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丝木偶
2023-10-26T00:00:00Z | 31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10-26T00:00:00Z
悬丝木偶
冲击波式爱情:青春莽撞,情深意长
我养母的儿子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每天都会收到大把情书。
他为了折磨我,晚上会推开我的卧室门,让我跪在地上,把这些情书念给他听。
直到有一天,我把他的名字,错念成了路川——我们学校的学神。
林执几乎疯了,掐着我的脖子吻我。
可他不知道,在他走后,路川就会溜进我的屋子,待上整整一晚。
而我一直等着,等他们两个疯子碰在一起,狗咬狗,然后还我自由。
01
林执有病,精神病。
7 岁那年,他将一把剪刀插进我的右手。
只因为,我不愿画他的样子。
我仓皇爬着去敲养母的门,却无人应答。
直到,林执在身后揪起我的头发,轻声说。
「还不知道吗?」
「你爸妈把你卖给我家……」
「就是为了给我做玩具的。」
02
我的心直往下坠,眼泪是生理反应。
见我哭了,林执才恩赐般喊来了家庭医生。
他伸出手,擦去我脸上的眼泪。
接着,在我面前,把我最爱的画具丢进了壁炉。
「姐姐,你以后要乖。」他稚嫩的声音极冷。
看着燃烧的画具,我几乎疯了。
扑到火边,又束手无策。
我无助地回头望去,别墅的大门关得很紧。
这时,林执「贴心」地递来手机,拨通了号码。
那是我父母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顿时绷不住了,哭了出来。
然而,电话另一边立即挂断了。
林执在一旁看着我,像在看一条可怜的狗。
如他所说,我父母真的不要我了。
那年我 10 岁,彻底成了林执的玩具。
右手废了,我开始用左手写字,再也没画过画。
我开始明白,林执的病魔,便是我的恶魔。
我所有的挣扎,都将成为投向地狱的养料。
03
后来,林执因为定期看医生,病情稳定不少。
渐渐地,居然出落成了长身鹤立的不凡贵公子。
在学校里,他永远是风云人物。
只有我知道,林执私底下多么可怕。
这些年,我无数次想吞掉林执所有的安眠药。
我无数次划开血管,又害怕地捂住伤口。
我不想活,却也不敢死。
于是,逃跑——成了我前半生的唯一目标。
但我太小了。
每次逃跑,都太过拙劣。远没有林执想的惩罚精彩。
我一度以为,自己注定被林执拿捏一辈子了。
却忘记。
如果接受了,世上有恶魔这种设定。
那么,一定会有天使出现的吧。
于是天使出现在高中。
04
到了高中,林执收到的情书越来越多。
他总是笑着,跟那些红着脸的女孩子们道谢。
到了晚上,林执会喊我到卧室里。
他让我跪在地上,命令我一封封地念诵情书。
一开始,我不愿意去践踏那些青涩的心意。
可林执说:
「好,那你明天将这些信贴在黑板上。」
我没有办法,只好磕磕巴巴地读着情书。
脑海里,却时常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
路川。
他是 A 班的班长,和我们班是同一个化学老师。
而我和他都是化学课代表。
他是年级里数一数二的优秀学生。
喜欢穿洁白的衬衫,身上有阳光的味道。
我总是默默地关注他,守护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直到一天晚上。
我将林执的名字,念成了路川。
05
喧嚣的夜晚,蝉鸣不止。
椅子上,林执愣了一下。
他俯下身,笑得面容扭曲,眼神却阴鸷至极。
「姐姐,你喜欢这样的乖学生啊?」
「让我想想,是因为他比我更受欢迎吗?」
「可你也觉得,路川他会喜欢你吗?」
他不笑了,逼我看着面前的镜子。
「姐姐,你要不要看看自己下贱的样子?」
「答应我,别做梦了。」
镜子里,林执一只手反剪我的手臂。
另一只手,捏着我的喉咙,只能面向镜子。
看着镜子里的画面,我突然明白。
原来,我早已成了一只破碎的悬丝木偶。
林执……
他那修长的手指,可以获得吉他比赛的金奖。
也可以,随意拨动我命运的琴弦。
06
想到这里,我轻蔑地笑出了声。
林执停下来,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看他。
「姐姐,你笑什么?」
我无意去探究一个疯子的内心,又恢复了平时低声下气的模样。
「我知道自己贱。」
林执最恨我这样。
他喜欢看我反抗,喜欢看我挣扎。
唯独不喜欢我认输。
果然,林执眼神一凝,发了狠。
他扯着我的头发,将我的脸用力怼在镜子上。
我看到,他那张俊秀的脸因愤怒而变形。
脸很疼,我心底却翻涌着报复的快感。
我挑衅地问:「疯子,你除了打我还会做什么?」
林执愣了半秒,突然弯唇笑了。
我没想到,林执会吻我。
07
林执用力拥着我,几乎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不知是谁的嘴唇破了。
腥甜的味道,瞬时充满了口腔。
过了好久,林执才气喘吁吁地放开我。
我却想起路川和煦的笑,眼圈登时红了。
我抬袖去擦嘴边的血,又被闪光灯晃了眼。
林执看着手机屏幕,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他的手臂绕过我的肩膀,逼我看刚拍的照片。
照片里,我头发散开,衣衫凌乱。
眼睛里,漾着入骨的恨意。
林执举着手机,抚摸着照片中我的轮廓。
他明明没动我,我的身上却一阵阵发冷。
「姐姐,恨我吧,我不在乎。」
「但是,别喜欢别人。」
他说得很轻,语调又有些诡异的温柔。
我喉咙哽得厉害,颤抖着声音问:「凭什么?」
紧接着,林执冰凉的手掌覆上我的脖子,耳边响起他带着凉意的声音:
「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把你和他都杀了。」
