一切……」
「小花在列车上那 6 年,是你养大了她吧?」
「是。」
「然后,你就舍得你亲手养大的她,去死?」
「为了全世界,我舍得。」
「在下定决心,配合你之前,我也养了她 6 年。」我叔叔轻声说,「我舍不得。哪怕是为了全世界,我也舍不得。」
「张宇,你要接受。」我终于听到了梁叔的声音,「这是我们准备了很久、很久的计划,无论宇宙怎样涨落,都无法冲破我们设下的墙。他们以为有了桥梁,就能跨越瓶子的壁垒,回到瓶子内部,但他们会发现,这座桥梁的尽头,被堵死了。」
杨叔说:「他们从上一个维度,试图回到我们的维度,而现在,他们寄予期望的桥梁的尽头,已经被堵死了,用一个比我们更低的维度,作为堵死他们的墙!」
「那么,」我叔叔说,「我就试试,打开这堵墙!」
番外 2:「张宇们」
「你怎么试?」
梁河和那年我在 K104 上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穿着黑色皮大衣。
他站在巨大的银幕下。
银幕像一层透明的壁垒,壁垒之后,有一个少女。
我已经 6 年没见到她了。
这个我和妈妈辛苦养大的小女孩。
她紧闭着眼。
我无法想象那些跟宇宙的涨落、维度的跨越之类高级命题有关的情形,但是我想,她此刻已经是一座桥梁,有无数不可思议的生物,将从另一座壁垒外跨越过来,通过她,试图降临……或者说是回归。
而那张巨大银幕,按杨春智和梁河的说法,也是一层壁垒。
一层我们与更低维度之间的壁垒。
大概,就像我们看一只在纸上爬行的虫子,它所存在的世界,就是那张纸,对它而言,不存在纸面以外的世界。
此刻,小花被他们放在了那张纸上。
试图通过小花回归的那些生物,不会来到我们的世界,他们将被那张纸堵死,堵在小花这座桥梁上。
我紧了紧手里的刀。
我知道,我所面对的,除了梁河和杨春智,还有千军万马,有全世界。
我低了低头,小声问了一句我妈:「妈,小花没了,可能回不来了,怎么办?」
我妈坐在轮椅里,身上捆着绳索。是之前为了保护她,我和杨春智捆的。
我妈的眼睛里,泛着猩红。
是的,她已经被感染了。
当我摘下那枚金戒指,她便恢复到被感染的状态,所以,必须将她捆住。
我妈的眼睛越来越猩红。
她没有办法回答我。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有理智。
梁河叹了口气,说道:「即使计划被迫提前,我们的准备也绝对足够,对已感染的人进行除杀一概不会需要太久时间……」
「最后,是不是我妈,也会被除杀?」我问道。
「是。」梁河说,「不要妄想了,你妈妈,注射了疫苗……也就是我们破解维度降临的制剂,你就算解开她,她也只是一个被感染的老太太,做不了什么的。」
「所以,疫苗并不能真的挽救被感染的人,只能限制被感染的人成为可怕的生物?」
「是。」
我太遗憾了。
「谁说,我要解开我妈妈?」
我轻轻动了一下刀。
刀划破了我妈妈的手背。
猩红的血冒了出来。
我抓起我妈妈的手,像我小时候那样,将她的手背贴在我的脸上撒娇。
我用力地吮吸着妈妈的血液。
我感到一股热流,迅速蔓延我的身体。
我的眼睛刺痛。
它们倒映在雪亮的刀锋上,猩红。
「张宇,你疯了!」
杨春智惊怒万分。
「三斤……」我还有一点点理智,「当年,我他妈,就应该,把你拉出来的那三斤,塞进你他妈的嘴巴里!」
我冲向他们。
我听见梁河咆哮:「杀了他!」
轰!
放映厅的门再次被撞开。
一双双猩红的眼,涌了进来。
他们中有一些,是我熟悉的面孔。
比如黄毛,比如眼镜男,等等。
也有的是我没有印象的。
我冲过梁河和杨春智中间。
我用最后的意识,冲向他们身后,那张巨大的银幕!
「去你妈的全世界!」
我回头看了一眼我妈。
我看见轮椅上的我妈忽然挣扎起来,她仰起头,大声呼喊我:「小宇!小宇!把小花救回来呀!」
番外 3:「关于死亡」
我听见碎裂声。
像玻璃被打碎。
又像一张纸被撕碎声。
有人抓住我的手。
这只抓着我的手,既大,又有力,更有一种熟悉的温暖。
叔叔!叔叔!
