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宜年

2023-01-09T00:00:00Z | 21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1-09T00:00:00Z

渺渺宜年

母亲死后,父亲带回来一个私生女,她像花蝴蝶一样飞入这个圈子。

然后被我摁死。

毕竟,我的疯狗弟弟会为我善后,铲除一切障碍。

1

我的二十岁生日宴上,父亲江峰借庆贺的名义,当众宣布私生女二小姐的身份。

而这一天,本该是我继承公司的日子。

我端着酒杯镇定自若,「时间选得真好啊。」

「嘉禾可是为了给你庆生,特意选这一天的!」

江嘉禾一身白色小礼服,期期艾艾地看向我。

江峰一手搭在她肩上,「以后有了嘉禾帮你分担公司的业务,你也可以轻松一点,这叫双喜临门!」

这话似乎给了江嘉禾信心,她羞涩地掏出一张贺卡,「姐姐生日快乐!」

我瞥了眼,卡面上用粗劣的水彩笔涂画出「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小学生都嫌弃的手笔。

江峰看到她的礼物也明显一愣,脸色涨红地咳嗽,「渺渺你别介意,礼物在心不在贵。」

说着说着他甚至都说服了自己,挺直胸膛反过来训诫我:「嘉禾的心意可是无价的!你作为姐姐,不能用钱来衡量她的礼物!」

说得可真好。

我伸出窦红的指甲轻捻那张薄薄的卡,江嘉禾的眼睛顿时亮了,「我就知道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我笑出声,「我怎么会介意呢?」

她就像只一无所知的蝴蝶扎进黄金窝。

我当然不介意,任由江嘉禾走进这场纸醉金迷的游戏。

手指这时候被隐秘地勾了下,我瞥向身后乖觉的弟弟。

他含着一颗糖,朝我露出个甜滋滋的笑。

然后做出口型:

「我要玩了。」

2

见我们氛围融洽,江峰松了口气,终于放心把人留在这里,被他的合作伙伴叫走。

「姐姐,你喜欢吗?」

江嘉禾一把将贺卡塞进我手里,「我画了好久!」

不知道有意无意,硬质的纸在她急躁的动作下刮红我的手心。

我似笑非笑,泰然攥紧这扎人的礼物,「喜欢。」

于是江嘉禾说:「姐姐真好!」

酒店外是个露天 party,男男女女扎堆聚在泳池边上聊天。

江嘉禾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我换了身衣服的工夫,她就不见了。

突然泳池那边传来「扑通」一声,接着爆发出揶揄的哄笑。

这种场面不算少见,都是玩乐。

直到我听到凄厉的求救声。

「救我!」

是江嘉禾的声音。

她毫无防备地被推了下去。

隔着重重人群,我看到薛宜年笑吟吟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我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最喜欢玩了。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后,转过头来,缓慢眨了下眼睛。

江嘉禾的白色小礼服完全湿透,她抱着胸口,整个人泡在水里瑟瑟发抖。

嘴里还一个劲地喊着「姐姐」「姐姐」。

多可怜呢。

我蹲在泳池边上,细细审视她无助又狼狈的表情。

她终于发现我了,扑腾着朝我这边挪,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扒到岸上。

仿佛把我当成救世主。

「江嘉禾。」

我笑了下,「你可要抓紧了。」

要拉她,肯定要靠近她。

我凑近了点,「一不小心」就踩到她的手指,然后重重碾了下去。

「啊!」

江嘉禾疼得松开手,又跌进了水里。

我重新伸出手捞她,突然一声怒吼就灌进我的耳朵里。

「江渺!你怎么照顾你妹妹的!」

3

江嘉禾死死抓住我的手晕了过去。

我没挣扎,顺势就跟着栽进泳池里。

江峰急匆匆赶过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顿骂:「她是你妹妹!你竟然要害她!

「你妈妈走后我特意接她过来给你做伴!我对你还不够好?

