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算了，我来嫁。”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 知乎(2)
2023-11-12T00:00:00Z | 41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11-12T00:00:00Z
如何以“算了，我来嫁。
”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渴鱼》，已完结。
「算了，我来嫁。
」哥哥捏了捏我的脸，道：「既然妹妹不愿意嫁给哥哥，那，哥哥就嫁给妹妹，好不好？
」我咽了咽口水，看着身前衣衫半解，醉眼迷蒙的美人，腿一软，差点就要缴械投降。
「不不不！哥哥，我不愿意嫁，也不愿意娶呀！我们可是兄妹呀！」他眸子暗了一瞬，捏着我的脸的力度大了些，「余儿，是你撩拨在先，现在却不肯负责了？
」「不行呀！我娘会打断我的腿的！」他笑了，「好主意，那哥哥打断你的腿，把你藏起来好不好？
」「别别！」我推拒着，他却把我往身前一揽，深深地吻了下来，吻得我差点断气时，才恋恋不舍地停下。
他半撒娇半威胁地凑在我耳边道：「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哥哥不干净了，所以，余儿就答应了吧。
」《渴鱼》阴狠毒辣美人哥哥&不小心攻略了哥哥的小傻瓜憨甜妹妹，非亲生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在我未婚夫的眼皮子底下跟别的男人欢好，而那个男人，还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陆隐。
他是二姨娘柳絮絮所生，在我四岁之前，我们并不曾见过面。
我娘嫁给我爹时，还不知道有柳絮絮这个人，直到我出生，柳絮絮带着已经三岁大的陆隐找上了我爹，说这是她与我爹的孩子。
我爹欢欢喜喜地认了，还把柳絮絮抬进了门，祖宗一样地供着。
我娘受不了这个委屈，负气带着刚满月的我回了青州老宅，一走就是四年。
我娘输给了柳絮絮，但她输得坦荡，她说，她搞不过那狐媚子，也没精力去争，躲她一躲就是了。
有人劝她与我爹和离，她便笑道：「不和离，只要我活着一天，他别就想让那狐媚子做正房，老娘花他的钱，住他的房子，非耗死他不可。
」她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在青州的那些日子，她花天酒地，养了小白脸无数。
我四岁那年，柳絮絮病死，我娘可算畅快了一回，春风得意地带着我回了京城。
当然，她只是回京城看看我爹伤心死了没有，可不是要跟他好好过日子的。
毕竟她养在青州的小白脸们还等着她回去呢。
路上颠簸了半个月，到京城时，远远地便瞧见我爹在城门口等着。
我娘丢下一把瓜子壳，啐道：「这老躁子倒挺会做戏的。
」我听不懂，扒着她问：「阿娘，老躁子是什么？
」她没好气，「老躁子就是你那臭不要脸的爹！」我拉开车帘探头去看，马车往前又走了走，前面那胖乎乎的中年人急急地叫了一声：「啊呀，余儿！」他一眼就认出了我，而我却看着他不敢认，我和他一年才见一面，去年他回青州看我时，还没这么胖呢。
我放下帘子，认真地跟我娘说：「阿娘，老躁子长胖了。
」我娘一愣，一巴掌拍在我脑袋上，「那是你爹！我能骂，你不能骂！」我被她吓得呜呜哭了起来，委屈不已，我哪知道那是骂人的话呀。
下马车后，我爹抱着我左哄右哄，问我怎么哭了，是不是想他想的。
我鼓着腮帮子不敢说话，哼，还不都是你害的，老胖子。
回家的路上，我娘明里暗里讥讽了我爹无数次，我爹也不甘示弱，有一句回一句，两个人明枪暗棒谁也不饶谁。
当然这些话传进在小小的我的耳朵里，只以为他们在闲话家常。
回府里后，几位姨娘和没见过的弟弟妹妹都在门口迎着，我娘看也不看他们，扭着腰进了门，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我爹便让他们散了，张罗着搬东西，陪着我娘布置房间，他们忙来忙去的，一时顾不上我，我便溜出去玩了。
到后院里，我远远地就瞧见了许多漂亮的花花，心想这里毕竟是京城，连花都比青州多。
我跑了过去，努力踮脚摘花花。
假山后面忽然一阵骚动，有人骂道：「你这孽种竟然偷到厨房去了，真是不长眼，碰到老子算你倒霉！」紧接着便是拳脚踢踹的声音，伴随着一个人的闷哼。
「呸！野狗就该乖乖吃狗食，厨房是你能进的地方吗？
下回再让我抓到你，非要打断你的腿不可！」男人啐了一口，招呼其他人走了。
我躲在花丛后，等到没了声音才出去，绕过假山，便瞧见一人蜷缩在地上，似乎比我大不了多少。
他一身玄色衣衫，上面被踩了好些脚印，极其显眼。
我往前走了一步，他闻声，用被踩红的手撑住身子，微微抬起头来。
我这才看清他掩在墨发下的面容，白净瘦削，脸上虽被人打出了道道红痕，瞧着却不觉得颓丧，眼眸沉静冷冽，漂亮得让人心悸。
我捏着刚刚摘下来的花花，蹲下来问他：「你是谁？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他扫了我一眼，没说话，手撑着地，忍痛站了起来，随后往假山那里走了两步，扶着石头，弯腰捡起一个被踩扁的包子。
「脏了，不能吃的！」我见他要将那包子往嘴里送，连忙跑到他身边伸手去夺，可他太高了，我够不着，只抓到一把空气。
「走开。
」他漠然说了一句，掸了掸包子上的灰，两口吃了下去，吞咽时，眼底泛红，透着一股狠劲儿。
我看着他吃脏包子，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奈何他不待见我，我也不敢说太多，只敢怯怯地拉拉他的衣衫，小声道：「会拉肚子的。
」他靠着假山，擦了擦唇角，这才垂下眼眸认真看我，问道：「你是谁？
」听见他问话，我高兴得笑了起来，咧嘴道：「我是陆知余，你是谁？
」听见我的名字时，他眸光忽地一暗，道：「你是陆知余？
你娘是余盛兰？
」「是啊是啊，我娘是陆府的大夫人！」我颇有些骄傲，表情也有些神气，大概是想告诉他，我背景很强的，我罩你。
他半蹲下来，与我平视，嘴角噙着一丝恶意的笑。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问。
我摇头，「你是谁？
」他伸出一只手，慢悠悠地揉着我细嫩的脖颈，好像在思考怎么才能一下把它掐断，「我是你哥哥。
」「哥哥？
」我蒙了，我并不曾听说过我还有个哥哥，还是这么好看的哥哥，可既然是哥哥，又怎么会在府里挨打呢？
「余儿？
余儿？
这丫头跑到哪儿去了！」疑惑间，假山后忽然有人唤我，我正要回话，嘴巴却猝不及防地被捂住了。
这个自称是我哥哥的人，凑过来轻声道：「别跟人说你见过我，好吗？
」他凑得好近好近，鸦羽似的眼睫毛下一片幽沉，直把人魂都要吸进去了。
我像是被他蛊惑了似的，傻傻地点了点头。
「妹妹乖。
」他笑笑，这才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假山丛中。
我再见他是在三天后，那会儿我娘正在给府里各位姨娘和弟弟妹妹训话，我站了许久，始终不见那人，心里奇怪。
他既然说是我哥哥，这会儿又怎么会不在呢？
我不敢找人问，便溜了出去，寻到那假山附近，沿着他那日去的方向寻过去。
转啊转，在一处偏僻破落小院里，我见到了他。
他正在劈柴，握着与瘦弱身子不相配的大斧子，站在小院中间，不知疲倦地劈着。
正要往前去，后头忽然窜出来一个瘦老头，瘦老头倒没瞧见我，只大声嚷道：「陆大少爷，就你这么个劈法，到什么时候才能劈完呐！」他顿了一下，一言不发，随即弯腰捡起一根圆木继续劈。
「奶奶的，又哑巴了！」瘦老头啐了一口，一边转身一边骂道：「劈完这些，再去把周姨娘院里的水挑满，今天做不完，你就别想吃饭了！」等到那瘦老头骂骂咧咧地走了，我才从篱笆后面出来，跑到他跟前。