我用力想嘶喊,只是发不出声音。
「小花,也许我们会死。」
叔叔大声说。
我想起 6 年前,叔叔卧轨自杀时,曾经留下的遗言:
「不要害怕,时间就会行走得慢下来,世界就像一座巨大的坟茔,会将我们掩埋,不要畏惧地去直视这个世界,你会看到世界倒映着你的眼。人类的眼睛如此明亮,物质的世界或许会抹去你,宇宙也终将走到热寂,但生命有始有终,只要心向光亮,那么样样都在明处。我们每一秒都在为上一秒哀伤,这的确是让人绝望的事,能够让人愿意放弃生命的本质,一定是不畏惧死亡,因为只要你曾认真思考过是否发自内心的不畏惧它,你就会真正明白活着这件事的本来面目。」
此刻,叔叔在对我喊:「小花,谁要毁灭我们,我们就毁灭谁。
不要害怕。」
我不害怕。
我借着叔叔有力的手。
我睁开眼,撞开了那层壁垒,我从银幕后跌落。
整个世界,金光辉煌。
我看到梁叔他们,刺穿了叔叔的身体,然后和我一起仰头,看着金色弥天极地地蔓延下来。
我看到他们绝望和怨毒的眼神。
我看到轮椅上奶奶在微笑。
那些高大的生物,归来了。
毁灭吧。
(全文完)
设定总结
这篇系列能一直写到 4,全部加起来大概 7 万字,是超出最初预计的,虽然在后面尽量补充设定、修正填坑,但还是有一些不如意处,大家多多包涵。
到最后这里,算是尽量给出了一个大概的解释,使这个系列文勉强自圆其说,不至于变成解释不通的玄学规则文。为了防止还是有一些朋友看不大明白,最后再给大家简单理一下整个 4 篇文的思路和设定。
1、高纬生物是什么?
这涉及到两个应该不算生僻的概念,宇宙的膨胀和塌缩,以及维度概念(可以搜索一下克莱因瓶)。文中的高纬生物,是本宇宙的原始生物,在本宇宙上一次达到最大极限,开始塌缩之前,逃出本宇宙,进入了所谓「高纬度」,现在是本宇宙重启之后,他们想回来。
这就是所谓的感染、降临。
2、梁河及其背后的人类组织,采用的是什么手段?
如果当下是 3 维世界,那么那些生物就是从 4 维世界想要回归,坐标物锁定在张小花身上时,她就是回归的桥梁,也就是克莱因瓶的那个口。
梁河及其背后的组织要做的,就是将小花这个桥梁,封到更低的 2 维世界去(那块大银幕后),用 2 维世界堵住桥梁,那些生物就降临不过来了。
这里肯定会有一个问题,人类是否有这种近乎类似于三体中二向箔的能力?
在我们现实中,肯定没有嘛,但是这是小说,我这样设定,目的仅是为了勉强能形成闭环,解释得通,可以是杨春智离开列车后,他从高维生物那里获取的高维文明知识,交给了梁河所在的组织。
但是在故事中,作为第一人称的写法就不太好找角度去补充这个细节。
3、张小花的 18 年人生。
出生后和妈妈一起上了 K104,也就是张宇第一次登车那次。
她妈妈无了,她则是一直在列车上,前 6 年是已经成为高维生物代言者的杨春智养大的,6 岁后被张宇和张宇妈妈带回家收养。
她是杨春智选定的替代者,后来梁河也接受了这一方案。
4、杨春智这个角色。
杨本质上懦弱,登车后被感染,被高维生物选定为桥梁,帮助高维生物搞更多的人上车接受感染,连同学都不放过。
他本来已经认命了,后来抓住机会,发现车上上来一个处理局的人,就是梁河的同事,于是将坐标物转移到对方身上,希望和处理局建立联系,能有机会逃脱升天。
这个梁的同事当时对张宇撒谎了,是因为他不知道,杨也忘了一点,那就是被感染或者戴上戒指的人,会被高维生物的意志侵蚀,所以他才会反常,对张宇撒谎,并且因为抽烟这点小事翻船。
就像张宇也会莫名其妙的产生贪恋,带走金戒指。兜兜转转,金戒指这个坐标物,还是落在了张宇手里。
杨于是尽力让张宇逃出去,带走金戒指这个坐标物,他赌张宇会再次登车,处理局的人也会在下次张宇登车的时候出现。后面确实如他预料。
5、张宇的自杀事件。
杨春智和梁河,都对张宇撒谎了。
尤其是杨春智,张宇上了他的当,以为杨春智是和他站在一起,会帮助他破坏梁河拿小花和他妈妈作为诱饵、桥梁的计划。
实际上,杨春智在找到张宇,建议张宇假装自杀,和他一起等待最终的时机之前,就已经和梁河商量好了。
他们认为,张宇这个人,软弱无能但其实有大勇气,一定不会同意牺牲小花这个计划,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6、到后面有点写糊了。
是的。有两个原因,首先是最开始的故事其实不足以支撑一个比较长、比较大的框架,后续做补充和修正毕竟还是不足够。
其次,有点执着于想尽量自圆其说,不想写成解释不通的玄学规则,反而有点着了相,导致它信息量变得比较大,其实是不太适合第一人称短篇创作的,写成体量更大一些的第三人称中长篇可能会更合适。
7、最后这样结局。
没什么,单纯是最近情绪有点丧。毁灭吧。备案号:YXX1ogBKkg2h5DMdkp1sdPd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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