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主是妖艳贱货,主清心寡欲一本正经的小说推荐? - 知乎
2023-11-17T00:00:00Z | 90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11-17T00:00:00Z
有没有女主是妖艳贱货,男主清心寡欲一本正经的小说推荐?
我是太后,然而我的上面还有个摄政王。
最可气的是,我每次试图引诱他,都会被残忍拒绝。
这个男人,他没有心。
《太后攻略》,已完结。
我进宫那年,只有十四岁。
雍王江景寒奉旨前来迎亲。
十里红妆,一顶花轿,将我抬到了他皇兄床边。
而现在,我笑意盈盈,葱白指尖裹着丝帕,搭在江景寒喉结上轻点了两下,吐气如兰。
「王爷也太不仔细了,酒都淌进了衣裳里,若是受了凉妾身罪过可就大了。
」说着,我单手伏在他肩上,准备再近一步。
嘭的一声,我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江景寒这混蛋竟然往旁边一闪,故意害我跌倒,他眼里分明是戏谑。
我压住火气,就趴地上,朝他伸出一只手,软绵绵撒娇,「啊呀,妾身摔倒了,王爷不扶一扶吗?
」我望着他,眨眨眼。
我清楚自己的优势——我这双眼睛尤其漂亮。
呃,江景寒……江景寒是真的狗,一动不动,就那么坐着,睁着他那双桃花眼,继续看我表演。
手伸久了也挺麻。
我放下手,一不做二不休,撑起身子就往他身上凑。
我头枕在江景寒腿上,仰面朝他笑得一脸无害。
湖心小筑,一男一女坐于席上,怎么看怎么有情调。
氛围很棒棒。
「德妃娘娘在本王面前自称妾身,本王可不敢当。
」江景寒嘴上说得好听,行动上却不推不就,任我摆布。
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想打死他,但我摸了摸他的腰,不愧是练家子,很精壮。
嗯,我打不过。
我像条蛇一样攀着他的身体缓缓上移,凑到他脖颈边上。
「无论是前朝还是战场,王爷都能叱咤风云。
怎么到了妾身这儿,胆子就这么小了呢?
」我暗中观察,江景寒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激将法失败。
好烦。
是我魅力不够?
还是江景寒万花丛中过,抵抗力过强?
或许他喜欢温柔点的。
我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柔了嗓音,仿佛情人般呢喃:「妾身离家进宫多年。
王爷也知道,宫中岁月寂寥难耐,皇上又是那副光景。
妾身,其实思慕王爷已久,今日好不容易得见王爷,王爷何苦拒人千里之外呢?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推倒我,推倒我。
我心中摇旗呐喊着。
然而,江景寒,尊敬的雍王殿下,一把将我扯开,扔对面坐好,皱着眉头。
「傅如清,你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家上哪儿学的这些,嗯?
」江景寒看了看我有些凌乱的衣裳,抬手将我的衣襟往里扯了扯。
「你以为你是冷宫怨妇?
一口一句妾身寂寞,到底知不知道羞字该如何写?
」我心烦得很。
初春的天,要不是打算引诱江景寒,我才不愿意穿得这么清凉。
冻得人半条命没了,计划也宣告失败。
江景寒一副老夫子模样,做给谁看呢?
谁爱看谁看,反正我没耐心。
我一把拍开江景寒的手,面上再没半点儿烟视媚行。
刚想硬气点回敬他,又想到自己的生死大事,只好作罢。
我堆起笑,双手捧着江景寒的手,抚一抚,轻轻给他老人家放在膝上。
我站起来,盈盈一拜。
「雍王教训的是,是如清妄念,惹恼了王爷。
王爷即是看不上如清,如清这就告退,回宫面壁思过。
」我抬起手绢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转身离开。
出师不利,从长计议。
转过身,我瞬间变脸,眼底都是冰冷。
江景寒,总有一天,我傅如清要你哭着求我。
哼。
2当年迎亲,江景寒为什么是将我送到床边,而不是床上?
因为皇帝陛下他病得起不了身。
他娶我,只是出于政治目的,至于其他,皇帝没那份心,有那份心也是白搭,身体不给力。
新婚之夜,我守着病恹恹的老皇帝坐了一夜。
老皇帝是江景寒的哥哥,比他大了整整三十岁。
不得不说,他俩的老爹是真能生,战斗力极强。
然而老皇帝并没遗传到他爹的好身体,这五年一直卧病在床,偶尔指点下江山。
我刚进宫那两年,他还能上朝,后来江河日下,朝堂也渐渐为朝臣把控,江景寒就是权臣里最得势的一支。
五年前,江景寒势力尚未似今日这般猖獗,封号也还不是雍王,而是豫阳王。
而我爹,是镇北大将军傅雄,跟江景寒不太对付。
我回到宫里,气得喝了三大杯凉茶败火,我现在跟江景寒也不对付,非常不对付。
春兰给我拍拍背顺气。
王嬷嬷拿着厚衣裳进来,看我怒气冲冲的模样,猜到结果不尽人意。
我脱了外衣,对镜子左照右照,越看越觉着身上的赤色鸳鸯肚兜刺眼,抬手扯了扔一边,跑床上颓废地趴着。
「春兰,小姐这是怎么了?
」王嬷嬷慌忙关上门,跑到我身旁。
她是我的奶娘,从小照顾我。
春兰和她都是我进宫时从将军府带来的人。
「出师不利。
」春兰叹气,拿了件我平时爱穿的浅色肚兜递给我。
「我是变丑了吗?
」我坐起来,拿起小镜子。
我靠这张脸,打小混吃混喝从不失手,进宫前多的是京城贵族同我爹娘套近乎,想定下亲事。
据春兰说,我哥暗地里揍过不少偷偷窥伺我的臭小子。
勾引不到江景寒,深深挫伤了我的自尊。
「怎么会。
小姐从小就跟个瓷娃娃一样漂亮,前些年刚进宫还像个孩子,这几年长开了,明艳动人,跟丑可没半点关系。
宫里没一个女人比小姐好看。
」王嬷嬷对我有母爱情节,我很难相信她的话。
「小姐,你用不着多心。
雍王那种人说不定就喜欢庸脂俗粉,况且怎么说你也是当今圣上的德妃。
泡自己嫂子,他不见得有这个胆量。
」「他都不敢,普天之下我能指望谁?
」王嬷嬷和春兰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还是得靠自己。
我爬起来,穿了里衣,又挑了件华服,准备参加今天的晚宴。
我对着镜子细致妆点,方才引诱江景寒,我妆容淡雅,楚楚可怜。
此时我将妆面颜色加重,配上严肃的表情,则明艳而不失端庄。
梳妆好,渐黄昏。
万事齐全,到了春宴那边,天已黑沉。
迈着柔缓的莲步,我余光瞥到一众皇族打量我的眼神。
我喜欢他们惊艳的目光,但我厌恶他们眼中的同情。
我若无其事,顺从地拜见了皇后,同各宫姐妹寒暄几句。
我是宫里年纪最小的妃嫔,但位阶不低,除了皇后,便是贤良淑德四妃,我是其一。
和她们在一起久了,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年纪,只觉得岁月漫长而无趣。
我端好德妃的正经架子,入席。
眼神微微瞥了一下,江景寒一身金线玄衣,位置仅在皇后之下,连太子都不敢逾越了他。
不巧,他也瞥了一眼过来。
我施施然微笑点头,继而收回眼神,看台上舞女们的表演,全然一副庄重做派,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丝毫没有白日在湖心小筑的轻佻。
江景寒看了我片刻,落眼于他手里的酒杯。
每隔三年,皇后都会组织一场春宴,让京城和附近的皇族中人进宫来沟通沟通感情,所以我才得到机会接近江景寒。
这种宴会,若是没有亲朋好友聊聊天,就乏味得很。
我向来都是礼数做足,之后能溜就溜。
前半场开完后,后面渐渐松散,我就趁这机会离席,去后花园换换气。
「德妃娘娘吉祥。
」七皇子江明承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
我转过身,十四岁的少年,才到我鼻尖高。
江明承生母是个宫女,因为貌美而偶然获宠,但红颜薄命,早已辞世。
我进宫那年,江明承被过继给了柔妃。
江明承继承了生母的好颜色,男生女相。
柔妃出身于书香世家,将他教养得温润如玉。
「你母妃今日没来,可是身子欠佳?
」我和蔼亲切询问。
我自进宫来就打听了各方情况,有意无意与各宫交好。
江明承那时候才九岁,同我庶弟一般大,我平时会带些男孩子喜欢的小东西给他。
我同他关系不错。
「承蒙德娘娘关照,我母妃是老毛病,不碍事。
乍暖还寒,多多保养就好。
」我同江明承聊了几句,他便告退,去前边儿见见其他人。
我望着江明承的背影,疯狂的想法冉冉升起。
江明承,年岁小,羽翼未丰,对我也有雏鸟之情。
多好的一枚棋子。
「德妃娘娘当真可怕,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正当我思忖入神,江景寒的声音响起。
「雍王殿下安。
」我淡定转身问好,「这御花园是不够大吗?
大家都能在这方小小天地遇上,真是巧了。
」江景寒径直朝我走来,单手一伸,搂住我的腰。
他个子高,将我带得垫脚前倾了下。
「放肆。
」我被他的举动惊了下,环顾四下,无人。
也是,他既然敢来,又有谁敢在这里碍事。
「放肆?
这难道不是德妃你所期望的?
怎么,在本王这边碰了钉子,饥不择食,连江明承这黄毛小儿都看得上?
」江景寒说话间仿佛咬牙切齿,我想,必定是我的错觉。
「雍王说笑了,本宫只是关心下七皇子和柔妃的情况。
不信谣,不传谣,是宫里人共同的美德。
再说了,即使我有什么想法也正常。
不怕实话告诉你,逼急了,我傅如清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笑得落落大方。
「傅如清,我反悔了。
」江景寒凑到我耳畔,灼热的呼吸几乎将我烫伤。
「哦?
」我心跳得极快,却故作镇定。
「你要的我会给你,我要的呢?
」江景寒节骨分明的手从我的脸庞滑到衣襟。
「现在,你敢不敢?
」啥?
我惊呆了。
这人神经病吧。
白天装得一派正经,仿佛我是个妖精。
现在居然尺度这么大?
我攥住衣襟,算是知晓了古往今来的真谛。
果然,人之初,性本贱。
我挣开江景寒的桎梏,语音带笑。
「王爷先做到了,再说。
」3次日,我带着王嬷嬷和春兰去柔妃宫里探望她。
柔妃四十来岁,当年也曾凭借好脸一张,纤腰一束,获得盛宠。
她生得美,性格也很讨皇帝喜欢,尽管跟宫里其他人相比家世平平,她依然在宫里平步青云。
本来,德妃之位是归她的,不料半路杀出个我来。
我家世煊赫,老皇帝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将我弄入宫,再不给个高位分,那就叫欺人太甚,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柔妃子母缘稀薄,膝下无子,皇帝把江明承送到她宫里,多少是出于愧疚,想补偿补偿她。
我到了柔妃宫中,她岁数和我娘差不多,却要给我行礼。
我免了她的礼,让她随意些,只当我是个寻常妹妹。
说是妹妹,我这年纪当她女儿都没问题。
柔妃笑着谢过,暮去朝来颜色故,加上她身子一直不好,看上去越发憔悴。
江明承一直在旁扶着柔妃,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乖乖的,也不多插话。
我同柔妃闲话家常几句,有关心了下江明承的课业与生活,留下不少好东西,直到快吃午饭才离开。
「那云烟锦是进贡的上好料子,夏天小姐做了衣裙正好看,何苦给了柔妃?
她如今也用不上。
」王嬷嬷全心都是为我,一针一线都是好的,什么东西都舍不得送出去。
宫里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皇帝一死,宫里这批老人从此谢幕。
如今太子正当年,江明承是个孩子,柔妃位分不够高,他们母子宫里连好东西都分不着几件。
「咱们不缺那些,给他们点儿,算不得什么。
嬷嬷别小气,咱们将军府,走到哪儿都得大气上档次才成。
」「小姐说的是。
」王嬷嬷有一点好,她为人不拧巴,说她什么不会在心里留个疙瘩。
我同她和春兰都是自己人,平日不隔着心思。
但有些话我是没说的,她们二人毕竟手段弱了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对柔妃心怀愧疚。
如果江景寒不能如我所愿,或许过几天,我会要这个可怜女人的命。
用她的命,来为我自己铺路。
北方匈奴气势汹汹,是我们岳国最大的威胁。
因此四方将军中,镇北大将军兵权最大。
我傅家祖先为开朝元勋,但有功之臣,权势滔天,就是原罪。
我爹和哥哥尽管保家卫国,忠心不二,依然免不了被猜忌提防。
帝王之心,历代皆如此。
父兄都在塞北边境,家里上百口人,我得尽力多替他们谋划。
权贵人家,阶下之囚,有时候,只是一夕之间罢了。
从小到大,我眼见的,耳闻的,太多太多。
该死的皇帝把我弄进宫,就是为了拿捏将军府。
什么德妃不德妃,我就是个人质。
自打进宫,就没出过宫的人质。
每年过年时,家里来几个人看看我,确认我还全须全尾活着。
这,就是皇家对我们最大的恩赐。
没错,我可以在宫里自在逍遥,什么都不管不顾。
但老皇帝死后呢?
我一个连孩子都没有,甚至都没被宠幸过的妃子,有名无实。
老皇帝一走,新皇继位,太后不必说,有儿子有封地的妃子可跟着孩子颐养天年。
我这种妃子,只能挪个地方,去慈恩寺念经,继续当人质。
与青灯古佛相伴,对于我这种爱繁华热闹的人来说,可怕,但尚能忍受。
可是我家族危如累卵,有朝一日出事,我无权无势,只能对着佛祖哭,眼睁睁看家族凋零,血流成河。
这我绝对不能忍受。
逼急了,我傅如清什么都做得出来。
杀母夺子,争权夺势,若不能避免,我就一定不会手软。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昨天我和江景寒放狠话时,他说我饥不择食,连江明承这黄毛小儿都看得上……他不会是以为我要勾引江明承吧?
拜托,人家江明承才十四岁。
我进宫那年,他是个才九岁的小屁孩儿,几乎可以说是我看着长大的。
啧啧,江景寒这人,还真敢想。
龌龊,着实太龌龊了。
我若是个禽兽,那他就是禽兽不如。
4之后,半个月内,岳国局势彻底改天换地。
在我看望柔妃的第三天,她病逝了。
江明承被送到我宫里,成了我的儿子。
又过了十来天,老皇帝病逝。
江景寒拿着密旨,宣布江明承作为新皇继位。
而我,本德妃娘娘,一跃成为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后和太子当然不服,太子都四十来岁了,好不容易把他老爹熬死,居然让个庶子小儿江明承上位。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都不造反,那还是人吗?
