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封妃那天,他在宫外跪了一夜

2023-10-16T00:00:00Z | 39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10-16T00:00:00Z

我封妃那天,他在宫外跪了一夜

【已完结】

我封妃那天,他在宫外跪了一夜。

龙榻上的男人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想听我唠叨。

李公公为难地看着我,我无奈地摇摇头,故意放大了声音道:“陛下说罚谢大人跪着,也没说跪到几时,既然他不识好歹惹了陛下,那就让他一直跪着吧。”

李公公惊讶地盯着我,我又说道:“哎呀,这外面怎么下雪了,风也大得很,李公公,把窗户关紧了,别冻着陛下。”

果然,龙榻上的男人皱起了眉头。

李公公偷偷笑了一下,赞赏地朝我点点头。

外面风声大作,殿内虽有炉火,却依旧有些冷,谢承轩已跪了两个时辰了,也不知身体受不受得住。

风太大,吹开了窗户,多亏了李公公留了条缝,不然萧霆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冷。

我本以为萧霆不会动谢承轩,所以今日在封妃大典上当谢承轩闯进来时也没让人拦着,结果他竟当众让萧霆下不来台。

我怎么也想不到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也会指着萧霆的鼻子骂他,说他强迫我为妃,是小人所为。

谢承轩一直都是稳重之人,这次也是为了替我出头才会惹怒萧霆,多少也是我的错,他在外面跪着,我怎能安心。

萧霆虽心中牵挂着他,却也拉不下脸去看他,只能假装在睡觉。

我心中焦急,只能拿了裘衣出宫去看谢承轩。

龙榻上的人却叫住了我,他道:“你歇着吧,我去。”

我怕他又跟谢承轩起冲突,便不肯答应,他安慰我道:“你放心,我怎舍得罚他,只是他今日的确是做的过分了,我若不罚,朝堂上那些人定会视他为眼中钉,以后他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原来是我误会了,萧霆竟是为了谢承轩着想。

李公公告诉我,陛下赶到宫门口时,谢大人已经冻僵了,浑身不能动弹,是陛下抱着他一路跑回慕轩阁的。

那夜陛下一夜未出谢大人的寝榻。

我低笑一声,道:“想必陛下第二天是被谢大人轰出来的吧?”

李公公会心一笑,“娘娘说的极是,陛下的确是被谢大人赶出来的。”

谢承轩得了风寒,一直不见好,我便去看望他,只见他竟然瘦了许多。

“承轩,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他轻咳两声,说:“陛下对你好吗?”

萧霆对谢承轩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可唯独谢承轩看不出来。

我成为萧霆的妃子也只是为了帮他,朝中多奸佞,又有翎王一派觊觎皇位,萧霆在朝中的亲信不多,所以我便嫁给了他,让我陈家成为他的左右手。

为了不让谢承轩卷入这场纷争,萧霆瞒着他这场协定。

在外人看来,是萧霆强封我为妃,与我陈家有了隔阂,可其实,这一切都是我们计划好的。

我也只能瞒着谢承轩。

见我不说话,他道:“陛下是不是对你不好,我去找他说理。”

我一把按住他,“行了,你都病成这样了,放心吧,陛下对我很好。”

谢承轩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萧霆是真心娶我的,这也不怪他,因为我与萧霆很少有过接触,就连少年时在一起读书都未曾说过几句话,若不是因为谢承轩,萧霆恐怕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

曾经少年鲜衣怒马,共同许下一生一世成为好兄弟的誓言,可如今却身不由己,各奔前程,而当年许下誓言的六个人也只能相顾无言了。

回到宫中时,萧霆已在等我了,不用问也知道他是要向我打听谢承轩的事。

“他病得很重,人也瘦了。”

萧霆揉了揉太阳穴,叹息道:“承轩就是这样一个死心眼的人啊。”

翎王回来了。

这无疑是梁国最震惊的消息了。

朝堂之上,年轻的君王和跟自己年龄一样大的皇叔互相试探着,吓得群臣大气不敢喘。

萧霆告诉我,他一直立志要成为和翎王一样的人,可如今,那个人却要来夺走他的一切,这让他有多痛心。

我见到翎王时,竟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他虽带着笑,可是那笑却那么不真实。

他道:“想不到你竟成了淑妃,我以为你会嫁给薛州那个书呆子呢。”

我回道:“你不也娶了妻吗,我还以为你会为了穆锦书终身不娶呢。”

他的笑瞬间消失,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一局,他败了。

穆锦书是他心上的刺,谁也拔不下来,就像谢承轩对于萧霆一样。

有时我不得不感叹,梁国王室该有多倒霉,几百年来最出色的两位皇室子弟竟然都是断袖,还偏偏是个痴情种。

一个执着于谢大人,一个痴情于穆侍卫,可那两个被深深爱着的人却不肯接受他们给予爱。

翎王说不过我,便去找谢承轩了。

萧霆听到这个消息,十万火急地奔到慕轩阁,结果看到谢承轩将翎王轰了出去,他不禁心情大好,又同翎王互损了一番。

曾经的萧霆是个霸道冷漠的人,可从他见到谢承轩的那一刻起,他便为他磨平了棱角,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

可谢承轩又何尝不是为了萧霆而付出了一切呢。

我依旧记得八年前的那一天,虚渺峰上大雪飘零,我坐在山间的台阶上,等待着将要来入学的新人。

谢承轩抱着一堆伞来寻我,他告诉我那些伞是为了来入学的弟子准备的。

我为了捉弄他,故意将那些伞扔下了台梯,入山的台阶很长很高,他捡得很吃力。

我捂着肚子笑他,结果被一个刚上山少年指责了两句,我又气又急,便要同他理论,那少年根本不理我,而是专心地帮谢承轩找伞。

我便抓了一把雪朝他扔过去,谁知他竟然没有躲,雪洒了他一身。

“你为什么不躲呀?”我有些愧疚地问。

少年厌恶地看了我一眼,说:“姑娘当真是大小姐脾气,蛮横又无理。”

我气得转过头去。

他对谢承轩说:“在下薛州,金城人士,来此拜师学艺,还请公子带个路。”

谢承轩送给他一把伞,道:“我叫谢承轩,是虚渺峰的弟子,我还要在此等其他入学来的人,你且随漫儿先去吧。”

我冲谢承轩做了个鬼脸,道:“漫儿不在,找别人吧。”

谢承轩无奈地笑了笑,对我说道:“就不怕我告诉师父说你欺负新来的弟子?”

无奈下,我只好带着薛州去见师父了。

他说话文绉绉的,但我还是能听出来他在指责我方才扔伞的事,我不想同他说话,便一直沉默着,他觉得无趣,也便不再唠叨了。

那日萧珩和穆锦书一同上山,穆锦书沉默寡言,不喜欢说话,我问什么他就回答,不问他便一直冷着一张脸。

我笑他是个闷葫芦,萧珩挡在他面前,对我说:“他就是这个性子,姑娘不要见怪,以后有事同我说便好。”

萧霆来时天已经黑了,谢承轩仍然在山门口等着他。

我怎么叫他都不肯回去。

他道:“我拿着一盏灯,他自远处便能看见,天这么黑,还下着雪,他会迷路的。”

我只好陪着他等。

萧霆孤身一人而来,很是狼狈,一看就是在雪地里摔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我问:“你是不是摔跤了呀?”

