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之名

2023-12-19T00:00:00Z | 25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12-19T00:00:00Z

以我之名

以我之名

非典型蛇蝎

昏迷一年。

醒来却发现我已被改名换姓。

而这姓名的真正主人,却取代我,过着原本她不该拥有的人生。

睁开眼的瞬间,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向我袭来,我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

此时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正在为我擦拭身体,见我醒来,她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惊喜又慌张地跑了出去,边跑边喊:「医生!她醒了!」

床边的卡片显示我叫周小珍,我愣愣地看了半天,我明明叫郑青寒啊。

很快一名医生和护士就赶了过来,他们用各类仪器检查我的指标,那医生很欣慰地说我被护理得不错。

他问:「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我沉默了半天,不情愿地吐出那三个字:「周小珍?」

「太好了,意识也清楚。」医生满意地笑了。

「呃。是床边的卡片写的,事实上我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了。」那医生原本还堆着笑的脸瞬时垮了下来。

虽然还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暂时就把自己当作周小珍更安全,而装作失忆,则是在安全之上又加了一道防护锁。

也不过半个小时左右,一个年轻的女人闯进了病房,她神色慌张,直直地冲着我走了过来。

是真正的周小珍。

虽然过程我还不得而知,但结果很明显,她把自己的名字安到了我身上。

「你……真的失忆了?」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竟然如此不加遮掩,我装作懵懂地点了点头,一丝笑意从她眼角闪过,很快,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反问她是谁。

「啊,我叫郑青寒。你之前,在我家做住家保姆。」她一边说着一遍观察着我的神色。

哈,甚至还抢走了我的身份,她竟然把自己的身份和我的身份互调了。我强压着心里的疑问和焦躁,继续装作失忆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周小珍扔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了。她刚一离开,我便撑不住地倒在床上。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神经错乱了。

我记得,那天晚上周小珍请假出去办事了,然后家里就发生了火灾,那时已经是半夜,所有人都睡下了,熟睡中忽然听见父母在外面呼救,隐约看到客厅火光一片。

我也赶紧起来想要救火,但好像刚走出去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砸到,然后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我竟然已经不是我了,那我的父母呢?

刚才那个照顾我的中年女人,是周小珍请来照顾我的护工李阿姨,我连忙喊她过来问当时的情况。

「哎呀,小珍呀,你也是命大,听说当时火烧得很凶的,郑小姐爸妈都烧死了,就你活下来了,她真是不容易哦,都这样了,还是尽心给你治疗,这一年下来,也不少花钱的。」

「嗡」地一声,我的脑袋炸开了锅,李阿姨后面再说什么,我都听不清了。

她刚才是说,我的父母去世了?而我,已经昏迷了一年?眼泪失控地掉下来,李阿姨有些紧张地站起来,找来纸巾给我。

「你在哭什么呀,不是不记得了吗?唉,不过这种事谁听了也要难受的。」

我拼命把泪水憋回去,搪塞着说听到自己昏迷那么久,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有些难过。

李阿姨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便起身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了,我要出院了,她的工作自然也结束了。

等她也离开,病房里空无一人,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从小学起,我就被父母送出了国,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独自生活,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选择回国发展,终于得以和父母团聚,却没想到我们一家人之间的缘分如此浅。

直哭到脑壳发胀,眼睛红肿得睁不开,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整件事情。

很明显,这件事和周小珍脱不了干系,她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以我的身份活着。

我自幼在国外生活,国内几乎没有我个人的人际关系,而回国后还没来得及去办理身份证,恐怕所有能证明我身份的材料用的都还是小时候的照片,想要替换掉并非绝无可能。

加上发生了火灾,我的证件恐怕都已经烧毁了,周小珍很有可能就是趁这时候代替我补办了。

我平静了心情,再次打量起床头的那张信息卡。忽然发现,写着姓名的那一栏和其他信息的字迹不同。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却让我很是在意。 2.