当然不是。
于是,皇后和太子华丽丽地举旗造反了。
皇后母家也是武将出身,为镇西将军,素有西南土皇帝之称。
不巧,偏偏土皇帝对上的是江景寒。
江景寒这人吧,早年挺惨,我甚至觉得他愿意扶植江明承,或许跟他自己身世有关。
江景寒和江明承的出身如出一辙,他生母也是个漂亮宫女。
他老爹一夜风流,老当益壮,造出了江景寒这个比自己孙子都年幼的儿子。
皇室里多的是这种,年纪辈分乱得很,见怪不怪。
不过江景寒比江明承惨得多。
那时的皇后更厉害,手段特别狠。
江景寒老爹太能生,皇后杀疯了,患上了新生儿残害症。
江景寒她娘怀孕后怕得要命,好在有位张公公很喜欢他娘,费心费力替她隐藏,等到江景寒五岁了才找着机会认祖归宗。
江景寒运气好,那长相,一看就是他老爹的崽,这事儿就成了。
据说我那死鬼丈夫长得最像他们老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是一点不觉得江景寒跟我那死鬼丈夫长得像。
可能长大后,江景寒越长越像他娘了吧。
孩子大了,不好对付。
不过没关系,皇后自有妙招。
她寻个由头把江景寒扔到了南方边陲之地参军。
镇南那支军队,是四方军队里最弱的。
南方瘴气多,蛇虫鼠蚁也多,不死也好不到哪里去。
即使江景寒命还留着,离远了,他老爹也记不得这个儿子,那就没什么威胁。
那一年,江景寒才七岁。
总之,江景寒没死。
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用兵如神,屡立大功,十七岁那年再度杀回宫里。
这时候,江景寒的生母,坟头草没有五丈高也得有三丈高。
而我的皇帝丈夫早就继位了。
但此皇帝是个奇葩,有人推着就勤奋一阵子;没人管他,就能整天窝在后宫研究美女的四十八种用途。
时好时坏,一阵儿一阵儿的。
江景寒这个便宜弟弟,我估计皇帝并不喜欢,但这不妨碍他喜欢用江景寒。
没办法啊,江景寒太好用了,指哪儿打哪儿,吩咐下去的事,回头就给你办得漂漂亮亮,比那些话多嘴碎,动不动就死谏但又不真去死的老大臣们强太多了。
就这样,江景寒崛起了。
他发家的镇南军也成了他手里的利刃。
在他的铁血整顿下,镇南军一度成为超越我镇北傅家军的存在。
这,就是江景寒。
彪悍的男人,彪悍的人生。
除了江景寒这份「不巧」,更不巧的是,太子党还对上了我傅家。
我爹和我的兄弟们的的确确忠贞不贰,保家卫国。
问题就在于,现在是内战啊。
打起来的两边都姓江,都是皇室血脉。
且不论遗诏真假,我这个太后是实打实的,江明承现在是我儿子。
那没办法,镇北将军府必须掺一脚。
你打我女儿和孙子,我就只能打你了。
就这样,西南土皇帝被南北两军痛了揍一顿,再次被扔回了西南山疙瘩里。
只不过,这回连土皇帝都当不成,成王败寇,镇西将军换了人。
念在血亲一场,皇后母子命还在,但被贬为庶民,且终身不得入京。
江景寒,就是牛。
做事效率高,效果好。
这样的人,不杀了,迟早是个祸害。
我穿着睡衣,躺在贵妃榻里摇。
宫女们给我展示太后衣冠的画像,让我挑选,好早日让下面剪裁制衣。
除此之外我还挑了几套心常服,做好了打算穿着回娘家。
我亲爱的将军府,阔别五年,如今本太后终于能衣锦还乡了啊。
想想就热泪盈眶。
我在宫里忐忑煎熬五年,太不容易了。
没等我抱着王嬷嬷和春兰哭一场,整点儿卧薪尝胆大获全胜的仪式感,江景寒就不请自来了。
如今,我得称他「摄政王」。
呵呵哒,江景寒这种人,怎么可能白白让他人占了便宜。
赶走比他还老的太子,扶植江明承小朋友上位,他江景寒可不就是最终获利者么。
没错,本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个一人,就是江景寒。
王嬷嬷和春兰这俩没用的㞞货,不等我说,一看江景寒来了,自动带着宫女太监们离场,乖巧得不得了。
啊,终究还是我来承受一切。
我堆出一个笑,起身。
行不行礼,是个问题。
照理说,我是太后,她是摄政王。
我还是他老哥的小老婆,勉强算是他嫂子。
长兄如父,长嫂呢,如母。
怎么算,都应该是他给我行个礼。
但是,显然,江景寒没打算认我这半个妈。
不仅不认,他还凭借身高优势睥睨本太后。
我屈服了,冲他低了低头,请他落座。
我觉着吧,本太后这次主要输在了穿着打扮上。
谁知道他一个大男人青天白日能这么大剌剌跑进后宫,还跑进我的闺房。
我最讨厌穿一身华服还戴一头珠翠,几十斤重好吗?
罢了,做人,最重要的是能屈能伸。
我忍。
我倒了杯凉茶给江景寒,杯子……唔,桌上杯子只有一个,是我用过的,但痕迹已经干了,看不出来。
江景寒居然不接,竟然就着我的手一饮而尽。
明白了,下回我就在茶里下点毒,分分钟送他归西。
突然,江景寒目光一凛。
我心头一跳:难不成想想坏主意他都能察觉?
江景寒手一伸,将我拽到他腿上坐着。
手再一扣,将我脑袋摁下来。
茶水全被他渡进我口中了。
就这样,他还不罢休,低头把我压在怀里,唇舌辗转,逼得我全咽了下去。
我内心问候了他祖母一万遍。
混蛋。
我双颊烧得厉害,连耳朵都发烫,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必定红如烟霞。
「看来没毒。
」江景寒轻笑一声,一双狐狸眼春意盎然。
他若无其事,将我扶起来站好。
「那便劳烦太后娘娘再替臣添杯茶,多谢。
」他这轻浮模样气得我胸口发闷。
我哼了声扭头就走,掀开珠帘跑床上窝着,不再搭理他。
左右我现在也是名义上的太后,他能把我如何?
新皇刚登基就杀了我?
我谅他不敢。
江景寒那节骨分明的手拨开珠帘,走到我床边。
「太后竟然急不可耐至此,青天白日就迫不及待邀请本王同榻。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好拂了太后的面子。
」接着我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狗男人不会真在脱衣裳吧?
我慌忙坐起来,江景寒正脱了外袍,扔在一边的小榻上。
啊,去死吧。
当初亭子里那个一脸禁欲的正经雍王去哪儿了?
莫不是我的错觉。
我一骨碌爬起来,没等跑路,就被江景寒一把推回榻上,自己压上来。
咳咳——妈啊,江景寒吃啥玩意儿长大的?
看着人挺瘦,咋这么重?
「怎么,太后想跟本王玩过河拆桥?
」他慢悠悠打量我,目光跟带刺一样,盯得我浑身不舒服。
现在天气渐渐暖和,我又贪凉,只着了肚兜和睡裙,外边儿再披件纱衣。
推搡间,纱衣系带早就散开了,露出了里面的肚兜。
「你们女人真奇怪。
」江景寒似是对我的表情不满意,「那日你在亭子里,穿得比今天还露骨,怎么今日反倒像我在逼良为娼一样?
」「你懂什么,那日我穿的是抹胸,今日这是肚兜,被人看到,当然不一样。
」江景寒停下动作,双手撑起来似乎是在认真观察。
「差不多,我看没什么区别。
」大哥,现在不是讨论抹胸和肚兜区别的时候吧……我真是服了江景寒,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如此神奇。
「算了,都是要脱的。
」就在他伸出魔爪的那一刹那,我握住了他的爪子。
「摄政王,那个……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太没仪式感吗?
」「哦?
」江景寒说话时,尾音像带了个小钩子一样,听得我浑身发麻。
我坐起来,趁机继续说。
「我俩毕竟一个摄政王,一个太后。
这么随随便随便在一起,连个准备都没有,不太妥当吧?
」「偷情不这样,还要怎样?
」江景寒一脸理所当然。
「太后,你也知道我们彼此的身份啊。
我们这个,偷情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是,通奸。
难道你还想要本王娶你回府,为你补办个洞房花烛夜?
」我……我要杀了他。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这混蛋。
我真的被江景寒气到说不出话来了,往后一倒,整个人摊成个「大」字。
「来吧,别废话了。
」我越想越气,左右躲不过,不如大家都直爽点。
等半天,没动静。
江景寒衣冠整齐地坐在床边,我衣衫不整倒在床上,看上去倒像是我在勾引他似的。
天杀的江景寒,勾引他时不上钩。
我现在心里不乐意了,他就故意来羞辱我。
「我知道你在玩什么。
摄政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把我扶上太后的位子,也能随时把我拉下来。
现在,岳国最尊贵的太后,你皇兄的女人,都得看你脸色,承欢身下。
多么畅快,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满足一个男人的征服欲?
」我气不过,就骂他。
从小我就不是个受气包,江景寒这么戏弄我,我不骂他我就不是傅如清。
江景寒又笑了。
笑笑笑,笑他奶奶个腿哦。
不就是睡一觉,反正躲不过,不如速战速决。
我扒了自己的纱衣扔到一边儿,又打算扒了肚兜。
手在肚兜系带上停了会儿,江景寒带着笑,就那么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终究是下不了手。
江景寒俯身下来,凑到我耳边,咬了下我的耳垂。
疼死我了,他是狗吗?
接着,他又啃我脖子,江景寒绝对是狗变的。
这个感觉……很诡异。
我心慌得很,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我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
事到临头,才知道害怕。
他停下动作,声音离我很近。
「傅如清,以后少耍点儿小聪明,别以为宫里就你最厉害。
今天这教训你给我记住了,以后好好当你的太后,别在我跟前耍心眼。
」我身子一轻,凉意袭来。
江景寒起身,捡起小榻上的外套床上,理了理衣冠,拂袖离去。
珠帘滴滴答答响作一片,我这才发觉自己满身都是汗,床单湿了一大片。
5刚登基,我和江明承都忙得很。
登基大典上,稚嫩的少年一身明黄坐于龙椅之上。
我身着太后冠冕,坐在帘后,共受朝臣参拜。
五年了,我终于再次见到父兄。
父亲两鬓白发多了些,哥哥皮肤更黑了,整个人又糙了一圈。
我眼眶一热,春兰赶紧递上帕子。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能哭。
如今父兄也算是拥护新皇的有功之臣,我也贵为当今太后。
且不论我这太后有多少水分,起码我在宫里有一席之地。
之前宫里那些老人,皇后被废,贤良淑德四妃,有孩子的跟着孩子去封地,没孩子的,如我所料,全都和其他嫔妃一样,迁往慈恩寺养老。
至于未分不高,出身也不好的女人们,更惨。
她们的命运是去看守皇陵,一辈子在那儿陪着先皇。
里面还会挑几个先皇生前喜欢的,殉葬。
皇宫就这么大一块地,旧人不走,新人就没地方住。
我搬去了福康宫,太后专享居所,从名字到装潢,奢侈恭敬,老气横秋。
典礼结束,江明承亲自扶着我,送我回宫,就像当年对待柔妃一样恭敬。
「母后,儿臣有些事想同母后商议商议。
」江明承年纪虽小,礼数却极其周全。
「你如今是皇上,要自称『朕』才行。
哀家虽是太后,但祖宗礼数在那儿,皇上你才是岳国的第一人。
」我冲江明承笑笑,他很像我那些弟弟,可爱,清澈。
我爹傅雄后院姨娘众多,这倒没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因此我傅家人口也繁盛,兄弟姊妹一堆。
我娘是将军府正妻,治理后院井井有条,姨娘们一片祥和,为我娘马首是瞻。
后院没什么纷争,我们这些孩子彼此间感情挺好,小孩子嘛,一起玩闹的人越多越开心。
「母后别这么说,儿臣心里清楚,自己的位置是靠母后得来的,是傅家给的,今后能倚靠的也只有母后和傅家军。
」江明承望着我,面色无奈恳切。
「儿臣,是想请母后垂帘听政。
摄政王大权在握,儿臣就是个傀儡。
且儿臣年岁尚浅,朝政之事懂的不多,若因此误国误民,那就对不住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母后是个有见解的女子,非比寻常。
这些,儿臣都是清楚的,求母后帮帮儿臣。
儿臣定会用心学习,早日替母后分担。
」我摸了摸江明承的脑袋,这孩子很是招人怜爱。
「这些事,你不说哀家也会帮你的。
我们虽然不是亲生母子,但你如今既然成了我的儿子,我就会把你当自家人看待。
摄政王野心昭昭,我们母子二人在宫里相依为命。
你放心,朝堂之事我定会尽心尽力。
」我们商量了下朝政,选了些可用之人。
江明承同柔妃母家关系素来不错,柔妃是文官家庭出身,家世虽不够看,但族里有几个可用之才。
新朝正是用人之际,培养几个自己人,总比满堂都是江景寒的党羽要强。
又过了五日。
到了我回将军府的日子,懿旨三天前就传到了府中。
看到高头大马上的江景寒时,我非常疑惑。
太后娘娘回家探亲,哪条礼法规定了,得让摄政王亲自护送啊?
我不明白江景寒安的哪门子心,总归不会是什么好心。
轿子里布置得挺舒服,但出于礼制,遮得严严实实,闷得慌。
我偷偷掀开窗帘透点儿气,刚好能看到江景寒的侧脸。
江景寒完全不符合我的审美,看上去娘们唧唧的。
在我心里,如意郎君应该是个套马的汉子,威武又雄壮,雄赳赳气昂昂。
手持两把宣花大斧,打起仗来势如破竹,手撕敌军。
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战神雍王时,我以为那些战绩是全靠吹出来的。
我傅家军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江景寒结实得多,更不提我那一顿三斤牛肉的爹和五大三粗的兄弟们。
「摄政王。
」我叫了下江景寒,冲他钩钩手指。
他听到了,回过头来,眉宇间英气逼人。
「太后何事?
」「哀家要问你何事才对。
哀家回家探亲,你干吗跟着?
」江景寒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我就不明白,他一个位高权重的大男人有没有点儿自觉啊,朝堂上那些大臣,谁跟他一样没事就笑笑笑,没点儿威严劲。
「傅如清,你住福康宫才几天就被熏得老气横秋。
十九岁,个子还没张齐全,就自称哀家。
」「我……哀家个子高得很,用不着你管。
」我懒得再理他,居然笑我矮。
他个大男人个子高有什么稀奇,我在一众宫妃里最为高挑好不好。
说话不尊重事实。
到了镇北将军府,我娘刘氏率领浩浩荡荡一堆人候在门口。
看到我第一眼,我娘立刻红了眼,拿帕子抹眼泪。
爹跟在她身后,像个随从。
我头皮发麻。
果然,后面从姨娘到丫鬟,全跟着抹眼泪,哭哭啼啼。
没办法,早说过,我娘持家有道,大家唯她马首是瞻。
她干什么,其他人全跟着干。
哭声震天。
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将军府死了人,正在出殡。
「得了,娘。
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呸——」我娘听我胡说八道,立刻止了哭,也不管我是太后,拽着我就进了屋。
好久没被人这么粗暴地对待。
啊,感觉真是亲切呢。
我拉住我娘,瞥了眼江景寒。
大家这才注意到,站在马旁的江景寒。
「摄政王恕罪,老臣和贱内只顾着女儿,失了礼仪。
」我爹抱拳行礼,后面一堆人齐刷刷低着头,整齐划一,仿佛军队。
「将军严重了,您是太后父亲,用不着行此大礼。
」江景寒虚扶我爹一下。
「本王护送太后归家,分内之事罢了。
大家请随意,不必拘谨。
」说话间,他就大步流星,进门。
在我家让我们不必拘谨,江景寒,真有你的。
还能更猖狂点吗?
我跟我娘对视下,径直回到房里。
我们将军府不兴那些弯弯绕绕的,虽然五年没见,我和我娘还是像当年一样,没什么隔阂。
除了,我长高了些,娘变老了些。
我同我娘说了江景寒的事,我娘叹口气。
「你这个打算没错。
只是,委屈了你。
我看那江景寒不是个好相与的,你看看他那轻狂模样。
但凡是个女的,要是落在咱家后院,我弄死他。
你说他好好地,跟着你跑咱家来干吗?
」「大概,是故意来恶心我们吧。
」我冷笑一声,「无非就是喜欢我们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模样。
」「如清啊,你从小性子硬,现在这么个情形,你可别使性子胡来。
我听你爹说过,江景寒特别狠,这回宫变,京城内外死了数十个大族,血流漂橹。
你在宫里,没亲眼看到那些血腥画面,千万别以为江景寒长得像个娘娘腔,就真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
」「是吧娘,你也觉得江景寒长得娘们唧唧啊?
」我表情十分嫌弃,我们傅家全是真汉子。
我还记得当年我大哥傅城一开始也是个小白脸,后来被我爹拎到傅家军打磨,不到两年,一条硬邦邦的猛汉诞生了。
那家伙,全是疙瘩肉,贼啦帅。
我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觉得,咱们现在的重点不是江景寒娘不娘的问题。
」6「唉,反正吧,他怎样都容不得我选。
谁让江景寒手段了得,我和我儿子都得在他手底下求生存呢。
」我很是丧气,趴在床上,烦躁地扯掉一头珠翠,讨厌死这些玩意儿了。
「对了对了,这个得给你。
」我娘记起什么似的,打开一只大箱子,翻翻找找,「你姊姊妹妹出嫁我都给了她们,就你可怜,当年出嫁跟出丧一样,好好一闺女嫁那么个半死不活老头儿。
」「这什么呀?