「哥哥，你为什么要劈柴呀？
」他没停手，扫了我一眼，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想和哥哥一起玩。
」「你一个人？
余盛兰呢？
」很少有人直呼我娘的名讳，他这一问，倒把我给问得愣了一下。
我倒也没想太多，只回道：「我是溜出来的，我娘在前面训人呢。
」他没再说话，我便蹲下了来，撑着下巴看他劈柴。
他的手心红红的，额发也被汗浸湿了，看起来怪让人心疼的。
我看了看地上的一堆圆木，愁得不得了，这得劈到什么时候呀。
「哥哥，我来帮你吧！」我抱起一块圆木立在树桩上帮他扶好，乖乖等他劈。
他提着斧子，却没看柴，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眼睛里幽黑一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大少……哟！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刚才的瘦老头又回来了，瞧见我，急忙跑过来将我抱起，「小姐，你跑这儿来干什么呀？
一会儿大夫人发现你不见了，又该发脾气了！」我在他怀里挣了挣，「干什么呀！我不走！」瘦老头不为所动，一边抱着我往前院走一边道：「小姐乖，这儿脏兮兮的，哪儿是你能来地儿呀，我带你上前面玩儿去！」「我不走我不走！」我急得掉眼泪，努力探头往院子里看，那人却早扭过头，默默劈柴了。
阳光很好，他的身边却是一片灰暗。
可是，哥哥真好看呀，我娘养的小白脸们加起来也没他好看。
回去以后，我心里始终放不下，夜里都睡不好，总想着，他有没有做完事？
吃没吃上饭？
那瘦老头那么凶，有没有欺负他？
哼，要不是臭老头子告状，我娘才不会罚我关小黑屋呢。
过了几天，我终于逮着了空，趁着丫鬟婆子午睡的时候，揣了几块糕点溜了出去。
小院的门半掩着，我就这么挤了进去，院里仍然堆着劈不完的柴，却没见着他。
我转了转，推开门进了唯一的一间小屋，一眼就看见柴剁旁坐着的人。
他正坐在窗下，面上有些淤青，像是才挨过打，可这些好像丝毫都不能影响到他，他只是静默地借着天光读着一卷书，。
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将书抱在了怀里。
「是你。
」他警惕地扫了一眼我身后，道：「你又来干什么？
」「我想跟哥哥一起玩嘛。
」我小跑着过去，邀功似的从怀里掏出糕点，「哥哥饿不饿，余儿给哥哥带了吃的哦。
」他看了一会儿，拿了一块捻在指间端详，悠悠道：「余盛兰准你出来了？
」「不准，我是自己偷偷溜出来的。
」我瞧着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哥哥，你的脸怎么了？
」「你说呢。
」他盯着我，幽深的眼底藏着一丝恶意。
我一怔，想起了昨天我爹和我娘吵架，我娘说，没把那贱种打死就不错了。
心虚了一下，我眯着眼睛笑道：「是摔的吧？
哥哥好笨呀，余儿都已经不摔跤了。
」他讥讽地笑了一下，没接话。
「陆隐！」门外忽然有人大声喊叫，闻声，他立刻把书藏到了稻草堆下，像是保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我怕被人发现又要关小黑屋，便慌慌张张地躲到了柴垛后面。
一个黑影挡住了门口的光，整个屋子都暗了一些。
「老子都要忙死了，你还这儿偷闲！赶紧起来，去玉露园把柳姨娘定的胭脂取回来！」「好。
」他淡淡应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快点儿的！磨磨唧唧！」门口的大汉又骂了一句，这才离开。
又是给周姨娘挑水，又是给柳姨娘跑腿的，我这个哥哥，怎么老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呢？
我从柴垛后面爬了出来，踩断了几根树枝，噼里啪啦的，把正在出神的他惊醒了。
他看了我一眼，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走过来蹲在我身前道：「余儿跟哥哥出去玩好不好？
」「好呀！」我欢欢喜喜地应了，他勾唇一笑，牵着我的手，避开人，从后门出了府。
我被他牵着走了很久，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
我不知道玉露园在哪儿，但，眼前这条街大概不太对。
我记得那个巨大的花鼓，入京时我哭得厉害，阿娘曾说过，这条街全是人贩子，我再哭就把我丢在下面，让人把我拐了去。
「哥哥。
」我有些怕，捏紧了他的手，望着他道：「咱们到了吗？
」他笑笑，「快了。
」走了几步，他把我牵到大花鼓下，道：「余儿在这里等着好吗？
哥哥去给余儿买糖吃。
」我绞着小手，不安道：「余儿不想一个人在这儿。
」「余儿乖，哥哥马上就回来。
」他松了手，转身就要走，我连忙抓住他的袖子喊道：「哥哥！」他回头扫了我一眼，「怎么了？
」我松了手，望着他说道：「你要小心些呀，阿娘说这里人贩子可多了，你可千万别被人拐走了。
」他怔了一怔，眸光幽沉，我又道：「哥哥要是碰到坏人就大声叫，余儿去救你。
」「嗯。
」他垂了垂眸，看不清神色，随后扫了一眼我的脚尖，快步转身走了。
我在花鼓下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他来，周围的目光渐渐变得奇怪，似乎有许多人不怀好意地看向我。
他怎么还不回来呀。
我心里害怕，开始朝哥哥消失的方向去找，走了几步，一个女人拦住了我，笑眯眯地问道：「小丫头，怎么一个人呀？
你家大人呢？
」我退了一步，道：「我家大人在前面，我现在去找他。
」她欺近了，想要抱我，「婶婶带你去找好不好呀？
」「不要！我自己去！」我努力推她，快急出眼泪来了。
她抓住我的手，从怀里掏出来一包糖，哄骗道：「乖乖不哭，来，吃颗糖！」「我不吃！」我一把挥过去，那糖便悉数掉在了地上，女人生了气，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死丫头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周围有人看了过来，她一边按住我的手一边骂道：「哭什么哭！我真是倒了血霉才会生了你这个赔钱货！一生下来掌心珠儿似的宠着，把你养得越发顽劣了！」「你走开！哥哥！哥哥！」我哭喊着，女人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企图将我抱起来。
「哥哥！」我哭着，一口咬在她手上。
「啊！你这六亲不认的死丫头，我今天就打死你！」女人一耳光扇了过来，力道极大，我被扇翻在地，耳朵嗡嗡地响。
「你不怕我是吧？
好！我回去让你爹揍你！」她说着，伸手又要来抓我。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住手！」我扭头去看，那熟悉的身影跑了过来，抓住女人的手一口咬下去，女人尖叫一声，竟是让他咬掉了半截手指。
「余儿，快跑！」趁着那女人还在痛，他拉起我飞快跑了出去。
「别跑！」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我也被牵着跑出了那条街。
「哥哥，我，我跑不动了。
」我喘着气，想要停下来。
他看了一眼身后，确定没人跟上，便牵着我停在了一棵树下。
缓了好久我才抬头，泪汪汪地望着他，「哥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看着我，脸色很不好看。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一串草纸包着的冰糖葫芦，冷冷道：「别哭了，吃糖。
」我一边啪嗒啪嗒掉着眼泪，一边接了过来，稀世珍宝似的揣进了怀里。