晚上护士来查房,我装作无意提起般问她:「护士姐姐,为啥我床头的卡片两个字体呀,你们还要分好几个人写这个卡片吗?」

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说道:「应该是你入院的时候不确定身份,后来你的监护人来了才填上了名字,一般那时候护士都换班了,所以可能不是一个人写的。」

看来周小珍来医院之后,便谎称自己是郑青寒,而把她的名字按在我头上。

心里忽然一阵绞痛,这一切看来是早有预谋。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将周小珍抓到眼前问个明白。

但是我不能,她来的时候,一身穿着都价格不菲,显然她的生活已今非昔比,绝对不是之前的小保姆了,我不能轻举妄动。

回国时间太短,和亲戚们都还没有见面,而现在我的手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一时间我实在想不到谁可以帮我。

我只能先继续假装失忆,慢慢找机会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天一早,周小珍便来到了医院,同行的还有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西装,似乎是司机。看起来还颇有几分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男人长相很是俊朗,气质也出众,要不是他一直沉默地跟在周小珍身后,时不时按她吩咐做些什么,实在想象不到他会是服务别人的人。

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正迎上他的目光。我连忙尴尬地转向一边,心里却轻轻地坠了一下,不知是我看错了还是怎么的,他看我的眼神里似乎有着万千情绪。

车子驶向了周小珍现在住的地方,她已经结婚,和老公在富人区买了栋别墅住着。听李阿姨说,周小珍的老公是本市有名的富二代,经常上新闻的那种。

到了目的地,周小珍先行进去,剩下司机帮我搬东西,他走过来并没有急着卸行李,而是环视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才压低声音对我说:「我是闻时。」

我顿时愣在了原地,竟然是他?我的嘴张张合合,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小珍,你先进来,东西让阿时帮你搬就行了,你来帮我准备午餐。」没等我再回答,周小珍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只好微微欠身与闻时告别,应和着进到了那栋豪华的别墅里。

闻时,我的青梅竹马。出国前在国内和我玩得最好的朋友,只是分别的时候我们都还是小孩子,现在都长成了大人模样,难怪我第一时间没有认出他来。

他的变化很大,但还是有几分幼时的影子。可是他为什么会成了周小珍的司机?我记得闻时家里条件很好。

和周小珍之间的纠葛还没搞清楚,现在又冒出个闻时,这谜团是越滚越大了。

进到屋里,周小珍竟然已经在厨房开始准备午餐了。

这符合她作为郑青寒的人设吗?我家境还是很不错的,家里的杂务都有专人打点。

而我本人虽然早就独自生活,但自理能力很差,吃饭多半是在外面解决。

可她为什么毫不遮掩,展现出一副颇懂家务之道的样子。

这栋房子上下足足五层,除了有闻时担任司机,似乎没有再雇其他人了,难道都是周小珍一人在打理?实在是不可思议。

忽然她递给我一个蒜头打断了我的思绪:「把这个剥一下,我老公中午要回来吃午饭,得快点准备。」

回来的路上,她已经跟我说好,我还继续当她家的保姆,我想她是想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而我也正有此意。

只是,我根本不会剥蒜头,好好的蒜瓣被我的指甲扣得遍体鳞伤。而她在厨房穿梭着,一切都操办得游刃有余。

我们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真奇怪,医生明明说我虽然失忆了,但是之前会的技能还会保留,该有的肌肉记忆都会有,但我怎么不会剥蒜啊。」

听到这话周小珍的身子微微一顿,神色不自然地转了过来。

「郑小姐,再看看你好熟练哦,什么都做得有模有样,好像我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而你……」

我故意去戳她的痛处,此时她的脸已经憋得通红,想要发作但又克制住了。

「医生说的也不一定准,你慢慢适应吧。」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能看出来她在强装镇定,那副模样实在好笑。

我几乎围观着周小珍准备好午餐,她老公也回来了。

一看便是驰骋商场的老油子,一双眼睛把我打量个遍,然后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坐在餐桌旁。

他和周小珍之间的气氛实在古怪,两人都默不作声。

他一进门周小珍便轻车熟路地为他脱下外套,把换下的鞋子摆放好,然后舀饭、盛汤,面对面坐下,一言不发地开始吃饭。

如此压抑的夫妻关系,比起来是他的太太,周小珍更像是他雇的佣人。

「周小姐是吧,我是青寒的老公,徐志。」

我刚送进嘴的饭差点喷出来。周小珍竟然嫁给了徐志?