」我接过娘手里的东西,一翻开,哦吼。
虽然我进宫前就跟着傅城瞎闹,早看过春宫图,但跟老娘一起看,也太不好意思了叭。
脸红,嘻嘻。
「这,这……成何体统。
哼……」我得矜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害羞模样,把小册子扔一边儿。
我娘捡了重新塞我手里,还给我一个小瓶子。
「都这样了还羞什么羞。
娘也是担心你,你长得漂亮,江景寒有色心,迟早的事儿。
那什么,总比丢了性命强。
」说了我娘就又淌眼泪。
「就你可怜,当年替你姐受了这一遭。
年纪轻轻守寡了不说,还不能清清静静守个寡。
」「行了,可闭嘴吧。
宫里老皇帝死了一堆人哭丧,回到家还要听你们哭,烦死个人。
进宫的若是我姐,我们全家怕是早就做了鬼。
」当年老皇帝想召进宫的本是我姐傅如涓。
我姐是将军府嫡女,将军府男丁兴盛,一直没女孩儿出生。
作为第一个女儿,我姐受到了极大的重视,具体表现为,我娘决心将她培养成名门淑女。
后来家里女孩子多了,轮到我头上就没这待遇了。
于是,傅如涓就过上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群女先生轮流教她女德刺绣琴棋书画的精致生活。
将军府从上到下,所有人在我姐面前不准打闹,不准说粗话,连亲兄弟们都不准多见面,免得带野了性子。
总之,成功将我姐打造成了一名伤春悲秋,吟诗作赋的名媛娇娇女。
淑女呢,就得配书生。
我姐很传统地爱上了隔条街的翰林院大学究之子,温书玉。
这淑玉姑娘啊……哦不,书玉公子啊,跟我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圣旨传来那天,一个在墙里哭,一个在墙外号。
我实在被他俩号得脑仁儿疼,就出门拽了拽温公子,指指将军府大门。
「大哥,我们将军府大门儿开着的,您有什么话能不能进去说?
实在想哭,进去哭成不?
」温书玉抽抽噎噎,擦擦眼泪,没有动身的意思,对我说:「不可以呀。
这个,于礼不合,有损如涓清誉……谢过如清妹妹好意。
」他一扭头继续号,「涓儿啊!呜呜呜……是我没用,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呜呜呜……」我看了看里周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深呼吸,压住火气。
呵呵,清誉。
里边儿那头,傅如涓听了,哭得更凄惨,「玉哥哥,我本该同你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嘤嘤嘤……可是我还有爹娘兄弟姐妹,还有家里养了很多马儿狗儿,我不能那么自私连累他们,嘤嘤嘤……」可去他奶奶个腿儿的。
真是绝配他妈给绝配开门,绝配到家了。
绝了。
我回到府里,揪出堵着耳朵躲在马厩里的老爹。
「我进宫,求你了,明天就去跟温家说好,两家数月前就定下了亲事。
」「这不好吧……」老爹扭扭捏捏。
「那你觉得他俩现在这样号,宫里派人来以抗旨咔嚓了咱们全家就很好吗?
」「行吧,就你了闺女儿。
」老爹一把抱住我,拍了拍我的背,差点给我拍吐血。
就这样,我进了宫。
出嫁那天,我娘带头一声哭,全家百口人跟着齐号。
那一刻,我仿佛坐的不是花轿,而是棺材。
其实这么久,那天的情形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但我一直记得,江景寒来迎亲时的模样。
透过红纱,我见他策马缓步,身着红色官服,器宇轩昂。
一度以为,他是我夫君。
还心想,也没传闻中那么老啊。
我没见过老皇帝,并不知道他是何模样,直到江景寒将我送到他床边。
年迈的老人体态臃肿,唇色苍白,静静躺在龙榻上。
我在床边坐了整整一夜,身旁侍卫尽职尽责盯着我,保护皇帝安全。
那是我和我夫君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独处。
回忆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去想时,我并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可悲。
毕竟我锦衣玉食,尊贵无双。
一旦想了,就不开心了。
在我年少时的梦想中,会有一个大英雄来娶我。
我要生很多很多孩子,组成一支军队,保家卫国。
唉,梦想就是梦想。
我一个寡妇太后,生个鬼的孩子。
这些年,我在宫里,就像一盏油灯。
一直燃烧着,燃烧着。
直到热情耗尽,油尽灯枯,心灰意冷。
不想了,人生烦恼乱想起。
我研究着手里的小瓶子,里边是白玉般的凝脂,带有淡淡香味。
「这是什么?
」我问我娘。
「头一回欢好时用上,就不疼了。
」「哦。
」我懒得装羞涩,把册子和药膏装盒子里给我娘。
「看你这模样,我还得给你加一样东西。
」我娘又去翻翻找找,没一会儿拿着个小盒子回来。
「这个熏香,点上了可以助助兴。
左右咱们准备好,躲不过去的事儿,就别苦着自己。
做人得乐观,得积极。
」娘摸了摸我的头,我哦了一声,把熏香也放进大盒子里。
我对江景寒无感,连带对这件事也没什么旖旎心思。
我脱了一身华服,找了身轻便衣裳换上。
好久没回来,不能让江景寒的破事坏我心情。
刚出院门儿,一堵肉墙堵了过来。
我仰着头望他。
「这位英雄,你……哪位?
」「姐,是我啊。
」肉墙英雄一开口,居然是个孩童嗓音,「我是小甜果啊,你居然不认识我了!」八尺大汉小甜果……我家人丁太兴旺,说实话,隔了五年,人和名字我已经对不上号了。
我想了想,小甜果,有印象。
「你是,傅填弟弟?
」「姐姐,你终于想起我了呜呜呜。
」小甜果一把抱住我,差点儿勒死本太后。
我挣扎着推开他,打量打量,这浮夸的胸肌,这火一般热情的肱二头肌。
是我傅家特色,没错。
「小甜……」我实在喊不出口。
「傅填啊,我进宫那年,你才九岁,今年,也就十四吧?
」九年前,傅填长得跟个瓷娃娃似的,绝对是枚小甜果,实至名归。
傅填捏了捏自己的肌肉,点点头。
「没错,哥总说我弱鸡一只,有辱门楣。
姐你看,咱这肌肉,怎么样?
」我夸了几句,很棒。
但不得不说,这冲击力有点儿大。
江明承也是十四岁,白白嫩嫩,如玉少年。
导致我以为傅填应该也和他差不太多。
「姐,别磨叽了。
赶紧去后院儿,有热闹看,你肯定喜欢,我特意来找你。
」哟吼,有热闹看?
将军府后院是个练武场,平时大家都喜欢在那边儿打打闹闹。
我跟着傅填跑到后院,打算好好玩一会儿,进宫前我可是个武林高手呢。
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欢呼声一片。
傅填开路,我挤进去,里面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
一个是彪形大汉,肌肉狂魔,我大哥傅城。
另一个身板对比就单薄得多,显得挺可怜——江景寒。
我擦了擦眼睛。
唔,怎么会是江景寒?
我傅家武德丰沛,男儿全是打架打大的,我大哥傅城更是号称岳国第一猛男。
傅城和江景寒两人下手都毫不留情,拳拳到肉。
傅城一拳过去,江景寒堪堪避开,身后的木桩被傅城一拳砸断。
「大哥!揍他揍他!」我挥舞拳头给傅城加油,江景寒冷冷瞥过来一眼。
我同他来了个对视,默默放下了手。
改在心里呐喊。
揍死他丫的。
纯粹比力量,江景寒斗不过傅城。
两人来来回回,胜负难分。
江景寒一边闪躲,一边观察破绽,一击即中,将傅城撂地上了,还打了个滚。
周围一片吸气声。
包括我。
「承让。
」江景寒装模作样行个礼,退场。
拎着我领子,跟拎个小鸡仔似的。
他把我捞到前边清净的花园里,瞪着我。
眼神挺凶,哈哈,我忍不住笑起来。
配上青紫的熊猫眼,越凶越可乐。
我乐得停不下来,看你平时肤色如玉,挨揍了还不得肿。
爽,傅城不愧是我的好大哥。
江景寒似乎是被我笑得脸上挂不住,什么都没说,自己又走了。
有病。
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塞给我一个瓶子。
「给我涂药。
」这种事,你拿药时让个仆人顺手做了不行?
又是犯了欺负太后的瘾。
我接过药,给他涂抹,动作要多重有多重,把他脸都揉变形了。
不得不说,他这张脸,还是挺俊的。
但是,皮肤太白,嘴唇太红,眉毛不够浓,眼睛不够大,鼻孔不够嚣张。
不符合我审美。
我心不在焉地涂涂抹抹,抹完脸又给他抹手。
这才发现他一手血。
指骨上的皮肤都破了,血淋淋的。
「哇,打着玩儿,用得着这么拼吗?
你在这儿等下。
」「你去哪儿?
」江景寒终于开了尊口,他眼神没了刚才的凶神恶煞。
他生得秀气,此时带着伤,倒有股子凌虐之美,看得我……也想去欺负欺负,揍几拳头。
想想罢了,我不敢。
看他刚跟傅城打架那势头,打一百个我都轻而易举。
「去房里拿水啊,给你洗伤口。
」「不用麻烦了。
」哟,挺好。
那就省事儿了。
「我跟你去就行,我不介意。
」呵呵,这孙子,跟我去房里,我还介意呢。
「行,那就劳您移步,摄政王。
」到了房里,处理伤口时我才发现,江景寒的手看着白净,其实全是伤。
刀伤剑伤,新伤旧伤,种类齐全。
「轻点儿,疼。
」江景寒语气平缓,听不出疼。
「这点儿伤你也要叫几句,还带兵打仗,还战神。
」我动作放轻了点,心里鄙视他。
江景寒默了一会儿,道:「喊疼没用时自然就不喊了。
你看,我现在说了疼,你不就轻了些吗?
」江景寒声音醇厚温和,不怒不笑时,进到耳朵里,其实,还挺好听。
「这是什么?
」江景寒看到桌上敞开着的盒子,拿起来看。
「别乱动。
」我扔开他手,正要抢。
他一下子站起来,举高。
得了,我承认我矮。
够不着。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爱看爱呗。
」我坐到一边儿,扭过头去。
唰唰声传来,江景寒在翻看那东西。
「傅如清,成何体统!你太不知羞了,居然看春宫图。
你真是……你就这么不甘寂寞?
」江景寒把我掰回来,兴师问罪。
我本来挺不好意思,看他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反倒没皮没脸起来。
「摄政王可真是将我好心当作驴肝肺呢。
」我拿过他手上的小册子,凑到他耳边。
「妾身没经验,怕伺候不好您,特意学学呢。
那盒子里还有助兴的熏香和药膏子。
怎么样,妾身是不是很体贴?
」江景寒愣了,看着我,我冲他笑。
他目光躲闪,居然跑了。
我一阵狂笑。
原来,我和他狭路相逢,皮厚者胜啊。
不就是厚脸皮吗,不就是耍流氓吗?
别的不行,这个,我会。
回到宫里,福康宫已经堆了一人高的奏折。
江明承恭恭敬敬行礼,「儿臣恭迎母后回宫。
这些是您出宫这几日的奏折,特意留给您过目定夺。
」我扯出大大的假笑,夸赞江明承乖巧懂事,内心却在暴风哭泣。
我一个十九岁的少女,不看话本,不玩儿蹴鞠,看什么破奏折啊。
摔。
我洗漱一番,兢兢业业批奏章。
宫里这五年我也没闲着,再不喜欢还是硬着头皮学政务,为的就是这一天。
披星戴月批奏章,寅时才洗漱。
我批奏折并没多大用处,最后还是得看江景寒的一锤定音。
次日上朝前,我还在洗漱,江景寒就直接进了我寝宫。
睡了两个时辰不到,我头疼得厉害,没心情搭理江景寒。
我让春兰伺候着穿衣裳,他爱看就看吧,我又不会少块肉。
总算江景寒还有点儿脸,见我换衣,退了出去,在饭桌等我。
我打扮好走出去,坐到桌前。
「摄政王早,折子您应该已经过目了。
有何不妥您说,哀家洗耳恭听。
」我示意宫女盛饭自顾自用早膳。
「其他没什么。
官员任命一折,为何要用程家父子二人?
」程家是柔妃的母家,程白杨是她哥,程子浩是她侄儿。
江明承提过程家可用之人,他夫子有些才干,而我也有意培植些自己人。
我傅家全是武将,打仗行,读书不行,不出文官。
江景寒两指夹着折子,手上的伤还没好齐全,看上去也没悉心打理。
「选贤举能,他父子二人能做事。
柔妃养育了皇上一场,而今她去了,哀家顺便安抚下她族人罢了。
摄政王若觉着不妥,换人便罢了,一大早跑来福康宫,哀家怕累着您。
」江景寒当着我的面,拿朱笔划去他俩名字。
「臣的确觉着不妥。
」说完,江景寒就抬腿走人。
我看着满桌饭菜,气都气饱了,吃个鬼的饭。
上朝,垂帘之后,还得继续看江景寒脸色。
江景寒说着话,眼神时不时飘到我这边。
太监一喊退朝我拔腿就走,一秒不耽搁。
江明承紧跟在我身后,追上来扶着我。
「此事从长计议,程家提不了官还可以在原位先干着。
母后为这些小事动怒,小心伤身。
」看着江明承懂事的模样,我心里气消了些,他是无辜的,吓着小孩子可不行。
「哀家不是为这件事生气,而是江景寒的态度。
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处理朝政,他一点儿面子不给,上来就是下马威。
哀家只是担心护不住皇上,不如柔妃做得好。
」「母后勿忧,儿臣不是小孩子,不需要母后护。
儿臣,一定会尽快强大起来,保护好你和傅家。
」我很欣慰,点点头,让江明承回去休息。
他还有一堆课业等着学,每日都很晚才睡。
「哼,一对半路出家的母子,弄得跟真的似的。
」江景寒抄着手冒出来,神出鬼没。
「哀家多得是弟弟妹妹,照顾惯了,不缺这一个。
」江景寒冷笑一声,一只手握住我的脸。
以前没觉得他手大,也没觉着我脸小,这会儿他一只手就能盖住我整张脸,压迫力极强。
他的手慢慢往下滑,轻轻掐在我脖子上,随时可以要我的命。
「傀儡可以是你,也可以从封地再挑一个过来。
傅如清,不要妄图挑战我。
」我压住内心的惧怕,冲江景寒粲然一笑,握住他的手,放在我胸前。
「摄政王这话,吓坏哀家了。
摸摸这心跳,多快啊。
」江景寒身材不似傅家人那般五大三粗,但浑身硬得跟石头一样,精瘦。
我缓缓伸手,搂住江景寒的腰,默不作声。
他打横抱起我,往福康宫走去。
一路上,宫人全低着头,视若无睹。
我屈服了。
除了屈服,别无选择。
「疼——」我喊了声,推推身上的江景寒。
他眼露迷惑。
「我还没……」「不是下边儿是上边儿,你压着我头发了。
」我伸出一只手揉揉头皮。
不知道我的话哪里惹到了江景寒,他面色一黑,让我彻底知道了什么叫疼。
我的亲娘啊,疼死我了。
难怪我娘要给我熏香和药,我居然把那茬儿给忘了。
「疼疼疼!」我猛推江景寒,眼泪狂掉,「江景寒,你让我用些药好不好?
我疼。
」「该,让你长点记性。
」江景寒不再搭理我,兀自攻城略地,不顾哀鸿遍野。
就这玩意儿,居然叫恩宠?
居然还有妃子争着抢着上?
一个两个全是受虐狂吧。
我向来是个不怕疼的,这回却疼得受不了。
「皇上,不行啊,太后在休息……」王嬷嬷和春兰焦急的声音传进来,门突然被推开,吱呀一声,吓得我一哆嗦。
江景寒闷哼一声,显然不快,动了怒。
「母,母后……」是江明承颤抖的声音。
江景寒脸色如冰,眼看就要开口骂人,我急忙拉住他胳膊,面露乞求。
我慌了,我向来不大在意脸面,可是这种情形,我做不到啊。
外面站着的,是岳国皇帝,我名义上的儿子。
一幕之隔,太后里间与人苟且。
传出去,皇室和傅家又该如何立足?
万幸,江景寒没出声。
「皇,皇上,哀家身体不适,你先退下吧。
」我声音里带着慌乱,心里祈求江明承快点离开,大家留点最后的体面。
安静的寝宫弥漫着不安,我咬着手指不让声音溢出。
「好。
儿子告退。
母后保重。
」江明承一句一顿,声音仿若幽魂,脚步却沉重。
我望着窗外,日头渐渐西移。
江景寒餮足,捡起衣裳穿上。
我裹在被子里,整理好情绪。
「摄政王可还满意哀家的侍奉?
」江景寒俯视着我,笑了。
「侍奉?
你管这个叫侍奉,未免太看得起自己的水平。
」「一回生二回熟。
在你这处练好了,以后伺候别人,我的水平肯定不会差。
」我笑意盈盈。
「你敢?