「你怎么不吃？
」「我舍不得嘛。
」他扫了我一眼，傲娇地扭过了头。
我跑得太累，脚软软的，再也走不动路了，回府的时候他便背着我，慢慢地走。
他身子瞧着瘦弱，可力气却很大，背我走路也没见他喘气。
大概是被使唤着干活锻炼出来的。
路过一个开花的树时，我随手摘了一朵花，插在他头上，「哥哥，戴花花。
」他叹了口气，道：「哥哥是男孩子，不戴花花。
」「戴嘛！」我固执地插上去，他笑笑，晃了晃脑袋，把花晃了下去。
接近陆府时，一群人慌慌张张地迎了过来，他把我放下，然后就被我娘扇了一耳光。
「你这个贱种！你怎么敢动我的余儿！」他被扇得趔趄了一下，却固执地垂着眼眸，什么也没说。
我哭了起来，抱着我娘道：「阿娘！不要打哥哥！」我娘也哭了，问我：「余儿，余儿，是不是他把你拐出去的，你告诉阿娘！」「不是的阿娘，是余儿不听话溜出了府，是哥哥把我带回来的，阿娘，你别打他。
」我哭着喊着，可我娘气得发疯，什么也听不进去，当即命人把他拖进地窖关了起来。
那天晚上下着很大的雨，又湿又冷，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挨打，有没有吃上饭，在地窖里会不会害怕。
我心里难受得厉害，可我娘不听我的，我说什么也没用。
到半夜时，我只觉得头昏脑涨，竟是发起烧来了。
哥哥在地窖里关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昨日被他咬断小指的女人找到了府上要我们赔偿，我爹才知道是哥哥救了我，忙不迭地找到我娘，让他放了哥哥。
「夫人，这回恐怕真的是误会一场，他有几个胆敢拐骗余儿啊？
何况，他不是把余儿背回来了嘛！你就把人放了吧，再关怕是要闹出人命来了。
」我娘气愤了许久才松口道：「这回姑且先放过那贱种，他若再敢靠近我余儿，我非得亲手宰了他不可！」「是，他若真有坏心，用不着夫人，我自己也会亲手把他剁了喂狗！」我躺在床上，烧得仍然厉害，但迷迷糊糊间听间他们说放了哥哥，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心地闭上了眼。
我烧了几天，又断断续续咳了半个月才好，期间没敢离开前院，没敢去找哥哥，我怕我娘发现再迁怒他，那就真是把他害惨了。
乖巧了很久，我娘渐渐放松了，也不再把我盯得紧紧的了，可我白天还是不敢出去，只趁着夜深人静，偷偷带了吃的翻窗出去，摸到了小柴院。
许久没见，再见时他却是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的了。
我推开门时，月光顺着缝隙挤进去，铺在那裹着薄薄被褥，咳嗽不止的人身上，清冷极了。
他听见了动静，猛地坐起，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把刀。
「谁！」「哥哥，是我。
」我悄声说着，蹑手蹑脚地走到小床边。
他放下刀，剧烈地咳了一会儿，才道：「余儿，你怎么大半夜地过来了。
」「夜里他们才不会守着我呢，哥哥，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我掏出怀里的糕点，放到他手上，触碰的那一刻，他的手冰得我怀疑人生，随后我又往被窝里摸了摸，这才发现他躺的地方又硬又冷，活像个冰窝子。
我心里一疼，咬唇忍下泪问他：「哥哥，你冷不冷？
」「咳咳，哥哥不冷。
」他按了按心口，又道：「你快回去吧，别受凉了。
」「不要，余儿陪哥哥待一会儿吧。
」我摇摇头，爬上床钻进被窝里，「哥哥睡着了我就走。
」他愣了一愣，随即又咳了几声，迟疑着背对着我躺了下来。
他咳嗽不断，直到被窝里渐渐暖和起来，才有所好转，我见他气息平稳地睡着了，这才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溜回了前院。
自那以后，我便常常趁着夜色去小柴院，给他带吃的，带伤药。
他如今处境虽艰难，但骨子里仍矜贵，天气再冷，也要打了水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
陆府的人拿他当下人使唤，不仅吃穿上苛待他，也不许他读书，他便想方设法地弄了书，藏起来偷偷看。
如今，便由我帮他弄书去，有时候若能拿到他喜欢的书，他能高兴得整晚睡不着觉。
我在京城待了一年，照我娘的安排，我们本该要回青州的，奈何这年青州牧造反，打起仗来了，我们便回不去了。
而且这一年里我爹也乖得很，把我娘哄得服服帖帖的，我娘也就半推半就地待在京城了。
得知不必回青州，我快高兴疯了，跟哥哥说时，却只见他满面忧愁。
「这仗一打，不知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
」他比我大几岁，想的自然比我多，我虽然不大懂，但见他这般，也就不敢再说别的了。
「青州离京城这般近，过些日子恐怕会有许多难民涌进来，余儿，你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了，知道吗？
」「知道啦，哥哥，余儿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他笑了一下，无奈地捋捋我被风吹乱的头发。
其实不必他说，我爹我娘也是不会准我出门的。
照旧礼，我本该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去书院上学的，可眼下京城这境况，我爹也不放心让我们出去，只在府中单辟了一间小屋，请了夫子来给我们讲学。
我是学得最认真的那个，白天听了课，晚上还得去给哥哥讲。
我也是最爱提问的那一个，当然，那些问题全都是哥哥让我帮他问的。
因为有些问题实在是超纲了，夫子常常惊叹不已，逢人便说我是个神童，若非女儿身，将来定是能建功立业的。
我娘听了这话，又看看我这副只晓得干饭的呆瓜模样，十分困惑。
我爹感叹，或许余儿聪明在心里，不在表面上。
呵，爹，不要心存幻想，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就这般顶着神童的身份混了好几年，十四岁那年，终于离了小屋，再不能听课了。
我十四了，个子高了，身体也有了些变化，因为觉得害羞又不自在，总是含着胸，不敢挺直腰板。
哥哥已经长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美少年，一身布衣被他衬得别有一番儒雅风度。
然而他只是看起来儒雅，发起狠来十个人也打不过他。
这一点柳姨娘院里的仆人体会最深，从前他们欺负哥哥欺负得最狠，如今一见着他，只觉得浑身哪哪都疼。
没人敢欺负他了，我该高兴的，可我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的眼睛永远望着院墙外，他的天空不在这小小的陆府之内。
「余儿，你总驼着背做什么？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以为我这是因为体态不好，伸出手来掰了掰我的双肩。
我猝不及防被他掰得挺了一下胸，随即面红耳赤地双手抱在胸前，磕巴道：「就，就不舒服嘛！哥哥烦死了！」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一热，耳尖也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局促地收回了手。
尴尬地站了一会儿，他才说道：「你，你该回去了。
」这是我这辈子头一回见他说话磕巴。
我羞得好几天没再去找他，再见面时，我们依旧有些不自在。
他看着书，有时候会看我一眼，目光相接时，两个人便都慌慌张张地躲开了。
春日里桃花盛开时，我爹我娘一道去了寺庙礼佛。
我按捺住雀跃的心情，等到确定他们出了门，便又去找哥哥去了。