这位徐志我虽然没有见过本人,但巧的是,我父母的朋友与他父母相识,曾有意撮合我们二人。

因此我多次听说过他的大名,也禁不住父母的再三念叨,答应回国之后抽时间和他见一面。

只是这一面未曾见到,便出了事。而如今,他竟然娶了周小珍。当然,在他的视角里,或许自己娶的是与自己家交好的郑家小姐。

这顿饭我吃得心猿意马,短短两天的时间,发生了如此之多的冲击我心理的事情,我需要好好消化。

我瞥了瞥门口,闻时似乎直接离开了,进到家里之后便没见他的人影。

到了下午,周小珍安排我去熟悉一下市场和周围环境,以后采买和家里的日常琐事我要一点点接手。

我在心里冷笑,她倒是演我演得得心应手。

一出门,便看见上午闻时开的那辆车停在门口,他正坐在驾驶座上愣愣地看向窗外。我快步走过去准备和他打招呼,终于有独处的时间,和他之间的谜团可以优先解开了。

然而靠近车子的时候,我却发现副驾驶还坐了一个女人。

「这是朱姐,是徐先生的财务助理,她也跟我们一起出去,有些报销和预算方面的事她要跟你交代一下。」

一拉开车门,闻时就跟我介绍道。

那位朱姐皮笑肉不笑地冲我点点头。我想,交代事项是假,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来盯着我们。

车子开出去一会儿,朱姐便提出要去洗手间,趁她下车的工夫,我赶紧拉住闻时想要问个究竟。

还没等我张嘴,他便抢先塞了一部手机到我手里。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这边知道的情况都写在了备注里,你藏好这部手机,只能用来跟我联系,我在朱姐水里加了利尿剂,不然她也不会忽然想去洗手间。」

听罢我目瞪口呆,一时间满腹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

「青寒,你没失忆对不对?你记得我是不是?」没等我张口,闻时又继续发问。

「嗯,记得。」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已经来不及了,朱姐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从不远处走来。

车子再次启动,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专注的闻时有些想笑,这个笨蛋,先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再问我是不是没失忆,简直多此一举。

一路上朱姐都沉默不语,只有到了市场的时候,才张嘴告诉我每天吃喝用度的预算是多少,她会给我一张信用卡,不能花超。

令我意外的是,朱姐特意交代我,没有徐志的允许,不能单独为周小珍买昂贵的东西。而提到徐志的时候,朱姐的表情总是很畏缩,语气也弱下去很多,下意识地露出畏惧的表情。

周边的市场、银行还有办理各种杂事的地方都去了个遍,我再次回到了徐志和周小珍的别墅。

几乎不给我任何缓冲,周小珍便安排我做家务、准备晚餐,我依然做得一塌糊涂,但她没有很生气,只是一直让我做这做那。

我知道,她想让我尽快熟练起来,好让我觉得是肌肉记忆回来了,真是自欺欺人。

笨手笨脚地忙碌完一切,我借口累了想休息,溜回了自己的房间,摸出闻时给我的那部手机,找到备忘录,开始看起来。

原来,这些年他一直在关注我的动态,听说我回来之后便一直在打听我家的住址,好不容易知道了, 却发现一场火灾把那里烧得一干二净。

然后他打听我们去了哪个医院,在门口看到了正在里面探望我的周小珍,等她离开后,闻时向护士打听情况,得知她竟然叫郑青寒。虽然很多年没见了,印象里我也还是分别时的小孩模样,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绝对不是我。

进到病房里,闻时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我,还有床头卡片上不属于我的名字。他确信这个被叫作周小珍的人,才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郑青寒。同时,闻时也反应过来,我的身份被刚才离开的女人盗用了。他得知我的父母在火灾中去世了,想必没有人能够帮到我。为了替我查明真相,他决定想办法靠近周小珍。