「我都问过你意见了,你说你不介意,现在你想干什么?你非要逼死她是不是!」

江峰越说越气,像是眼瞎看不到我和江嘉禾明明都在水里泡着。

我打断他,「可是,是江嘉禾把我拉下水的啊。」

昂扬的怒斥戛然而止。

他不可置信地指着我的鼻子,「不是你把嘉禾推下去的?」

我无辜地说:「不信你问他们。」

泳池这边的人越围越多,「对啊,我们都看到了,渺渺明明是被她拉下去的!」

江峰想求证?

很可惜,这里都是我的人。

而薛宜年也站出来,义正词严:「江叔叔,你怎么能冤枉姐姐呢?」

薛宜年的爸妈从军常年不在家,因为邻居关系,而江峰又有意交好,于是从小就把他放养在我家。

他是我名义上的弟弟,也是江峰一直要小心翼翼讨好的对象。

他的话一出,江峰立刻缓和表情。

「小年啊,你跟叔叔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薛宜年瞥了我一眼,一双桃花眼狡黠,「是我推的江嘉禾。」

「你说什么?」

江峰闻言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终于在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里,薛宜年站直身子,「啊,开玩笑的。

「江嘉禾自己想下水玩,姐姐可是担心她有事才要拉她上来的。

「谁知道她竟然把姐姐直接拉下了水。」

说到这里,薛宜年垂下眼帘,飘忽地说了句:「真是不知好歹。」

江峰听得脸都绿了。

我支着下巴看这场闹剧,突然感觉手腕一紧,低头看,此刻江嘉禾眉头紧皱,但她就是不睁眼。

快装不下去了呀。

我最后加了把火,「嘉禾好像不喜欢我,不如还是放她回去原来的家吧。」

一朝飞上枝头,一朝跌落云端。

江嘉禾最怕的不就是这样吗?

「爸爸……」

果然,她终于睁眼,扑簌簌地掉下眼泪,「不怪姐姐,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江峰心疼地立刻就要带她走,却被薛宜年拦住。

我叹了声,「我还在这里泡着,嘉禾怎么连道歉都不说一声呢?」

「江渺!」

江峰忍无可忍,刚想斥责就对上一群人谴责的视线。

「江叔叔,您也太偏心了吧!」

「刚刚您还骂渺渺……」

江峰的老脸挂不住,此刻对江嘉禾也有了埋怨的情绪。

直到江嘉禾屈辱咬唇说「姐姐对不起」后,他的脸色才好了点,两人逃难似的离开这里。

我懒洋洋地泡在水里没动。

围观的人全部被驱散,只剩下薛宜年半蹲在我面前,「姐姐。」

他双手轻捧我的脸颊,眼眸倒映水面明明灭灭的光,「我做得好吗?」

我仰头笑了下,「好呀。」

他也笑,纤长的睫毛颤啊颤,声音更低了,「那我的奖励呢?」

不等我答,他自己低头就蹭上我的手。

眼尾翘起,「我自己拿好不好?」

像一尾银白的鱼,滑溜又漂亮。

我伸手一拉,他就会乖顺地被我拖回水里。

「明天送姐姐份大礼。」

4

江嘉禾转到了我的学校,选了跟我一样的金融专业。

她亲昵地说:「姐姐,以后我就能帮到你了。」

那样一副自信的姿态,她难道以为单凭一点书本上的理论就能做出实绩?