他像是被人拆穿了一样有些恼怒,便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吓得我不敢再问。

谢承轩将外衣脱下来披到他的身上,道:“很冷吧。”

萧霆不禁多看了两眼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萧霆问。

谢承轩说道:“我叫谢承轩,是虚渺峰的弟子,以后就是你的师兄了。”

萧霆点点头,唤了一声“师兄。”

初入虚渺峰,萧霆便染了风寒,谢承轩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

我去找谢承轩时,没想到萧霆醒了,我便没有进去,在门口偷偷看着。

萧霆撑着半个身子,嘴角带着笑,温柔地看着睡着的谢承轩,那样的眼神,我从未见过。当谢承轩醒来时,他又装作昏迷的样子。

我气得在门口跺脚,后来便将此事告诉了谢承轩,他以为我是骗他的,便没有当真。

在虚渺峰上,萧霆整日缠着谢承轩,说是学习,可我看萧霆的眼中满满地都是谢承轩,哪里还有学问。

(ps:本文女主的cp是薛州,着墨不多,其他角色是从女主视角来写的,主cp是萧霆和谢承轩,副cp是萧珩和穆锦书)

当年我们只知萧珩是王爷,却不知萧霆是太子,甚至打趣道萧霆是萧珩的弟弟,那时萧珩只是笑,我们也不知他笑什么,现在想来,他是笑他们叔侄的年龄。

师父嘱咐谢承轩要保护好萧霆,所以萧霆便借着师父的名头来正大光明地和谢承轩住到了一个屋子里。可偏偏谢承轩是个天真的人,那时萧霆说什么他都信。

甚至于我早上去寻他时,看到萧霆抱着他睡得正憨,他就像一根木头一样直愣愣地躺着,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我竟然为此羞红了脸,骂萧霆是个小不正经的流氓。

萧霆朦胧着睡眼,缩在谢承轩怀里,委屈地说了一句“师兄,我头疼。”

我怒道:“好不要脸的人。”

结果谢承轩生气了,说萧霆身子骨弱,容易受凉,大夫说需要人给他温暖,抱着他睡觉也情有可原,还指责我不懂事。

萧霆眼中的狡黠他始终没有看到。

我难以置信地指着萧霆说:“他身子骨弱?谢承轩你个大笨蛋,等哪天他把你拆骨入腹了你就知道他弱不弱了,哼。”

我又气又委屈,虚渺峰上只有谢承轩同我好,结果他一心向着萧霆去了,我为他着想,他却说我蛮横无理。

在我的愤怒摧残下,谢承轩养的兰花变成了一堆残叶。

薛州远远地看着,嗤笑一声,我问他笑什么,他又说我是大小姐脾气。

我控制不住性子便和他打了一架。

薛州是个才子,满腹经纶,可武功却不敌虚渺峰上所有师兄弟。

我打得他鼻青脸肿,只想让他跟我说一句软话,可他就是不肯低头,还用文绉绉的话骂我。

萧珩叫他书呆子亦是叫对了。

薛州说他从未见过我这样蛮不讲理的姑娘,正是因为没见过所以便好奇想要接近,所以他让我教他武功,我调笑道:“若你肯叫我一声师父我就教你。”

他不肯叫,甚至还把我数落了一顿,说我不知礼数。

在他的絮叨下,我还是妥协了,不但没让他叫我师父,还费尽力气地教他武功。

不得不说,薛州真的不适合练武,随我习武的日子里,他弄了满身的伤,可武功却依旧平庸。

师父说万事不可强求,我也只好随他去了。

萧珩此生遇到穆锦书,既是他的幸运,亦是他的不幸。

他们主仆二人之间总是夹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情感,谁也看不透。

穆锦书沉稳内敛,萧珩肆意张扬,两个人就像是天生就要在一起一样,弥补了彼此的缺陷。

萧珩将穆锦书保护的很好,甚至不惜为他挡刀,甚至于在穆锦书掉落悬崖时,他毫不犹豫地同他跳了下去。

当年先帝为了稳固萧霆的地位,不惜在萧珩回虚渺峰的途中派死士暗杀他。

穆锦书想要拼尽全力保护的人,却为了他挡了一刀。

穆锦书逃过追杀,背着萧珩赶回虚渺峰。

他的剑指着萧霆,浑身充斥着杀意,怒道:“他若出了事,我定要你陪葬。”

那样的穆锦书,我从未见过,他就像地狱来的修罗,浑身充斥着寒意与杀气,谁也不敢接近。

若不是萧珩,恐怕穆锦书那一刻便犯下了滔天大罪。

萧珩趴在他的背上,吃力地笑了一下,道:“闷葫芦,我还没死呢,你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

萧珩就像是穆锦书的太阳一样,能将他带入黑暗,亦能给他光明。

萧珩昏迷时一直抓着穆锦书的衣服,痛苦时喊的名字也是“穆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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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霆心中一直愧对于萧珩,即使知道了萧珩觊觎皇位,他也绝不向他出手,他说过,只要萧珩一日不反,他便绝不动翎王府上下。

当年萧珩被暗杀而受伤时,萧霆心中愧疚难当,他虽从未对萧珩说一句对不起,但他却用伤害自己的身体来向他道歉。

萧珩昏迷了两日,他便受鞭刑两日,整个背血肉模糊,狰狞可怕,此事他从未让萧珩知道。

谢承轩外出回来时,看到的便是重伤的萧霆。萧霆一直都以自己身体弱来让谢承轩哄着他顺着他,可这次,他却一声不吭,只是说了句:“师兄,我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吗?”

谢承轩安慰道:“我虽不知你为何要这么惩罚自己,但这世上并非事事都能如意,错了就去弥补和挽回,伤害自己总会让人心疼的。”

萧霆笑道:“那师兄你心疼吗?”

谢承轩沉默不语,但那紧皱的眉宇已经告诉了他答案:他心疼。

我曾问谢承轩,萧霆对他的意义是什么?

他告诉我:“萧霆是我师弟,也是我要保护一辈子的人。”

我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天子,笑道:“他要是不需要你保护了,你会离开吗?”

他沉默了好久,眼中满是茫然,道:“……我从未想过,他会一直需要我吧?!”

