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什么样的虐文会被虐哭?-SIX

2023-02-19T00:00:00Z | 89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2-19T00:00:00Z

你看什么样的虐文会被虐哭?-SIX

你看什么样的虐文会被虐哭?

SIX  第一章 争执

结婚八年,她因为心脏病没能给他生下一个孩子,

她以为他是不在乎的,而直到今天洛璃才知道他深藏的埋怨……

“走吧,现在民政局还没关门。” 洛璃打开茶几抽屉,将早就准备好的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等一系列证件一一递到他面前。

季怀喻眸色怔住:“你什么意思?

洛璃平静地望向他:“没什么意思就是放你自由。”

话落,她站起身往外走。

季怀喻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额间青筋直跳。

“你一定要这么无理取闹吗?”

恋爱四年,结婚八年,她从来就没提过分手或者离婚,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

“是不是因为我辞退你?好,我允许你回公司, 也允许你重新唱歌, 你想做什么, 我都答应你。” 季怀喻思索着自己这些天做的事, 能想到的也就这些

“你允许我………”

洛璃的眼尾一下红了, 她一点点的掰开季怀喻的手,“喻哥, 我是个人, 不是你的所有物, 请你记住, 我做任何事, 都不需要你的同意。”

“我问你, 只是因为我尊重你。”

一席话打的季怀喻措手不及。

他沉下脸色“你一定要离婚” 洛璃没有回答。

这一刻季怀喻烦闷不已, 他扯了扯领口,“你别忘了, 我们有约定, 先提离婚的人, 净身出户。”

结婚前, 两人约定不管发生什么, 谁都不准提离婚。

洛璃还记得, 他们的约定里还有一项, 先背叛的人要用一辈子来偿还。

她眼尾微红, 苍白的唇轻启“放我不要钱, 只要朵朵。”

季怀喻听闻这话, 周身的冷意更甚。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你别后悔。

开车去往民政局。

一路上, 季怀喻心情烦闷。

他看向后座上抱着一堆证件一脸安静的女人, 忽然问“洛璃, 你还爱我吗

洛璃愣了一下, 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没等她回答, 季怀喻又道“不用回答了, 我知道你没心。”

没心……

洛璃攥着结婚证的手不由得收紧了几分。

如果她没心,应该就不会在这结婚后的八年里,一次又一次独自承受他的背叛。

也不会沦落到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去国外背叛,却不敢质问,默默收拾烂摊子。

终于到达民政局。

下车前,季怀喻开车门的手有些发颤:“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洛璃却只是摇了摇头。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想得很清楚。”

话落,她先一步下车。不到一个小时。

两本离婚证就落入了手中。

离开前,洛璃最后看了季怀喻一眼“我会让人把朵朵从麓山接出去。” 季怀喻紧抿着唇没有回话,看着女人背影潇洒,一阵恍惚。

坐在出租车上。

洛璃的微博页面只剩下最后一行话 2021 年 7 月 12 日, 我和我爱了 12 年的男人告别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

这天, 帝豪会所。贵宾包厢里。

季怀喻阴沉着脸色一杯杯酒下肚。

桌子上早已经摆满了空酒瓶。气氛空前的压抑。

好友秦思尘劝说“你现在还是公众人物, 少喝点, 你到底怎么了”

“怕什么, 我今天开心。” 季怀喻浑身酒气,“反正现在洛璃已经谈男朋友了, 以后再也没人管我了。”

接着又是一满杯的酒猛灌。

秦思尘愣住, 许久都不敢置信。洛璃在圈内的妒妇名声可是如雷贯耳, 可有一点, 她是真的爱季怀喻, 所以就算以前再出名, 都没有和别的男人传出绯闻。

“她到底为什么会和你离婚, 你知道吗” 秦思尘问。

季怀喻神情带着几分迷离, 在炫彩的灯光下, 一双眼没了往日的神采“好像是……… 我变了…”

告别秦思尘后, 季怀喻扶着额走进别墅里。

进门开灯, 空荡荡的客厅, 出奇的安静。

和洛璃一起生活了十二年的别墅, 很多陈设都是根据洛璃的设来摆放。

就像是存在着洛璃的气息。

穿过走廊, 季怀喻走进了卧室里, 目光扫视道了床头柜上的一张相片。

那是他洛璃和小时候朵朵的合影。

那个时候, 洛璃因为心脏病的折磨被迫退出了歌坛界。

终日都只能待在病房里看外面的景色,脆弱的都会掉眼泪。

他担心着再这样下去,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会有压力,便收养了一只拉布拉多犬,取名朵朵。