手指慢慢收拢,我只觉得氧气在一点点被抽干。
快窒息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林执,杀了我,然后坠入地狱吧。
然而,林执仿佛看破了我的想法,忽然松了手。
镜子里,我看到自己脖子上紫红色的手印狰狞着,像魔鬼的标记。
他离开我住的阁楼时,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高领的打底衫扔给我。
「藏好你漂亮的脖子。晚安,姐姐。」
林执走后,我瘫坐在地上,咳出了眼泪。
可下一秒,窗外传来一声异响。
唰的一声,一道瘦长的身影翻了进来。
他坐在窗台上,穿了身黑衣,笑得却很阳光。
「安安,他又欺负你啦。」
是路川。
08
两年前,我第一次认识路川。
放学路上,林执将我丢下。
他命令我,在十分钟内,跑着回家。
我拼命地跑,只为未来三天能吃上饭。
或许是太像慌张的猎物了吧。
在僻静的近路上,一条野狗,盯上了我。
它追上来,横在我身前,与我对峙。
眼睛通红,嘴角淌着口水,躲在阴影处,怕光。
是很典型的狂犬症。
我怕极了,浑身都在颤抖。
结果,一瞬间,身旁的平房开了门。
一双手,将我猛地拉了进去。
「你一害怕,谁都可以欺负你啦。」
抬起头,寒酸杂乱的房间内,竟是路川。
他暖暖的笑容冲淡了一切恐惧。
那屋子真的很清贫。
但我却觉得,自己被一个天使,拽进了天堂。
如果我没看到接下来的画面的话。
09
路川开了门。
他弯腰捡起路边的砖头。
接着,他悠悠向疯狗走过去,但砖头砸得很快。
夕阳下,污血染红他的脸与白色衬衫。
我吓得捂住嘴,转过头。
于是,我看见整面墙上,都是我的照片。
各种角度,各种时间。
墙边,是散发着腐朽气味的橱柜。
在那里,我又看到一些熟悉的东西。
像是,自己用光的圆珠笔,遗失的书本,因为被浇了牛奶而丢掉的校服。
我几乎呆住了。
这时,路川回来了。
他浑身染血,眼神中的狠厉还没来得及收敛,一抬头就和我的眼神撞上了。
然后,路川脸上的狠厉瞬时不见。
竟笑得有些羞赧:
「安同学,没事了。」
说话间,路川似乎意识到我看见那些照片了。
我的心跳,差点骤停。
10
但是,下一秒。
路川立即张开手臂,整个人慌张地扑在墙上。
双手乱舞。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这里……太脏了!我来擦!」
我愕然地看着路川的「表演」。
明明是我该慌张才对吧?
我吞了口口水,摆手说:「我啥也没看见呀……」
路川顿了一下。
人还贴在墙上,头却转过来。
「安同学,以后,可以叫你安安吗?」
他在用一种古怪的姿势提一种过分的要求。
可碍于他救了我,我还是应下来说:「好啊。」
下一秒,路川满意地笑了。
紧接着,他看着我的头上,又露出乞求的目光。
「那个,我还没有……」
我听了,愣了几秒。
拿下自己的发卡,轻轻放在地上。
整个人都麻了。
「我可以走了吗?」我说。
「嗯嗯。」
我背过身,去开门。
再回头想告别时,发现路川离开了墙。
他对着满墙我的照片,完全不顾还在场的我。
他痴迷地说:「安安,我们越来越近了。」
我闷头跑了。
11
后来,如路川所说,他离我越来越近。
在暗处,找我聊天,总想着从我身上拿点什么。
甚至,侵入我的卧室。
仿佛一秒也不能离开我。
不同于林执,他真的像是拥有三个人格。
一个,是学校里阳光帅气的学神。
一个,是漠视生命下手狠辣的青年。
一个,是只在我面前,才显得腼腆弱小的少年。
因此,我不能不总是想起他。
以及,初见时,尸体横陈的野狗。
那双无助的血眼,总会换成林执的眼睛。
我想,我守护的秘密,是一个在人间流浪的天使,他背着疯癫与血腥的禁忌。
12
月光下,路川从怀里掏出一个橘子,剥了起来。
我低头揉着酸疼的膝盖,轻声说:
「路川,你不要来找我了。」
「你知道的,安安,那不可能!」
路川翻下来,递给我橘子。
他双手掀开我的睡裤,捧着我的膝盖,吹得很认真。
我一瓣瓣吃着橘子,看在学校中被万众瞩目的学神,跪在我面前,失神恍惚。
良久,路川起身,熟稔地在卧室各个角落走动。
随着他的走动,数个针眼监控被他拿出来。
路川将监控一一摆在床上,细心地更换电池。
这是他几年来,步步接近我的成果。
这期间,房间里静得要死。
我无聊,一下下荡着双腿。
最后,路川将监控依次放回了角落。
他走到我身前,试探地,伸出手。
他揉了揉我的头。
「安安,你刚才,叫了我的名字欸。」
「不要再偷听了啊。」我发出没底气的抗议。
「我怕你有危险嘛。」
路川满意地巡视着房间角落的监控:「不然我也不会求你让我一直能看到你了。」
好吧,如果不允许就要把自己的手剁下来寄给林执也算「求」的话。
哪怕你寄个猪蹄呢……我至今想起都会腹诽。
但或许是久居地狱,再绝望的人也想献出温暖。
我不愿路川也陷入危险,只希望他安稳一生。
「你别惹他就好。」我轻轻说,「好好上大学。」
「他算什么啊。」路川冷笑,「我甚至能住在你的卧室,他也不知道。」
「路川!」我声音高了几分。
「对不起。」路川立即低下头。
我抬眼,正看见他的眼中,满是不屈与狂热。
接着,他翻上窗户,要离开时,留下一个狡黠得意的笑容。
「我决定不听你的了。但你记得。」
「安安,我是你的。」路川说。
13
「姐姐,你是我的。」
第二天,校门口,林执这样对我说。
车内,他递给我一部手机,拨通他的电话。
「到家前,都要保持和我通话。」
林执吩咐着,嘴角压抑不住地扬起弧度。
我注意到,他的右耳戴着一粒 mini 无线耳机。
菱形,宝蓝色,宛如毒蛇的眼睛。
我有副一模一样的,是他赏赐给我的「奖励」。
「耳机也要戴好。」
「姐姐,我要确保你不会背着我做坏事。」
林执声音轻柔。毒蛇吐出了信子。
手机放在他摊开的手掌上,我没接。
只是安静看向车窗外的校门。
那是我无声的抗议。
「好,我明白。不愿意也行。」林执竟悠悠说。
嗯?我纳闷地看向他。
林执冰凉的手,覆上我的后颈,隔着我的高领打底衫,一下一下地摩擦。
他眼中的那种爱怜,就像,是在摸一只猫。