谢承轩从未看清过自己对萧霆是何种感情,可偏偏他陷进去了,他已经不再为自己而活了,他的灵魂,他的心跳,皆为一个萧霆。

萧霆对他的感情热烈而执着,所有人都看清了,谢承轩却始终不肯承认。

谢承轩有一颗玲珑心,他能看清萧珩和穆锦书的感情,又怎么可能看不清萧霆对自己的爱意呢。

或许他心中明白,但就是不肯承认,他怕这份感情会被世人唾弃,他怕萧霆会受到伤害,所以他选择了隐藏。

萧霆的爱很苦,但这苦却是值得的。

当年靖阳城之变,高太妃扣押太子,威胁皇帝传位给翎王,皇帝举兵靖阳,太妃欲杀太子,谢承轩马不停蹄地从虚渺峰赶到靖阳,一路杀进太妃别宫,救下萧霆,以一人敌千人,只为保萧霆平安。

若不是萧珩以命相抵,太妃也不会放过他们。

靖阳城之变,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那次谢承轩差点丢了命,吐血不止,御医也回天乏术。萧霆像疯了一样下令屠城,靖阳一天之内成了人间地狱。

索幸谢承轩活了过来,否则现在的萧霆恐怕已然成了暴君。

在萧珩的求情下,太妃保下一命,被关在东宫地牢,可后来,东宫地牢着火,太妃被烧死。同时萧珩也被人追杀,穆锦书因此被打落悬崖,萧珩也毫不犹豫地同他跳了下去。待他回来时,梁国已经变了天,皇帝驾崩,萧霆践祚,成了天子。他便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萧霆所为,从此便恨上了萧霆。

皇帝驾崩前告诉萧霆,东宫地牢那把火是他让人放的,萧珩也是他派人杀的,并且再三叮嘱,让萧霆一定要除了翎王一脉,否则终成祸患。

知道真相的萧霆很痛苦,可他身在皇室,就注定了要斗争,他无法挽回父亲犯下的错,所以只能弥补。

翎王越发放肆,可皇帝却不动他,大臣们便因此纷纷倒戈,向着翎王靠拢。

若非我陈家护着萧霆,怕萧珩早已反了。

当年的虚渺峰六杰已经不复存在,那个整天唠叨我的薛州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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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选择了帮助萧霆时,就注定了我和薛州此生的缘分尽了。

李公公来宣读圣旨的那天,薛州不告而别,连一言半语都未曾给我留下,我去了金城找他,可金城薛家却搬走了。

萧霆说只要我一句话,他就算将梁国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薛州给我找回来。

可是,找回来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让他看着我成为萧霆的妃子吗?

“娘娘,夜深了,您该休息了。”

李公公的话将我从回忆中拉出来,面前的铜镜映出我的模样,已然是个束起了发髻的妇人了,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回不去了。

“陛下呢?”

李公公回道:“谢大人的喘咳之症又犯了,陛下去慕轩阁看谢大人了。”

谢承轩的喘咳之症也因萧霆而得。

当年我们一行人下山历练,谢承轩和萧霆遇到了山匪,他们被绑到了山里,正值寒冬腊月,雪又下个不停,他们在逃出来的时候迷失在了山里。

他们在过一冰湖时,不巧冰面破裂,俩人掉了下去。可萧霆偏偏不会水,谢承轩便为他渡气,湖水寒冷刺骨,谢承轩耗尽内力护住萧霆,将他送出了冰面,待俩人上来时,谢承轩浑身僵直,连话也说不了。

他一直抱着昏迷的萧霆,一刻也不曾松开。

他的喘咳之症也是因那次而得,一直也没能医好,每到冬天便咳嗽起来,我封妃那天他又跪了许久,这咳症便加重了。

萧霆曾告诉我,当他醒来时,谢承轩已经不省人事了,可他的手却紧紧地抓着自己。

他告诉自己,这辈子他绝不负谢承轩,哪怕让他舍弃一切,让他永远堕入地狱,他也要护着谢承轩一辈子。

若有一天谢承轩死了,那他便随他一起去。

我问他:“为了谢承轩而舍弃天下,值得吗?”

他释然地笑了,道:“天下是我的责任,可师兄是我的心,我的心没了,我哪里还管得了天下呢。”

“那你就不怕谢承轩会因此成为梁国的罪人,受尽世人的冷眼和谩骂?”

萧霆:“所以我正在努力开拓一个盛世,到那时,即使我跟随师兄而去,百姓也会因生活在盛世中而不去埋怨我这个皇帝,也就不会迁怒于师兄了。”

可是谢承轩能等到那一天吗?

等到萧霆开创一个盛世。

等到他可以放下一切随他而去。

翎王妃今日来宫中请安,我瞧她面色憔悴,整个人有些忧郁,便带着她去后花园转了转。

翎王妃名唤秦织语,是一个商贾的女儿,商人地位向来低微,想来她也受了不少委屈。

我同她说了很多我和薛州的故事,她渐渐同我熟络起来,脸上也多了笑容。

后来她便常常往我宫里跑,说她喜欢听我讲虚渺峰的事。

我知道,她是想知道翎王的过去,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得出来,她真的很爱萧珩。

可是她的爱很辛苦,很卑微,因为萧珩的心里只有一个穆锦书,她的感情注定要成为翎王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我不禁心疼起这个女子来,她同我一样,皆是成全了别人,苦了自己。

当我提及穆锦书时,秦织语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轻叹一声,道:“穆侍卫同王爷一同长大,又曾经历过生死,可王爷却不曾善待过他,前两天又打断了他的腿,我真的不懂为何王爷要那么对他。”

我惊叹于萧珩竟将自己的感情隐藏得那么深,连他的王妃都不曾看出他心中之人是穆锦书。

自从高太妃死后,萧珩便变了性子,脾气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而现在,他变得更加狠厉,手段残忍,城府极深。这一切,皆因穆锦书而起。

四年前,北部落雪城城主司雍来启国觐见。而司雍好男风已是众人皆知,宴席上,他一眼便看中了穆锦书,并且当着众人的面要萧霆将穆锦书赐给他,萧珩怒不可遏,摔碎了酒杯,司雍看了萧珩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对萧珩说:“王爷可是舍不得这个随从?”

萧珩道:“他生死都是我翎王府的人,今日谁也别想带走。”

萧霆自是向着自家皇叔的,便让穆锦书自己选择,因为他断定了穆锦书会选择翎王。

然而,司雍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他竟选择跟着司雍去落雪城。

司雍满意地说:“那在下便带着锦书回落雪城了。”

萧珩怒道:“站住。”

穆锦书身子一滞,始终没有回头。

萧珩不顾一切地吼道:“穆锦书,你若敢走,我便杀了你。”

穆锦书低沉的嗓音说道:“王爷……保重。”

萧珩的剑抵在穆锦书的脖子上,双眼中带着怒意和祈求,声音有些颤抖,问:“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穆锦书,你说过的,你为什么要骗我?”