他正在给花园里的桃树浇水剪枝，我假意路过，在他身边停下。
我们很少能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我坐在树下看着他时，一颗心跳得快要扑出胸膛。
哥哥太美了，无一处不美。
阳光很暖，晒得人懒洋洋的，我坐着坐着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坐在我旁边，捋了捋我额前的发，而后，嘴巴上就贴上了什么软软的东西，还有轻轻的气息扑在面上。
是梦吧。
我醒来时，哥哥早还在修剪枝丫，满额头都是汗。
我瞧着他的身影，面红耳热的，摸了摸唇，只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
禽兽，禽兽哇，怎么看着自己的哥哥做起春梦了。
「你怎么了？
」他忽然问了一句。
「没，没事！」我心一慌，捂着发烧的脸赶紧跑了。
第二天中午，爹娘终于回来了，还特意叫我去前厅见客。
坐在我爹旁边的那人着一身月白衣衫，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十分俊美，一双浅褐色的眸子直看得人心软成了一摊水。
原来他竟是京城有名的富商月见清，如今也是宰相府的门客。
我屈了屈膝，叫了声叔叔。
他噙着笑，佯装生气道：「怎么就叔叔了，叫哥哥。
」我心说我只有一个哥哥，我才不叫你呢。
我爹笑道：「罢了罢了，我家余儿脸皮薄，月先生就不要逗她了。
」随即又向我介绍坐在旁边的另外两人，「余儿，这是你李平叔叔和李沐哥哥。
」我又屈了屈膝示意，那年纪大一些的男人捋捋胡子笑道：「几年未见，余儿已经出落得这般标致了，哈哈哈。
」他看我的眼睛里满是喜爱之情，弄得我心里发怵。
见也见了，我并不想在这里多留，起身就要请退，我爹忽然说道：「余儿，你李沐哥哥难得来府上一趟，你带他去府里走一走吧，桃花开得正好，你们去看一看，我们大人谈事，你们两个小孩不爱听，出去走走也落得清净。
」我心一沉，就是再呆瓜也看出我爹打的什么算盘了，然而又不好发作，只扯了个笑，领着李沐出去了。
刚才在厅里没认真看，原来这李沐长得倒也不差，只是被月见清盖下去了，让人注意不到他。
「余儿妹妹，你今年几岁了？
」李沐没话找话地问着。
我本就不愿和他相处，此刻听见他说话，心里莫名地讨厌，脚步加快了些，道：「十四。
」他小跑着跟上来，笑道：「可巧，就我比你大两岁！」这有什么巧的！「余儿妹妹，你平时都爱看什么书呀？
」「我不爱看书，不识字。
」叫什么余儿妹妹，恶心死了。
我往旁边走了点，避开他靠得过于近的肩膀，冷冷回着，心里烦得恨不能一拳头捶死他。
他像是看不出来我不高兴，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余儿妹妹，你看这桃花开得多好啊。
」说着，他便伸手摘下一朵，要给我戴上。
哪有头一次见面就要给人戴花的！我烦他没规矩，想伸手拍开时，忽然看见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他正立在树下看着我们，神色晦暗不明。
哥哥！我想叫他却又不敢，这一愣神的功夫，那朵桃花便已经插在了发髻上。
「你干什么呀！我不戴！」我气极，拔下头上的桃枝丢给他，再一回头时，哥哥已经转身走了。
哥哥不会误会了吧？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气又急，偏偏李沐又凑上来，问道：「余儿妹妹在看什么？
」我咬牙瞪了他一会儿，终究碍着面子不好骂他，气鼓鼓地把他往前院带。
「我身体不舒服，要回去休息了，李公子，你就在这儿等着你爹出来吧。
」我把李沐带到了偏厅，叫了个丫鬟缠住他，这才跑了出去，急急忙忙地去桃园。
哥哥还没走，他正在清理着地上的枯枝。
「哥哥。
」我走过去，他却不看我，专心捡枯枝。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闻言，他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你有旁人陪着，还来找我做什么？
」他极少这般冷淡，我却反而有些高兴。
哥哥吃醋了。
我咬唇笑笑，蹲下来看着他道：「哥哥，你不会吃醋了吧？
」他转过身去，道：「你胡说什么。
」我又绕到他身前，笑脸盈盈地望着他道：「是爹爹非要我带他出来走走的，我才不愿意呢，现在已经把他弄回去了，除了哥哥，我才不要跟别人一块儿赏花呢。
」他嘴角偷偷挂了一抹笑，抬起头来看我，看着看着，笑意又变成了忧愁。
「是爹让你带他来的？
」我定了一下，点点头，心里也有些发愁。
他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来，将手上一截枯枝丢在树旁。
「哥哥。
」我走到他身前，拉起他的袖子道，「我才不想和李沐在一起呢，我只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他眉心微微蹙着，眼底极温柔，问道：「余儿说的是真心话吗？
」「当然了，珍珠也没我真。
」我看着他笑，一阵风吹起，桃花朵朵落下，脑袋被轻轻砸了一下，哥哥往前走了一步，与我靠得极近，近到我能听见他的心跳。
他抬手捻下落在我头顶的花，却没有后退，片刻的凝窒后，突然在我脸颊上落下一吻。
我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亲了，脸唰地红了起来，连忙退后一步捂住脸道：「哥哥，你你你怎么能亲我呢？
」他僵了一下，随后脸便红了，「你既不喜欢我碰你，以后便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着他就要走，我意识到自己惹他生气了，后悔不迭，连忙跑上去拉住他，「没有没有，哥哥，我没有不喜欢。
」他却推开了我，「我要回去了，你去找那个李沐吧。
」「我不去！」我急得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跑到他前头一把抱住他，委屈巴巴地望着他道：「哥哥，亲亲。
」他不动，我便踮脚去亲他，这一次，却被他按了下去。
他看着我的眼睛，神色渐渐有些痛苦，身子微微颤抖，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余儿，放手。
」「不放，哥哥，你喜欢怎么碰余儿都可以，怎么样都行。
」他咬咬牙，抓着我胶一样黏住他的手，眼睛微红，骂道：「傻东西，不能让别人碰你，更不能让人亲你，知道吗？
」我抽噎着踮脚想要亲他，「嗯，我不让别人碰，只要你一个人碰。
」「我也不能！」他捂住我的嘴，随后用力推开了我，「余儿，就算是哥哥，也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哥哥。
」他胸膛起伏着，一滴泪滚落下来，暴露出他所有的挣扎与不甘，他立刻撇过眼去不再看我，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惹哥哥不高兴了，他不喜欢我了。
去小院时，总碰不着他，在路上遇见时，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伤心了好几天，有时候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我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我喜欢哥哥，可是，这是什么喜欢呢？
我说不清楚，可是为什么要说清楚呢？
我只想和哥哥在一起。
那天过后小半个月，青州又暴乱了，京城里一时间人心惶惶。
我更不太能见到哥哥了，总觉得他好像瞒着我们在做什么。