偏偏江峰也摆出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嘉禾的成绩非常好,绝对没问题!」

这我调查过,于是真诚点头,「是非常好,精准避过挂科。」

江峰噎了下,「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回事?嘉禾多贴心啊,刚来还没歇几天就想着帮你的忙!」

「是很贴心,谋权篡位第一名。」

江峰气得推开椅子,「江渺!我还没死呢!谋什么权篡什么位?」

我十分诧异,「爸,您怎么能自己咒自己呢?」

「我知道了。」我轻叹,「您跟妈妈伉俪情深,原来已经想下去陪她了吗?」

「你说的什么话!」

不等江峰再说,江嘉禾突然柔弱地插了一句:「姐姐,逝者已逝。」

一个私生女,冠冕堂皇地说着应该摒弃过去,展望未来。

展望她和她妈鸠占鹊巢的未来。

我笑得几乎弯下腰来,缓缓盯住她的眼睛。

「江嘉禾,你真好玩。」

这场游戏真的,太好玩了。

手机突然响了声,我收到一条转账短信。

金额 2000 万。

来自薛宜年。

我想到他昨晚提到的大礼。

「爸,嘉禾转学一定很不容易吧?」

江峰还在怒火中烧,「你知道就行!我都是为了谁好?」

「公司压力大,我把嘉禾叫来替你分担,还砸了那么大笔钱,我为你操碎了心!」

我看着短信里那一长串零,「比如说砸个几千万?」

自从我接手公司业务后,江峰就被架空,老实待家里颐养天年。

那么,他哪来这么多钱?

我笑了下,「原来您手里还剩很多钱呀。」

江峰终于噎住,气急败坏地喘着粗气骂:「我是你老子!我能没钱?」

我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沉默下去的江嘉禾。

「那可真是谢谢了。」

谢谢这样无私地给我送钱。

5

「猎物当然要放在眼皮子底下。」

「放走,再抓回来……不断逗弄。」

所以江嘉禾的转学被轻而易举地默许了。

薛宜年坐在课桌上歪了歪头,「我可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这所学校是我家的。」

他低头看我,「只有姐姐一个人知道哦。」

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轻轻往前别,漫不经心侵占这个狭小空间。

他送我一颗糖。

「江嘉禾的钱被她亲自送到姐姐手里,姐姐开不开心?」

糖纸被剥开,一点点溢出甜蜜的味道,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薛宜年展开手指,「姐姐喜欢吗?」

我接过那颗糖,无声笑了,「当然喜欢。」

江嘉禾就是这个时候被簇拥进来教室的。

她被团团围住,被热烈地问东问西,被不断试探身份背景。

「嘉禾,你好厉害啊!说转学就转,这个学校可不好进!」

江嘉禾素白的脸已经被捧得红扑扑,嘴角上扬的弧度压都压不住,「没有啦,只是爸爸比较疼我。」

「那你家背景一定很硬吧!你姓江,难道是……」

「是什么?」

我笑眯眯打断他们,「我也想听一听。」

江嘉禾看到我的一瞬间脸色就白了,张了张嘴,愣是没喊出一声「姐姐」。

「渺渺,说起来你也姓江。」

不知道谁提了一嘴:「你们该不会是姐妹吧!」

刚说完就有人反驳她:「别胡说啊!谁不知道渺渺是独生女?从小就是江家的掌上明珠!」

「再说了,你看她们长得像吗?」

「嘉禾你快说吧!就别卖关子了,以后都是同学,我们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江嘉禾越来越不自在,终于在越来越多的质疑里梗着脖子说:「是姐妹,我是江家的二小姐!」

空气死寂了一秒,然后哄堂大笑。

很快有人接上:「什么啊,都这时候了还开玩笑!」

「装什么装?你这人真搞笑!」

我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一切。

怎么可能有人信她?

谁不知道我江渺从小众星捧月长大,谁不知道江家只有我一个娇贵千金。

连我的生日宴也有身份的规格限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当天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只在小范围流传。

所以说,她江嘉禾又是个什么东西?