闻时的家境也非同一般,多方打听之下,他得知这位假的郑青寒嫁给了知名富二代徐志,并且还得到了一个消息:他们的司机意外重伤,此时正在急招新司机。

于是他托朋友把自己推荐给徐志,当然不是以真正的身份入职。

因为是熟人推荐,加上闻时车技不错,徐志和周小珍没太犹豫就留用了他。

接下来的内容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我早就猜到周小珍绝对不是简单地盗用我的名字,我的相关身份信息八成也被她篡改占据。

但闻时的信息里说,他找人查过,我的信息早被抹干净了,周小珍现在就是堂堂正正的郑青寒,经得起所有检验。

看到这里我有些绝望,我意识到,我无法自证我就是我。

这份备忘录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把所有现在已掌握的情报铭记于心,又记下了闻时留给我的电话号码,便删干净了一切,我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更不能保证这支手机的安全。

我给闻时回了信息,告诉他情况我已了解,我们约定以后我来主动发信息,他尽量不要先联系我,我知道,这个家里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我。

闭上眼睛,我的心却安静不下来,疯狂地头脑风暴有什么办法可以自证身份,国内的链条显然是断了,那只能从国外入手,在国外待了十几年,总归是有办法找到证据的。

只是我所有的东西都毁了,可以联系到国外朋友的联系方式都消失了,我拼命地在脑海里回忆,但奈何早已习惯靠电子设备去存储信息,脑袋空空,什么也想不起来。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我不情愿地起身准备早餐。

徐志似乎早就起了,坐在餐桌上看着文件,眼光时不时地瞄向我,当我把所有的食物都端上桌的时候,他却看着周小珍说:「果然还是你做这些更拿手。」

她的脸先是涨得通红,随后变得煞白。他似乎不是在揶揄我的厨艺,更像是在讥讽周小珍。

我发现周小珍没有工作,又或者说,她的工作就是担任徐志的太太。吃过早饭,他们二人便一同出门了,听说是去见什么行业大佬。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连忙开始四处翻找,希望能找到一些与我有关的证据。

我知道徐志在三楼有个办公用的房间。没多费力,便从一个隐藏在墙后的抽屉里找到一份文件。

这种机关式的暗格我的家里也有,一般人很难发现。

是一份和解协议,翻开一看,我皱起了眉头。协议是一个叫刘福盛的人和徐志签的,内容显示徐志将对方撞成重伤,落下了残疾。

两人约定,徐志一次性赔给刘福盛一百万,对方保证不再追究。后面还附了伤情鉴定——徐志竟然开车将对方的腿生生压断。

我连忙回房间找出来手机,把这份协议拍了下来,又仔细检查确保不会被发现有动过的痕迹,原样放了回去。

这刘福盛,应该就是之前闻时提到过的上一任司机,原来他并不是意外重伤,而是被徐志害成这样的。

图片我悉数发给了闻时,要他妥善保存,然后把手机里的记录删除干净。

徐志和周小珍回家的时候,我已备好午饭,不得不承认,我在做饭上还真有点天赋,才几天的时间就越发娴熟了。

我假装欣喜地跟周小珍说肌肉记忆似乎回来些了,照以往她一定会露出高兴的表情,可今天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下,便转身回房间了。

离开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她脖子上戴了条丝巾,有些奇怪,早晨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呢,丝巾是 Fendi 的,大概是徐志新给她买的。

几天后,徐志去外地出差,只剩我和周小珍在家。

这天下午,我在客厅扫尘,周小珍在卫生间洗澡。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我循着那声音找过去,发现周小珍的手机落在了沙发缝里。

没有备注,标记显示是快递物流,我想也许是她网购的东西要预约派送,便替她接了。

「您好,是郑青寒女士吗?」

「嗯。」

我本来就是啊,我在心里酸涩地想。

「您好,郑女士,我们这里是 E 物流,有一份您的国际快件,我们今天派送的时候发现您的收件住址已无人居住,电话也无法接通。我们向管家要到了您的新号码,请问您正确的收件地址是什么?我们重新安排给您派送。」

「寄件方是哪里?」听到对方说是国际快件,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呃,是 U 开头的一个地方,好像是一所大学。」