就在这节骨眼，李沐父子却又上了我家，我总怕他们打什么歪主意，便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我爹笑道：「哈哈哈，我确有此意，只是不知道你家小公子意下如何呀？
」那李沐顿了一下，道：「余儿妹妹乖巧可爱，我自然是喜欢的，伯父，若您肯把余儿妹妹许配给我，我发誓我一定会一心一意待她的！」「哈哈，好，好！」我在后面听着，心凉了半截，失魂落魄地跑出去，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我了，直接去了哥哥的柴院。
他不在，我便坐在他门口哭着，一直哭。
到中午时哥哥才回来，他一推开柴门就看见了我，那会儿我哭得正伤心，看见他，也不说话，就只是望着他哭。
「你怎么了？
」他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我还是不说话，他便急了，擦了擦我的眼睛问我：「余儿？
哭什么？
谁欺负你了？
」我抽噎着，这回是因为哭得太狠说不出话来。
他被我弄慌了，又问道：「是哥哥惹你不高兴了吗？
是我不好吗？
我这两天不是不想理你，我只是……」「哥哥。
」我终于吸上来一口气了，扑进他怀里哭道：「爹爹要把我嫁给李沐，我不想嫁给他！」他怔住了，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们，他们在前面说的话都被我听见了，怎么办呀，我不想嫁人！」他沉默了，心跳都越发沉寂，抬手缓缓抚着我的背，低声安慰着：「不哭了，余儿不哭。
」闻言，我哭得更狠了，要是我嫁给了李沐，哥哥该怎么办呀。
他抱了我好一会儿才松开，捧着我的脸问我：「余儿，告诉哥哥，你是真的不想嫁给他吗？
」我抬眸，在他眼里看见了久不曾出现的狠戾，只是当下也没想太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想不想，余儿只想和哥哥在一起。
」「好。
」他勾唇笑笑，亲亲我的额头道：「余儿放心，哥哥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他极少这么有耐心，把我哄得不哭了才让我回去，还叫我放心，说他会有办法的。
我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办法，也并不完全指望他，只是想着要是我爹真要我嫁，那我就跟哥哥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心里这般想着，手头上也就开始偷偷攒钱，准备跑路，结果这钱还没用上，李沐就出事儿了。
据说他在城北巡查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匹受惊的马，不仅当即将他踢昏了，还踏断了他一条腿。
我听见这消息，又想起那日哥哥的眼神，顿感心惊肉跳，隐隐觉得这事是他做的，越想越坐不住，当晚就偷偷去了柴院问他。
他也不否认，只一个劲儿地哄我，「余儿别怕，不会被人发现的。
」我攥着他的衣裳害怕得身子都在抖，「李沐他爹可是刑部侍郎，若叫他查出来可怎么办呀？
哥哥，我不愿意你为我犯险！」「不会的，你相信哥哥。
」他笃定了不会被人发现，我心里害怕，可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冷静下来假装无事发生。
和他坐了一会儿，要走时，忽然发现他床头放着一个包袱，然而那时他一个劲儿地推我出去，我也没来得及问。
李沐受伤，我和他的婚事自然也搁置不谈了。
我虽然不喜欢李沐，可心里头也觉得他挺倒霉的，若不是因为沾上我，也不至于平白遭受这灾祸。
我心里过意不去，也想过去看看他，但很快就打消了这念头，我怕我一去会让他觉得我对他有意思，还想要娶我，那可就麻烦了。
李沐的父亲查了几天，那日受惊的马是如何闯进市集的，始终没查出来，他怒极，处置了好多李沐身边的小厮。
我心惊胆战，生怕他查到哥哥头上。
没过两日，青州被占的消息传来，京城一下子炸开了锅，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李平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一些，我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在这国难当头的当口，我爹却还在想着升官。
原来的礼部侍郎因为暴乱死掉了，这个职位就空了下来，我爹为了这个职位，拉拢了不少人，其中就有我曾见过的那位宰府门客，月见清。
他近日来我家走动着实频繁了些，我总能和他当头遇见，他见着我，老爱摇摇折扇让我叫他哥哥。
我心里觉得他轻浮，也就不爱理他，往往是大喊一声叔叔就跑，他也不烦，每次见面还要这样逗我。
真是个奇怪的人。
下午时，我在房里打着盹儿，忽然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混杂着我爹的叫骂声，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开了门，正正好听见我爹骂道：「陆隐！这混账东西竟敢背着我做这种事！真当我老了，管不了你了！来人，给我打断他的腿！」哥哥！我一惊，他怎么会被我爹抓去，难道是那件事被查出来了？
！我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了，连忙跑到我爹屋外，躲在灌木丛后面偷看，正好看见护卫一脚将哥哥踹翻在地。
他闷哼一声，捂着肚子在地上缓过气来，又挣扎着要爬起来，那护卫再次踹翻他。
这一下下像是踹在我的身上，我心脏紧缩，捂住嘴巴才没有哭出声来。
他是为了我才会挨打的，我不能就这样看着！我哭着，抬腿就要出去。
然而这时，我爹忽然骂道：「你想投军？
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说着，他掏出一张纸来，狠狠地撕成碎片。
「爹！」哥哥叫了一声，然而我爹却不为所动，颤着手指骂道：「你以为你投了自荐书你就能去？
过不了我这关，谁也不可能要你！」他说着，将碎纸屑扬了满天。
投军？
哥哥要投军？
我怔住了，收回脚躲了起来，难怪这些日子总觉得他神神秘秘的，原来他是要走。
可他甚至连我都没告诉。
我淌着泪望向他，那倔强的少年看着地上的碎屑，低下了头，生平第一次缓缓下跪。
「爹，求你成全。
」我爹暴怒，「叫我一声爹，还让你觉得耻辱了是吧！」他一脚踹在哥哥身上，骂道：「没门！我告诉你陆隐，你这辈子都别想跑！」我不知道我爹为何这样对待哥哥，就好像仇人一样，以前我以为他不理哥哥是因为我娘，现在看来，他自己也不喜欢哥哥。
他怎么能这样。
我咬牙哭着，看着我爹带人离开，留他一个人跪在原地。
他低着头，一身的倔强和不甘。
「小姐，夫人到处找您呢。
」身后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
我不敢上前去看哥哥，只慌乱应道：「好，你先回去，我这就来。
」我擦了擦脸，把眼泪都憋回去了，这才转身离开。
我娘要做新衣服，她说，她没准儿就要当侍郎夫人了，自然得穿得体面一些。
虽然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可我也不敢扫了她的兴，敷衍地帮她挑花色。
「余儿，你怎么老往外看呢？
」「没，没有。
娘，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的。
」我心里记挂着哥哥，怎么也没办法专心，然而我娘一直在我身边，我没机会离开。
哥哥就这样固执地在我爹门前跪了两天，直到撑不下去，被人扛着丢回了柴院。
那天傍晚，我再也按捺不住，偷偷翻窗去柴院找他。
他已经醒了，神色平静地坐在门边。
「哥哥。