」江景寒猛然掐住我脖子,力度比方才大得多。
「没什么不敢。
」我直直盯着他的双眸,「哀家不做亏本的买卖。
早上要的两个官职,给我。
」江景寒眼里怒火更盛,冷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他走了,王嬷嬷和春兰立刻进来。
「小姐,你……他……」王嬷嬷语无伦次,春兰未经人事,看着满床狼藉,吓得说不出话。
我知道嬷嬷想说什么。
「他没留东西在里面,我没事。
」王嬷嬷放心了。
避子汤性寒伤身,她不想我喝。
其实我压根不在意伤身与否,左右我这一生又不可能生孩子。
我乏得厉害,让春兰她们准备些热水,自个儿先躺下睡会儿。
入夜用膳,江明承来了。
「给母后请安。
」江明承声音闷闷的,没有往日的活泼开朗。
「皇上既然来了,就陪哀家用膳吧。
」江明承坐下,屏退了下人们。
我们心不在焉,空搅着自己碗里的羹汤。
「中午,摄政王在母后房里,是不是?
」半晌,江明承还是忍不住开口。
「嗯。
你都听到了,何必问。
」有眼泪落入汤里,江明承低着头。
「是我没用,连累你受委屈。
」「不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为了傅家。
一点儿小事罢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哀家不喜欢哭哭啼啼的男人。
」我给江明承重新盛了一碗羹汤。
「皇上吃完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程家父子的事解决了。
」江明承胡乱抹了把脸,匆忙吃几口,告退。
我一天没吃东西,却也不饿,让宫人撤了饭菜,瘫在床上沉沉睡去。
9此后两年,相安无事。
江景寒给了几分薄面,日子过得不算艰难。
我和江明承也培植了些自己的势力。
我侍弄着花花草草,宫人通报皇上驾到。
「给母后请安。
」江明承十六了,如今的他高我半个头,生得俊朗清逸,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
我笑了笑,同他去庭院里坐下。
「皇上如今也大了,到了该广纳后宫的年纪。
子嗣为重,满朝文武提过多次,不可再推推阻阻。
况且,挑几个母族强大的后妃,皇上的羽翼才能更加丰满。
」选秀纳妃之事我跟江明承提过两三次,他都以年岁尚浅,学习政务繁忙为由推搡。
江明承不情愿地点点头,应下了。
「全凭母后做主。
」我吩咐下去,尽快筹备。
一个月后,宫里就站满了前来选秀的贵女们。
我考察家世背景容貌,给他挑了十个女子充盈后宫。
至于选秀,就是走个过场,但有点儿小意外。
「母后,可以留下她吗?
」江明承指着一个女孩子,我看看册子,周慢月,地方知府的女儿,家世平庸。
但挑了这么多江明承都别无异议,选个喜欢的,称不得过分。
况且江明承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总得有个可心人陪侍左右。
「好,皇上喜欢就行。
」江明承雨露均沾,但明显看得出对周慢月的偏爱,不多久便给周慢月封了妃。
若非是家世所限,那宠爱的劲头,皇后之位给了她都不奇怪。
我爱睡懒觉,免了每日的请安,只让妃嫔们初一十五晚膳时分过来下。
一隔半月,后宫颇有怨言,我这福康宫就成了八卦中心。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希望我管管江明承。
说实话,江明承也挺可怜。
朝堂被江景寒管着,好不容易也有个可心人,偏偏我这个后妈还得管他的床上事。
我端着装出来的威严,说了些场面话,同时教育大家都是同事,别钩心斗角,和和美美才对。
小麻雀们正是憧憬爱情的年纪,依然叽叽喳喳,吵得我头疼。
直到江景寒进来。
一瞬间,满室寂静,妖魔退散。
我同江景寒对桌而食。
「你给皇上选了批好岳父,摇摆不定的中间派,如今倒是忠心耿耿。
」江景寒显然是朝堂上有不快活,来找我的茬。
我笑嘻嘻吃饭,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暖饱……思淫欲。
本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除了权势,还有身体。
我趴在江景寒身上,浑身无力。
「江景寒,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娶几房王妃侧妃吗?
」江景寒早年有几房姬妾,这两年三天两头往我这边跑,谣言压都压不住。
方才那群小麻雀,若不是还畏惧着尊卑之分,那眼神活脱脱就是在问我如何留住男子的心。
江景寒也是个男的,甚至还曾经是邑京万千少女的春闺梦中人。
不过,这事儿我无能为力。
我猜江景寒纯粹是喜欢征服的快感,比如打仗虐敌人,比如睡就睡太后。
以此来抚慰他艰难卑微的童年。
「你想我娶?
」「当然,多几个姐妹伺候你,我也就不那么累了。
」我漫不经心,手指间绕着江景寒的长发。
「傅如清,你不妨改个名字,就叫傅无心。
你这人,有没有一丁点儿良心?
」江景寒冷哼一声,推开我,坐起来。
我躺床上,看着他,他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我打趣他,「江景寒,瞧你这话说的,好像爱上了我似的。
」江景寒难得没呲我一句,出奇地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我怎么可能爱上你这种人?
什么都利用,心狠手辣。
明明很蠢,偏爱自以为是。
」「你不爱我可以,说我坏也行,但绝不能骂我蠢。
」我也坐起来,气势不能输,躺着比他矮一截。
江景寒莫名笑了下,他这人,一举一动,都狂得很。
连简单的一个笑,都比旁人扎眼。
「你有没有想过,养虎为患?
你尽心尽力养着的好儿子,你真的了解吗?
」「摄政王,你想挑拨我们的关系,至少也遮掩下。
直接说未免过于直白,效果不好。
」这两年我和程家帮江明承培养了不少朝堂势力,此番选秀,特意拉拢了很多中立派。
不怪江景寒心生不满,搁我我也有危机感。
「本王还不屑这些蝇营狗苟的手段。
」江景寒眉眼本身生得精致,但常年征战,杀气浓烈,不显得过于秀气,反倒给人刚烈之感。
我这几年看下来,审美都快被他带偏了,近几个月看到我傅家汉子时,居然觉得他们过于雄壮。
这很不好,我有罪,我反思。
我低着头,不去看江景寒,他偏不让我如愿。
江景寒摸摸我柔软的额发,似乎叹了口气。
「你这么笨,若真没了我,可怎么办啊。
」啊哈?
他在开什么玩笑?
就是因为有他,我才活得憋屈吧。
我忍不住回敬他,「我可是拥有傅家军和皇帝儿子的太后。
说句实话,没了你,我当真就是权倾天下,无所畏惧。
」江景寒朗声大笑。
我一点儿慌,大晚上的,能不能别这么高调?
他自己以前说过的吧,我们一个摄政王,一个太后。
深夜幽会,这叫偷情,别名通奸。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我总感觉窗外有个人影在窥视。
江景寒笑完了,问我:「你觉得傅家军很厉害?
你能一直倚仗?
」「废话,难道不厉害?
我不倚仗我老爹,难道能靠你?
」江景寒往墙上一靠,裸露着精壮的上半身。
瘦归瘦,有肌肉,但伤口疤痕太多,有碍观瞻。
「如清,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突然叫我如清,一副很熟的样子……感觉挺别扭。
「都,要,听。
」江景寒伸出一只手指,戳我身上的红痕。
没错,都是他啃的。
「假话是,傅家军非常厉害,无敌。
真话嘛,傅家的无敌仅仅局限于战场,却无法施展于朝堂。
当年镇西军造反失败,岳父大人居然不趁机吞了镇西军,反而让我逮住了这个机会。
可见你家兄弟虽多,脑子都不大灵光呢。
」「人,本来就各有千秋。
我家人读书虽然不太行,但这不代表脑子不灵光……等等,谁是你岳父,你别瞎认亲。
」我嘴硬不肯承认,内心却清楚江景寒说得对。
我父兄一腔热血可昭日月,但在玩弄权术上,着实拉跨。
阿姐傅如涓在我进宫的同一年嫁给了温书玉,这几年生了三个孩子,最大的一个如今六岁,很是聪颖。
希望温家这几个孩子能有点儿走仕途的天赋,以后互相帮衬下。
江景寒嫌我闹腾,堵住了我的嘴。
他亲得挺温柔,离开唇,又亲了亲我的眉心,将我抱在怀里。
他今天很不一样,但我又说不出哪儿不一样。
直到三天后,我和皇上出宫,前往慈恩寺祈福时遇刺。
10慈恩寺有些远,马车坐得累。
途中,我们在一处亭子里暂作休憩。
风景秀丽,平和清静。
一阵风起,林子里窜出大批刺客,头戴绿帽,身披绿衣。
事发突然,江明承吓傻了,愣在原处。
乖乖啊,这年头,刺客都越发专业,居然抛弃了永久黑衣,学会和环境融为一体。
我冲过去推开江明承,而江景寒扑倒了我,挨了一刀。
刺客人数众多,全是江湖高手,有备而来,还十分熟悉宫中侍卫的招数,没一会儿就占了上风。
至于毫无武力的宫女太监,完全就是添乱的存在。
生死关头,横冲直撞,人群四散。
侍卫全涌去保护皇上了,离得很远。
这边只剩江景寒的手下们,他们极力拖住刺客,江景寒则拽着我厮杀逃离。
跑了好一会儿,躲进了密林中。
江景寒怕血迹醒目,脱了我的外衣裹住背上的伤口,拉着我继续跑。
他手劲大,此时更像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捏得我生疼。
后有追兵,我顾不上疼,尽量跟上他。
步伐匆忙,不慎跌下一处滑坡。
江景寒唇色越来越苍白,我们在一处杂草丛中暂避。
这时我才发现,我那件厚重的外衣,已被他的血染湿了大半,手一碰,满是猩红。
他受了伤,很重。
如果江景寒就此死了,以后,我和江明承就再无阻碍了。
这个想法冷不丁冒出来,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这样不行,我们分开走。
」江景寒朝后面张望,回过头来,漆黑的双眸对上我的眼睛。
只是一瞬间,他眼神变得冰冷。
他这只老狐狸,看透我的心思,很容易。
我从袖中掏出把匕首。
我从小习武,虽然比不得江景寒和我爹他们,但偷袭捡漏还是没问题的。
「江景寒,现在天时地利人和,特别适合捅你一刀呢。
你猜一猜,我会不会动手?
」我拔出匕首,在手里晃了晃。
江景寒眼神未变,盯了我好一会儿,语气还是平常的轻佻,仿佛命悬一线的不是他自己。
「傅如清,杀了我,谁来保护你?
」我睁着双杏眼,一脸坦然,笑得天真,「你已经受伤了,于我而言是个拖累。
我有些功夫傍身,杀了你,再躲一躲,回到宫里从此高枕无忧。
你是被刺客杀的,与我无关。
」江景寒低头一笑,竟透着几分妖娆。
他握住我的手,出招极快,在我以为即将被反杀时,他却握着我的手,将匕首对准自己脖子。
「如果你真想要我的命,拿去就是。
我现在也反抗不了。
你说的没错,天时地利人和。
」他握着我的手压近,眼看就要刺进皮肤。
「两年了,你好好想想,我何时当真欺负过你?
」江景寒双眼通红,言语中带着浓重的委屈。
配上嘴边溢出几缕血丝,又美又惨。
「傅如清,你心里当真就从未有过我?
」疯子,疯子江景寒。
他有病。
我下不了手,被他这么逼,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
江景寒往后一倒,昏了过去。
不会吧?
这么身软易扑倒?
我怀疑他是以退为进,博取同情心。
伸手戳了他几下,没动静。
摸了下他的背,血色带黑,中毒了。
在将江景寒拖到山洞去的路上,我无数次鄙视自己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罢了罢了,好歹他是为我而受的伤,我救他一命,扯平。
我家里有种秘传解毒丸,味道挺好,我从小当糖丸吃,随身带着。
我弄点儿水,给江景寒灌了一整瓶糖丸,至于能不能活,取决于他的命大不大。
夜黑风高,挺冷。
远处似乎有野兽在号叫。
江景寒趴在地上没醒,淡薄月色流转在他身上,洗去了平日那股子煞气。
我突然就想起他扑向我那一刻。
刀刃近在眼前,他以身躯相护,我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
说不震惊,那必然是假话。
年少时,我曾无数次幻想过英雄救美的场面,将军打倒妖怪,从此和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几年偶尔也幻想幻想,只不过被打倒的妖怪换成了江景寒。
我从没想过,江景寒会是那个救我的英雄。
风太大,夜太凉,时不时还有狼嚎,我心跟着慌。
我挪到江景寒身旁,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活着。
又饿又累,我撑不住,倒在他旁边,又凑近了些。
我把外衣盖在我俩身上,第一次同他离得这么近,认真地看他。
「江景寒,你不要死啊。
」他没有反应,没有像往常那样嘲笑我。
我眼里酸胀得厉害,他问我心里当真从未有过他时,我竟然答不上来。
我不知道从前自己想法如何,但我知道,从我动了杀心,他却还想着让我逃走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再也放不下他。
「江景寒,求求你不要死。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害怕。
」我把头靠在江景寒肩旁,伸手抱住他,触碰到他温热的身体,心里才安稳了点。
11梦里,一只大狗不停拿爪子扒拉我。
我不耐烦地拍开,翻个身准备继续睡,突然肋骨处一疼,被个硬东西硌醒。
睁眼一看,江景寒的脸,近在眼前。
我这才想起来,我们现在正在上演一出「贵族落难记」。
「江景寒,你醒啦!」我连忙爬起来,揉了揉被石头硌疼的肋骨,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的欢欣。
江景寒盯了我一会儿,我这才记起来收敛下表情,换上平时的淡定。
他指了指石头边的野草。
「把那个草嚼碎,敷在我的伤口上。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过去,拔出草,在身上擦了擦,丢到嘴里。
有点儿甘味,不算特难吃。
江景寒的笑声传过来,「我让你吃你就吃,不怕有毒?
」我下意识就要往外吐,混蛋江景寒,我治他病,他却要我命。
江景寒伸手捂住我的嘴,动作太大牵动伤口,他闷哼一声。
「别吐,没毒。
这是车前草,可化瘀解毒。
」说完,他老老实实趴在地上,我替他敷上草药。
伤口仿若一条裂谷,狰狞骇人。
「说好的要杀我,不动手吗?
」江景寒突然单手撑着身体,把我拽倒,眉宇间得意扬扬。
「放,放肆!你别拉拉扯扯。
哀家只是还需要摄政王护送。
等回宫了,立刻杀了你。
」「哦?
」江景寒手伸到我后脑勺,扣住,亲了我一口,吧唧一声。
「甜的。
」他放开我,舔了舔唇上沾到的药汁,露出狐狸笑。
「傅如清,你脸红什么?
」我摸摸自己的脸,烫极,恨自己不争气。
江景寒倒是显而易见的开心,若有条尾巴,能晃出花儿来。
正是相顾无言之时,我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更添几分尴尬。
江景寒撑着身体坐起来,伸手拿衣裳穿上。
「走吧,带你去弄些吃的,总不能饿着我的太后。
」我的太后……这话算不得好听,却听得我老脸一红。
「你的伤……」「休息一晚没事了,打仗,这点儿算轻伤。
」江景寒穿好衣裳,把我拉起来。
他打量打量我,蹭了把泥抹我脸上,又把仅存的首饰全给我摘了,撕了条布袋,将我头发盘成个揪揪。
「漂亮又有钱的小女孩儿,怕贼惦记。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我漂亮,也是进宫后唯一一次有人称我小女孩。
我忍不住开心,却很嫌弃自己,又脏又臭。
「都这么狼狈了,还说什么漂亮。
」江景寒不说话,就那么望着我。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我愣了下,任他牵着我走。
走了一会儿,我反握住他,扑哧一声,嘲笑他。
「江景寒,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如今还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以前可发过誓,总有一天要你哭着求我。
」「美人关啊……」江景寒拉起我的手,亲了亲,笑意满眼,「两年前,扶你登上太后之位时就没过。
至于哭着求你,你舍得吗?
」「舍得啊。
」我点点头,眼神清明,「你快求我吧。
台词和动作都替你想好了,跪下来,就说,求太后娘娘再爱我一回。
」江景寒狐狸眼眨了眨,凑到我耳边,轻轻说了句:「命都是你的,跪一跪自己媳妇儿,不算事儿。
」说着,当真就单膝跪地,眼神坦荡。
摄政王把持朝纲,见了皇上,也不过叠手行礼,从未跪过。
我没想到他真肯屈膝,下反应就跟着他跪下身。
江景寒大笑,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我扶着他,责怪道:「我就开个玩笑,你还真跪啊。
男儿膝下有黄金,摄政王膝下,还不得富可敌国?
你背上还有伤,也不知道小心点儿。
」「心疼啦?