林执语气很轻:「那今天起,我们就不去上学了吧。退学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我们就能每分每秒都在一起了。」
「只有,我和你。」
林执手上动作轻柔。
我却感受到,被掐着喉咙的窒息感。
他知道的,他知道的。
我还是没放弃逃跑。
只想着熬到毕业,可以永远逃离他。
可林执,似乎总能看穿我的软肋与渴望。
然后享受着,将其毁灭的快感。
我不甘心地接过手机,小声说:「我愿意。」
林执鄙夷地嗤笑一声,无奈摇头。
「姐姐啊,你总是这么的,不好玩……」
我木然地听着他的讽刺。
车窗外,路川清瘦的身形闯入我的眼帘。
他推着单车,似乎在向车里看。
纵使隔着防窥玻璃,心脏仍瞬间漏了一拍。
林执发觉了我的异常。
他也扭过头,看向车窗外的路川。
奇怪的是,林执语气竟兴奋起来。
「姐姐,你要小心。」
「如果被我听到你和路川做『坏事』……」
「那就好玩了呀。」
14
林执亲手为我戴好耳机,示意我下车。
我攥紧了书包带,低着头从路川身边匆匆跑过。
风掠过的时候,我听见路川的呢喃:「安安……」
与此同时,我的耳机里也传来了林执轻飘飘的声音。
他说:「姐姐,告诉我,为什么路川的眼睛一直长在你身上?」
「真想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挖下来……」
盛夏的阳光倾斜而下,林执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窖。
我强作镇定地警告林执:「你不要乱来,我和路川根本不认识……」
林执好像在笑,片刻后,耳机里只剩下他的呼吸声。
「姐姐,你感受到了么?」
「嗯?」
「我们好像住进彼此的身体里了。」
林执的尾音拖得很长,有些轻佻。
我的全身却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那晚的吻。
林执他,好像病得越来越厉害了。
回头看去,林执点了点耳畔的耳机。
「记得,一直开机,保持通话。」
15
我跟林执的座位只隔了两个过道。
整个上午,林执若无其事地跟同学说笑。
我却一直心神不宁。
嘴巴越来越干,不想喝水,也不想说话。
即使在课上,林执的呼吸声也仿佛近在咫尺。
我恍惚的模样被老师注意到,老师点了我两次名。
耳机里传来林执的低语:
「姐姐,专心听课哦。」
「我在陪着你。」
谁稀罕你陪着我。
终于捱到快下课,林执开口,关心的口吻令人作呕。
「姐姐,你一上午都没去厕所。」
……
「林执,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我终于没忍住,怼了回去。
林执低笑两声,像是在宽恕。
「下个课间去吧,回来再打给我。」
耳机里的声音消失了。
我松了一口气,手臂却被人推了推,「安宜,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是我的同桌,她没注意到我藏在头发下的耳机。
我疲惫地摇摇头。
「那我们走吧,下节体育课。」
去操场前,我想了想,还是把林执给我的手机和耳机揣进了校服兜里。
只是那时我还没想到,我的服从会酿成不可挽回的惨剧。
16
体育课上,我坐在主席台边喝着汽水。
球场外围了大几十号的学生,时不时传来一阵欢呼。
今天我们班跟 A 班友谊赛,路川和林执都在,我还是不去凑热闹为妙。
正想着,耳机里忽然传来林执的声音。
「来看篮球。」
我挠了挠头发,装作没有听到。
「你最好不要错过路川流血的样子。」
我怔了下。
几乎要将手里的易拉罐捏瘪。
但还是起了身,一路小跑去了篮球场。
到的时候,已经围了很多女生。
林执偏过头,汗水从他刘海滑过。
我看见他带着古怪笑意的眼睛。
这时,又一阵欢呼传来。
我才注意到,是路川进了球。
好巧不巧的是,那个篮球,向我这边滚来。
「捡起篮球。」
林执这样命令道。
我急忙三步并两步,将篮球捧在手里。
本以为,是让我把篮球交给林执。
恐怕又少不了什么羞辱的戏码吧。
我捧着篮球,只觉得头皮发麻。
然而,林执在场内,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很好。」
「现在,砸到路川脸上。」
「用力点。」
「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他流血的样子了。」
「还在犹豫什么?」
「姐姐?」
「想想你的学业。」
……
篮球场内,喧嚣渐停。
所有人都在古怪地盯着我。
我大脑几乎一片空白,迈着机械般的步子,向路川靠近。
我似乎已经看到路川眼里的喜悦了。
可是,我还是将篮球高高举起。
紧接着,砸到了路川的鼻子上。
又是一阵惊呼后,路川的鼻子开始淌血。
我几乎无法面对路川的目光。
林执似乎很满意,「真好。」
「这下大家都会知道你是个奇怪的疯子。」
「姐姐,除了我,没有人再愿意爱你了……」
耳机里,林执的话音,突然停顿。
因为我们都看到,路川向我走过来了。
17
路川跟他身边愤愤不平的男生说了句什么。
然后,他一个人,慢慢向我走来。
如林执所说,众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我想跟路川解释、道歉,或者离开这里。
但我开不了口,双脚也不听使唤。
路川停在我面前。他抬起了手。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却感受到,那只手,穿过我的黑发。
他好像,注意到我耳朵上的耳机了。
在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中。
路川的脸,慢慢俯下来。
他的唇瓣紧贴着我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拂过。
「砸得不疼呀,林执。」他说。
18
一瞬间,我全身血液都往头顶涌去。