」我小心翼翼地蹲在他面前，可他却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哥哥，你别不理我。
」我低下头，伤心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是我爹最宠爱的孩子，要什么有什么，而他却是被全府厌弃的孩子，唯一一次求我爹都被拒绝了。
只因为有个不同的娘，境遇差别就这样大。
「你要去投军，怎么不告诉我呢？
」我抬头问，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远处，却不看我，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别这样。
」我委屈得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伸手去拉他的手，「哥哥，抱抱。
」他抽回手，扭过头去，「回你的房间去，不要再来找我了。
」「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是不是因为我爹我娘欺负他，他也讨厌我了？
他不置可否，我站起来说道：「你别担心，我现在就去找我爹，我去求他，他一定会准你去投军的！」他还是没理我，我咬咬牙，转身跑了。
我回到前院，可我爹却不在，我只能等着，等到半夜他还是没回来。
因为睡得太晚，第二天上午我醒得也极晚，瞧见外面的大太阳时，便爬起来立刻简单梳洗了一下跑去找我爹。
到书房时，正好碰见那月见清也在里面。
我并不避讳，哀求我爹准许哥哥去投军，我爹暴怒，若不是被人拦下，几乎就要来打我。
那月见清见状，问我：「你说的这个哥哥，可是昨天跪在书房外的那人？
」我抽噎着点点头，我爹忙道：「让月先生笑话了。
」「无妨，我见过那少年，印象深刻。
」月见清笑着，只是那笑意却叫人看不明白。
我爹干笑了两声，便叫人把我锁回房间了。
我在屋里闹了许久，始终没人理我，坐下来想想，求我爹不成，那我就直接去找兵部主事夏禹，他曾经也时常到我家来，还见过我哥哥打架，或许肯用他。
我偷偷开了窗，从后门溜出府了，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夏禹府上，他还在上值，我便一直等着，等到天将黑时他才回来。
「你说陆隐？
」夏禹迟疑了一会儿，道：「虽说我是很欣赏他的，可我只是个小主事，你爹不许他进，我也很为难。
」「夏叔叔，如今国难当头，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您也知道我哥哥是有才能的，您就算忍心看他被埋没，也不能不为国为民想想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只求您不要因为一点私情，断了一个年轻人的报效之心。
」「你这话说得我都要脸红了。
」夏禹摇摇头，「我再想想办法吧。
」「多谢叔叔！」我千恩万谢过后，激动地往回跑，总算在宵禁前回到了家，兴致勃勃地去找哥哥，想把这好消息告诉他。
然而到了小柴院却不见他的身影，四处寻了一遍，还是不见。
「小姐？
您怎么出来了？
您找什么呢？
」一个丫鬟发现了我，奇怪地问道。
我迟疑了一下，问她：「陆隐呢？
」我娘不许我叫他哥哥，这些年来，我在外人面前都是直呼他的名讳的。
丫鬟往柴院看了一眼，道：「走了吧？
他好像被人带走了，老爷带着那人来的，还没多大会儿呢。
」「谁带走了他？
去了哪儿！」我心一跳，我爹带走他，恐怕没什么好事！丫鬟被我吓到，磕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远远地看见了。
」我心里莫名慌乱，立刻转身往前门跑去，希望没出什么事。
我慌慌张张的，路过凉亭时，忽然听见几个小厮聚在一起说笑。
其中一人道：「你别是骗我吧？
老爷真把陆隐交给那月见清了？
」「我怎会拿这个说笑！老爷拉拢月先生已久，如今月先生说了，只要把陆隐交给他，他就保证老爷能当上礼部侍郎，这陆隐是个不受老爷待见的，有这机会，老爷自然欢喜不迭。
」「啧啧，那月见清是出了名的好男风，明面上是说让陆隐去他府里当差，实际上，老爷这是把陆隐往火坑里扔啊！」「可不是吗，为了个侍郎之位，卖了儿子，唉，老爷也算是京城头一人了。
」我听着他们唏嘘感叹，脑子里像是惊雷劈过一般，一片空白，人几乎都要站不稳。
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冲上去揪住一个小厮质问道：「你说什么？
我爹把陆隐怎么了？
你胡说八道是不是！」「小，小姐！您怎么来了！」小厮们乱成一团，支支吾吾不敢多说，我摇了摇手中的小厮，厉声问道：「陆隐呢！」「已经去月公子府上了，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我丢下他，疯了一般往前门跑。
哥哥，哥哥，这是假的对不对，爹爹他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我胸口压抑得生疼，疼得眼泪止不住地掉，接近大门口时，忽然迎面撞上了爹。
「你怎么出来了？
！」他气急，挥手让护卫们将我往房间拉，我一边挣扎，一边喊道：「爹！你把哥哥带回来好不好？
你不要让他走好不好！我求你了！」他脸色青得发苦，吼道：「还不把小姐带回去！给我把门窗都封上，她要是再出来，你们一个个都没有好果子吃！」我挣不脱，被锁回房间，哭喊了许久我爹都不肯开门，最终只能无力地滑落在门边，满心的绝望。
哥哥，都是余儿不好，如果余儿不跑出去就好了，如果我留在府里，你也许就不会被带走了。
我蜷缩成一团，哭得腹部绞痛，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过了好几天，我娘正坐在床边，我爹也立在一旁挨训。
「要是余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夫人，我也是气极了，我不知道余儿她会伤心成这样……」「呵，我早就说要杀了那贱种，你偏要留着，如今闹成这样，都是你的错！」「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如今他已经被远远地送走了，你就别骂我了。
」我动了动手指，缓缓睁眼，我娘连忙抓住我的手问：「余儿！余儿你醒了，你好些了吗？
」「嗯。
」我点点头，「让娘亲担心了，是余儿不好，余儿错了，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娘喜极而泣，「傻孩子，傻孩子！你饿不饿？
快吃点东西吧！」我撑着身子坐起来，乖乖地吃完了饭，努力让自己恢复了点力气，才道：「娘亲，我躺得背好疼啊，我想起来走一走。
」我娘心疼地揉了揉我的背，和我爹一道扶着站了起来，「余儿，娘就知道你是个乖孩子，你看，今天太阳多好啊，咱们去晒一晒。
「嗯。
」我乖乖地被他们牵着，孱弱地走动，似乎风一吹就要倒。
快到大门时，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他们往外跑。
「余儿！」我爹我娘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快拦住她！」来不及了，我已经冲出去了。
身后有人在追，我没命地跑着，往月见清的府邸跑。
我要见哥哥。
街上人多，我爹我娘竟追不上我，我跑得心口都要撕裂了，才终于到了那儿。
大门紧闭，几个男人正在摘月府的牌匾。
我撑着身子走到台阶上，汗淋淋地问他们，「你们在做什么？
」闻声，一人扭过头看着我，道：「没看见吗？
摘牌匾呢，月家搬走了，这宅子也卖给我家老爷了。
」走了。
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我身子一软，跌在了地上。