6

「姐姐,你快跟她们解释一下!」

江嘉禾都快哭了,整个人摇摇欲坠,「爸爸说过的,我们是姐妹。」

她可怜地走过来,准确来说是走向我旁边的薛宜年。

「哥哥,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突然生气了,但这种事不能说谎啊!」

我被她这个称呼逗乐了。

腰窝突然被掐了下,肩头一重,就见薛宜年从身后靠过来,亲密地说:「姐姐,她叫我哥哥呀。」

我怜惜地问:「所以呢?」

他的眼眸黑沉,而后落下轻飘飘一声嗤笑,「我不喜欢。」

「她要是碰我,我就剁了她的手。」

江嘉禾伸过来的手顿时僵住,不敢再上前一步,眼睛里挂着泪,「哥哥……」

「她要是再喊这个称呼,我也不介意让她变成哑巴。」

薛宜年微微偏过脸,软绵绵的语气,「我也不喜欢她叫你姐姐。」

他每说一句,江嘉禾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最后他才露出个无害的笑,「开玩笑的,法治社会。」

「不会有人真的信了吧?」

7

「嘉禾,原来你还真是江家二小姐啊……」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江嘉禾私生女的身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围在她身边的人散了不少,但也还留了几个。

我扫了眼,分明是其他几家的私生女。

她们满脸自信,「出身又不是自己能选择的,我们没错!」

江嘉禾难看的脸色也开始缓和,伤心地说:「爸爸很爱妈妈,他们是真爱,所以才有了我的存在。」

她抬头看我,「爸爸不也是这样告诉姐姐的吗?」

我冷笑,「真爱?」

江嘉禾都快跟我一样大了,她当自己是真爱无罪的爱情结晶?

她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似的拨出个电话,听筒很快就传出来江峰的声音。

以及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眯起眼睛。

果不其然江嘉禾喊了声「爸爸」后,又喊「妈妈」。

「江峰现在在哪儿?」

江嘉禾看我一眼,没答,她把语音外放。

「爸爸,妈妈一直想看看我的新学校,说很久了。」

「今天课少,你们能一起来吗?」

很快,江峰温和的语气落下。

「当然可以。」

电话挂断,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奉承她:「嘉禾,江叔叔对你可真好!你说想让他来他就来了。」

「你可不知道,以前江叔叔从来没在学校露过面,这次都是为了你啊!」

我差点笑出声来,以前都是我妈妈出面,江峰一个吃软饭的,他好意思出来吗?

薛宜年勾着我的手指把玩半晌,突然说:「姐姐,我开始好奇了。」

「他们的脑子都被狗啃了吗?」

他非常无辜地发出疑问。

江峰搀着一个女人进来的时候,正好能听到这句话。

「江渺!你是不是又欺负你妹妹了?」

「我就奇怪,嘉禾好端端地打电话让我们过来,语气还有点不对劲,你又对她做什么了?」

我无比惊奇,「又?您说说看我还做过什么?」

江峰被噎住,显然想到泳池那件事最后的结局,音调都拔高了,「你还顶嘴?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

「老江。」

这时一声温柔的嗓音插了进来,他身旁的女人终于开口:「我们是来看嘉禾的。」

女人长发粉裙,为了显得年轻还化了淡妆。

看得出为了勾住江峰下了不少功夫。

语气都跟江嘉禾如出一辙的「柔弱」。

不愧是母女。

薛宜年突然笑了,靠着我的胸腔都在振动,「姐姐你看她。」

他轻挑嘴角,「粉色娇嫩,她如今几岁了?」

江峰脸色一僵,「小年,这是你王阿姨。」

薛宜年慢悠悠含了颗糖,「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多了个王阿姨。」

他唇边凹陷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她配吗?」

江峰太阳穴突突地跳,「将来她会是和我们一起生活的人,现在你们见一面也好……」

江嘉禾适时走到他们中间,温馨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我冷眼看着,「江峰,你想让她进江家?」

「你现在连爸都不喊了?」江峰瞪着眼,理直气壮地说,「进江家怎么了?你妈妈去世,她是来照顾你的!」

我都听笑了,「江嘉禾是来帮我的,她妈是来照顾我的,你当我是摆设?」

「我提醒你一句,江家是我妈留给我的,现在我做主!」

我打开手机上那两千万的转账短信放到他面前,「这是你最后的钱了吧?连江嘉禾自己的钱都凑进去了。」

我看他就像看个跳梁小丑,「江峰,你现在是靠我养着!