朵朵一开始并不通人性,他在背地里训练了一个月,才敢送给洛璃。

他至今都还记得,洛璃看着他的那双盛满眼泪的眼睛,熠熠闪烁。

因为朵朵,洛璃的心情好转,手术的伤口也在愈合,他感叹朵朵是洛璃的幸运星。

可是洛璃却看着他,一字一顿认真的说:“可是带着朵朵和希望给我的人,是你。”

之后,他以为无论发生什么,洛璃都不会离开他。

他们曾深爱着对方,是决定好永远走到最后的伴侣,有过挫折有过欢喜,好像什么都经历了。

十二年的长流岁月,他从未想过没有洛璃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明明当初说离婚后净身出户,只是想着等洛璃向他低头,收回离婚的话。

可是为什么,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漆黑的夜里。

窗外狂风大作。

季怀喻周身都是寒意,他将一叠又一叠地照片甩到洛璃面前。

“这都是你做的?”

本是盛夏,洛璃却穿着厚重的大衣,她轻撇了一眼桌上照片,都是和季怀喻传出绯闻的女星。

“是,我让人把她们都雪藏了。”

话落,她抬眉看向季怀喻:“许哥,曾经的你还会自己摆平这一切,不是吗?”

“不可理喻。” 季怀喻径直与她擦身而过。

洛璃细细地品味着这四个字,心一阵阵的抽痛。

她按住了心口,想要去拿药。

原本守在在外面的拉布拉多,赶忙去厨房扒开抽屉,咬着一个药瓶过来,摆着尾巴。

“多多…… 谢谢你……”

洛璃轻轻地摸了摸多多,就连狗狗都知道自己有心脏病,而和她相爱了十二年的季怀喻却好像忘了。

也是,他现在不仅仅是炙手可热的影帝,还是栎娱的首席执行官,早不是当初那个会排一夜队,只为给自己买早餐的少年了……

季怀喻换了一身衣服后,又离开了,就连看到桌上的药瓶,也是一脸的洛漠。

一夜没睡。

翌日天色还没亮,洛璃就接到了经纪人赵姐的电话。

“小璃,热搜你看到了吗?”

洛璃闻言,打开电脑,几个偌大的字落入眼帘。

——歌星洛璃,妒妇!!

妒妇……

洛璃一条条打开,上面都是说她利用是栎娱老板娘的私权,打压自己不喜欢的女星,害怕老板娘的地位被夺。

洛璃默默的关上。

电话里赵姐愤怒至极:“他们都忘了,到底是谁一手创办的栎娱,如果没有你洛璃,根本就不会有栎娱的存在!”

“算了,赵姐。互联网的记忆很短,等过些时间,就没事了。”

最近这几年,洛璃一直背负着妒妇的名头,她已经习惯了。

“可……” 赵姐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韩霜霜被季总请回公司了。”

听着这话,洛璃浑身冰凉,她强装镇定告诉赵姐自己会处理后,就挂断了电话。

心又在痛了。

多多担心得在她周围转来转去,洛璃抱住了它。

“不怕,我没事。”

不就是心脏病吗?二十多年都挺过来了。

今天下午有一场歌手选拔,洛璃作为导师要去参加。

保姆车按时来接她。

到达比赛场地。

新星歌手比赛现场。

洛璃拿到参赛歌手目录时,眼眸一怔:韩霜霜。

她不是演员吗?

洛璃来不及疑惑,比赛开始,几人后,果然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台前。

女人一头栗色卷发,穿着白色短裙,俏皮可爱,脸上一直洋溢着笑,看着确实舒服。

手机震动响起,洛璃打开一看是季怀喻发来的:“我要韩霜霜赢。”

她眸色一怔,缓缓按灭了屏幕。

歌声响起,台上韩霜霜仿佛志在必得,其他的评委早就被买通。

洛璃看着一个个提前通过的评委,又听着台上韩霜霜那走调的歌声,在最后一秒按下了 “FAIL”。

一票否决权!

第二章 妒妇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洛璃作为评委有一次机会,直接否决歌手,没想到她现在就用了。

一个小时后。

保姆车上。

“网上新闻又爆了,说你是以公谋私,这个韩霜霜自己五音不全,还不准人拒绝吗?” 赵姐紧急让人公关。

洛璃挡住了她打电话的手:“清者自清,没必要解释,另外把这个节目导师的职位推了吧。”

话落,她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

她的病不允许她过于动情绪,不就是被冤枉吗?这些年,都习惯了。

回到栎娱集团。

一路上不少异样的目光袭来,洛璃仿佛都没有看见。

她坐电梯去往自己的办公室,可刚到就见一个又一个工人将她的东西往外搬。

“你们在做什么?” 赵姐赶忙阻止。

“是季总吩咐的,说以后这里改成韩霜霜的休息室。” 人事赶忙走过来说。

赵姐听后就要和其理论,洛璃拦住了她:“我去找许哥。”