穆锦书痛苦道:“王爷,是锦书食言了,您杀了我吧。”

萧珩最终还是下不去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穆锦书离开后,萧珩将自己关在房中,待他出来时,已经变了一个人。

就如秦织语所言,他生性凉薄,是一个冷漠的人。

从那以后,翎王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强大到足以和萧霆抗衡。

落雪城被萧珩灭了。

一夜之间,雪中城成了灰烬。

萧珩于落雪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挑断手脚筋的司雍,冷声道:“动我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司雍大笑不止,他不屑地看着萧珩,道:“你终究是配不上锦书,你根本不值得他的衷心,萧珩啊萧珩,你这暴戾偏执的性子,终会伤了锦书,也会害了你。”

萧珩一遍遍地问着他有没有碰过穆锦书,可司雍只是笑,到死也没有说。

穆锦书被带了回来,可萧珩却不再相信他了。

他将穆锦书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不允许他离开半步,不允许他做任何令他不快的事。

前两日秦织语不甚落水,穆锦书救了她,秦织语感激他,便同他多说了两句话,萧珩便以为穆锦书对秦织语有意,竟打断了他的腿。

秦织语被吓到了,所以不再提起穆锦书,怕萧珩又会伤害他。

穆锦书的人生只有一个萧珩,生为他,死也为他,他已衷心到了失去自我的地步,他如今所做的一切,皆为弥补曾经离开的错。

谢承轩的咳疾好不容易轻缓了些,可今日在朝堂上却被气得吐血了。

今日上朝时,萧珩鼓动大臣弹劾谢承轩,说他身为男人,身为臣子,却勾引君王,迷惑了陛下,导致梁国风气不正。这些话谢承轩应该不在乎的,可为什么会气得吐血呢?

李公公道:“是翎王他说……”

我急忙问:“他说了什么?”

李公公吞吞吐吐道:“他说谢大人霸占着陛下,夜夜承欢,是不是想为陛下……为陛下生孩子呢。”

可恶!

萧珩竟这般无耻。

“那陛下呢?”

李公公道:“陛下很生气,将翎王叫去了校场,恐怕要出事啊娘娘。”

“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和李公公赶到校场时,便看到萧霆和萧珩打了起来。

当年虚渺峰六杰,以谢承轩为首,他的武功造诣远远高于其他人,他将所学皆交给了萧霆,可是萧霆却从未展露过手脚,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的武功到底如何。

比武台上,萧霆剑风凌冽,已经下了杀心。

萧珩显然招架不住了。

萧霆一直隐藏锋芒,想不到为了谢承轩,竟失去了理智。

翎王被踢下了比武台,萧霆的剑即将刺穿他的心脏。

我心中一惊,刚想开口阻止,没想到却有一个声音先我而出。

“萧霆不要。”

是谢承轩。

萧霆被这个声音唤回了理智,千钧一发之际,他偏转了剑尖,割掉了翎王的一缕头发。

萧珩半撑着身子,挑衅地说:“今日你不杀我,来日可是会后悔的哦。”

萧霆揪住他的衣领,怒道:“你若再将心思打到师兄身上,我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

“哈哈哈,侄儿啊,谢承轩可比穆锦书那个闷葫芦有趣多了,本王很想尝尝你身下之人的滋味呢。”

翎王这番话彻底激怒了萧霆,他举起拳头,狠狠地砸在萧珩的脸上。

在萧霆心中,谢承轩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爱他,尊敬他,不允许任何污秽来染指他,即便他情动时,也不曾动过谢承轩一丝一毫,他视为珍宝的人,竟被萧珩言语侮辱,他怎能不气。

谢承轩拉起萧霆,紧紧地抱住他,安慰道:“萧霆,我没事,你我之间清白,我们自己知道便好,不要因一时的愤怒而让你走上绝路。”

翎王现在动不得,否则梁国将会变天。

萧霆自责道:“师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卷入这场纷争的,你应该是虚渺峰上那个无忧无虑的谢承轩,而不是现在这幅模样。”

————更——————

谢承轩道:“能常伴你左右,乃我此生之幸,你没有对不起我,这一切皆是我自愿的。”

寒冬久久不去,今年梁国的雪格外地多,天地一片素白,让这本就沉寂的世间平添了几分凄凉。

本应团圆的除夕夜却格外清冷。

宫人们心情欢喜,便想出去玩一下,她们时不时地将目光移向门外,可又不敢太过放肆,又是焦急又是无奈地站在殿内。

我合起那本薛州曾送给我的书,对宫人们说:“本宫乏了,你们也别在这儿守着了,出去跟大家一起玩儿吧。”

她们感激地看着我,笑得很是开心,那样纯真的笑容我很久没有见过了。

殿内的炉火渐渐熄灭,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听着外面的笑声,眼睛突然酸涩起来,曾经我也和她们一样,无忧无虑,开心了便笑,受了委屈便哭,可如今,什么又能令我笑,谁又能让我哭呢?

往年的除夕我都会和薛州去慕轩阁找谢承轩,可如今薛州走了,谢承轩又有萧霆陪着,我倒成了孤家寡人了。

高墙深宫,真的很冷呢。

与其在这里叹息,不如去找些乐子,何必令自己这么苦呢。

我架着马车离开了皇宫,街市上依稀有几家铺子亮着,却没有平日里热闹了。

“姑娘,吃碗面吗?”

路边的大爷笑着问我,他的脸上被冻得红扑扑的,哈出来的气在灯笼下依稀可见。

我停下脚步,坐在冰凉的凳子上,身子不由得一哆嗦,“大爷,我要一碗面。”

“好嘞,大爷这就给你做。”

大爷小心翼翼地将面端到桌子上,面上面盖着一个鸡蛋,还有几片葱花,热腾腾的气氤氲了我的眼眸。

大爷和蔼地说道:“姑娘,吃了这碗面就该回家了,除夕夜该是和家人团聚的时候,天儿又这么冷,可别冻着了。”

眼泪啪嗒掉进了碗里,我急忙抹了一下眼睛,努力地笑着,道:“谢谢大爷,我吃完就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我踢着脚下的石子,漫无目的地走着,抬头时,竟然到了慕轩阁门外。

门口依稀坐着一个人,我上前一看,竟然是谢承轩。

他看到是我时,高兴地站起来,一把拉过我的胳膊,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他竟然在等我!

他的手很冰凉,我问:“你等了多久了?”

他故作轻松道:“也没多久。”

我生气地说:“要是我不来,你是不是就一直等下去了?”

他耸耸肩,表示并不在乎。

我骂道:“谢承轩你就是个傻子,你……”

他打断我:“行了行了啊,陈漫尧你别不识好人心啊。”

他将我拉了进去,刚踏进屋子,一阵暖意扑面而来,我寒冷的心被融化了。

萧霆看到我时,无奈地叹息道:“果然,还是师兄了解你,他说你一定会来,我本来不信,结果你真的来了。”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看了萧霆一眼,不好意思地看向了别处。

萧霆趴在桌子上,颇为委屈地对谢承轩说:“师兄,我饿了好久了。”

这样的萧霆真的让我大吃一惊,平时的他总是很深沉,要么冷着脸,要么就一脸惆怅,这样的他只有曾经在虚渺峰上见过。

原来他在谢承轩面前,都是卸下防备的。

谢承轩碗里的菜一直堆得高高的,从来就没下去过。

我咬着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恨不得将萧霆一脚踢出去。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我。

“师兄,多吃点肉,你都瘦得只剩骨头了。”

“师兄,多喝点鸡汤。”

“师兄,藕片很好吃,你尝尝。”

“师兄,瞧你喝个汤都洒到衣服上了,来,我喂你。”

“啪——”

正瞪着萧霆的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谢承轩将筷子拍到桌子上,无奈地盯着萧霆,道:“萧霆你够了啊,你瞧瞧我碗里的菜,你是要撑死我吗?”