「要是我不答应,你敢让她进门吗?

「你能让她进门吗?!」

8

「这是什么!」

江峰看到短信后先是一愣,脸色瞬间就变了,「这两千万你哪儿来的?」

他大步走过来,伸手就要抢手机,「这是我的钱!」

「你的钱?」我冷笑,「这不是被拿来给你的宝贝私生女转学用了吗?」

「哦,我忘了,你甚至凑不齐,还把江嘉禾的存款也搭了进来!」

「这笔钱怎么会到你手里?」江峰表情变得凶狠起来,恍然大悟一样大声质问,「是不是被你偷了?!」

「我说你前几天怎么突然问嘉禾转学容不容易,还说什么几千万,你早就盯上这笔钱了是吧?!」

他越说越激动,「快把钱给我还回来!」

我嫌弃地躲开他抢手机的动作,「我能拿到那是我的本事,至于你?老年痴呆了就去医院看病,别忘了江嘉禾是靠什么进来这个学校的。」

「爸爸!」

听到这里江嘉禾连忙拉住江峰,声泪俱下开口,「这笔钱是用来转学的,不能要回来啊!」

我讽刺地看他,「继续吃你的软饭不好吗?起码我不缺孝敬你的钱,还是说你就喜欢挑战我的底线?」

「你个逆女!」

被我说中痛点,江峰终于恼羞成怒,一把推开江嘉禾,抬手就要扇我。

结果胳膊在半空就被薛宜年钳制住,「江叔叔,随便动手可不好。」

他缓缓笑开,眼底却是冷的,「尤其是当着我的面打姐姐。」

这次我连动都没动。

有薛宜年在,这些根本不需要我操心。

江峰想抽手都抽不出来,恶狠狠瞪着我,「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女儿,你跟你那个妈一样贱!」

这是江峰第一次在我面前毫不掩饰地显露出对我妈的厌恶。

在此之前,我以为他们至少当年是真的夫妻恩爱。

我以为他因为出轨,能对我妈心存一点点愧疚。

但没有。

「说什么人是我的,江家也是我的,但根本一点实权都没给过我!」

江峰疯了一样撕破脸,「现在她死了,又轮到你架空我!」

我发自内心地觉得他不可理喻,「那是因为你没有商业天赋,公司被你管着迟早坏事!」

「我妈当年怀孕都要高强度工作,你当她爱的是工作?她爱的是你!」

江峰不屑一顾,「虚伪!」

我忍无可忍,不明白我妈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白眼狼,抡起旁边的椅子就砸过去。

「给我滚!」

薛宜年适时松开江峰,任他惊慌地趔趄几步。

而江嘉禾刚刚被一把推到地上,抬起头就被砸下来的椅子吓出一声尖叫。

她想也没想就拉着江峰给自己挡。

父慈女孝。

这下好了,两个人通通倒在地上,疼得死去活来。

原来奉承江嘉禾的那几个私生女大气不敢出。

只剩个江嘉禾她妈一脸惨白地望着我。

9

「姐姐的手都红了。」

手腕突然被攥住,薛宜年低低叹了一口气,拿出张纸巾帮我细细擦拭。

他轻吹了一下,「早说要动手,我替姐姐做不就好了?」

江峰不敢置信地看他,「小年,这么多年来江叔叔对你不薄!」

薛宜年闻言笑弯了眼,合着他漂亮的脸蛋,就显得天真又无邪,「您从我这儿不也捞足了好处吗?」

我嗤了声,「跟这种白眼狼说什么废话。」

「姐姐教训的是。」

薛宜年高高兴兴地说:「我饿了,姐姐请我吃饭吧!」

确实到了饭点,我点了点头。

薛宜年无比自然地牵着我的手走出去,经过江峰的身边,面不改色地踩了下去。

打死江峰应该也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当着江嘉禾和她妈的面他还没脸喊出声,只能满头冷汗地捂住手吞下这个哑巴亏。