我爹我娘终于追来了，哭着把我扶起来，让护卫背着我回了家。
我木然地躺在床上，什么也听不见，已然是一具空壳。
过了很久，我爹帮我掖好被子，叹息着要走。
「爹。
」闻声，我爹惊喜地回头问我：「怎么了余儿？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看着他，冷笑道：「恭喜你啊，礼部侍郎。
」他僵了一僵，脸色惨白，好一会儿，才慌乱转身走了。
哥哥真的消失了，陆府中再也没有了他一点痕迹。
我爹我娘不再提起他，不愿，也不敢。
我身体好了些后，仍像从前那样生活，读书，画画，绣花，只是再也不能去小柴院了。
他们把小柴院拆了。
我家不太平，世道也不太平，青州暴乱未平，附近的几座城又接连发生叛乱，京城里每天都有难民涌进来，人满为患。
到最后，城门只好关上，再不许人进来，据说现在整个京城都已经被流民围住了，外面每天都在来人，每天都不太平，每天都有人饿死。
在这样的境况下过了小半年，原先断了腿的李沐好了，竟还想着要娶我，带着聘礼上了门。
我爹坐在厅上，笑得合不拢嘴。
我也笑，我打开珠宝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把玩。
「爹，你看，这珍珠项链真不错，来给你戴上，这玉佩真润啊，给你挂上，这钗子真精美啊，来，你插上我看看。
」我给我爹挂了一身，退了半步，笑盈盈道：「爹，聘礼都叫你戴身上了，要不，你嫁给他吧？
」闻言，我爹和李沐惧是一僵，我不再理会，冷笑着出了门。
李沐深感受辱，连聘礼也没拿，就铁青着脸离开了陆府，我爹我娘训我的时候，我心里却只觉得舒坦，不干人事，这是他们教给我的，我学得很好。
暴乱持续到后半年时，终于平复了，据说是有位将军带领着亲兵几次奇袭，将叛军彻底打得没了还手之力。
消息传回来时，整个京城都沸腾了，人人都对那位将军赞不绝口，视他为天降神兵，就连皇上还亲自赏了宅邸给他。
暴乱既平，京城周围的流民也就开始陆陆续续返回家乡，约莫一个月后，军队也回京了。
那天京城主道上人满为患，大家都想看一看传闻中的这位将军是什么模样。
我一向不关心，也就没必要去和他们挤，然而好巧不巧我家就在主道旁，站在门口就能看见。
我爹也在，他这些天都不用去衙门了，正在家禁足呢，我不大清楚，听人说好像是因为被人弹劾了，皇上很生气，让他先在家里反思。
人群忽然沸腾了起来，我爹仰着脖子望去，当他看见那骑马而过的将军的面容时，脸都绿了。
我呼吸凝窒，靠在墙边震惊不已。
哥哥，怎会是他！那位将军不是姓虞吗？
我愣愣地望着他，确定自己不会认错，连忙挤开人群扑上去，喊道：「哥哥！」他身旁的亲兵将我拦了下来，不许我靠近，我急道：「哥哥，是我，我是余儿啊！」那战马上的人淡淡扫了我一眼，随即驭着马在欢呼声中越走越远。
我看着他走远，站了很久，仍不肯相信他不认我，直到家里的丫鬟将我从人群里拉回去，我才恢复了一点神志。
他恨我们，他不肯认我们。
我怔怔地进门，扫了一眼满脸不可置信的我爹，忽然觉得可笑得很。
从前他卖子求官，如今他的官就要没了，被卖掉的儿子却成了大将军，真是风水轮流转。
虞将军。
他的府邸在城南，从我家走过去要不了半个时辰，我怎么知道？
因为我正在将军府外呢。
「走走走！我家将军不见客！」「求你了，大哥，你告诉他我是余儿，陆知余，他一定会见我的！」「管你什么鱼儿虾儿，通通不见，快走！」「哥哥！哥哥！」侍卫推搡着我，要把我赶走，这时，大门忽然开了，那一身黑衣的高挑身影立在阶上，冷冷开口：「你来做什么？
」「哥哥！」我喜极，想要扑过去，却被拦得死死的，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是余儿，你怎么不认我了？
」他看了看我，鼻间漏出一声轻嘲，道：「你可知道，你爹你娘把我送去月府时就已经与我断绝关系了吗？
」我僵住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哭。
「他们拿我做了什么，你应当也知道吧？
我如今跟你们陆家再无关系，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说着，转身要走。
「哥哥！」我抽噎道：「我知道你恨他们，他们对不起你，可是，余儿也恨他们，都是余儿不好，那天我要是没跑就好了，哥哥，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你告诉要怎么办你才能原谅我们好不好？
」他面色越来越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晚了。
」「哥哥！」他握了握拳，不再看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恨我们，这是应该的，我凭什么要他原谅呢？
我爹犯了那样大的错，有什么值得原谅呢？
我闭了闭眼，心痛得要滴血。
绝望地外面坐了许久，天将黑时，才失魂落魄地回家。
两天后，我家被抄，我爹我娘都入狱了。
我看着他们被抓走，弟弟妹妹们哭成一片，我无力地抱着他们，哄完这个哄那个。
家里的东西几乎都被搬空了，皇上仁慈，将宅子留了下来，供我们几个孩子住。
家里只剩我一个能顶事的，老仆抹着泪，让我去找我父亲从前的朋友们，求他们救救我爹。
我心里其实知道我爹罪有应得，但是我也不可能不管他，他再坏，对我却是尽责的，他出不来，这一屋的小孩没了爹娘可要怎么活。
我将弟弟妹妹交给老仆，几天的时间里都奔走在各个府邸中，求那些叔叔们能帮帮我爹。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都是一样的，他们不肯出手，怕引火上身。
「余儿，不是叔叔不记旧情，实在是因为你爹犯的事儿太大了，掉不掉脑袋还难说呢，我也有一大家子人，我若出了事，他们又该怎么活呢？
」我被他们打发出来，灰头土脸地回家。
如果，如果去找哥哥呢？
我知道他恨我爹，可我真的没我办法了。
我走到将军府外，那些护卫又拦住了我不许我进。
我求了许久，他们始终不肯通融。
是的，他说过了，他与我们陆家再无关系，他怎么肯见我呢？
他如今已经是虞将军，早就不是我哥哥了。
我苦笑着，转身走向最后一个选择。
李沐。
我实在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落到这副田地，会跪在李府门前求李沐见我，我羞辱他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巴巴地上门受辱了。
跪了一个时辰，李沐终于肯放我进去，他半躺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问我：「我凭什么要救你爹？
」「我爹他，跟你爹是好朋友。
」他摇头，「不，这不够，你爹的好朋友多着呢。
」我闭了闭眼，道：「只要你肯帮忙，今后我会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的。
」他笑了，「我需要你给我当牛做马吗？
余儿妹妹？
」「那你要什么？
只要你说，我都答应。
」「当真？
」「当真。
」他站了起来，缓缓走到我跟前，道：「我要你，你也肯？
」我心一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却被他抓住，「余儿妹妹，只要你肯，我就去救你爹，保证能让他出来。
」我看着他，在他审视的目光下，终于绝望地点了点头。
得了应允，他眼睛一亮，将我拉入怀中，低头就要亲我，「余儿妹妹，我想了你这么久，可算是吃到了！」「等，等一下！」我连忙躲避，道：「现在不行！你还没有救我爹！」「早晚都一样！」他用了力，死死将我禁锢在怀里，目光炽热得烫人，「我要你，我现在就想要！」「别！」我哭了起来，狠狠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