我僵硬地转过头。
林执站在一群人中间,表情是木的。
紧接着,林执又笑了。
他摘下耳机,用手不断地把它抛向空中。
一下,又一下。
不知怎么的,那粒耳机更像砸在我的心上。
我的心随着他的手,不断不断地起伏。
仿佛此刻,我才是林执的掌中之物。
19
我下意识想往后退,尽可能离路川再远一点。
我硬着头皮掏出手机,想重新拨给林执。
我想说,路川不是有意挑衅他的。
我想求他,我不想退学。
电话还没来得及拨通,我的手却被人牵了起来。
路川的手很暖,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我看向路川,他又露出了标志的羞赧笑容。
他的声音清朗,球场上的人都能听到。
「同学们,是我有错在先,我今天答应陪安安过生日的。」
「但我忘记了。」
「安安生气是应该的。」
路川话音一落,全场寂静了几秒钟。
我差点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可我从不过生日的,更别提要求路川来陪我过生日……
渐渐地,有男生先反应过来,用食指在我和路川中间指了几个来回。
「哦——原来是小情侣闹别扭了!」
男生的话瞬间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我有些懵,跟不上事态的变化。
还没来得及出口否认,肩膀就被路川揽了过去。
他的一双笑眼,打量着另一边的林执。
在起哄的声音中,路川悄声说:「别怕,我会救你的。安安。」
可是,在我的视线中,林执将手中的耳机,摔在了地上。
我红着脸想挣开路川的手,正对上林执玩味的目光。
那粒蓝色的耳机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脚边。
林执嘴边的笑收敛起来,锋利的嘴角抿成一条线。
从前,林执即使再生气,也不会在学校当众发作。
这次,不一样。
我吞了吞口水,眼看着林执一步步地走近我。
「姐姐,你没告诉路川么?」
「今天是我们在学校的最后一天。」
「我们,要去留学了。」
……
20
因为林执的话,众人都意识到,我的「男朋友」并不知道我要退学的事。
起哄声顿时化作窃窃私语的交谈。
大家都在等着看热闹。
我捏紧了拳头,却根本无力反驳。
我的户口本、身份证全都在养母手里。
别说让我陪林执出国,如果林执今天死了想让我给他陪葬,养母拼了老命跟我同归于尽也会同意。
「哦。」
路川微不可闻地点点头,转而说:「没关系,我会一起去。」
我睁大了双眼看他。
以他的经济状况,怎么可能……
我马上明白,路川是在虚张声势。
但这很有效,林执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没定去哪个国家。」
「还没定啊。」路川的话轻飘飘地,搂过我向教学楼走去。
他留给林执的最后一句话,带着自信的笑容:
「那我们自己商量也可以。」
我回过头,林执呆呆地矗立在篮球场上。
他很平静,但我总觉得,那像是他脑海中的一根线崩掉了。
心中不妙感愈演愈烈,我不得不加快离开的脚步。
只是,还没走出去两步,我就听见了一声闷响。
紧接着,身边的路川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我惊愕地转过头,林执高大的身子遮住了阳光。
他的袖子已被挽起,拳头上青筋迸发。
因为学过柔术的缘故,林执第一时间坐到了路川的背上。
他的大腿紧紧压着路川的喉咙,根本没给路川留下任何挣扎的余地。
我吓坏了,但还是第一时间去推开林执。
林执纹丝不动,他的拳头张开,顺势抓住我,一把将我拽在地上。
剧痛从手腕传来,仿佛是被钢筋箍住了一样。
我忍住了尖叫,愤恨地看向林执。
却看到,林执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小的剪刀。
我愣了愣。
那把剪刀,经常用来剪掉我的头发。
而今,林执蹲了下来,轻声问:
「你刚刚是用哪只手碰她的?」
「林执,你别发疯!」我大喊着,却无济于事。
只听到林执说:「姐姐,你好好看着。」
紧接着,林执锁定了路川的左手。
他高举着剪刀。
然后对着那只手,猛地扎下去。
路川闷哼一声,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从我的视线看去,他甚至没皱一下眉。
众人没见过林执这副模样,女生的尖叫声响起,还有胆子大的人想上来拉林执。
不远处的体育老师不停地吹着哨。
但是林执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机械地抬手,落手。
直到那只漂亮的手逐渐血肉模糊。
「姐姐?你哭了?」
忽然间,林执停下了。
他冷漠地看着我,擦去我布满脸颊的泪水。
可我听出来了,林执更加生气了。
想必是气极反笑吧,林执紧绷的表情松弛了下来,也放过了路川。
他笑了笑,说:「我的错,你带他去医院吧。」
说完,林执一个人走了。
我连忙扶起路川,拒绝了其他学生们的帮忙,匆匆向校外跑去。
但如果我机灵一点,就该明白,只要听了林执的话,向来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21
校门口,我和路川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第三医院。」
我说完,路川忽然拉住我的手。
他的脸色苍白,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要不要去更远的地方?」
我愣了愣,偏过头去。
「等上大学吧。」我轻声说。
没了林执家,我连一个身份都没有。
真是可悲。
一个悬丝木偶,最憎恨的,是操控自己的人。
最离不开的,竟也是操控自己的人。
「我知道你就会这么说,我逗你的。」
路川眯眼一笑,说:「就算逃到天涯,你还是会怕……」
话还没说完,出租车忽然受到了巨大的撞击!