萧霆呵呵一笑,讪讪地放下筷子,说:“我这不是看你太瘦了,抱着不舒服嘛。”

“噗咳咳咳……”我没忍住把嘴里的汤喷了。

空气凝滞了。

我擦了擦嘴边的汤,用手挡住脸:“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

谢承轩红了脸,可萧霆却在偷笑。

谁能想到梁国的君主是这般不正紧加厚脸皮的人。

吃完饭后,谢承轩语重心长地对萧霆说:“你一定要好好待漫儿,否则我绝不饶你。”

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谢承轩果然脑子进水了。

你俩都这样了,还要带上我,存心让我不痛快呢吧?

谢承轩一直不知我和萧霆是合作关系,也难怪他这般说了。

萧霆愧疚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谢承轩本来要赶我和萧霆回宫,可是在萧霆死皮赖脸的请求下,谢承轩只好将我们安顿下来。

萧霆哪里是个安分的人,他半夜又去了谢承轩的房间,结果被谢承轩一脚踹了出来,我靠在门上,道:“哟,这不是咱们的陛下吗,怎么坐在地上啊。”

他慢条斯理地起来,根本不理会我,又锲而不舍地去敲谢承轩的门。

“师兄,我冷,你就让我进去吧。”

谢承轩:“……”

萧霆:“谢承轩,朕命令你开门让朕进去。”

谢承轩:“你若再吼一声,我慕轩阁的门你再也别想进来。”

我:“哈哈哈哈,谢承轩你终于出息了一回。”

红墙碧瓦依旧在,只是不见当年人。

转眼间谢承轩离开陵安皇城已有一年有余了。

他离开的那天,萧霆将自己关在金华殿,我去寻他时,他隔着门问我:“他可有话留给我?”

我轻叹一声:“他告诉我,你怕冷,夜里凉,让你保重身体。”

长久的沉默告诉我,萧霆的心很痛,如万箭穿心般难受。

沉默过后,萧霆苦笑一声,说:“你瞧,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怕冷是骗他的,多傻的一个人啊。”

他不是傻,只是因为那话是你说的,所以他才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他离开了,你可以毫无顾虑地做你想做的事了。”

他道:“可我还是伤害了他,这终究是我不愿的。”

一年前,翎王暗地里串通大臣,将所有矛头对准了谢承轩,给他安了许多罪名,民间又有谣言说谢承轩蛊惑君王,祸乱朝纲,一时间请求杀了谢承轩的奏折堆满了案几。

翎王又在背后派人暗杀谢承轩,若不是谢承轩武功高强,恐怕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萧霆不得不骗谢承轩离开。

那日我躲在殿内的龙椅后,看着谢承轩跪在地上,满脸的失望和痛苦。

因为萧霆说了伤他的话,一字一句,皆扎进他的心里,让他痛不欲生。

“你谢承轩不过是朕的玩物罢了,想在朕身下承欢的人比比皆是,你不过是那千万人中的一个,算不得什么,念在你当年救过朕的份上,朕便留你一条命,你若肯做朕的身下人,朕便留着你,否则就带着你的清高滚回你的虚渺峰,朕看了心烦。”

他背对着跪着的谢承轩,红着双眼,微微有些发抖,这些话,是他用尽全力才说出来的吧。

他的痛,不比谢承轩少。

谢承轩怒道:“萧霆,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萧霆握紧了拳头,闭着眼睛,挤出一个“是”来。

谢承轩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一字一句道:“谢陛下不杀之恩,臣,会离开的,余生绝不出现在陛下面前。”

大殿的门被打开,阳光照了进来,谢承轩逆着光越走越远,萧霆紧咬着牙,流下一滴泪。

谢承轩是个固执的人,他发誓要保护萧霆一辈子,那便绝不会离开,即使让他受尽屈辱和折磨,哪怕是丢了命他也愿意。

萧霆只能以最残忍的方式骗他离开,只有他对自己死了心,才能安然无恙地活着。

师兄恨他也好,怨他也罢,他只要师兄活着,好好地活着。

“出来吧。”他已然发现了我。

他背过身去,不想我看到他脆弱的模样。我悻悻地从龙椅后面出来,羞愧道:“我怕你们打起来,所以才……”

萧霆并未责怪我,他道:“替我送送他。”

谢承轩走的那日,陵安城的梨花落了一地,满目残春,几度悲凉。

眼前春景正好,可想与之一起共赏的人已经离开了。

谢承轩离开一年,只来过一次书信,信中言自己一切安好,却只字不提萧霆。

自谢承轩走后,萧霆一心忙于政务,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那属于谢承轩的温柔被他藏了起来。

如今朝堂之上暗潮涌动,翎王随时都有反叛的可能,可萧霆却迟迟不肯行动,父亲劝他扣押翎王,清除后患,可他却云淡风轻地说:“此事不急,翎王尚不敢反。”

我不知萧霆为何会这么有把握,直到靖阳传来突生瘟疫的消息时,我才恍然大悟。

翎王母亲一族皆在靖阳,他的根基自然也在那里。

靖阳遭水患已经三月有余,萧霆封闭了所有离开靖阳的出路,并且一路暗杀了所有来陵安的信使,所以消息才没有传到萧珩耳朵里。

水患过后,病虐四起,百姓逃不出去,加之匪盗横行,烧杀抢夺,靖阳犹如人间地狱。

我从未想过萧霆会这么狠心,一城的百姓,皆成了他和萧珩权斗的牺牲品。

可生在皇室,他身不由己,这条路上注定充满了杀戮和血腥,我能做的只有护他周全。

萧珩被突如其来的灾祸乱了阵脚,高太妃生前所住行宫也因走水而面目全非,他上奏请求回靖阳镇压匪患,可萧霆却压着他的奏折迟迟不肯下批。

直到萧珩亲自来求。

“朕要你五年不得回陵安。”

这是他的条件。

五年,够了,只要翎王的势力转移到靖阳,萧霆便能放心地去开拓他的盛世,五年之后,翎王反不反已经不重要了。

萧珩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心和愤怒,他紧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道:“臣……遵旨。”

他临走时,对萧霆说道:“五年不过一瞬,就看你到那时还守不守得住了。”

萧霆笑道:“皇叔走好。”

翎王离开了陵安,临走前,秦织语来宫中同我告别。

我与她也一年未见了。

她看上去很疲惫,眼中满是哀愁。

“你怎么了?”我问她。

她道:“娘娘,织语要走了,有些舍不得。”

“陪在翎王身边不好吗?”我问。

她摇摇头,“离开了陵安,就再也没人能像娘娘一样听我说话了。”

想必她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了翎王他……?”