绝望之际，那门竟突然被踹开，一刀剑光闪过，李沐生生被削去了半边头发。
我惊诧地扭头，还未看清来人却已经被他一把拉进怀里，他身上的气味还是那么熟悉，一点也没变。
他抱着我，冷冷看向呆若木鸡的李沐，道：「李沐，我看你是活腻了。
」「你你你，你怎敢……」「如何？
」李沐腿一软，跌在了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
「你……啊！你干什么！」一句话还没说出口，我却已经被他抓着往外走了，他一身怒火，抓得我的手生疼。
出了李家，他几乎是将我扔上了马，圈在怀里疾驰奔向将军府。
下马后，他不由分说地将我拉进将军府，我用了用力，一把推开他，「你干什么！」他盯着我，随后一把捏住我的脸，狠声问道：「你去找李沐做什么？
嗯？
给他投怀送抱？
！」我被他捏得好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哭喊道：「对啊！我去给他投怀送抱，我能怎么办？
没人肯救我爹了，我只能靠他了！」他气急，「你怎么不来找我！」我望着他，哭得一抖一抖的，抽噎道：「他们，他们不许我进。
」后面的侍卫忙道：「将军，是您说的谁也不准放进来……」「我说不准她进来了吗？
给我滚出去跪着！」他发完火，眼睛也红了，用大拇指恶狠狠地擦我的嘴巴，「你是不是让他亲了？
你怎么能去找他呢？
余儿，你怎么能去找他！」我推开他的手，哭道：「你管我呢，我爱找谁就找谁，爱让谁亲就让谁亲！」他抓住我乱动的手，道：「你说了只给我亲的，余儿，你说过只有哥哥可以亲你，你怎么能食言？
」「你才不是我哥哥！你是虞将军，你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是你哥哥，一辈子都是，余儿，别推开我。
」他狠狠将我抱在怀里，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我哭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抱住了他。
那晚他亲自将我的脸，我的手脚擦洗干净，抱上了他的床，不停地亲吻我，但也只是这样而已了。
我们是兄妹，那条线始终无法越过去。
「余儿，我们该怎么办呢。
」「没事的，哥哥，余儿不嫁人，哥哥也不要娶亲，我们一起玩到老，好不好？
」他抱着我，叹息着入睡。
第二天，他牵着我，带我去天牢看我爹。
我爹看见他，兴奋地爬着过来，抓住栏杆道：「隐儿，救我！救我！」哥哥冷冷看着他，「我凭什么要救你？
」「我，我毕竟，养了你这么多年……」哥哥轻嘲一声，「你如何对我的，应当还没有忘记吧？
像你这种人，死都算便宜了，我有什么必要救你。
」我爹讷讷地看着他，随后滑坐在地上，痛哭着叫骂道：「陆隐！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闻言，我连忙抓住我爹的手，求他别骂，如今我们能依靠的只有哥哥了，他再把他骂生气了，我可就真的没办法了。
我爹却挥开我，颤抖着手指着哥哥，「枉我养你十几年，竟养了个白眼狼！早知如此，当年就该将你这野种摔死算了！」哥哥面色一冷，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野种！你这不知道哪个野汉子的搞出来的贱种，就不该活下来！我念你年幼，好心将你养在府中，如今却要被你糟践，我真该，真该听了他们的话，把你弄死！」野种，不知道哪个野汉子搞出来的贱种。
我爹一句句骂得极狠，可是落在我心上，却犹如甘霖。
哥哥也一样，他蹲下去与我爹平时，急切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不是你儿子？
」「呸！就你也配做我儿子！」他怔了怔，忽然笑了一下，微微颤抖着牵起我的手，带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牢。
他的手心全是汗，我也一样，我们的心跳得极快，跳着跳着，就跳到一起去了。
他将我牵上马车，克制着那份几乎难言的激动抱住我，道：「余儿，我不是他儿子，你听到了吗？
我不是他的儿子！」「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哥哥！」我望着他，泪如雨下。
他笑了起来，随后眼睛也湿了，眼泪滚落下来。
这是我这辈子头一次见他哭成这样，从他即便被人打断骨头也不曾哭过。
「余儿，余儿。
」他捧着我的脸，小狗舔水似的不停地吻我，我的口中咸咸涩涩的，分不清是谁的泪水。
那天回去以后，他便开始四处打点，如今他是朝中新贵，大家都愿意给他点面子，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
半个月以后，我娘出狱，回到了陆府，而我爹则被贬云南，永世不得回京。
我爹不用死了，我娘出来了，我坐在将军府里，满足得想哭。
哥哥披着一身月光走到我身边，微微有点醉，他才从外面应酬回来，喝了点酒，为了我爹的事，他喝了不少酒。
「余儿。
」他在我面前坐下，因为热，稍稍将衣衫解开了一点，露出好看的锁骨和一点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嫁给哥哥好不好？
」他靠过来，用鼻头轻轻蹭我。
「可，可我们名义上还是兄妹啊，同姓尚不能通婚，更何况是兄妹呢？
」「没事，我们没有血缘，何况，哥哥已经自请镇守青州了，我们去青州生活，没有人会对我们指指点点的。
」「去青州？
！」我忙道，「不行啊！要是离开京城，我娘会打断我的腿的！」他捏住我的脸，道：「你就不怕哥哥打断你的腿？
」「你舍得吗？
」我小声嗫嚅着，不敢抬头。
「舍不得。
」许久，他放了手，「真不嫁？
」「不嫁……」他生了气，坐远了一些。
没一会儿，又死皮赖脸地回来了，「你不肯嫁给哥哥，那，哥哥嫁给你好不好？
」我咽了咽口水，心跳得极快，忙道：「这，这不是一样的嘛！」「嗯，是一样的，不管怎样，哥哥都是一样的喜欢你。
」他抱住我，缠在我身上将我亲了个遍，凑在我耳边撒娇道：「哥哥被你亲了，抱了，还睡了，哥哥都不干净了，余儿不肯要哥哥，哥哥该怎么办呢？
」「哪里就睡过了……」「不管，躺在一起就算睡了。
」我在他的纠缠下，心软成了一摊水。
「余儿，你就答应了吧，好不好？
」「那，好吧，可是我娘……唔。
」他吻着我，极深极深，仿佛要把我吃下去。
娘亲，对不住，我顶不住了，我把你的小白脸们接到京城来，代替我陪你吧。
一个月后，我们踏上了前往青州的路途，马车将行时，一个人却忽然冲过来，死死抓住了车沿。
「将军，你带上我吧！」我探头去看，却是月见清，他瘦了许多，面色也很苍白，像是生着什么大病。
「求你了，我别无所求，只要能跟在你身边，哪怕做个下人，照顾你和余儿都成！」他祈求着，卑微至极。
哥哥面色沉了沉，一脚将他踹开。
月见清倒在地上，挨踹的分明是胸口，可是他此刻却痛苦地捂着腿间，一个声儿也叫不出来。
「走。
」马车摇晃着走了起来，我小心地捏捏哥哥的脸，问道：「你和那个月见清，有没有……」他脸色铁青，「没有。
」「真没有？
」「若真有，就不只是斩掉他命根子这么简单了。
」「哦……那有没有抱抱什么的？
」他盯着我，「怎么才能堵上你的嘴？
」「干吗要……唔！你，唔！哪有……这般……亲的………」我，我要断气了……马车摇晃，风光正好，外头一片欢声笑语，而我这个小可怜却被堵了嘴，这谁看了不说一声惨。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瞧着我，目光炽烈得要把我烫化。
好，不卖乖了，开车，专心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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