强烈的惯性,使我和林执都磕到了前排的座椅。
「草!怎么开的车啊?」
伴随着司机的骂声,我揉着头,向车后看去。
一瞬间,我的心就提了起来。
是林执家的车。
透过挡风玻璃,我能看见面无表情的司机,与林执的狞笑。
22
司机下了车,正要过去找后车理论。
但那辆车开始缓缓地后移。
司机骂骂咧咧地追上去。
然而,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慢。
因为,那辆车,开始加速了。
「草!!!」
面对径直冲过来的车,司机怪叫一声,扑到一边。
咚!!
撞击再次来临。
这一次,路川紧紧抱住了我。
我脑袋一片空白,仅剩的情绪是恐惧。
下车吗?
不行。
林执又发疯了,他会杀了我们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路川矫健地翻到了前座。
他坐在驾驶席上,有些生疏地拧动了钥匙。
对……
「对!快跑!」
我连忙扶住座椅,大声喊道。
千钧一发之际,我再次回头看去。
林执的车,已经再次加速了!
「快开啊!路川!」
「我知道,安安。」
路川竟还有时间侧过脸,冲我笑了一下。
随即,油门踩到最底。
伴随着又一轮方向相反的惯性,我抱紧了前座。
「快跑!快点!往郊外开!」
我已经听到自己的哭腔了,可路川一直没回应我。
偏过头,林执的车已经与我们并排了。
只看到,副驾驶的林执摇下了车窗。
他的目光,是连我都未曾见过的阴鸷。
砰!!
这一次的撞击,来自侧面。
我连大喊的力气都不再有,只能闷哼一声。
再抬头看去,林执的车已然超过我们,扬长而去。
宽阔荒凉的郊区大街上,我还有些发懵。
结束了吗?
我刚刚冒出这样庆幸的念头,就看到林执的车,在前方停下了。
紧接着,那辆车调头了。
它在向我们开来。
「调头!路川!」
我喘着粗气,催促道。
然而,路川却充耳不闻。
甚至,我能感到,他在加速。
「路川!你干什么啊!调头啊!」我几乎是哭着大喊。
终于,路川回过头来。
「安安,别害怕。」他说。
「我不会让别人再欺负你了。」
他的目光,已经不再转回去了。
而两辆车的距离,正在极速缩短。
我的视线,从一脸笑意的路川,到看清狰狞面孔的林执。
再到,一片漆黑。
轰。
那道巨响,带走很多东西。
23
我像是睡了很久,睁开眼时,浑身没有力量。
环顾四周,白茫茫的。
在这片苍白中,我走了很久。
直到走进一间卧室,看见林执。
他拿着剪刀,剪着一个女孩的碎发。
他怎么这样啊?我走过去,想制止他。
上前才发现,那个女孩,是我。
眼前的安宜,捏紧了拳头,抿着嘴,眼睛通红。
「姐姐,你要知道。」
「你变成这样,是不是好多人笑话你?」
「只有我不会。」
「我的玩具,会留很久,我会一直喜欢。」
「你要珍惜。」
我听着林执温柔的声音,只能捂住耳朵,连忙跑走了。
紧接着,我跑到了一间寒酸的屋子。
路川坐在桌前,在厚厚的笔记上写着什么。
穿校服的安宜,坐在身后。
安宜很紧张,说:「我得走了,午休林执也会找我的。」
路川笔一顿,他的表情很沮丧。
「安安,我不想在你的日记里,写别人的名字。」
他说:「我会发疯的。」
安宜一怔,才恍然说:「你在写我啊。」
「是的,安安,我珍惜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
安宜语气弱弱:「你脑子到底有没有问题啊,学习还那么好。」
路川挠挠头,没有回话,继续写着。
安宜发出一声呻吟:「这句话就别记了啊。」
我试图去触摸那个埋头写字的男孩。
可这处场景,又渐渐模糊了。
更多的画面,开始出现又消失,无数的声音在周边环绕。
仲夏,深夜。
「姐姐,这次……就罚你三天连续吃饭吃到吐吧。」
「毕竟,我看到你在看健身拳击的书?」
「有没有搞错。你是想去吸引谁吗?」
「还是,你想打我?」
……
金秋,晌午。
「安安,你可不可以不要劝我了。」
「我真想宰了那个畜生。」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你最好了。」
「但我不怕。算了……我很害怕。」
「因为,只要林执在,你就会一直怕他。」
「但如果……我杀了林执。」
「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
隆冬,初春,林执,路川。
两个精神病,叽叽喳喳。
我几乎都要分不清谁是谁了。
于是,我听到一声陌生又熟悉的喊声。
「安宜!」
是谁啊?我无力地转过头,去找安宜的身影。
却看到,是我的爸妈,眼神望着我。
我连忙左右环顾,并没有发现多出的「安宜」。
所以,是在喊我吗?