我的心开始扑通狂跳,U 大是我在国外就读的大学,看来这是寄给我的快件,并不是给周小珍的。

我向快递员打听了驿站的地址,拜托他把快件拿回去,我会去自取。

挂掉电话,我赶紧删除了通话记录。

下午,我独自出门采购,准备趁这时候去把快件取走,回头随便找个理由跟周小珍解释下晚回家的原因就行。

走到每天必经的岔口,我转向去往菜市场的反方向,往驿站走去。

刚走出去几分钟,周小珍的电话便打过来了。

「小珍, 你在哪啊?」

「我在菜市场。」

「是吗,我也在菜市场,怎么没看到你呢?忽然想吃鱼生了,怕你不会买,所以我也来了。」

她在跟踪我。

我只好调转方向,告诉她我在不远处的零散摊位,现在就过去找她。

这是我到周小珍家以后第一次想要独自行动,竟然立刻就被发现了,想来以往的每一次,她都在暗处跟踪着我,看来我想要自己去干些什么没那么简单。

无奈之下,我只好再次给闻时发去了信息,拜托他帮我取走快件,等我的通知回复信息。

晚上回家应付完周小珍,我便赶紧回到了房间,迫不及待想知道学校寄了什么过来。

「页数太多,无法一一拍给你,是一本校友册,似乎是学校印刷出来送给优秀毕业校友的。有一张我想是你想要的。」

一张照片显示正在发送中,等它完全缓存好之后,我激动得差点喊出来。

是校友册中的一页,介绍我的那一页,有我穿着学士服的半身照,上面清楚地写着「Qinghan zheng」。

我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么长的时间,我终于获得了一份靠谱的证据。

「我要报警!」我的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短短的四个字打了半天才发送出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青寒,徐志是个手眼通天的人,太莽撞可能会害了你。」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我头上,瞬间让我清醒,一个让我疑惑很久的问题也终于有了答案。

是了,周小珍的信息必然是徐志帮她操作篡改的,徐志那么精明的人,断不可能被她骗住,那么就是他知道这一切,并且决定帮她。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周小珍并不避讳在徐志面前表现出对家务很擅长的样子,而他对她也总是冷嘲热讽。

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恐怕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保姆出身的妻子。

现在的确不能轻举妄动,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引火上身。

我也终于想通,比起周小珍,她背后的徐志才是真正难对付的人。

这反而让我没那么焦虑了,徐志是商人,手上肯定不会干干净净的,我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家里潜伏好。

等他露出马脚的时候,一举击溃。

入夏了,周小珍要我联系维修工来维护家里的空调。

这栋别墅足有五层,房间多,自然空调也多,维护那天七七八八来了不少工人。

我不得不到处溜达着,盯着他们不要把值钱的东西顺走。

一个奇怪的工人引起了我注意,他可能都不能被称为工人,因为他坐在轮椅上。此时他正在一台空调外挂机下面不知研究着什么,这台外机对应着徐志的办公间。

走近一点我才发现他在那里摆弄电线,虽然我并不懂专业的电学,但他这种操作我还是看明白了,一旦空调运作起来,便会造成短路,会有起火的风险。

「火」如今已经是我心头的一根刺,想到就扎得我生疼。

「你为什么要偷改电线?」他的腿脚不便,所以我并不是很害怕,壮着胆子上前质问道。

男人神色慌张地看了我一眼,随后便故作生气地呵斥我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他并没有穿和其他人一样的工作服,两条裤脚孤零零地悬在空中。

我忽然就想到那天在徐志的暗格里看到的鉴定报告,那个叫刘福盛的男人,被他压断了双腿,并且送医太晚,为了保住性命,只得截掉了小腿以下的部分。

「你是刘福盛?」我试探着问道。

显然我的猜想是对的,他的表情更加慌乱,两只手有些无措地转着轮椅,但太过着急,轱辘卡在了花园里铺设的石板缝里。

我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紧张。他谨慎又疑惑地看向我,我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别的人了。

才低声对他说道:「你的事情我听说过,你想杀了徐志?」

刘福盛的表情瞬间扭曲起来,似是要哭但在努力克制着,他哭丧着一张脸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他把我害得好惨,之前他威胁我要是告他,他就弄死我老婆,现在我老婆病死了,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你为什么要动线路?这个法子不一定行得通。」