」江景寒语带骄傲,捧着我的脸亲了一口,「太后,你说我俩这么跪着,像不像夫妻对拜啊?
」我轻轻推了他一把,不敢用力,怕伤着他。
「胡说八道。
」我和他,名不正言不顺,这辈子都见不得光,更不提做夫妻。
「狼狈落魄可配不上金枝玉叶的将军府小姐。
」江景寒握着我的手,拉我站起来,笑里没了刚才的浑不懔。
「如清,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娶你。
」他说这话时,眼里无比认真。
那一瞬间,我心底都不禁生出一丝期待。
「其实,我不在意这些世俗的看法。
」「言不由衷。
」江景寒刮了下我的鼻梁,将我揽入怀里。
我同他亲密过那么多次,此时一个简单的拥抱却最为温暖。
江景寒常年习武,力气很大,紧紧抱住我,令我格外安心。
我俩在深山老林里走了好几天。
亏得江景寒常年打仗,野外生存能力强,我也不是个娇娇女,否则不等见到活人,我俩就得先见阎王。
到了小镇,江景寒拿我的一个细金镯子去客栈住宿。
「一间上房,热水和酒菜。
」掌柜的见多识广,一经手就知道这镯子足够买下他整个店,殷勤地让小二招呼。
「客官,咱这做生意讲究个敞亮。
您出这么多钱,我给您开两间上房,好酒好菜不限量供应。
」江景寒一脸冷漠。
「我只要一间。
」热情掌柜见他面色不善,立刻改口。
「天字一号房,小二带路。
」我们刚转身,就听到掌柜的嘟嘟囔囔:「世风日下啊,如今这断袖竟敢如此猖狂……」眼瞅着江景寒要返去揍人,我一把拉住他的手。
「怎么,您老就这么怕人说闲话,是小倌儿我不够俊俏吗?
」我故意让掌柜的听到,江景寒脸红一阵白一阵,扔下我的手,大步上楼。
我捏个兰花指,冲掌柜的抛了个媚眼。
「男人啊,就是这么口是心非。
」说完,我跟着江景寒上楼,留下身后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12江景寒冷着张脸,也不理我,小气得很。
哀家还不稀得哄他。
小二备好热水,我脱了衣服钻进桶里,打算痛痛快快洗个澡。
才洗一半,桶里挤进个人来,江景寒黑着他那张俊脸,拎着我肩膀。
「小倌儿自己洗得舒坦,不伺候爷了?
」我拍掉他的手,笑笑,「不就开个玩笑,你也太计较啦。
」「那不行,我不能平白被你污蔑。
」江景寒笑了笑,看得我毛骨悚然。
「你可知,小倌儿是怎么伺候老爷们的?
」我顿时眼中一亮,哟,想不到江景寒还挺见多识广啊。
「原来,你居然好这口。
可惜我手头没作案工具,今天伺候不了。
我看过画册,花样可多了,比如说……」「傅如清!」想吓唬我反被调戏的江景寒恼羞成怒,一把把我捞出来,扔床上。
「你一天到晚看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挺多的啊,什么《纯情太监火辣辣》《妖娆皇后俏贵妃》。
江景寒,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江景寒翻了个白眼,趴在床上,我这才看到他背后的伤又在渗血。
小二买了药来,我给江景寒净了伤口上了药,他还是那般闷闷不乐。
我下地,倒杯茶水喝。
「江景寒,你到底在别扭些什么?
」江景寒幽幽看我一眼。
「早年我就听说过,你特别喜欢去美女妃子宫里探望,你,是不是喜欢女人啊?
」我一口茶水喷出来,差点儿呛死。
「胡,胡说。
谁乱造谣,哀家砍了他。
」江景寒落着上半身,背后鲜血淋漓,衬得肤色如玉。
他本就长得俊美,此时披散着头发,叹口气,活脱脱一受虐美人。
看得我只想蹂躏他,一雪这些年的前耻。
美人望了我一眼,又叹口气。
向来强硬的摄政王,此时看上去竟然怪可怜的。
我彻底打消了虐待他的念头,反而莫名多出几丝母爱光辉。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磨磨唧唧,我受不了这个。
是不是伤口疼啊?
」我走到他旁边躺下,摸摸他的伤口。
江景寒的眼神,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如清,我伤口特别疼。
心里一想着你喜欢过女子,就特别难受。
」「怎么会呢,我不喜欢女的,我那时候是为了跟她们套套近乎,多条朋友多条路嘛。
呃……我,我只喜欢你啊。
」头一次跟人表白,怪不好意思的。
「是吗?
我不信。
」江景寒满脸忧伤,「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啊?
」我一脸认真。
江景寒笑了下,翻个身躺着。
「要不你委屈下,坐上来自己动。
」「江景寒你个大色批,装半天就为了这个?
」我一把拧住江景寒腰上的肉,差点把手扭了。
我去,什么鬼,肌肉跟铁一样硬。
「你这么重的伤,还念叨着这种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也不失为一种英雄气概。
」江景寒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枉我一腔母爱东逝水。
我下了床吹灭蜡烛,躺床上背对着他睡觉,懒得搭理这老色鬼。
黑暗中,江景寒的手摸过来,牵住我的手。
他贴着我后背,呼吸洒在耳畔。
他要是来硬的,我一脚给他踹下床。
偏偏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撩人了?
唉,要命。
我转过身,摸黑亲了他一口,怼鼻梁上了,硌得挺疼。
「等,等你伤好了……」我吞吞吐吐,有些说不出口。
狭路相逢流氓胜,我最近战斗力不行。
「等我伤好了,就怎样?
」江景寒轻笑一声,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脸。
见我不说话,他没有再问,只是轻轻搂住我,温柔又缱绻。
我们走了数天,回到了都城邑京,皇城脚下。
我望着高高的城墙,这一刻,我没有了身为太后的欣喜,只觉得束缚。
在宫外,我是傅如清,他是江景寒。
回宫后,我们一个是太后,一个是摄政王。
江景寒从衣裳里扯出一块黑金令牌交给我。
「为何给我这个?
」我认识这枚黑金令牌,这块小小的牌子可是信物,能调动江景寒属下军队。
「近些年南方蛮夷屡屡进犯,本来我月初就要随军出发。
之所以滞留到现在,不过,是想多看看你罢了。
」屋檐遮挡住江景寒的身躯,他沉浸在黑暗中,身后阳光灿烂。
「其实,这几天我想过直接将你带走。
但南方目前局势未稳,你生于北方,去了怕是会水土不服。
况且你的身份太特殊,我暂时还不能这么做。
」「什么叫暂时?
宫里吃得好睡得好,我才不跟你走。
」我口是心非,江景寒也听得出,只温煦地笑着。
他向来行事在于个「狂」字,无论是作战还是政事,这几日,他笑的次数比从前几年加起来还多。
「可是你还有伤,至少要回宫看看御医,等伤势好些再走啊。
」「我的小太后,还是太年轻了啊。
」江景寒揽我入怀,轻轻啄了下我头顶,我听到他的叹息。
「正因为受了伤,才有可乘之机。
只有回到我的地盘才安全。
记住,提防皇上,他绝非你认为的那般简单。
」「江明承?
他这些年一直很听话,」我并不认为江明承有何需要提防,但我挺心虚,「虽然我跟他说过我们得韬光养晦来着,不过你既然没有对付我的心,我自然不会再同你斗来斗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
」江景寒冷笑一声。
「江明承那股妖风怕是不肯歇。
」我并不认同江景寒的话,他却让我好好回忆下那日遇刺之事。
场面很混乱,但不难看出刺客有两拨。
到底是冲皇帝去,是冲江景寒去,还是冲我?
江景寒说他确定,追杀时,刺客分明对我手下留情了。
只是我注意力全在逃命上,无暇顾及那些小动作。
「江明承目前只想对付我,你是安全的。
所以我才敢暂时放你回去。
」我心里隐隐不安,刚进城江景寒就联系了属下,密探称江明承以太后遇刺,担心府里不安全为由,立刻将我娘和几房女眷接进了宫里,我父兄甚至来不及反应。
「若不是怕你恨我,我一点都不想告诉你那些。
」江景寒喟叹一声。
「真想就这么带你走。
藏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
」他知道我最在乎的就是家人。
「我看着你进宫再走。
如清生若盛世牡丹,金玉珠翠才能衬此国色天香。
」他抬手拂了拂我脸上的污渍,亲手将摘掉的首饰一件一件给我戴回来。
「放心,有人来接我,我很安全。
」我狠狠心,往宫门走。
即使再未回头,我也感觉得到身后的目光。
13「母后平安归来,不枉儿臣这半月焚香斋戒,求佛庇佑。
」我还未走到寝宫,江明承闻讯,匆匆赶来迎驾。
他一如从前,笑容明朗,说着自己这些天的担忧。
我却无心听他说话,心里全记挂着我娘和一众女眷。
「母后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
」「没有啊,我只是惊着了,好不容易回宫,心神不定。
」江明承扶我进寝宫,宫里已经备好了安神茶。
他递给我,我不想喝,搁到一旁。
江明承说他脱险后,立即调来侍卫搜山救驾,但来人需要时间,耽误那么一会儿后,竟是全然找不到人。
江景寒醒后一直哪儿偏僻带我往哪儿走,他找得到人才怪。
「母后,你从回来到现在,都没问我一句是否受了伤。
」我脑子里有事,江明承看得出来,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想来,他才十六,还是个孩子。
我十六岁时,一人在宫里,白天装作老成,晚上却还得王嬷嬷哄着睡。
「皇上,是哀家不好。
哀家……」「母后不必多说,是儿臣不对。
遇刺时多亏母后护着儿臣,儿臣才完好无损。
是我贪心,我不该抱怨。
」江明承又安抚我几句,嘱咐我好生休息。
临走时,他问了我一句话。
「母后,摄政王没护送你回宫吗?
」「江景寒?
呃,他没回来,他走了。
」「是吗……」江明承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这份语气,陌生而又熟悉,不属于一个少年。
而像,死去的皇帝,阴晴难料。
待江明承走后,王嬷嬷和春兰再也绷不住,抱着我大哭一场。
她们担惊受怕半个月,怕我再也回不来。
我安慰几句,问她们我娘是否在宫里。
王嬷嬷和春兰都说不知道此事,还问我为何会这么问。
我只说随口问问,打发她们去给我做些爱吃的糕点。
热水已经备好,我脱了一身脏臭衣裳,进水里泡着,脑子里乱得很。
说实话,我有些不知道该信谁。
江明承若真想以傅家女眷挟制镇北军,王嬷嬷和春兰不知情,倒也说得过去。
但会不会是江景寒在骗我?
他向来不待见江明承,可若是挑拨,也没什么必要。
我和江明承过我们的日子,他继续当摄政王,和和气气,挺舒服啊。
我内心真不羡慕什么帝王业,劳心劳力,光是批折子就能累个半死。
我之所以想当太后,只是为了夺个位置,保我傅家平安。
至于权力,我并无觊觎之心。
我乏得厉害,不知不觉在浴盆中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在幽暗烛火中,我看见了江明承的脸。
他坐在我床边,就那么望着我。
我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惊坐起。
「皇,皇上怎么来了?
」我看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窗外已经黑透。
王嬷嬷上了年纪,我平时都让春兰在小榻睡着守夜,这会儿她却不在。
我正打算喊春兰,江明承嘘一声,手指抵在我唇上。
「母后,儿臣来看看你,你慌什么?
」江明承双手抵在我身侧,我想往后挪,却靠在床头,退无可退。
「摄政王来时,也不见你这般慌乱。
」这个气氛太过诡异,此刻我才发觉江明承哪怕坐着,身高也压我半截,两年里他长高不少,肩宽臂长,也就脸庞还有些少年气。
今晚这灯光半明半暗,连那点儿孩子气都去得干净。
让我第一次意识到他不仅是个孩子,还是个男人。
我不自在地拢拢衣襟。
我向来怕热,睡衣都挺单薄,现在这距离太过亲近。
「江景寒逃回他的老窝去了,母后。
」我推了推江明承,他却纹丝不动。
什么时候,羸弱少年,力气这般大了?
江明承拽住我的手腕,力气极大,疼得我吸气。
「母后,江景寒欺辱你那么久,你就不想报仇吗?
你忘了这两年你跟我说的话吗?
那天他本来已受重伤,你明明有机会杀了他,为何放虎归山?
」「我……江景寒并没有谋朝篡位之心。
我同他说好了,以后我们母子会很安全,他当他的摄政王就是。
皇上,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江明承闻言,看了看我的手,这才放开。
我的手腕被他勒出几道红痕,痛得发麻。
「和他说好了?
九岁那年,我初见你,你就能对一群老妖婆的下马威躲闪周旋,不落下风。
第二年,你就杀鸡儆猴,对付了一个高位妃子。
软硬两手抓,我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呵,傅如清,你何时这般天真了?
我看你不是说好了,你是日久生情,爱上了奸夫。
」「你住口。
」我喝断江明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是你母后,是当朝太后,你竟敢直呼我名讳,还毁我清誉。
一国之君当为天下表率,皇上,你慎言。
」江明承冷笑一声,将黑金令牌砸到我身上。
衣裳单薄,我身上又没什么肉,令牌砸上肋骨,磕得生疼。
「我起初看到这个时,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是你偷来的。
而今看来,你俩是奸夫淫妇,狼狈为奸才对。
」「江明承,你别忘了,我是为了谁才委身于江景寒。
你现在说这种话,不觉得伤人吗?
这些年,我作为太后,何时苛待过你?
」「母后?
你少恶心我了。
这假惺惺的母慈子孝我早受够了。
傅如清,你听清楚了。
两年来,我从未有一天把你视为母后。
现在,你是个背叛者,你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约定。
」江明承一点点逼近,如同只发怒的野兽,我一时惊慌,抓起床边的簪子就划了一下,他的胳膊瞬间破了皮肉,血迹涓涓。
「他怎么碰你都行,我只是靠近一下,你就要杀了我……」江明承瞥了眼伤口,喃喃低语。
忽然抬头怒视着我,一拳砸到床帏架子上,砰的一声,一根木梁应声而断。
男子同女子天生力量悬殊,我此刻才发现在绝对力量面前,所谓的技巧不堪一击。
江明承收回手,拳头上亦是血迹斑斑,还沾有木渣。
他愤而离去,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一时动弹不得,失力地靠在床头。
14第二天,我如旧垂帘听政。
我家虽然军功卓绝,但父兄对于弄权着实欠火候,导致朝中根基并不深。
朝中除去我家,主要分为两派,一派紧跟江景寒,一派护着江明承,还有几个中立老油条。
下朝时,程白杨临行前看我那一眼,眼神里无所畏惧,甚至透出几分讥讽。
江明承一如既往送我回宫,态度里丝毫没有往日的恭敬。
「母后这些年辛苦了,朕而今长大了,是时候为你分忧。
」他终于知道称「朕」,竟是在此种情境下。
我的心顿时凉了,我待江明承不说十分真心,七分总是有的。
我家中姊妹兄弟众多,进宫不久,偶然遇到江明承被其他孩子暗搓搓欺负,我还护过他。
利用,我不否认,但我从未伤害过他。
江明承送我回宫后便要离去,我抓住他的袖子。
「我回宫了,我娘她们,你能放回去了吗?
」江明承笑了笑,一脸天真。
「母后啊,我好不容易将家人们接进来,好吃好喝伺候,你急什么?
人质这种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
」「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明承盯着我,慢慢靠近,呼出的气拂在我脸上。
我放开他,往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再过段日子,你就知道了。
」奏折再没到我手中。
除了初一十五妃嫔们来请安,我几乎被江明承软禁隔绝。
春兰替我布菜,我瞧见她锁骨上红了一小块。
「被蚊子咬了吗?
」我伸手摸了摸。
春兰啊了一声,有点儿慌乱,又点点头,将领口紧了紧。
「我床头有清凉膏,你擦擦。
现在这天气蚊子是挺多的。
」春兰应了声,将菜布好,又下去给我调制漱口的水。
她做事一向周到。
今晚又是十五,妃嫔们来了。
队伍似乎庞大了点儿,但我无心多看。
我随意应付下,让她们告退。
周慢月没走,留了下来。
她如今晋了位分,德妃。
整个宫里,除了皇后,最高的就是她。
「德妃若无什么事,一并退下吧。
哀家乏了。
」周慢月不动,站在原地。
「太后娘娘说累了,请您跪安。
」王嬷嬷再次送客,周慢月一手扶着腰,往我这边走了几步,盯着我的脸看。
「德妃不可放肆。
」王嬷嬷厉声呵斥。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呵斥本宫?