低头看去,才发现,小手嫩嫩的。
哦。我想,这是我的小时候。
「爸,妈。」我说出话,声音细细的。
「别叫我们爸妈了,安宜。」爸爸说。
「你是别人家孩子了,要听话。」妈妈说。
爸爸又说:「别给我们找麻烦。」
妈妈又说:「脑袋机灵点,不要在家里犯贱!」
爸爸妈妈,也叽叽喳喳。
我呆呆点头,心想,他们好像在念售后政策啊。
原来我当时就是这么被卖的啊,怪不得我后来跟个弱鸡似的。
我真是有够听爸妈的话。
于是我说:「滚吧,你们。」
可开口,却是大哭声。
那是多年前的安宜,无助的大哭声。
这时,我又听到——
「安宜。」
我转过头,是很刺眼的白光,那里站着一道身影。
我努力睁开眼。
看到的,是站在病床边的路川。
「哦……」
我呆了呆,好久才说:「我回来了啊,路川。」
24
苍白的病房,苍白的路川。
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
当他俯下身时,我看见了临床的林执。
林执也在看我。
他的眼睛,带着疯狂的神色,像会说话一样。
「你醒来了啊,姐姐,真好。」
事实上,林执也说出了他的心声。
而我脑袋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跑。
这次闯的祸太大,无论如何,林执和养母都不会放过我了。
于是,我努力活动了一下身子,发现除了疼痛,四肢都是正常的。
我连忙反握住路川的手。
我说:「我们走。」
就这样,穿着病服,冲出了病房。
「又跑啊?」路川在身后,不服气地念叨。
「不一样。」我说,「这次,我不回去了。」
我不回去了。我想,就算自己在外面再怎么潦倒,也不回去了。
「可是,安安,你一辈子都会怕他的。」
路川很担心地说。
「别说了!」
我站停,冲身后大喊。
「要不是你,事情会发展到这样吗?」
「当时跑走不好吗?逞什么强啊!」
路川被我吼得吓到了,愣了愣,不再说话。
只剩下走廊的病人与医生,向我投来异样的眼光。
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
我索性也不再吵了,拉起路川的手。
脑袋里,却猛地冒出一个想法。
带着他跑,算什么事儿啊?
私奔?
25
我们逃离了医院,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穿梭。
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心情却越来越轻盈。
我想,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啊。
可惜,我的逃跑计划,真是一如既往地粗糙。
因为我又想,哦,这是饿肚子的感觉啊。
我与路川站在便利店前,面对关东煮流着口水。
「你也没带钱吗?」我绝望地问。
路川一摊手,「没。」
「手机?」
「没。」路川顿了顿,说,「但我可以抢。」
「你没被抓起来已经很让我惊讶了。」我一脸安详地摆手,说,「还有林执,我聪明一点,该早点报警把你们这样的疯子都抓起来。」
「你知道那没用的。」路川得意地笑笑,「我是你的,你丢不掉。」
「不要说胡话了。」
我气馁地离开了便利店。
「去火车站吧。」这时,路川这样说,「我们可以逃票。」
26
我们又开始逃跑。
到火车站,要走上一个小时。
我迈着饥饿的步伐,活像具丧尸。
「安安,我们逃到一个没人找到的地方,能怎样呢?」
路川忽然问我。
我很不耐,说:「当然是赚钱。」
「原来你也很容易满足啊。」路川感慨,「不怕被林执找到吗?」
「我不怕啊。好吧。」我长叹一口气,「最多做几年噩梦。」
「安安,你没想过,试着不再害怕吗?」
「你话怎么这么多呢。」
我挥了挥拳头,示意路川住口,「有讲话的力气不如去向别人要点钱。」
路川悻悻闭嘴了。
而我看向宛如没有尽头的马路,只觉得恍惚。
人能逃到最远的地方,是天涯吗?
可人能忍受恐惧的极限,又在哪里呢?
我用来保护自己的勇气,好像很久之前就被消耗殆尽了。
27
火车站内,行人往来。
我与路川蹲在站内的角落。
候车厅内,挂着几块大屏幕。
多数是车次信息,少数在播放广告或者新闻。
虽然能靠看它们来打发时间,但依然缓解不了饥饿。
「路川,能不能去帮我接点水来啊。免费的。」
「你要学会自力更生了,安安。」
「孩子大了,真是不听话了。」
我幽怨地留下一句,狼狈地小跑去接温水饱腹。
本来,我们计划找一个人最多的检票口,钻进去。
悲哀的是,今天的车站客流量很少。
直到夜幕降临,我饿得都要昏厥了。
反观路川,竟然一口水没有喝。
我很好奇:「你不饿的吗?」
路川一直盯着检票口,忽然说:「这趟车人多,我们去!」
我顿时来了力气,跟着路川挤进开始检票的人群。
我头缩得低低的。
好不容易凑到检票口,我瞅准时机,一个箭步,紧跟在前面刚刚检票完的乘客身后。
却被乘警像拎小鸭子一样,揪住了后脖领的衣服。
「计划有变!路川!」
我惊慌大喊,说:「快来帮我!」
身边,路川眼神一凛。
他面向乘警:「放开她,否则我就动手了。」
乘警纹丝不动。
路川的表情更加阴鸷了,说:「你在找死,是不是?」
乘警纹丝不动。
路川终于挽了挽袖子,说:「好,我给你三秒钟时间……」
我受不了了,大喊:「你干吗一直啰嗦啊?再不救我车都开走了。」
结果,路川立即换上委屈的表情。
他说:「你不要装作看不见大屏幕了,安安。」
「你在说什么啊?」
我怒而回头,仰脖看去,硕大的屏幕上,正循环播放到一条新闻。
一场车祸,一名死者。
死者是一名高中生,他的身上遮盖白布,血又从下面浸上来。
我呆呆地转过头,去看路川。
我的眼睛像失去对焦能力一样,眼看他羞赧的笑容与清瘦的身影,从模糊,到消失。
环顾四周,大家都在看我这样一个怪人。
路川?路川?