我以为今天这一出后,江峰该安分一段时间。

没想到刚在餐厅坐下没多久,就见门口涌进来一堆人。

赫然是江峰三人,还有奉承过江嘉禾的那几个私生女。

「今天的事是个意外,江叔叔请你们吃饭。」

江峰又装出他往日儒雅的形象,想为今天的丢人挽回颜面。

这是家高档餐厅,价格不便宜。

那几个私生女甚至没被家里明面上承认过,更没来过这种地方。

于是满脸惊喜地跟在他们三人屁股后面。

江嘉禾先看到了我,怯怯地喊了声:「姐姐。」

江峰倒是没一点意外,瞥我一眼后冷哼,「叫什么姐姐!从今天起,我江峰再没她这个女儿。」

他的神色倨傲,「嘉禾,以后你才是江家唯一的千金。」

江嘉禾先是一愣,随即涌上狂喜的表情,一时间那张小白花的脸都有点扭曲。

她克制地没吭声,反倒那几个私生女立刻奉承起来:「嘉禾,我真的羡慕死你了!江叔叔对你也太好了!」

「你变成江家唯一的千金,这下看谁以后还敢惹你!」

这话明摆着指桑骂槐,我看着她们一副天上掉馅饼的样子,只觉得无比好笑。

江峰到底是多蠢啊,我都说过他被架空了,他为什么还这么自信我会由他摆布?

怪不得我妈那么不放心他管理公司,就这智商,幸好我没遗传。

见我没说话,江嘉禾眼睛一亮,矜持地望向我,假意劝慰:「姐姐,爸爸只是太生气了才这么说,你别往心里去。」

「只要你跟爸爸认个错,爸爸会原谅你的。」

她妈也挽着她的手,柔柔道:「我的本意不是拆散这个家,你爸爸养你这么多年不容易,你低个头,以后我们一家子都好好的。」

江峰冷笑,「你们母女就是太善良,她这都要骑到我们头上了!你们不用护着她!」

他掷地有声,「从今以后,我跟她断绝父女关系!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集体昏头,就很搞笑。

薛宜年笑得花枝乱颤,他还特意坐我旁边,脑袋都要贴我脖子上了,「姐姐,这个笑话够我笑一年了。」

真的有点丢脸。

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再重复一次,「江峰,我是不是说过你现在是靠我养的?」

江峰回我一个冷笑,他不信,当即掏出张黑卡摆桌子上。

「服务员!上你们这里最贵的菜!」

不听劝啊。

我幽幽拨出一个电话,对着那头说:「停掉江峰所有的卡。」

10

一道又一道菜被摆上桌,都快赶得上满汉全席的水平了。

服务员拿江峰当财神爷,逮着他可劲宰。

我看他眼皮子都开始抽抽了,结果在江嘉禾母女等人崇拜的目光下愣是没喊停。

「江叔叔,您是我的神!」

「嘉禾有您这样好的爸爸,真是她的福气!」

江峰对此很受用,下巴一抬,语气却故作谦虚,「你们是嘉禾的朋友,我自然要好好招待。」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更飘了,「现在才想认错?来不及了!」