」周慢月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本宫不过是见太后沉鱼落雁,想多看几眼罢了。
」「太后尊贵,岂是你可直视的?
」周慢月冷笑一声,看我的眼神里,嫉妒满得似乎随时能溢出来。
我就奇了怪,我跟她是两辈人,她有什么立场嫉恨我?
有这力气不如去跟其他妃嫔斗。
周慢月转身就要走。
「德妃慢着。
」我出声留人。
「以下犯上就得罚。
你既然不想走,就在此跪上两个时辰,算是守夜,对本宫尽尽孝心。
」说完,两个力气大的太监立刻将周慢月按在了地上。
我再不济,也是太后,容不得别人随意践踏。
「太后好大架子!从前你背后有皇上撑腰,你狐假虎威便罢了。
如今皇上厌了你,你凭什么这样待我?
我肚子里可有皇上的孩子,你敢罚我,皇上知道了饶不了你。
」怀孕了?
我一巴掌扇她脸上。
怀孕了就了不起吗?
怀孕了就能随便欺负人吗?
不能。
「德妃慎言。
」周慢月捂着脸,眼神怨毒又委屈。
「我慎言?
太后你慎行才是。
皇上宠幸我时,夜夜喊你名字,你连勾引儿子的事情都干得出,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还端着架子统领后宫,我……唔……」王嬷嬷扯块麻布堵了她的嘴。
我一时怒上心头,气得连连咳嗽,连带着头都发晕。
江明承……江明承喊我的名字?
这太魔幻了。
「小姐,这小蹄子胡言乱语,依我看,直接宫规处置了,杖责。
」我挥挥手。
「她毕竟有了身孕,罚得差不多便罢了。
」江明承闻讯赶来,周慢月挣扎着乱扭,把麻布吐了出来。
「皇上,皇上救救妾身,太后要杀了我们母子啊。
」好家伙,我何时喊打喊杀了?
欠下的宫斗戏份终究是要还的吗?
江明承冷着张脸,将周慢月拉起来。
「她怀有身孕,最近情绪不稳,母后请勿见怪,朕先带她告退。
」我还能说什么,抬抬手,让他们赶紧走,顺便说了身体不适,以后初一十五的请安也免了。
江明承拖着周慢月离开,我瘫在靠椅上,头疼。
上回江明承将黑金令牌收走了,我如今在宫里孤立无援,连我娘她们在哪儿都打探不到。
我总不能跑到朝堂上江景寒的党羽面前猛挥胳膊,嗨,我跟你们老大好上了,快救救我和我老娘。
这都什么破事儿。
过了几天,御膳房换了菜色,我注意到今日的点心有些独特——装饰的花纹,和黑金牌上一样,但是组合过,不仔细看并看不出。
我屏退众人,掰开点心,里面并没有纸条,但馅料却是南方特有的一种果酱,江景寒提过他喜欢。
连续几天各种暗示后,果然有个小太监无端冲撞了我,给我塞了张纸条。
我若无其事回到寝宫,看了这封极短的信。
江景寒平安回到军中了,只是南方吃紧,他分身乏术。
宫里有他的耳目,但鉴于我宫中有内鬼,才一直难同我联系。
我宫里除了洒扫粗使,全是用了多年的人,贴身服侍的更是从将军府陪嫁而来。
说起来也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两年怕江景寒安插眼线,我还特意换过一批人。
当看到内鬼的名字时,我只觉得心寒。
春兰。
是春兰亲自去傅家哄了我娘进宫,否则傅家怎么可能如此轻信他人?
不消多说,肯定也是春兰,她太熟悉我藏东西的地方,将黑金令牌翻了出来,交给江明承。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背叛我?
15我联系上了递消息的小太监——小全子,他在宫里有江景寒的关系网,他帮我打听到了家里人都被安置在一处偏远宫殿,暂时无恙。
我放心了些,找了个机会去见我娘。
我娘说当时江明承传旨,说我遇刺受伤,想见家里人。
父兄们都去了北边,家里女眷们听了这消息,加上又是春兰亲自过来接,哭哭啼啼说得跟真的一样。
于是,他们没多想便进了宫。
如今内忧外患,局势不稳,北方匈奴经常进犯边境,打砸抢掠,南方蛮夷也不太平。
我暂时没办法,只能给了些银钱,让娘打点下人,照顾好自己。
午膳后,我例行午休,让春兰别叫我,想多睡睡。
我白天容易犯困,经常一觉睡到傍晚,夜里倒是精神。
春兰关了门出去,我等了一会儿,起身穿衣,跟出去,走到一处水上庭院。
这里很偏僻,我进宫以来,还未来过。
透过纱窗,我看到纠缠在一起的两道人影,耳边尽是男欢女爱之声。
江明承和春兰?
简直恨不得自戳双目啊。
我只觉全身的血液涌上心头。
我推开门,春兰惊得大叫一声,慌慌张张满地扒拉衣裳遮掩。
我这才注意到,她裹着的,居然是我的衣裳。
胃里一阵翻腾,我强压着恶心,极力镇定。
「皇上后宫环肥燕瘦不够,竟然还不肯放我一个丫鬟?
」江明承套穿上明黄深衣,不慌不忙。
他朝我走过来,这一刻,我觉得我从未认识过他。
那个动不动就委屈红眼的少年,就像是我一个人的梦。
他身上的麝香味道浓烈,我往后退了一步。
「罢了,皇上既然幸了她,便给个名分,留在后宫伺候。
春兰,以后,你不必再跟着我。
」「小姐,我……」「你知道我的性子,别说了。
」春兰被我打断,不敢再说话,缩在一旁小声啜泣。
我要走,江明承却拦住我。
「你们若有兴致,大可继续。
」「太后就不奇怪,为何春兰穿着你的衣裳?
」我嫌恶地看了江明承一眼,他带笑的表情僵了下,再次笑得开怀。
「傅如清,周慢月当然恨你了。
一个女人,夜夜被当成你的替身,你说,她能不恨吗?
」江明承这混账话,震惊我一整年没问题。
「你!」我被这逆子气得七窍生烟。
「我拿你当我儿子,你居然馋我身子,你变态,你下贱。
」江明承一阵大笑。
「傅如清,两年前你被江景寒压在身下时,我就在想,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
如果只有最强者才能得到你,那你大可放心,你马上就是我的了。
」呕!很想吐。
我吐了,真的吐了一地。
江明承瞬间脸黑。
「和我一起就这么让你恶心?
」我没空搭理他,胃里难受得紧。
江明承打发小太监去喊御医。
自己穿上衣裳,从头到尾没看春兰一眼。
太医替我把了脉,又把了一次,再把了一次。
「别把了,再把本宫的手都要被你磨秃噜皮了。
难不成本宫得了绝症?
你且直说。
」老太医吞了口唾沫,颤颤巍巍。
「太,太,太后有喜……哦不,有身孕了。
」「你,你,你莫要胡说八道!」我被太医这句话吓得结巴。
太医跪在地上,抖得像筛糠。
「老臣医术不精,求皇上允许老臣告老还乡。
老臣此生绝再不入京城一步。
」「你走了,谁替太后配药?
」江明承握拳的手咔咔作响。
「此事不准声张,去,立刻熬碗堕胎药过来。
」我还没从怀孕的消息里缓过来,又被江明承的话吓到。
江景寒向来能把持自己,只是偶尔失手。
我想想,两个多月前那次意外,我还哭着骂他从来不为我着想,江景寒就那么笑着任我打他,轻声细语哄着我。
江景寒人帅活好,真用心哄人时,能把鬼哄得返阳。
况且,陪在我身旁的,除了他也再没别人。
这些年,对他丝毫不动心,那太难了。
事后我狠狠心,还是用了药,没想到孩子还是没掉。
没一会儿药就送了过来,黑黢黢,泛着苦味。
江明承拿起药就要灌,突然有人求见。
「禀告皇上,北方战事吃紧,程大人等在前殿求见议事。
」江明承眼珠转了转,放下药,改了主意。
他拽着我去了大殿,将我扔在珠帘后。
大臣们全是议论军事。
这次南北两方仿佛商量好了般,同时进攻岳国。
江景寒到达军营后立刻领军作战,但北方士兵到了南方水土不服,又得时不时进行不擅长的水战,导致兵力受损。
北方是我爹带的大军,作战环境相对好些,但匈奴人天生好战,兵多力强,正在进攻边关一座小城安平,我父兄此时就在安平中厮杀。
殿中突然被带上一个满脸是血的士兵,我认出他来,他叫傅忠,今年才十七,是我爹捡回去的孤儿。
我爹在外打仗见不得好好的孩子饿死,常常捡回去,在府里养大。
爹娘待府里孩子很好,女孩到了年龄给嫁妆嫁人,男孩儿随他们自己去留。
傅忠身子骨好,十二就跟着我爹进了军营。
傅忠喘着粗气,跪在殿中,血流下来眯了眼睛。
「皇上,北方战线吃紧,安平城门已破,傅少将军不幸阵亡。
如今双方还在城中对峙,请求立刻发兵增援。
」我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冲出来,跑到傅忠面前。
「傅少将军?
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姐,傅城少将军,没了。
」傅忠见是我,哭丧着的脸彻底绷不住,大哭起来。
「我们拼死抵抗,但兵力不足,急奏派出了无数次,就是等不来增援。
匈奴集结大军,破门进来后立刻屠城,见人就杀。
更可恨的是永宁郡守见战事凶险,死活不肯开门放我们进去。
大家只能拼死抵抗,大哥为保护老将军,被流矢穿心而亡。
老将军也受了伤,现在还坚持守在前线指挥。
」怎么会?
我哥正年轻力壮,去年嫂子才给他生下个胖小子。
他死了,他就这么死了。
我心如刀绞,顾不得所谓的威严,瘫坐在殿中。
傅忠七天跑死三匹马才到宫里,我爹受了伤,生死难料。
还有傅填等人,我家里的男丁,大多都在军中。
傅忠跪着给江明承磕头,求他立刻斩杀永宁郡守,发兵增援。
江明承半晌没出声,终于开口了,却是让人带傅忠下去,先好好休息。
傅忠被人拖走,一路还在求援。
「皇上,皇上你快下旨,不,是传军令。
永宁郡守这种贪生怕死的奸佞,立刻杀了他,杀了他。
」我爬起来,拽着江明承要他派兵。
江明承的眼神冷得让我心底发凉。
纵然是两年前,我毫无筹码时,向来冷清的江景寒也从未对我露出过这种神情。
「边关战事吃紧,应以大局为重。
太后为家人担忧,朕能理解,就不计较你殿前失仪。
永宁郡守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传朕军令,即刻增兵。
但援军到达前,不得开门。
」我今日才知道,什么是真真正正的寒冷刺骨,。
方才主张开门的大臣们噤若寒蝉,再无人说话。
我若再看不出江明承的心思,那我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大臣们三三两两告退,程白杨留到最后,走到我身旁,蹲下。
「尊贵的太后,失去至亲的滋味,好受吗?
」我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他,听不懂他的话。
「你杀我妹妹时,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说完,程白杨阴笑一声,起身。
「站住,我并未伤害过柔妃。
程大人何出此言?
」我自认不是善人,但没做过的事,我也不准许别人乱扣帽子。
江明承看了我一眼,对程白杨说:「舅舅何必旧事重提,徒增伤心罢了。
如今我们目的已成,舅舅有跟她说话的时间,不如去看看母妃,她在九泉之下,终于能安息了。
」程白杨闻言,叹气离去。
那时我确有杀了柔妃的心思,但我不至于蠢到自己亲自送东西投毒,那些点心都没问题。
我一直以为,是江景寒决定同我联手,杀了柔妃。
我和江景寒都未说起过这事,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过分自信,都以为是对方下的手。
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
空旷的大殿只剩我和江明承两人,回声阵阵。
「江明承,你可真厉害。
柔妃对你那么好,你都下得去手。
小小年纪,步步为营,高啊。
」江明承笑了笑,蹲在我身旁。
「傅如清,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我想到我父兄,心里就闷得厉害。
我被江明承算计利用便罢了,可连累我傅家人,我无法原谅自己。
江明承伸手,拂去我的眼泪。
我别过脸,不想理他,江明承手在空中停滞了一会儿,收回去。
「不怕告诉你,永宁郡守就是我和程白杨安排的人。
永宁城中屯集了大批军队,但就是不开门,也不救你傅家人。
」不可置信,我转过脸看着他。
「终于肯看我啦?
」江明承言语里透着股高兴。
天真的语气,天真得恶毒。
「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借这个机会除掉傅家。
」「傅家忠心耿耿,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
」我揪着江明承的衣襟,恨得咬牙切齿。
「功高震主就是错。
而且,傅家不是忠于我,而是忠于你。
你选择了江景寒,就注定了他们全部得死。
母后,傅家人死光了,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
这样不好吗?
这样,你就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江明承眼里染满疯狂和病态,他手掌抚摸上我的小腹,像条冰冷粘湿的蛇。
「对了,还有这个孽种。
他和江景寒都得去死。
傅如清,我们一起杀了江景寒,你不是喜欢权力吗?
杀了这些挡路的人,以后天下就是我的,也是你的。
」我推开江明承的手,他顿时冷了脸色。
「江景寒到底哪里好?
你可以为了权势屈从于他,为什么就不能跟着我?
他能给你的,我能给你更多。
」「江景寒至少还有一份真心,你呢?
你狼心狗肺。
」「若非狼心狗肺,我早已尸骨无存。
」江明承看出我在护着孩子,又有了主意。
「这个孩子你想要也可以,不仅他能活下来,你娘她们也能。
只要,你帮我杀了江景寒。
换句话说,你不杀他,我就屠了你傅家满门。
我说到,必定做到。
」接下来几天,我昼夜难安,以泪洗面。
江明承特意将我爹病逝,傅填等人战死的奏折转交给我。
傅家彻底没了。
他们不是被匈奴人杀死的,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忠心耿耿的军人,被自己拥戴的国家抛弃,被自己效忠的天子背叛。
16傅家一倒,我权力尽失,可我甚至连伤心难过的时间都没有。
我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腹,血脉相连之感如此奇异。
江明承没动这个孩子,想来也是觉着筹码越大越好。
小全子也不知江景寒如今的状况,我徒然忧心。
江明承不肯放过我,依然让我垂帘听政,听听他最近干的好事。
我尽量打足精神,能获取最新情报总比被隔绝强。
离去的人已经长眠,活着的人却还需要我去照料。
朝堂上,温书玉冲上来,始料未及。
「昏君,你为一己之私,置天下于不顾。
南方如今水患当头,战事紧急。
你居然为了对付摄政王而扣下粮草……」不等温书玉说完,殿上侍卫已上前扣住他。
江明承冷着脸,眼神阴鸷。
「温大人怕是修书脑子都修坏了,连最基本的君臣之礼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出来,拦住江明承。
他近来疯得厉害,褫夺了好几个异姓王的封号,朝中臣子,若敢忤逆,轻则用刑,重则夺命,惹得人心惶惶。
「皇上,温大人想来是读书读得昏了头,皇上不要同他这么个呆子一般见识。
」我示意温书玉不要再意气用事。
温书玉原是南方人,此时南方告急,他一个没见识过风浪的读书人沉不住气,可这么做无异于以卵击石。
江明承不耐烦地挥手,示意把人带下去。
众臣继续启奏。
我才得知,江景寒战中受伤,不知所踪。
他本来就身受重伤,如今伤上加伤,还同军队失联,怕是凶多吉少。
下朝后,江明承心情甚佳。
「傅如清,恭喜你,不用下手去对付情郎了。
看来,我的计划很顺利。
」江明承放在江景寒身边的卧底趁其不备给他下药,借蛮夷之手除去他。
江景寒虽为摄政王,但战功赫赫,很得岳国百姓之心。
这样的人,明面上绝不能死于宫斗。
只有死于战场,才名正言顺。
「江明承,自始至终,你有没有替岳国想过?
」我而今哭都哭不出来,无力之感贯穿全身。
「江景寒和我爹用命抗敌,你却为一己之私,只想着夺权。
多少边陲百姓因你而死,你可有丝毫怜悯?
为君者,且不说私德,在天下面前,得有仁慈之心。
」「蝼蚁之死,与我何干?
」江明承微笑,望着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母后,这都是你教给儿臣的道理。
朕如今运用得淋漓尽致,你该高兴才是。
」我冷笑,望向他,丝毫不惧。
「这句话我说过,不假。
可我也说过,万事在于权衡。
江明承,这回你趁火打劫,但行事太过,终究难逃恶果。
就拿削藩来说,前任皇帝都想行事,可手腕不够精细,逞一时之快,后面麻烦必定接踵而来。
」「如果换作江景寒,你还会这么说吗?