哦……
怪不得你一路上就只会讲话呢。
原来,你已经去世了。
28
我几乎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了。
饥饿,寒冷,统统不见了。
只剩下麻木。
我想,我已经度过了人生最快乐最自由的一天。
狼狈又潦倒,但还好,有个疯子一直陪着我。
其实我也应该疯掉的。
或许这样,路川就不会消失了。
然而,我的生活从来就没有如意过。
寒风将我吹得越来越清醒,将我吹得离林执越来越近。
回到医院的时候,林执还没睡。
「姐姐,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嗯。」
我轻轻应下,心里念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嗯……路川啊,我不害怕了。
你说得对,别让自己受欺负了。
现在想一想,恐惧的尽头,无非就是变成,恐惧本身而已。
不跑了,路川。
29
林执伤得不轻,修长的腿上打了石膏。
「姐姐,我想喝水。」
林执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水杯就在他的边上,他却无法伸手够到。
我看着他祈求的眼神,伸手将水杯移得更远一些。
林执扯到了手臂的伤口,疼得眉毛紧蹙。
我坐在床边,用手轻抚他的额头,放缓了声调。
「林执,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用鱼线绑在我的手指上,教我弹钢琴。」
我的手顺着他的脖子,慢慢地向下,停在他瘫痪的那条腿上。
林执察觉到我的蹊跷,皱眉看着我,没说话。
我继续说:「我知道,我这条命被绑在了你手上,是你的悬丝木偶。」
「我的爹妈将我换了钱,养母将我当靶子,给你发泄……」
我一边说着伤心事,一边将他扶起来,到旁边的轮椅上。
「我会好好服侍你的,带你去吹吹风,好吗?」
30
我推着林执出了医院,走过我们从小长大的街巷。
夜深了,很静。我听到林执哆嗦的声音。
「姐姐,你要带我去哪里?」
林执环抱着胸,语气中带着威胁:「回家的话,你应该打车,知道吗?」
「家?」
我沉默了一会,说:「是那个家吗?」
「那个,有一个 6 岁小孩,目睹自己的母亲跟其他男人厮混的家?」
冷风中,沉默蔓延。
良久,林执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安宜,你在说什么?」
他不叫我姐姐了。
是因为,我现在不像一个玩具了吗?
「就是那个啊。」我说。
「那个男孩害怕极了,叫来自己的父亲。」
「结果呢,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父亲,被母亲和那个奸夫放火活活烧死。」
「他妈妈还让男孩别告诉别人。不然也会失去妈妈,从此孤身一人。」
「那么一个家。」
「回去吗?」
林执的手,忽然抬起来,似乎是要扇我的耳光。
我轻易躲了过去。
「不回去就不回去,乖,不要发脾气。」我说。
「林执,当年你不是拒绝承认发生过这些事吗?」
「你妈妈带你看心理医生,又怕你会想起真相,所以会变态地纵容着你的想法。」
「包括收养我,给你做玩具。」
「你还记得吧?那天,我画了全家福,藏在枕头下,被你发现了。」
「结果,你将剪刀插进我手背。」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林执的嘴唇,动了动。
他说:「记得啊。」
我说:「讲给姐姐听。」
风又扬起来了,它仿佛将林执的声音,吹散成林执儿时的语调。
「姐姐,别相信那些大人,他们会杀了你的。」
「别爱他们。」
「从今天起,我会保护你的。」
我笑了笑,说:「是,林执,但你食言了。」
「你只是想拉我陪葬而已。」
「所以呢?」林执不屑地笑了笑,说,「你有什么办法?」
我摇了摇头,将林执身上的衣服拧了拧。
然后,将它堵进林执的嘴里。
「我没有办法啊。」我说,「我成全你。」
31
谈话间,我们来到了校园。
我推着林执,进了电梯。
在顶楼的楼梯处,我将林执从轮椅上搬了下来。
拽着他的双手,一节节,从楼梯拖到天台。
林执想必很疼,但期间都一声不吭的。
直到到了天台,将他继续拖向天台边缘时,林执才轻笑一声。
「哦,姐姐,你想杀掉我啊。」
我抿着嘴,专心致志,就像是在完成家庭作业。
「姐姐,那你陪我吗?」
林执竟然丝毫不害怕一样,对我说个不停。
「你杀人不会害怕吗?」
「警察叔叔会抓你的。」
「监狱里的人,可比我厉害多了呀。」
「嘘。」我说,「不要为姐姐担心。」
林执的不反抗,让我很满意,我将他一直拖到了天台边缘。
我眺望着万家灯火的城市,转过头,刚要说些什么。
猛然间,一股失重感传来了。
我惊慌地稳住身子,指甲紧紧抠住天台的边缘,向脚下看去。
是林执。
32
我还是疏忽了。
林执抓住了我没有看好他的时间,抱倒了我。
紧接着,他双手大张,向我的上半身侵犯,顺利地紧紧将我箍住。
我能感受到,他健硕的肌肉,在逐渐缩紧。
我甚至渐渐喘不过气来。
而林执就这样禁锢着我,肘部与腰部共同用力,带着我在冰冷的地上翻滚。
最后,他双手分别扣住我的手腕,将我压在天台的边缘。
越过他狰狞的面容,我看到夜幕一片漆黑,月亮都被遮住了。
「姐姐。」
林执的目光牢牢锁住我的脸,他喘着粗气,语气癫狂:「我不想活很久了。」