「……」

我真的不想承认跟这个人的血缘关系。

我怜悯且好心地说:「珍惜这一顿吧。」

「姐姐……不,江小姐。」江嘉禾停顿了下,已经迫不及待地改了称呼,「你是想吃吗?这里很多菜的,你可以随便挑。」

我:「大可不必。」

薛宜年突然挡住我的视线,巴巴举起勺子,「姐姐,我喂你。」

银质的勺子讨巧地抵住我的齿关,微微倾斜就喂了进去。

见我咽下去,他的眼尾就开心地翘起来。

像条小狗似的。

我的小狗。

我总是很喜欢他这副模样。

「哥哥。」

江嘉禾却盯着这边出神,犹犹豫豫说了句,「江小姐以后肯定是要离开江宅的,但是我还住在那里,以后我们可以有很长的时间相处。」

薛宜年投喂的动作停了下,「我都说过不喜欢她喊这个称呼了。」

他低叹,「真是扫兴。」

显得可怜兮兮的,我摸了摸他耷拉下来的眼尾,「乖,喂我。」

于是那眼尾重新变得上翘。

而江嘉禾显然想到当初的威胁,顿时噤声,被江峰拉了回去。

他们吃得开心,我看得也很开心。

等看到他们结账时的表情更开心。

江峰趾高气扬地拿起黑卡去结账,服务员充满热情地接待他。

然后——

刷卡刷不出来了。

「怎么可能没钱!」

江峰脸色大变,「你在胡说什么,换个机器!」

再刷,还是不行。

服务员为难地示意他重换张卡,江峰皱着眉头换了张,依旧没钱。

直到他把所有卡都换了个遍,通通没钱。

这时候服务员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江峰被刺激到了,「我可是江氏的总裁!整个江家都是我的,我怎么可能没钱!」

「肯定是你们的机器出了问题!再给我换!」

这时候江嘉禾一行人吃饱喝足走出来,疑惑地看他,「爸爸,出什么事了?」

江峰大声斥责:「他们的机器有问题!竟然说我的卡没钱了!」

「没钱?」

江嘉禾一愣,瞬间就慌了,「那换个机器呀!」

服务员接话,「都换过了,我们店里的机器绝对没有问题。」

「那……账单怎么办?」

江嘉禾下意识问:「多少钱?」

服务员给出一个数字,后面一长串的零。

如果江峰的卡不能用了,她们是绝对付不起的。

江嘉禾她妈直接晕了过去。

而江嘉禾哆哆嗦嗦去扶她,转头就看见前一秒还在奉承她的那几个私生女全部跑路。

服务员已经认定他们是来吃霸王餐的,叫了保安冲进来把他们往外拖。

「没钱还装阔,多大的脸啊!」

「就是,跟个大爷一样让我们小心伺候,结果是个吃霸王餐的!」

江峰大怒,歇斯底里开骂:「你们这是店大欺客!明明是机器的问题,竟然敢讹我!」

他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一分钱都没了的事实。

在被保安拖出去的最后一刻,他红着眼死死盯住我,「渺渺!你救救我!

「我是你爸爸啊!

「你不能不管我!」

怪谁呢?我都提醒过他了。

不止一次。

我优雅地擦了擦嘴巴,「不好意思,前不久才断绝父女关系,您是哪位?」

11

江峰和江嘉禾被赶出江家后,我在主卧竟然翻出本新的结婚证。

但照片上的女方不是我妈,而是江嘉禾她妈。

这两个人早就领证了。

制证时间甚至能追溯到我妈重病的时候,难怪我妈一去世,他们就迫不及待让她以女主人的姿态登堂入室。

他们早就想好了要瞒天过海!

我对江峰的最后一丝不忍心也彻底断掉,亲手送他一程重婚罪大礼包。

江嘉禾休学半年,突然有一天就回来了。

「姐姐,我好想你。」

她又开始喊我「姐姐」,接着用一种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我看很久,我皱眉看回去,她又会很快移开视线。

薛宜年也注意到了,黏我的时间比以前更久。

警觉得就像一心一意守护主人的忠犬。

直到一个下雨天,薛宜年短暂地和我分开,一把尖锐的水果刀就抵到我腰间。

「江嘉禾。」

我其实早有预感会有这一天,「你想坐牢?」

江嘉禾嗓音嘶哑,从休学回来后就不像从前那样清越,她恨恨地攥紧刀子,「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能得到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都被你毁了!都怪你!」

她目眦欲裂,「私生女就是原罪吗?凭什么就要被你们踩进地里?我们难道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吗?