「这房间的家具全是木质的,又放满了文件,有一点火星子就会起大火的,我在外面盯了好久,终于逮着今天大门开着,来往的人多,管不了那么多了,有什么办法就用什么办法。」

「还有就是……徐太太……一年前放火害死了一家人,事发后是我开车带她去清理证据,这事儿我心里一直放不下,算是以牙还牙了。」

「是……城南郑家的别墅?」

刘福盛点点头。我的嗓子开始发紧,险些站不住,一年前的那场大火,竟然是周小珍放的。

「那是我家,我和你一样,恨死了这两个人。」我还想再问下去,却听见传来了脚步声,我赶紧推着刘福盛把他藏在了不远处的杂物堆后面。

将将走回到刚才的空调机下面,周小珍便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在这儿?」

「啊,我看下这个外挂机,这电线不知道怎么露出来了,一会儿叫师傅来看看。」我面不改色地应答着。

周小珍皱了皱眉,但又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便转身离开了。

我避开了别墅里的监控,把刘福盛送了出去,我绝不能再看着任何人因此而陷入万劫不复。

我答应他会想办法扳倒徐志,只希望如果有一天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不要退缩。

还有周小珍,想到她我不禁恨得牙痒痒,一定要让她血债血偿,心里的悲伤压得我喘不上气,但我顾不上神伤,强打起精神,努力寻找着一切可以复仇的线索。

再回来的时候,徐志办公间外面的外挂机已经修好,正在试运转,经过时排出来的热风吹了我一脸,热气把我灼得呼吸困难。

真像起火时被烟包围的感觉。

徐志结束出差回来了,看他满面春风,看来生意谈得不错。

他随手把签好的文件丢在了茶几上,我假装收拾东西飞快地瞟了几眼。

「《残疾人救助公益企划书》」隐约还看见似乎要举办什么发布会。呵,什么公益,商人会真的搞公益吗?恐怕是其中有利可图吧。

这天晚上,我第一次破天荒地给闻时打了电话,不敢太大声,只能缩在被窝里憋着气说话。

三天以后的晚上,的确有发布会,到时候徐志会公布这个公益计划,并且会在现场募捐,届时省内的很多知名企业家都会参加。

只要这次活动办成了,他在本市商界就算彻底稳住了脚跟,谁也动不了他。

「那就让他办不成。」一个绝妙的计划在我心里形成了。

闻时听完后沉默良久,我知道,这是铤而走险,一个环节出了纰漏就会前功尽弃。但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了,如果这时候再不出手,可能就真的拿徐志没有任何办法了。

我不能接受我的父母白死,我的身份白白被别人占用,而我只能做一个不敢声张的哑巴。

我等着他反驳我。在心里做好了我只能孤军奋战的准备。

但是他没有。

「好,青寒,就按你说的办。」

眼角有些湿润,我嗫嚅着说了声谢谢。

闻时只是轻轻地笑了,说他做这些不是为了要我谢他。

我自然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但我现在还给不了。

发布会那天周小珍忽然上吐下泻,徐志只好只身前往,而我留在家里照顾她。

吃了药之后似乎症状好些了,她在客厅睡了过去。

一个小时以后,周小珍醒了。

但她什么也看不到,因为我把她的眼睛蒙了起来。她也动弹不了,因为我把她的手反绑在身后。

周小珍吓得大喊大叫。

「安静点。」我就坐在离她不远处的门口。

「小珍?你干什么,为什么把我绑起来了?」

「你才是周小珍,我是郑青寒。」

「你都想起来了?」

「不,我根本没有失忆。」

她像是应激的炸毛猫,疯狂扑腾着想要挣脱束缚,但都无济于事。

「没用的,你能拿我怎么办呢?徐志早就把你在国内的身份删干净了,你拿什么证明你才是郑青寒啊?」她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继续嘴硬着。

我扯掉了她的眼罩,把 U 大寄来的校友册照片给她看。显然她没有想到还会有这种意外,瞬间有点偃旗息鼓,但很快又重振精神,继续嘴硬。

「徐志不会允许你变回郑青寒的,你还不知道吧,过了今晚,他就是这座城市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我笑了,就是在等她这句话呢,我走到她身旁,打开了手机直播,把屏幕转向她。