她伤心地点点头,道:“我以为他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可没想到,他的情比谁都炽热,只是他一直藏着罢了。”

秦织语告诉我,翎王可以对任何人宽容,唯独对穆锦书苛刻,后来才知那是因为穆锦书不是任何人,而是翎王心里的人。

她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那让她震惊,让她痛苦。

“王爷遍寻名医,治好了穆锦书的腿。那夜,大夫为他接骨时,他疼得额上满是冷汗,王爷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眼中的心疼与自责让我明白了一切。”

她笑了一下,仿佛在嘲笑自己。

后来,她看到王爷在醉酒之后去了穆锦书的房里,她心中有疑,怕他们又起冲突,便跟了上去。

萧珩一遍遍地哭诉,问穆锦书为什么要离开他,穆锦书任他打骂,不还手也不解释。

直到萧珩强吻了他。

“穆锦书,你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的心上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你说过不离开我的,为什么你要跟着司雍走,你这个骗子。”

穆锦书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震惊地看着那个亲了他的男人。

“穆锦书,我要你永远做我的人,你逃不掉的。”

他再次吻了上去,灭了灯烛,掩了床帘。

那夜,萧珩动了情,穆锦书因愧疚而没有反抗,那一室的颓靡让秦织语彻底死了心,断了念想。

秦织语流着眼泪,痛苦道:“他娶我时告诉过我,那只是一场交易,嫁或不嫁由我决定,可我还是答应了,飞蛾扑火,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那你恨穆锦书吗?”我问。

她摇摇头,“不恨,他有他的身不由己和难处,我只是可怜他罢了。”

明知嫁他是错,可情之所向,宁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秦织语离开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就像大病了一场一样,我将她送至宫门口,来接她之人是穆锦书。

他见到我时脸上现出一丝喜悦,想来也有几年未见了。

他变得沉稳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敢拿着剑指着萧霆的少年了。

我笑道:“锦书,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他道:“师姐还是叫我闷葫芦吧。”

秦织语与我相视一笑,她道:“想不到穆侍卫以前也是个闷葫芦呢。”

我们皆取笑起对方来。

许久不见,再见却是分别。

他最后同我告别时,说了一句“漫尧,多保重。”

马车越来越远,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或许是五年,或许是……一辈子。

萧珩去了靖阳后,陵安来了一位客人。

任谁也想不到,本该死去的司雍却站在萧霆面前,手执揺风,潇洒倜傥。

“你是人是鬼?”萧霆问。

他大笑道:“司雍便是司雍,何必非要分是人是鬼呢。”

我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顺势坐到一边的椅子上,道:“是在下的美貌让娘娘看呆了吗,小心陛下生气哦。”

他还是那个司雍,依旧口不择言,油腔滑调。

当年萧珩灭了落雪城,杀了司雍,可此刻那人就在眼前,竟有些不真实。

司雍嘴角勾起,道:“若落雪城那么容易就被灭,梁国历代君王又为何下令要梁国永不进犯落雪城呢?”

他所言的确是事实,梁国三代君王皆立了条令,落雪城不属于梁国,梁国后世君王不得攻打落雪城。

如今看来,落雪城的确是个神秘的地方。

“可是,萧珩的确杀了你,也烧了落雪城啊。”我道。

他打开扇子,云淡风轻地说:“死去的只是我的替身罢了,那被烧的也只是我的花了半年时间建造的落脚点而已,不值一提。”

真正的落雪城在哪里,这世间无人可知。

司雍道:“除了我落雪城的人,这世间还有一人知道它在何处?”

我追问:“谁?”

司雍的眼眸中出现了一抹温柔,他道:“穆锦书。”

我与萧霆皆感到震惊,穆锦书竟然没有告诉萧珩这件事。

那他假死一事,穆锦书也知道?

司雍摇摇头,“他不知道,我不想让他为难,便瞒着他我没死的事情,他那个人啊,表面上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他的内心却比谁都柔软。”

萧霆问:“那你为何现在又来陵安?”

司雍道:“为了乐趣。”

“什么乐趣?”

他神秘地笑了一下,道:“陛下您说,在穆锦书和天下之间,翎王会选择谁呢?”

萧霆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道:“朕不会答应你的。”

他道:“陛下别急着拒绝嘛,以梁国现在的能力,陛下想要在五年内得到想要的东西是不可能的,若有我落雪城的帮助,不出五年,这江山,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萧霆没有理由不答应,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他怕等待的结果是失去他最在乎的人。

“你的条件是什么?”萧霆问。

司雍道:“帮助陛下开拓一个盛世乃是一大乐趣,不需要什么条件,在下就是想看看翎王那时的表情,该有多愤怒呢,哈哈哈。”

谁也看不透司雍,他永远是一副纨绔的模样,可他的眼神深邃到能让人深陷其中,他的想法令人难以揣摩,任何试图去了解他的人只会堕入深渊。

这世间若有人能让司雍甘愿敞开心扉,那这人唯有穆锦书了,因为只有说到穆锦书时,司雍的目光才是最真诚的。

我问:“你当初带走穆锦书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或是为了气翎王?”

他看着扇子上的“锦书”二字,道:“我对他,皆是我情之所向,与他人无关,在下初见锦书,便无法自拔,这颗心,终究是为他乱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可惜他心中只有他的主子,若非我以翎王的命作要挟,他又怎会跟我走呢。”

“当你威胁穆锦书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我道。

他垂下眼帘,收起笑容,低声叹道:“我的确输了。”

萧霆曾派暗卫跟着司雍,试图找出落雪城所在,可派出去的人皆有去无回,他只好作罢。

薛州送我的那本书快被我翻烂了,书角的褶皱起了一层又一层,我几番踌躇,还是把它锁在了柜子里,免得睹物思人。人已离去,我又何必留恋呢。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我转过头去,只见李公公匆忙走了进来。

“何事如此慌张?”我问。

他激动道:“回娘娘,谢大人来书信了。”

四年了,这是他的第二封信。

我接过书信,问:“陛下知道吗?”

李公公说:“陛下在同陈大人议事,奴才就先给拿给您过目。”

信封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漫尧亲启。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神不宁。

谢承轩失踪了!

信是师父写的。

信中言,半个月前有一批其他门派的弟子去虚渺峰切磋学习,然而,他们却在晚上劫走了谢承轩,待虚渺峰追上他们时,只剩下那些人的尸体了,一个不留,皆死于荒野,可谢承轩却下落不明,现场没有留下一丝一毫他的踪迹。

后来查知,那些人是翎王的部下假扮的。

虚渺峰不好插手皇室的事情,师父虽怀疑翎王,但也不敢公然同他作对,只好请我出手去查,谢承轩是否真是翎王所劫。

五年之期才过了三年,萧珩等不急了吗?!

我看完信后,再三叮嘱李公公不能将此事告知萧霆,否则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找谢承轩,甚至举兵靖阳,到时便会前功尽弃。

我正烧信时,萧霆竟然进来了。

“陛下……你……你怎么来了?”我颇为心虚地挡住了身后的火盆。

萧霆好奇,便问:“烧的是何物?”

我咬了咬唇,称谎道:“……是……是薛州,我派出去的人送来的信,说在金城看到书呆子了。”

萧霆眼眸一亮,急忙道:“此事当真?”

李公公帮我道:“回陛下,娘娘所言的确是真的,这信还是奴才接的呢。”

我附和着点点头。

他道:“那要不要朕派人把他带回来?”