「从小到大,我都活在被鄙视的阴影里!可是凭什么?

「我有什么错?一生下来就要被你们诟病!」

为了防止今天这种情况,我早就安排了保镖在附近,没想到遇上大雨被耽误。

我只能拖延时间,等他们找到我。

强压住越来越快的心跳,我反问江嘉禾:「这些问题你问过你妈妈了吗?

「是,私生子女不能选择出身,但作为第三者的你妈妈呢?

「她明明能选择不插足别人的婚姻,她明明知道这是错的,可她还是做了。」

刀尖已经要抵到皮肤上,冰凉彻骨,我捏紧手指奋力克制自己想要回头的冲动,「私生子女不是原罪,但第三者是。」

「你闭嘴!你闭嘴!」

江嘉禾疯了一样大喊,可惜声音很快就被大雨湮灭。

不能再刺激她了。

我顺着她,「好,我不说了。」

雨越来越大,照着人兜头浇下来。

江嘉禾拽着我一路走,另一只手始终稳稳攥着刀子,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去哪儿。

「江嘉禾,你不想回去见你妈妈了吗?!」

「第三者是原罪,我讨厌她。」江嘉禾神经质地不停咬唇,「我不要见她,都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插足别人?

「不,她为什么没能留住爸爸,她要是能留住爸爸,我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还有爸爸,为什么那么没用!连钱都守不住!」

说到后面,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刀子也抵得越来越深。

「江嘉禾!」

淋雨太久了,雨全被打进眼睛里,我睁都快睁不开,我还得顾着她的情绪,「你清醒一点!你妈妈还在等你回家!」

薛宜年也在等我回家。

薛宜年……

我突然想到,今天是他的生日。

明明是他过生日,每年送礼物的反倒也是他。

因为他一直说要给姐姐双倍的祝福。

刚才他和我分开,也只是想给我拿礼物。

他那么满怀欣喜地想送给我。

如果我真的出了事,他会哭死的。

他会知道他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他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吗?

这怎么能行啊……

「姐姐!」

「姐姐!」

雨声充斥耳膜,我竟然听到了薛宜年的声音。

越来越近。

隔着磅礴的雨幕,我看到他朝我拼了命地跑过来。

江嘉禾还在发疯,刀子直接抵到了我的脖子上。

一瞬间,那种冰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刺痛从脖颈蔓延到全身。

我死死掐住江嘉禾的胳膊,让她不能更进一步扎进去。

「你们都该死!」

「去死吧!」

江嘉禾一下子爆发,竟然甩开我的钳制。

电光火石间,我只看到银白的寒光冲我直直捅了下来,而薛宜年毫不犹豫伸出手。

接着浓重的血腥味铺天盖地。

有那么一瞬间我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了。

再然后,就是江嘉禾被一脚踹开,很快被赶来的保镖制住,后面还有警车、救护车的鸣笛。

而薛宜年踉跄几步,脱力地半跪在我面前。

「薛宜年……」

我从来没那么后怕过,嗓音剧烈地抖,摸他湿淋淋碎发下苍白的脸。

「姐姐,你没事。」

他低垂着头,重重磕在我的肩膀上。

我无声地哭,「我没事,你有事。」

他笑了,紧贴着我的胸腔震得我发麻,缓缓说:「我也没事。」

可我还是看到了他那只受伤的手,殷红的血痕几乎贯穿整个手心。

那是他眼也不眨迎着刀刃握上去的结果。

他还要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摸出一条项链捧到我面前,是条银白的小鱼。

藏在他衣兜里的糖一颗一颗掉了出来,他没去捡,只是轻轻说:

「姐姐,祝我生日快乐吧。」

「傻子!疯子!生日快乐……」

幸好只是伤到手,幸好他还好好的。

我吻他那只血淋淋的手。

他是我名义上的弟弟,是我的小狗,是我的小疯狗。

以后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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