「你愿意陪我一起去死的,对吗?」
「在另一个世界,还陪在我身边,对吗?」
「姐姐,我其实,我其实是喜欢你的。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你为什么要逃走啊?」
随着林执的说话,他开始带着我,向天台边缘探去。
我的头已经都悬在半空中了,只能尽力地仰着脖子。
这个时候,林执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说:「我们一起去那边,好吗?」
他缓缓低下头,嘴唇覆到我的嘴唇上。
然而,这一瞬间,林执的眼睛瞪大了。
他整个身子后仰,想极力地远离我。
但我紧紧地咬住了他的嘴唇。
林执受不了,惨嚎一声,放开了我的手。
但他的两只手背,已经鲜血淋漓。
月光下,他手背上的鱼钩,熠熠生辉。
33
三个小时前,我走进了一家渔具店。
老板要打烊了,问我要什么。
我可怜巴巴的,说:「哥哥在钓鱼,但没带鱼钩,可不可以给我点鱼钩鱼线?我明天来付钱?」
老板愣了一下,打量了我两眼,说:「有,我找给你。」
随即,老板递给我想要的东西。
我宝贝似的捧过来,正要道谢时,老板说:「医院也能钓鱼啊?」
我顿时明白,老板早就看出我在撒谎了。
我支支吾吾地,饥饿让我的脑子变慢,不知该怎么应付。
结果,老板摆了摆手,笑说:「但你病好了,可以学一学。」
「行啊。」我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34
三个小时后。
一直被我藏在指间的三枚鱼钩,紧紧地扣入了林执的手背。
一枚,两枚,三枚……
林执终于挣脱了我,身子后仰回天台。
他眼里充斥着怒火与惊惧,双手撑着向后退去。
可他忘了。
鱼钩上面,是有鱼线的。
我站起来,冷冷看着林执。
然后,我紧了紧袖口中的鱼线,开始向我这边抻紧。
对面正准备将鱼钩拔出来的林执,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不由自主地将双手伸到我这边,以避免扯动的剧痛。
「林执,熟悉吗?」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让鱼线一直保持在绷紧的状态,使林执不敢轻举妄动。
我迎上他怒火升腾的眼睛,笑着说:
「这就是悬丝木偶的感觉啊。」
35
「姐姐,你真是……让人欣慰。」
疼痛让林执嘴唇都已经发白,他顶着额头的汗珠,磕磕巴巴地说道。
「我很放心啊。」他说,「我很放心,你可以一个人生活了。」
「别这么说,林执,我不需要你的宽恕了。」
我摇了摇头,可悲地看着林执。
手再次抻动鱼线,将林执拉过来。
因为两条腿不能用力,那几根鱼线,基本是扯着林执整个人在动。
他一定很疼吧。
因为林执的哀嚎声,已经惊动了许多人。
我都能听见人们闯入校园操场的惊呼声。
而这时,鱼线已经收到了我的身前。
林执像是一摊烂泥,匍匐在我脚下。
「姐姐……我疼……」
我听见他的呢喃。
于是我安慰他,说:「很快,很快就好了,弟弟。」
我双手穿过他的腰间,将他拖到天台边缘。
月亮出来了,银光洒在林执的脸上。
原来,你哭起来,是这样啊。
我看着满脸泪水的林执,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只剩下恐惧了。
「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有点舍不得你。」
林执听到我的话,又迸发出希望。
他张了张嘴,说:「姐姐,我……」
我打断了他,点了点耳朵。
虽然那里已经没有耳机了。
但我还是笑着说:「记得,一直开机,保持通话。」
说完,我脚下用力,将他踢了下去。
双手高举,指间鱼线飘荡,犹如夜幕中的银河。
操场上,尖叫声不断,几束手电筒的灯光,聚拢到我身上。
我感受着站在聚光灯下的感觉,低头看去,操场上,林执已然悄无声息。
「结束了。」
我对自己轻声说。
这一场木偶戏。
36
呢喃之后,我摇摇晃晃地起身。
我当了 20 多年的悬丝木偶,被这些人操纵,凌虐,抛弃,再重塑。
如今,拴在我的灵魂上的线被我亲手解开。
而不远处,我仿佛又听见了一个少年干净的声音。
他穿着白色衬衣,像是筹备了很久的勇气。
「安同学,以后,我可以喊你安安吗?」
可以啊,路川。
我跌跌撞撞地下楼,推开路川的教室,找到了他的座位。
我翻出他的笔记,慢慢看着。
密密麻麻的安安中,最后一段是这样的。
「嗯,不能听安安的话了。」
「还是要早点杀死林执。」
「哪怕安安不和我做朋友了也没关系。」
「哪怕死了也没关系。」
「什么都没关系。」
「我一定会成功的,在此之前,想办法让安安做一次我的女朋友吧。」
「虽然没经过她的同意。」
「我真是大坏蛋!」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路川工整的笔迹,想象着他当时的想法。
然后,掏出了那一柄,林执未能带走的剪刀,瞄准了喉咙。
路川,我很厉害啊。
我什么不都怕了。
只是有些害怕,这样死去,不能再见到你。
刺痛的感觉传来了。
我留在人间最后的目光,是月光下一行行的安安。
备案号:YXX1EmmawmJcRRRJ1ZrTQR1B
冲击波式爱情:青春莽撞,情深意长
吞茶嚼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