画面里徐志正在得意洋洋地讲解自己准备展开的新项目,将会如何造福残疾人群,又会如何带动本地经济发展。

画面外的周小珍也跟着舒展起来,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自取其辱,但接下来的一幕让她立刻傻眼,再也笑不出来。

「这将是本市市民的福音,也是残疾人群的特大喜讯,我想在座的没有不支持大力发展这项公益事业吧!」

徐志慷慨激昂地为接下来的募捐做着铺垫。

「我反对!」他的话音刚落,台下便有人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只见闻时推着刘福盛缓缓上了台,徐志见到刘福盛大惊失色,大步冲上去要拦住他们。

却被闻时早就打点好的保安拽住了。

「大家好,我是刘福盛,徐志之前雇的司机。」「大家都看到了吧,我现在失去了双腿,这都拜徐志所赐。」

「他并非表面看上去的温文尔雅,实际上是个情绪很不稳定,有暴力倾向的坏人。不光是我,公司的其他员工,还有他的夫人,都遭受过他无缘无故的殴打。」

难怪上次看到财务朱姐,她提起徐志就好像提到什么瘟神一般,畏畏缩缩,想必也没少遭受他的欺凌。

「一次他情绪失控,开车直直地从我腿上碾过去,并且不及时把我送到医院,害我变成现在这样。」

「一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人,把好好的人变成残疾人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造福于那些有缺陷的人啊!」

刘福盛说完,台下彻底乱了套,大家都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血口喷人!你有证据吗?」徐志动弹不得,嘴巴却没有放弃最后的挣扎。

他自然是有这个底气的,因为那份协议只有他保留了一份,刘福盛没什么文化,当时只想着拿钱息事宁人。闻时把手机投屏到了身后的荧幕上,之前我拍到的协议明晃晃地展现在大家眼前,白纸黑字,签着徐志的大名。这下场面更失控了,大家纷纷指责徐志的残忍暴虐。几名和闻家交好的企业家纷纷带头开始抵制徐志,正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警察出现,带走了徐志。

直播到这里便终止了,周小珍已经快抖成筛子,欲哭无泪的样子似乎想要乞求我些什么。

我不想看她那双假装无辜的眼睛,重新把眼罩给她戴上。

「说吧,为什么要害死我爸妈,又为什么要盗用我身份。」

她紧闭着嘴,一副不配合的样子。局面就这样僵持不下,我实在没了耐心,只好继续下一步计划。

「啪」一声,是打火机的声音。屋子里的温度逐渐升高。

「你干什么了?怎么这么热?」周小珍终于开了口。

「让你尝尝被火烧的滋味。」

听罢她更加用力地挣扎,但根本无济于事,我在她的餐食里加了泻药,她刚才上吐下泻的,早就没了力气,高温又使她的虚脱加重。

我站起身退到了门口。

「周小珍,你现在说还来得及,我可以把火灭掉,不然,我只能关上这扇门,自己离开了。」

大火把家具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四起,她刚才一定看到了,自己正处在徐志的办公间,必然也想得明白,这间房子的火势一旦大起来,会有多么失控。

「我说,我说。」她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哽咽着交代了一切。

事情还要倒回到周小珍 18 岁那年,我们年纪相仿,彼时我正在国外读大学,而她,已经因为家庭条件的原因,辍学开始打工。

没错,她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工作,就是在我们家做住家保姆。

那时候听父母提过,觉得她年纪轻轻就踏入社会很不容易,但人挺机灵的,就留在家里做住家保姆了。

只是没想到,她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她身处富裕的家庭环境里,却无法享受这里的一应设施,只能每天起早贪黑地做饭、做家务。