我看了一眼被烧成灰烬的信,松下一口气,道:“不,我要亲自去找他,我与他之间的事,应由我来了断。”

我要去金城,萧霆答应了。

萧霆心细如丝,我那日所言他自是心中怀疑,他虽没有过问,可在我去金城的路上,他却派了暗卫跟了我一路。

为了消除萧霆的怀疑,我在金城晃荡了两天,待暗卫走后,我又连夜赶去了靖阳。

我刚到城门口,便看到了穆锦书,他竟然成了守城门的小卒。

又是萧珩干的。

我易容了一番后,顺利进入了靖阳,这里到处都戒备森严,街市上每隔一会儿就有士兵巡逻。

“秦侍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句,街上巡逻的士兵瞬间站成两列,留出一道宽阔的行道,百姓皆伸长了脖子驻足观望。

“大娘,这秦侍人是谁啊?”

一旁的老妇人兴致勃勃道:“他可是翎王爷最宠爱的男人,也是靖阳城最美的人,比那红馆儿里的花魁还要美呢。”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老妇人道:“咱们王爷好男风,可能入得了他眼的,只有这位秦侍人了。”

那穆锦书呢?

我不禁看了看城门口那个满头大汗却依旧站得笔直的人,心中竟有些委屈。

穆锦书,萧珩真的不值得你为他付出那么多。

秦侍人坐在高高的轿撵上,漫不经心地斜靠在椅背上,瞥了一眼路边看他的人,不屑地笑了一下。

这等庸脂俗粉,怎能与穆锦书相提并论,萧珩这是侮辱穆锦书了。

很明显,秦侍人是去找穆锦书的。

城门口的小卒跪了一地,唯独穆锦书依旧笔直地站着,目不斜视。

我站在远处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秦侍人气急败坏地拔出剑朝着穆锦书砍去,穆锦书依旧定定地站着,也不躲闪。

“小心……”我喊了一声。

突然一支箭射了过去,兵刃落地。秦侍人的手被箭射穿,顿时鲜血直流,他吓得惊慌失措,跌在地上疼得大吼起来。

此时,一匹马飞奔过去,马上的人一身怒气,是萧珩。

他又狠厉了许多。

秦侍人刚要向他哭诉,没想到他却掐住了秦侍人的脖子。

“你只是个暖床的工具,谁给你的胆子去动他的?”

————更————————

此话一出,秦侍人惊恐地看着萧珩,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百姓纷纷私语起来,本来夸赞秦侍人美貌的话皆变成了嘲讽辱骂之言,说他身为男人却甘愿做他人身下侍宠,不知廉耻。

站在一边的穆锦书冷漠地看着萧珩和秦侍人,道:“王爷的家务事还是回家去解决吧,别让人看了笑话。”

萧珩冷眼扫过众人,道:“让本王看看是谁在笑。”

百姓吓得立马跪下,将头伏在地上。

他转过头对穆锦书说:“你,跟本王回去。”

穆锦书拒绝道:“奴才奉命看守城门,不敢擅离职守。”

萧珩一脚踢开秦侍人,捏住穆锦书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本王,命令你跟本王回去。”

万般皆苦,无人可渡。

若人生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放开薛州的手。

可惜,已经回不去了。

正如此刻我看着万箭穿心的他,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躲在暗处的我,朝我摇摇头,让我不要出去。

下辈子我娶你。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悔恨莫及。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尸体被萧珩踩在脚底。那一刻,巨大的仇恨充斥着我的心,我发誓,定要萧珩不得好死。

穆锦书紧紧禁锢着我,捂着我的嘴巴不让我发出声音。

薛州死的那一刻,他在发抖,可他依旧不肯松手,紧紧地抓着我躲在暗处。

他告诉我,萧珩心狠手辣,自他的母妃死后,他就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我成为皇妃的那天,他便将要赶去皇宫找我的薛州半路劫走,并且灭了金城薛家满门。

当初我去金城找他时,应该推门进去看看的,可我偏偏信了那老妇人的话,信了他们举家搬走了。

薛州一直被他囚禁在靖阳,若非我今晚潜入翎王府寻找谢承轩,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是,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执意要带他走,薛州也不会因我而死。

此生,是我负了薛州。

他从未离开过我。

不是他不告而别,是我将他送上了绝路。

他被萧珩折磨成了疯子,可在见到我的那一刻,他却无比清醒,他谁都不认识,却只记得我。

地牢阴暗,他未看清我的脸,却知来人是我。

那一句“漫儿”让我撕心裂肺地痛。

他激动地告诉我,他不要我成为皇妃,他要带我离开,他走了好久好久,可是却始终到不了皇宫,他笑着说他终于找到我了,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我的薛州,他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是怎么熬过那一个个痛苦的夜晚的。

我的薛州,是怎么忍受得住这铁锁穿过琵琶骨的疼痛的。

薛州啊薛州,我对不起你,我死后愿入地狱受业火之苦,只愿换你来生一世无忧,长命百岁。

穆锦书怕我做出傻事,便将我打晕偷偷送出了靖阳城。

当天边的第一缕曙光升起时,我已离开了靖阳。

我竟是这般无能,害了薛州,连他的尸身都无法带走。

我以为萧珩还有一丝良善之心,即便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我也不曾恨过他,只觉得他失去了太多,他恨着别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他却伤害了最无辜的薛州。

我怎能不恨。

谢承轩杳无音讯,纸包不住火,萧霆终究是知道了。

可是他却很冷静,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一如既往地处理着政事。

可是他的冷静却让人很担心,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他究竟要如何对付翎王。

一切都很平静。

静到让人心惊。

平静之下却是暗潮涌动,只待一个时机,那暗潮便会冲破桎梏,摧毁一切。

终于,在一声急报声中,那暗潮来了。

翎王反了。

朝堂之上,众人一阵惊呼,有的劝和,有的劝战。

萧霆冷声道:“劝和者,投敌者,蛊惑人心者,杀无赦!”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五年之期未至,萧珩却等不住了。

萧霆告诉我,他之所以定下五年之期,只是为了开创一个盛世,到那时,翎王反与不反,他都会把江山送给翎王。

可是现在他不能让了,自己一味的忍让却成了萧珩变本加厉的资本。他妄图劫走谢承轩威胁自己,已触碰了他的逆鳞,这江山他绝不能让,更不敢让。萧珩暴戾残忍,怎能善待百姓。

可是,我总是心神不安,这场战争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操控。

萧霆御驾亲征,直逼靖阳。

硝烟四起,百姓哀嚎遍野,终究是我不愿看到的结局。

叔侄交兵于汉关,死伤惨重。

翎王被逼至汉江,至死不肯降。

混乱中,我拔出羽箭,射向翎王。

可我没想到,有一个士兵以身挡箭,倒在了他的怀里。

那个士兵竟是秦织语。

飞蛾扑火,至死不渝。她的爱到底有多深,多重?!

萧珩抱着怀里奄奄一息的人,怔怔地看着,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王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我……我跟着你……你不要生气……阿珩,阿珩,我能……叫你吗?”