」江明承打断我,「傅如清,你对我有偏见,见不得我好,不肯承认我就是比江景寒强。
他权倾天下又如何,那只属于曾经。
我再不是你们手里的傀儡,这个天下,也只属于我。
」「江景寒死了,这个筹码便可作废。
傅如清,我再给你个选择。
」江明承伸手抚摸我的肚子,我瑟缩后退。
「这个小祸害和温书玉,一个生一个死,由你决定。
」江明承太了解我,明知故问。
温书玉若是死了,我姐姐和无辜的孩子,还如何活下去?
说到底,今日之局面,全怪我当年眼拙,选了江明承,自作孽不可活。
「放了温书玉。
而今我傅家于你再无威胁,也放了我家人。
你口口声声说要得到我,之后,那便如你的意。
」江明承笑容灿烂,上前抱住我。
「傅如清,我不傻,江景寒死了,再放了你的家人,你来去无牵挂,这可不行。
只要你陪着我,我保证不动他们。
如清,宫里太寂寞了,柔妃冷冰冰的,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她。
只有你,灿烂如烟火。
我早就想这么抱着你了。
」我僵直着身体任由江明承抱着,他的语气又如从前般天真,字字句句却带着血。
呵,烟火,的确像。
像燃尽后撒落的尘土,像一抔死灰。
药,是春兰亲自送来的。
不,现在,该称她一声兰嫔。
「他何必让你来。
」「是我自己想来的。
」春兰将药端给我,「小姐,其实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在想,同样是人,为何你是主,我是仆。
」「我从未拿你当奴婢看待,傅家也向来宽厚。
」「正因如此,我才更不甘心。
尝过甜头的人,怎么可能还本分为奴?
小姐,皇上宠幸我那晚,我就在想,他是世间最尊贵的男人,可我为什么要穿着你的衣裳,连这种时候都无法摆脱你的光辉?
那一刻,我彻底恨上了你。
我想周慢月也是如此。
没有人,甘心成为别人的影子。
」说完,春兰命两个婆子抓住我,亲手将药全灌了进来。
我月份大了,药又猛又烈,不一会儿腹痛好似针扎刀砍,血流如注。
我躺在床上痛了整夜,胎儿下来后,竟已微微成形。
王嬷嬷哭着捂住我眼睛,命人收拾干净。
我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若江景寒当真遇难,我连他唯一的血脉,都没保住。
我什么都没有了,父亲,哥哥,弟弟,孩子。
我没得选,是我看错人才招致傅家今日之劫。
至少我得对得起我娘和傅家女眷们。
错了,就得赎罪。
江明承天天来看我,给我带好吃好玩的,那神情,若一切都没发生过,倒真像个情真意切的少年郎。
这之后,我的身子极为虚弱。
原来能跑能跳,现在大热天都是手脚冰凉,稍微走几步便头晕眼花,眼前发黑。
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我得理智。
以我目前的状况,根本杀不了他。
轻举妄动只会激怒他,然后他又发疯,杀了我仅存的亲人们泄愤。
我病恹恹靠在床上,不想看到他。
「都调理了半个月,怎也不见好转?
太医院净是些废物。
」江明承凑过来,亲了下我的额头,闹得我心里直犯恶心。
堕胎最是伤身,他下令打掉孩子,现在跑来装什么好人。
「不关太医的事。
皇上,我天天做噩梦,再怎么用药,也是无济于事的。
」「噩梦?
」「对啊,梦见我的小甜果一身血,问我怎么不去救他。
还有我爹和我的哥哥们,缺胳膊断腿。
还有我那血肉模糊的孩子,夜夜都找来问我呢。
」江明承听了直笑,直接无视死去的傅家人。
「孽种没了就罢了,不值得你伤心。
」江明承摸摸我的肚子,「等你身子养好些,我们会有孩子的。
」我冷笑,忍住胃中翻腾。
「我想去慈恩寺。
」江明承看着我,没说话。
「傅家你杀光了,孩子也让你堕掉了。
我只是想去寺庙给他们送往生,这也不行?
你是不是一定要逼死我才肯罢手?
」「不是,我没有。
」江明承抱住我,脑袋埋在我颈间,语气里带上慌乱。
「你想去就去,但是我要同你一起。
」「好。
」我任由他抱着,心里由恶心变为毫无波澜。
一个即将死去的人,没有什么放不下。
第二天,江明承亲自抱我上马车,前往慈恩寺。
到了慈恩寺,我跪在佛祖面前。
江明承站着,样子都懒得做,他说,他从不信神佛。
这些东西,用以愚弄百姓罢了。
我们这些人干的事,没一件不让神佛下天谴。
我也不信,但这并不妨碍我许愿一道天雷劈死江明承。
说来也巧,夏天雨来得又急又猛,我们一时也回不去,只好宿在寺中,明日再回宫。
夜雨淅淅沥沥,给屋子里蒙上了一层潮气。
江明承推开我的房门,身后雷声阵阵,闪电刺目。
配着一道惊雷,门被猛然关上。
「傅如清,你手段不错啊。
这么短短一天工夫,就能把人放走。
」江明承愤怒的声音并未让我感到丝毫害怕,相反,我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黑金令牌虽被江明承抢去,但我记得花纹,江景寒还告诉了我暗号。
而且,我还知道一个连江明承都不清楚的东西——暗道。
暗道是老皇帝年轻时修建的。
老皇帝当年弑父夺位便是靠这条暗道暗度陈仓。
暗道修好后,老皇帝派人灭口,修建之人是我爹的同乡,我爹暗中救了他一命,那人便将地图送给我爹作为回报,从此销声匿迹。
修养的这些天,我准备好信件和地图,暗中联络小全子,将我娘她们送出宫去了。
江明承的心,我猜不准,更不敢指望,不敢拿家人性命当赌注。
我什么都不怕了。
江明承掐住我脖子。
「为什么要背叛我?
为什么不听话乖乖待在我身边?
」多可笑啊,他还有脸问为什么。
「如果要说背叛,那背叛的人也是你,不是我。
江明承,你听清楚了,从你害死我家人那天起,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但我自认没这个能耐。
我心愿已了,愿赌服输。
」江明承手上发力,我顿时呼吸困难。
窒息不是一瞬间,而是缓慢而痛苦的过程。
「嘭!」一声巨响。
房门被劈开。
一道高大的身影执剑立于门前,雨水从他身上淌下,在地面汇成一个又一个血水窝。
伴着闪电,我才看清那人的脸。
江景寒。
他没有死,他回来了。
看到他的这一刻,所有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我一时不知该是狂喜还是悲伤。
江明承敏捷地将我推到身前,掩身于后,用袖箭抵着我的脖子。
「江景寒,你居然没死。
不,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将计就计而已。
你既然派人给我下毒,我就乘此机会走水路北上。
江明承,放开她,我留你一条活路。
」「活路?
江景寒,你我之间还说什么活路,笑话。
」江明承笑声癫狂,配着这凄风苦雨,越发鬼魅。
「听着,你自尽,我就让她活。
你活,她就死。
二选一的游戏,我最喜欢。
」袖箭扎进皮肤,很疼。
江景寒握剑的手紧了紧,外面厮杀声越来越响亮,显然江景寒是一路杀进来的。
也不知,他身上有多少新伤旧伤。
「景寒。
」我唤他的名字,对他笑了笑。
我这么叫他,印象中还是第一次。
我和江景寒之间那两年,剑拔弩张。
那时候,甜言蜜语,耳旁之风,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早慧的人,注定难以幸福。
十四岁进宫,更让我太早看遍阴暗。
我爱他。
可我却无法再相信任何人。
罢了,何必为难?
何必给自己失望的机会?
就此死去,至少,余生他会念着我的好。
「答应我,一定要帮我照顾好我娘。
」毫不犹豫,我死死抓住江明承的手。
袖箭划过脖颈,温热的液体一汩接一汩冒出。
天旋地转中,我望着江景寒朝我奔来,他喊着我的名字,挥剑劈开江明承。
我躺在江景寒怀里,身体很冷,却感觉不到痛了。
反而,生平第一次觉得无比轻松。
人死前,是不是会回忆起人生中最快乐的事呢?
我仿佛又回到了出嫁那天,江景寒红衣打马来。
年少的心动,原来,一眼就足够。
江景寒是我内心深处,不肯承认的,旖旎的梦。
17离江明承死去那晚,已一月有余。
宫中余党全部清理干净,如今皇位上坐着的是江景寒。
而傅如清,已经死在慈恩寺。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江景寒从南方带回来的渔家女。
江明承留下一堆烂摊子,江景寒攘外安内,忙得夜以继日。
那时候,江明承安插了奸细在江景寒身边,江景寒回到军中,将计就计,让奸细复命,趁机潜回邑京联络各方。
有我的暗道图相助,攻占皇宫便容易许多。
按照原定计划,我当晚就该回宫,没想到大雨耽搁,江明承听闻宫变立刻前来拿我。
江景寒情急之下只带了一队快马精兵前来。
他心急如焚,将精兵抛在身后,一个人硬生生杀进了慈恩寺。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脖子上有道难看的疤。
「皇上,你真的不会嫌弃这个很丑吗?
」「不会,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很漂亮,我都很喜欢。
还有,别叫皇上,再叫一声名字来听听。
」江景寒拿出药膏,给我的疤痕涂了涂。
我笑着躲开,才不上钩。
「不要,我可不敢留什么把柄。
」江景寒没笑,叹口气,抓住我搂着,亲了亲我的脸颊。
「你总是这样,从未信过我。
」我愣住,他什么都知道?
「其实,进京前我已留下密旨,若身死京中,便立另一稚子为帝,你依然是太后,而我的兵马,皆为你的后盾。
」我转过脸,没再嘻嘻哈哈。
他眼里浓重的痛苦看得我无所适从。
「你根本不明白我的痛苦。
你从来都只信你自己,宁愿用自己的死赌我的愧疚心,也不愿相信我会保住你。
江明承,我从不觉得他是个善茬。
但我没料到他能疯成这样。
从北上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让你死,自始至终,我都没想过。
如清,我说过你可以依靠我,你为何就是不信?
」「别皱眉了,不好看。
」我伸手抚摸江景寒眉间,从前他皱眉,我只觉着害怕,此时,只有心疼。
「你根本不知道看到你的血止都止不住时,我有多害怕……」江景寒紧紧抱住我,手按在我颈间,就像那晚一样。
万幸,不等我们多说几句话,小全子进来禀告,将江景寒唤走。
我们二人才没继续说下去。
再说下去,我担心老大不小的皇帝陛下能哭出来。
我这个人一向没用,他哭了,我也得跟着哭一场,成何体统。
江景寒在外人面前倒是架势十足,立刻变了个人,理理衣襟,丝毫没有刚才的哭包模样。
「你再多睡会儿,我处理完政务就过来陪你用膳。
」我点点头,目送江景寒离开。
憋到他走才忍不住抹了下眼角的泪滴。
我带上王嬷嬷,去往冷宫。
说是冷宫,其实被层层把守,相当于监狱。
江明承的妃嫔们还来不及处理,都在那边。
程家父子的脑袋到现在都挂在大殿门口。
春兰见过之后,活生生吓疯了,如今蓬头垢面,见人就说自己被皇上宠幸过,在冷宫里折腾,被众人嫌恶。
周慢月缩在墙角,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没了,我不知因果,也无意去探究。
说到底,都是些可怜女子。
我把她们都安顿到慈恩寺,或许,那里才是最好的归宿。
两年后,邑京张灯结彩,十里红妆。
江景寒一身红衣,将我从雍王府迎到宫中。
「傅如清,我说过,总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娶你。
」十四岁那年,是他将我带入寂寞宫墙,我心如死灰。
十年后,还是他,再次迎娶我入宫,我满心欢喜。
「可是,我不是太后了啊。
皇后,可不如太后尊贵。
」我嘴硬不肯吃亏。
「这个,的确是个问题啊。
」江景寒坐到我身旁,一脸严肃。
「朕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
」我好奇不已,望着他。
「很简单啊,早点生个小兔崽子,我当太上皇,你不就是又是太后了嘛。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不对啊……「江景寒,你又耍流氓!」番外江景寒篇1第一次遇到傅如清那年,江景寒才十五岁。
那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揍。
江景寒挨着一个华服少年的拳脚,暗暗隐忍。
「住手!」忽然,一声呵斥划破人群。
只是这声呵斥,不大对味,奶声奶气得很。
那人回头瞥了一眼,停下手,笑了。
「我当是谁啊。
傅二妞,你不在家吃奶,又跑出来干发哪门子疯?
」傅如清插着腰,气势汹汹。
「我呸。
王七狗,你一天到晚欺负人,今天本女侠就来行侠仗义收拾你。
」王七狗人称王七少,邑京四霸之一,平时酷爱同其他三霸赌马,打架,调戏良家欺负人。
人见人嫌,狗见狗躲。
傅如清平日里,没事就带着一堆猛男狗拿耗子,狐假虎威。
今天她竟然敢一个人出门,找死。
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女人和小孩一视同仁,照打不误。
「这人偷了我的钱,不仅该打,还得送官才是。
」傅如清夸张地翻白眼。
「你说这话傻子才信,全邑京可没人敢偷王霸爷你的钱。
」人群哄笑,王七狗听她骂自己王八,更想收拾她。
不过,当街可不大好搞。
他四周一望,指指小巷。
「放了这叫花子可以,你有种,就跟我单挑。
」人群议论纷纷,还要不要脸,十四岁的少年郎,跟七岁小姑娘说什么单挑。
对了,是王七狗啊。
那没事了,他没脸。
「谁不去谁没种。
」傅如清迈开小短腿就跟着上套。
江景寒牵住她的一只手,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去。
结果,被扔了串小金镯子,上头还有只猪宝宝,憨态可掬。
傅如清以为,他在要钱。
「我觉得呢,你是没偷的,不过如果你偷了,以后可要改邪归正啊。
」说罢傅如清拍拍他的肩,义正词严教育他。
「我们做人,就要讲究个堂堂正正。
」老爹在家就是这么教育兄弟们,傅如清学得有模有样。
她走进小巷,心里怀揣着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豪情壮志。
王七狗给了家丁一个眼神,那两人立刻会意,把小巷两头堵了。
傅如清也是个平日里横行惯了的,还没意识到不对,握紧手里的小木棍就要揍王七狗。
王七狗可不讲武德,握紧拳头就冲过去,傅如清这小屁孩,他一拳能打十个,早想揍了。
拳头离脸不过寸许,王二狗面前突然闪出一人,那人紧捏住他的手腕,再下一秒,哀号震天,他腕骨骨折了。
「你没事吧?
」江景寒转回身蹲下,看着傅如清。
傅如清慌忙指他身后,他余光一瞟,家丁抓了棍子偷袭。
三下五除二把人全撂倒。
傅如清兴奋得拍手叫好,丝毫不知道后怕,跟个看戏的似的。
江景寒见小巷入口猛然窜出个大高个,以为是同伙,正要动手。
忽然听到傅如清大喊一声哥哥。
自己人?
江景寒收了势,转而一跃,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等傅城跑过来时,只剩下傅如清,以及瞅见他过来,被家丁拽着逃得几欲起飞的王七狗。
傅城虎着脸,拽住傅如清就吼。
他去给她买马蹄糕,一会儿工夫回来就不见人,还是路人说发生了什么事他才赶过来。
他这妹妹完全是个没数的,他不在也敢去招惹那些纨绔流氓。
傅如清不甘示弱,跟傅城对着吼,最终还是傅城败下阵来,哄着小姑奶奶回家。
江景寒站在屋顶上,远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手里握着傅如清扔给他的镯子。
「爷,时间快到了。
」暗卫动如鬼魅,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下。
这一趟,江景寒是秘密回京,联络各方势力,一旦被人发现,殒命只在片刻间,因此切不能因小事而节外生枝。
他特意一身布衣,寻常打扮走在路上,没料到会遇上王家那小混蛋,但街市人多眼杂,小不忍则乱大谋。
半路杀出个小姑娘,他们唤她傅如清。
京中姓傅的名门,也就傅雄一家。
「爷?
」江景寒将镯子守在衣襟内的布包里,冲暗卫点下头,离开了这里,前去会合。
他回头望了最后一眼,那一大一小早已没入在满城繁华中。
总有一天,他江景寒会回来,光明正大,衣锦而归。
2回邑京的每一步,背后都是数不清的累累白骨和血泪挣扎。
可是,他终究是回来了。
十年艰辛,生死一线,不可为外人道也。
时年十七的江景寒,终于夺回了封地豫阳,有了进入权力战场的门票。
现如今龙椅之上的人,他眼里看不上,心里全是恨。
可是啊,他还是得装出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
毕竟,他离开时只有七岁。
七岁的孩子罢了,哪里记得那么多屈辱,哪里知道宫里血腥的争斗呢?