纵使我父母对她不错,她依旧不平衡,为什么自己不能过这种日子,不可以做这个家庭的女儿。

在我回国之前,她的确臆想自己是我爸妈的女儿,而因为我常年在国外,父母寂寞,也把她视作女儿一般对待,平日里礼物、红包没少给她。

我的归来,打破了她美好的生活。她意识到,即使我和父母多年不见,那种血脉亲情,也改变不了。

我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女儿。

甚至在我出现之后,父母对她也疏忽了很多,她和普通保姆无异,日常就是伺候我们一家三口。

这骤变让周小珍的心扭曲了,她想让我消失,然后取代我。

那场火灾是她设计的,她把我住的这层燃气开着,在周围放了很多易燃的报纸,而自己找了理由避开了。

但没想到的是,父母先察觉了失火,跑上来救我,他们距离火势迅猛的地方太近,被烧得很严重,最终没有抢救的过来。

我却活了下来。

我的幸存让她惶恐,但我昏迷不醒又让她松了口气。于是在一开始,她便将我说成她,将她说成我,身份在那一刻,被偷换了。

她离家之前甚至还偷走了我一箱衣服,再出现的那一刻,她便是光鲜亮丽的郑青寒。

徐志也是在火灾之后找到她的,他听说了这件事,以朋友的身份前来探望,而他也以为周小珍就是我。

没多久,他就提出要娶她,想要照顾她一生。周小珍讲到这里的时候,眼里竟透出一股温情,大抵是真的觉得他对她一见钟情。

可我知道,他不过是想吃绝户罢了。我父母都去世,那么郑家的财产和业务就亟待继承。

和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讲感情,实在太傻。

徐志太过心急,没有调查清楚就和周小珍结婚了,他怕周小珍会去做婚前财产公证,想稀里糊涂地吃掉那一笔财产。

知名富二代的婚礼,办得全市轰动,不少上层名流都前来道贺。

然而,婚后没几天,周小珍就露了马脚。不是披了一身华丽的皮囊,就真的是富家千金了。

她的言谈举止还有对郑家财产的毫不了解,透露出她根本不是郑青寒,真正的郑青寒正躺在医院里。

可是徐志已经骑虎难下了,他不能当众撕下周小珍的假面,那样会牵扯到他自己的筋骨,娶了一个女骗子,这可是天大的笑话。

于是他们假戏真做,干脆钻了我国内身份还不完善的漏洞,让周小珍替代了我。

只是露了馅的周小珍,对于徐志已经没了吸引力,她变成了傀儡,在他需要的时候,就出去充充门面,不需要的时候,就在家里继续做着保姆的工作。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朱姐交代我不能听从周小珍的话随意给她买东西,因为徐志不愿意为她多花一分钱。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脸上露出一种「即便如此,她也很满足」的模样,也许从表面上,她已经实现了阶层跨越,跻身富人圈。

她爱上了徐志。

「你到底爱他什么?他动不动就打你。」我不得不向她泼去一盆冷水。

她身上经常会有大大小小的淤青,每次戴新丝巾回来,多半也是为了遮身上的伤口。

周小珍一脸的悲壮,大概还是不愿接受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其实都是幻影。

「你走吧,我还是被烧死吧,这样我的罪也赎了。」

我冷笑几声,走过去摘下她的眼罩,四周根本没有什么火苗,只有嗡嗡作响的空调外挂机——她睡着的时候我将它挪到了室内。

我关掉了正在播放着的燃烧音频,转身向门外走去。

「周小珍,你去自首吧,刚才你说的,我都录下来了,你的恶交由法律去制裁,我不会以恶制恶。」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根本就不配让我一命抵一命。心情是悲伤而又轻松的,我终于可以没有顾忌地为爸妈哭一场,也终于解决了这两个混蛋。

徐志的发布会是现场直播的,即使他再手眼通天,也没有人敢出来保他了。

而周小珍,她本来就是依附别人活着的人,没了徐志,她什么也不是。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我可以坦然地自我介绍,我是郑青寒。

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带上了一束鲜花去祭拜我的父母,原本还鲜活的人,此刻只变成两张薄薄的相片。

我再次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对着两座冰冷的墓碑说:「爸妈,你们安息吧,坏人都已经得到了惩罚,我也很好。我还带了男朋友过来看你。」

我拽了拽身边的人,他轻轻揽了下我的腰,上前一步,向着墓碑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闻时。青寒就放心交给我吧,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

□ 王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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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蛇蝎

王年月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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