“你为什么要来,穆锦书他为什么不拦着你。”他低吼道。

秦织语痛苦地咳嗽着,抓住他的手,哭道:“阿珩,我……喜欢你……下辈子……你能不能……先喜欢我,锦书好苦,这辈子……你要好好对他……”

秦织语死了,萧珩为她哭了,可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谁都没有想到,萧珩拔剑向萧霆冲过来的时候,穆锦书突然出现了。

那把剑刺穿了穆锦书的身体。

萧珩震惊地看着眼前人,手中的剑紧紧地握着,可手却在颤抖。

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像一个孩子一样无助地看着穆锦书。

穆锦书每向他走近一步,那把剑就刺深一分,血肉被割裂的声音令人胆战心惊。

“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再动了……”萧珩眼眶湿润,祈求地看着穆锦书。

可穆锦书却执拗地不肯停下来,直到剑身彻底穿透他的身体,直到他能触摸到萧珩。

穆锦书一把抱住浑身发抖的萧珩,卸下防备,卸下身份,紧紧地抱着他。

他在萧珩耳边说道:“萧珩,我不怪你,不恨你。虚渺峰上的时光很美好,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这辈子你和我都太累了,太苦了,就这样结束吧,汉江的水很清澈,它会洗涤我们肮脏的身体,洗清罪恶。我会陪你到黄泉,送你去奈何桥,你要去找王妃,她在等你。”

萧珩失了魂一样,双目空洞,一直在说:“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好,我们一起走。”穆锦书温柔地笑了一下。

他抱着萧珩,纵身跳进了汉江。

或许是风太大,我的眼泪流个不停,看着那一处红色的江水,我的心好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萧珩的死,并没有换来战争的平息,北部十五城趁乱发起叛乱,想坐收渔翁之利。

可谁知那渔翁却是落雪城。

司雍出面,北部十五城被镇压,可萧霆却失去了威信。

这场战争背后的操控者是落雪城,赢家也是落雪城。

可萧霆却不怒,也不想争。

他只想要天下安宁,只想要谢承轩活着。

带走谢承轩的确是翎王的人,可半路却被落雪城劫走了。

司雍一直囚禁着他,就是为了今日的局面。

“就这样把天下让给司雍,你甘心吗?”我问。

萧霆释怀道:“有何不甘心的,他会是一个好君王,胜过我,更胜过萧珩。我创不了的盛世,落雪城可以创,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我又该何去何从。

21.尾声

萧霆离开了陵安,城外的小道上,谢承轩在等他。

“师兄。”他远远地朝谢承轩挥着手。

谢承轩急忙将咯血的手帕藏起来,笑着朝他挥手。

俩人骑着马,向夕阳的方向慢慢走去。

消失在黄昏中。

虚渺峰又来了许多弟子,他们意气风发,充满活力,和当年的我们一样,带着憧憬和梦想来学习。

可他们却不是我们,也不能是我们。

“师姐,你教我练剑好不好,他们总嘲笑我是书呆子,我要证明给他们看,我不是书呆子。”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脸委屈地来找我,倔强地看着我,他的身上和薛州一样充满了书生气,可他不是薛州,而我也不再给任何人教剑法。

他失落地转身离开,一个女弟子笑嘻嘻地从一边的花丛里跳出来,揽着他的肩膀,笑道:“呆子,我就说师姐不会教你吧,不要担心,以后姐姐教你,包你打遍天下无敌手。”

岁月静好,他们还是少年,一切都还来得及。

八年后。

萧霆来信了。

吾妹曼尧:

承轩不堪病痛,已离我而去,他去时甚安,唯一牵挂是你,嘱我寻你,照顾左右。然,吾心甚悲,无力再顾其他,书信一封,望妹珍重。

谢承轩终究是去了,还好,他们相互陪伴了八年,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八年。

22.番外

奈何桥边,一人始终不肯喝孟婆汤。

孟婆苦苦相劝,那人却一直望着远处,不肯忘却前尘。

鬼差来寻孟婆聊天,却看见了那人,心中一惊。

他敛了敛心神,道:“孟婆,他是怎么回事?”

那人看了一眼鬼差,点头示意。

鬼差也回了一下。

孟婆道:“又是个痴儿,说他在等他的师弟,等不到就不投胎,时辰若是过了,他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鬼差摇摇头,轻叹一声,道:“何必如此执着呢,人生一世,遇到的人终究是过客,体验一次便够了,为何再挂念呢。”

那人摇摇头,“忘不了,也不敢忘。”

“你若等不到呢?”孟婆问。

“那不如做个孤魂野鬼,也没什么不好的。”

鬼差和孟婆都摇摇头,却都没有再劝。

做孤魂野鬼也会忘记前尘往事,失去人性,无法往生,最终被灭魂。

他不知道,鬼差也不敢多说。

只盼他等的那人能来。

可是,人生百年,除非那人遭遇横祸或者自己放弃生命,否则他是等不到的。

孟婆对鬼差说:“这么些年了,你送走那个人应该是个孩童了。”

鬼差笑道:“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与我再无干系。”

孟婆调笑道:“你当初放弃往生,换他和他的妻子来世的生在邻家,可你就不怕他爱上的不是那个姓秦的姑娘,而是别家女子?”

鬼差道:“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辜负秦姑娘。”

这鬼差便是穆锦书。

他已经改头换面,成了地府的差使。

穆锦书不愿投胎,不想忘记前尘往事,也不愿再有来世,他成全了萧珩,成全了秦织语。

阎王答应了他的请求,让萧珩和秦织语生在邻家,青梅竹马。条件便是他沦为地府的鬼差,永远听地府差遣,不得轮回,回不了人间,看不了太阳。

谢承轩依旧在等待,他等得到吗?

穆锦书在等,等一份人间真情。

孟婆也在等,等一对痴情人的忠贞。

孟婆端着汤,问:“时辰将近,你还要等吗?”

谢承轩点点头,“若是等得到,我陪他一起走,等不到,说明他还活着,我也会安心。”

最终,他没等到。

谢承轩笑了:“还好,他还活着。”

不待灭魂,他自己跳入了忘川。

原来谢承轩不是在等萧霆来,而是在等他不来。

四十年后,孟婆见到了另外一个人。

依旧不肯喝孟婆汤。

鬼差不再去劝,他知道自己劝不了。

孟婆哀怨道:“这人间的情爱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们这般执着。”

萧霆白发苍苍,道:“他让我要好好活着,我听他的话,将人间的风光赏尽,走遍五岳山川,带着他的愿望活了四十年,我怕再也遇不到他,所以我必须得等。”

孟婆骗他道:“你喝了汤去投胎,我去求求阎王,让你们相遇,好不好?”

萧霆激动道:“当真?”

孟婆忍着心酸点点头,道:“千真万确,我求不动,还有那位鬼差呢。”她看了看穆锦书。

穆锦书点点头。

“忘了吧,都忘了,好好地过下一世。”孟婆送走了萧霆,可是却莫名其妙地伤心起来。

她摸了摸脸颊上的水滴,道:“我几百年都没有流过眼泪了。”

穆锦书叹道:“大梦一场,终是空。”

————完

如何以「我封妃那天,他在宫外跪了一夜」为开头写一篇古言小说? - 阿晔的回答 -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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