白日他祭奠了下死去的娘亲,淡漠疏离,似乎若非出于孝道,他根本不记得这个卑微的女人。
夜里,他却偷偷跑到那陵园最偏僻的角落,跪在自己娘亲的坟前,第一次红了眼眶。
「娘,儿子回来了。
那些人,都说你是病逝的。
」江景寒抚摸着残损的墓碑,就像年幼时,他娘亲抚摸他那般轻柔。
病逝?
很好。
江景寒手背勒了下眼眸,站起身那刻,又是顶天立地,坚不可摧。
帝王心术,在于制衡。
皇帝说,听闻傅雄将军家二女儿美丽动人,不如让她进宫来。
江景寒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若无其事笑道:「皇兄若是想要傅家女,依臣弟看,倒不如选傅家大姑娘。
听说二姑娘是京中出了名的炮仗,天天惹是生非。
倒是大姑娘娴静温柔,容貌亦是备受称赞。
而且,更得家中宠爱。
」「如此,那便要大姑娘吧。
景寒啊,这事就交给你去做。
」皇帝本来就只是想束缚傅家人,要谁进宫都一样,娴静听话又得家里宠爱的那个,自然更好。
这点心思,不需要说,江景寒都门清。
只是,让他一个封王去做迎接妾室之事,显然是辱没他等同于太监之流。
江景寒笑着应下差事,转身一瞬,笑意全无。
他这些年表现得无比躬亲,皇帝倒还真敢信。
与其说是敢信,不如说,不信又能怎样?
如今对于皇帝来说,他已是把高悬的利刃,不可或缺,但也难以摆脱。
夜里,他回到府中,四下寂静,唯独姬妾所居的后院灯火通明,等待着他。
他却没兴致,那些女人都是别人送给他的,或讨好,或监视,他全都笑纳。
丝毫不沾酒色,只会令人心生畏惧,从而防备。
大隐隐于市,和别人一样,就安全了。
江景寒打开床头的盒子,里面的金镯子已经不如当年光亮。
明年,她就十五了。
江景寒微微一笑,等她及笄,他就上门提亲。
回京后,其实他偷偷去看过她很多次。
她很喜欢出府,带着兄弟们到处溜达,还喜欢吃西街老字号的仙豆糕点。
起初只觉着这小娃娃能吃能打,和从前认识的女孩子不同,怪有趣的。
后来,她少女初成,他这才意识到,心里的情,变了滋味。
甚至因为她出手救了其他人而泛上淡淡的酸涩。
她可还记得他?
抑或是,他只是她随手助人中的任意一个?
她会喜欢他吗?
傅雄会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吗?
想到傅雄,江景寒就头疼。
难怪傅如清跟个炮仗似的,绝对是傅雄亲生的崽。
傅雄粗人一个,在朝堂上跟个大臣斗起嘴来,丝毫不留情面。
这种事,江景寒遇上,向来作壁上观,全程看戏。
但涉及傅家,他不想傅雄树敌过多,难得下场和稀泥,结果被傅雄无差别攻击,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能怎样?
憋了一肚子气还不敢反驳,就怕未来岳父对他成见更大。
江景寒叹口气,躺在床上。
傅如涓和修书的小子在那儿哭哭啼啼时,江景寒就混在人群中。
他望着跑进跑出连连抓狂的傅如清,又心疼又忍不住笑。
傅如清怎么就这么可爱?
不管做什么都很可爱。
至于傅如涓,这件事,只能对不住她了。
他无法眼睁睁让自己心爱的女子进宫,做不到。
人都是自私的,他也不例外。
迎亲那天,他终于知道了何谓「人算不如天算」。
傅如清今日真美,如同三月里的灼灼桃花,一身红衣,同他立于红毯两端。
「为,为何会是你?
」他几乎失态,竟直接问出这句话。
傅如清先是直勾勾望着他,而后愣了下,变为一脸坦荡,微微带些傲慢和不屑。
「因为我姐定亲了,而我,比她更美。
」她走到他身旁。
「你这么看着我,是不是喜欢我啊?
」江景寒心脏猛然一跳,心底的秘密被说中。
「我就说吧,我很美,全京城的男子都喜欢我呢,连王七狗都不跟我打架了,说要娶我。
」她笑着说,听起来却并不开心。
他骑马替她开路,二人红装加身,梦,却碎了一地。
3傅如清在宫里过得并不开心。
她从来不是个规规矩矩的深闺少女,因此初进宫时,没少被罚。
皇帝已经是这副模样,争宠倒是没什么可争的,但女人间的小把戏却并不会全然消失。
她又被罚去佛堂跪着抄经文。
江景寒躲在佛像后,偷偷看着她。
而今,她成了皇兄妃嫔,他看她一眼,甚至比过去更难。
他一个成年外男,若被人发现同妃子来往,苟且之事立刻就能被传得满城风雨。
皇后身边的嬷嬷亲自盯着,她不敢偷懒,只好老老实实跪着,抄那些蚂蚁般大小的佛经,苦不堪言。
傅如清饿得肚子直叫唤,也没人送一口吃食给她。
直到后半夜,嬷嬷自己困得睡着,她才敢坐到地上,捶捶发麻到失去知觉的腿。
江景寒把弄来的糕点用纸包装好,准确地投到她身上。
「谁,谁敢暗算……」傅如清打开一看,立刻住了口。
吃的?
总有奸妃想害本宫。
傅如清警惕地环顾四周,没人啊。
难不成是佛祖爷爷显灵了?
傅如清眼神直勾勾盯着手里的糕点,肚子响得更放肆了。
她狠狠心,无比虔诚地拜拜佛祖,开吃,边吃边低声念叨,安慰自己。
「佛祖有灵,若信女今日被毒死了,下毒之人不得好死,穿肠烂肚,死后下地狱不得超生。
我……咳咳,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她的。
」躲在佛像后的江景寒偏偏耳力过人,听得无奈。
可是,望着那仓鼠一般塞着口粮的姑娘,还能怪她什么呢?
她为了诅咒他,可是差点把自己噎死呢。
喜欢的那个人,怎么都是可爱的。
即使被她骂,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傅如清吃饱了,睡意上来,也不挑,倒在垫子上就呼呼大睡。
眼看那老嬷嬷要醒来,江景寒捡了个供佛的核桃,隔空打穴,让嬷嬷再睡一觉。
江景寒身世坎坷,步步为营,少年情窦初开之时,就不是什么多情郎。
人家姑娘落花有意,他自是岿然不动。
为何偏偏是她呢?
大概,自己过得小心翼翼,便格外爱慕她那份骨子里的肆意张扬。
抑或,喜欢一个人并不讲什么道理,同权谋诡计,钻营取巧截然不同。
爱了,便爱了。
他坐在佛像后,整夜望着那灯下熟睡的姑娘。
他多希望,那是他的姑娘,只属于他一个人。
可是,他的姑娘当真来找他时,却出乎意料地,并不令他欣喜。
湖心小筑里,傅如清穿得清凉,笑得妖娆。
看得,令他冒火,火冒三丈的火。
看看这衣裳,省料子吗?
跟个青楼头牌似的。
当然了,好看是挺好看,衬得纤腰一束,肤色若雪……等等,哦不,这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吗?
她就穿这样走来走去?
宫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全被瞧了去。
宫女是人,太监也是人,那些个皇子王孙更是人。
成何体统?
不成体统!「啊呀,妾身摔倒了,王爷不扶一扶吗?
」哟吼,还装摔倒。
傅如清长本事了啊。
她这身做派,到底跟谁学的?
「德妃娘娘在本王面前自称妾身,本王可不敢当。
」「傅如清,你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家上哪儿学的这些,嗯?
」「你以为你是冷宫怨妇?
一口一句妾身寂寞,到底知不知道羞字该如何写?
」江景寒越看越火大,一字一句冷冰冰,拒她于千里之外。
行动上却十分诚实——眼睛舍不得挪不开,至于她人呢,也舍不得推开。
江景寒并无反感,自己喜欢的人万般取悦,他能克制住自己已是不易。
他只是心疼,不知从何时起,原来风风火火的小炮仗,竟也学会了这些谄媚工夫。
他一个成年外男,没理由常在后宫行走,这些年,也就偶然得些机会默默观望她罢了。
宫里生存从不容易,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他刚想问问,没想到傅如清见勾引不成,似是生气了,撂开他的手。
看那模样,内心挣扎了一番,终归不想得罪他,就做作地表示伤心,走人。
得了,还是那个小炮仗,只不过学圆滑了些。
望着小炮仗的娉婷背影,江景寒失望地叹口气。
什么都没做,说句实话,遗憾得他痛心疾首。
4光天化日……不对,夜黑风高,御花园后。
呵呵,倒是天时地利。
就差人和了。
气极的江景寒快步走过去,一把揽过傅如清的腰。
「放肆!」她说。
「放肆?
这难道不是德妃你所期望的?
怎么,在本王这边碰了钉子,饥不择食,连江明承这黄毛小儿都看得上?
」她到底还想勾引几个人啊?
居然连江明承那小子也看得上?
他现在要是不来,是不是她还得去接着找三四五六七。
「傅如清,我反悔了。
」嗯,反悔了,从一开始就该直接要了她,顾忌那么多干什么。
「你要的我会给你,我要的呢?
」他要的,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只有她。
这次,她却推开了。
江景寒再一次望着她飘走,对自己十分绝望。
跟傅如清斗,不管是拒绝还是答应,他就没赢过。
根本赢不了。
江景寒收起旖旎心思,还是老老实实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比较有前途。
时机已到,他的好哥哥,当年让他母亲病逝,现在,该轮到他病逝了。
江景寒没想当皇帝,扶个傀儡当靶子自己把持朝政,可比争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舒服得多。
傀儡,年纪越小越好。
江明承并非江景寒心里的第一人选,男人看男人,总是比女人准的。
但傅如清这家伙动作是真快,直接把柔妃弄死了,便如她所愿吧。
她这人,毛毛躁躁的,七岁敢单挑十四岁的猛士,没有干不出的事。
这点,他比谁都清楚,他也是真怕小姑娘慌不择路,自己把自己弄死。
他终于能随意出入后宫,再无人敢拦他。
终于,可以随意去见她。
傅如清平日里懒得很,不出门就不爱打扮,他突然过来,只见她躺在贵妃榻上,只穿了睡衣。
无妨,即使这样,在江景寒眼里也极美。
她倒茶给他喝,他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心猿意马,将她一把拉入怀中,连茶水都未咽下,便急不可耐地低头覆上只在梦里吻过千万遍的唇。
江景寒望着她渐渐染红的脸,突然就十分不好意思。
「看来没毒。
」他掩饰道。
傅如清似乎对他十分抵触,攥着衣襟往一旁躲。
目的达到了,便不愿意了吗?
江景寒顿时心里头浇上一盆凉水,口不择言,话说出口了才觉得过分。
傅如清更狠,也是,小时候明明是她错了,傅城骂她她都不甘示弱,怎么可能现在指望她让步呢?
总归是,她被他弄哭了。
江景寒慌了,她哭了,他把她吓哭了。
打仗从不当逃兵的他手忙脚乱,披上衣服逃跑。
他在福康宫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乱得很。
他在军中长大,身边没个女人,连烧火的伙夫都只有男人,后来回京,府里那些还得处处提防。
他当真是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她高兴。
江景寒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少说点话,但控制不住地,就想跟她在一起,哪怕她回娘家,连护送这种不合身份的事他赶过去做。
他受伤了,傅如清给他涂药。
即使她心不甘情不愿,他也是快乐的。
那些春宫图……真是恬不知耻!什么?
为他准备的?
江景寒不知所措,就,又跑了。
啊,江景寒,你个废物,到底在害羞些什么?
没高兴几天,傅如清回宫,还是那副虚情假意,倒是跟江明承那假儿子越走越近,还帮他安插人。
江景寒被气得厉害,这回没放过她。
「摄政王可还满意哀家的侍奉?
」「侍奉?
你管这个叫侍奉,未免太看得起自己的水平。
」「一回生二回熟。
在你这处练好了,以后伺候别人我的水平肯定不会差。
」「你敢?
」「没什么不敢。
哀家不做亏本的买卖。
早上要的两个官职,给我。
」又吵架了,为什么总是要吵架?
他不是舍不得官职,只是程家并非简单货色,他得全盘考虑。
即使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替她摘下来。
可为什么,她从不肯好好跟他说,从不相信他,一次又一次,把他当敌人对付。
要怎样,她才愿意信他?
慈恩寺遇刺,他受伤了,一心想着保护她。
回头,她却拿着把匕首,要做什么,显而易见。
「江景寒,现在天时地利人和,特别适合捅你一刀呢。
你猜一猜,我会不会动手?
」她拔出匕首,在手里晃了晃。
「傅如清,杀了我,谁来保护你?
」「你已经受伤了,于我而言是个拖累。
我有些功夫傍身,杀了你,再躲一躲,回到宫里从此高枕无忧。
你是被刺客杀的,与我无关。
」江景寒低头一笑,突然就认命了。
「如果你真想要我的命,拿去就是。
我现在也反抗不了。
你说的没错,天时地利人和。
」他握住她的手,将匕首对准自己脖子,眼看就要刺进皮肤。
「两年了,你好好想想,我何时当真欺负过你?
」她不说话。
「傅如清,你心里当真就从未有过我?
」江景寒心中嘲笑自己,居然,问这种傻话。
这一生,真是,好没意思。
再次醒来时,江景寒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原来,她心里是有他的。
短短数日,食不果腹,却是他最快乐的日子。
5江景寒焦心似火,在门口走来走去。
房里不时传出惨叫,傅如清早上羊水突然就破了,算到现在已有三个多时辰。
他们曾有过一个孩子,他知道。
那时候,她还骂他。
她是太后,若是寡居怀孕,她就不要活了。
他心里难过,面上却笑着,说软话哄着她,他是有私心的,他想要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傅如清很喜欢孩子,对那些庶出的弟弟妹妹都那么好。
如果他俩有孩子,是不是,她就能多将他视为自己人一点儿?
是不是,就可以不那么虚情假意地防备他?
后来的事,他算不到,若知道她会吃那么多苦头,他一定不会那般自私。
傅如清叫声凄厉,她从小顽皮,摔摔打打惯了,从没这么喊过疼。
江景寒心里悔恨,早知生产如此艰难,绝不让她有孕。
这次哪怕是个女儿,以后也不生了,大不了从王族里挑个孩子过继在她名下。
「恭喜皇上,是个小皇子,天佑岳国!」宫女冲出来报喜,江景寒大步过去,屋里血腥味极浓,让久经沙场的他心里直发慌。
这都是她的血。
「没事了没事了……再也不生了……怎么回事?
她怎么不说话?
」江景寒紧握着她的手,念念叨叨,她却没动静,吓得他手抖。
「皇上放心,娘娘只是太累,睡过去了。
」稳婆把洗净的孩子抱过来给他。
「您看看小皇子,多可爱啊。
」江景寒瞄了一眼,心里觉着小祸害一点也不可爱,但想想是傅如清辛苦生下来的崽,还是抱了下。
然后就又跑到床边,守着她。
傅如清睡了个饱,好在她身体底子不错,出了月子便又是一条好汉。
孩子满月那天,江景寒递给她一个小盒子,里边儿是条手链,挂了只小金猪,怪可爱的。
「这个……怎么有点眼熟啊?
」傅如清拿着镯子,给孩子戴上。
「京城都喜欢这种款式啊,常见得很。
」江景寒面不改色,早已想好措辞。
他永远不会告诉傅如清当年的事。
永远不会,绝对不会。
他也是要点面子的好吧。
傅如清嫌弃地扔给他。
「烂大街的东西,我儿子才不要。
对不对啊,宝宝。
你爹真小气,我们不理他。
」「别啊,这个很特别的。
你看,给儿子取的名,我亲手刻的,江明安,希望我们的孩子一生顺遂平安。
」江景寒卖力推销,转过小金猪,只见后面刻了三个字,眼巴巴望着傅如清,生怕她又嫌弃。
见他这模样,傅如清心都快化了,哪里会嫌弃。
她拽着他衣襟,亲了一口,抱着小明安窝在他怀中。
「有你在,我们母子会永远平安,顺遂。
」江景寒拥着他们,望着窗外。
冰雪消融,清寒散尽,春天就在不远处。
□夏钦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