顶楼总裁办。

季怀喻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落地窗前,听到门被推开,侧目看去。

“洛璃,你有没有觉得你变了?” 他先声夺人。

变了?洛璃被这句话打的猝不及防,她咽下喉中苦涩,解释:“韩霜霜不适合做歌手,我希望歌坛可以干净一点,因为它是我的梦。”

三年前,她就因为身体状况退出了歌坛,只能做幕后和导师。

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能够再有一次机会,重新回到歌唱的舞台上,她不想这个梦被一个丝毫不懂歌的人玷污。

“从今天起,你不用来公司了。” 季怀喻洛声道。

洛璃闻言,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

季怀喻看着她苍白的脸,走上前,放软了声音:“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当好季太太不好吗?你放心栎娱老板娘的位置,永远是你!”

洛璃仰头看向季怀喻熟悉的脸:“所以,你也觉得我是怕栎娱老板娘的位置被抢,所以公报私仇?!”

“吴秘书送太太回去。” 季怀喻显然是没了耐性。

如今连哄骗一句他也嫌麻烦。

洛璃眼眸微垂:“我自己会走。”

回到孤寂的家。

一直守候在门口的多多摇着尾巴来到她面前。

收养多多十二年,也只有它不会变。

“多多,以后我可以天天待在家,陪你了。”

多多年纪毕竟大了,一人一狗在偌大的别墅中,没有从前的嬉戏,只有相互安静的陪伴。

洛璃靠在沙发上,不多时就昏睡了过去,梦里她坠入了深渊,呼吸艰难好像要死了……

脸上一阵湿润,洛璃按着疼痛不已的心口,猛地醒来,大口的喘着气。

一旁多多来回舔着她的手还有脸。

“谢谢你……”

这时,一道急促地电话铃声响起。

洛璃拿起手机,是母亲打来的。

“小璃,妈这次给你找了一个专门治不孕的老医生,你明天带上怀喻来一趟。”

洛璃抬头看向屋内的欧式吊钟,已经晚上十点了。

季怀喻还没有回来……

“好。” 洛璃挂断了电话,给季怀喻发去消息。

不多时,手机就收到了回复。

“你自己去!”

第三章 孩子

页面上冰洛的几个字,像是一根根无形的针。

洛璃早知道季怀喻会拒绝,但没想到这次这么干脆。

从前,不管多忙多累,他都会陪自己。

可最近这几年来……

翌日。

私人医院。

白发苍苍的老医生摇头:“洛女士,你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月事了?”

“嗯。” 洛璃点头。

老医生看向一旁的洛母:“老姐姐,这我帮不了。”

一句话给洛璃本就满是伤疤的心再填伤痕。

八年来,她吃了各种药,做了大小几个手术,中西医都看过了,可就是没能有孩子……

这不是最痛的,最痛的是,每一次来医院,她就会被多伤一分。

出去医院的路上,洛母安慰她:“这个医生一看就不行,妈下次给你请国外的专家。”

洛璃喉咙一哽,不想让母亲的希望落空,哑声道:“好。”

外面细细的阳光撒落在她全身,越发显得她孤寂。

洛母看着女儿这大夏天还穿着厚厚的毛衣,不由心疼:“怀喻工作有那么忙吗?来这里一趟最多也花不了一个小时。”

“他接了很多通告,是真的赶不回来。”

谎话说多了,连洛璃自己都信了。

洛母也没再追究,眼看要把她送到家了,又将一大袋的中药塞进洛璃的怀里。

“每天服用三次,一定要喝。”

洛璃看着怀里的药,再忍不住喃喃出声:“妈,您为什么非要我生孩子呢?”

明知道不可能……

洛母闻言,抬手将洛璃耳畔的碎发抚去。

“还能为什么,想你老了,有个人照顾,有个人陪。”

老一辈的思想就是这样,希望儿孙满堂,子孙环绕。

洛璃看着母亲孤身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孝。

父亲离开后,自己并没有照顾母亲,也没能陪着她……

回到家后,洛璃给季怀喻打去了电话。

“又有什么事?” 电话接通,那边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她不就昨夜问了他一件事吗?

“没什么了……” 洛璃声音黯淡下来。

季怀喻剑眉微蹙,想起今天她应该又去了医院。

“你不知道我很忙?”

洛璃闻言,胸口微涩:“许哥,我想回娘家住。”

电话那头季怀喻签字的手一顿,随即沉下音量:“你又在闹什么脾气?你生不出孩子,难道是我的错?”

洛璃脸色霎时苍白一片,就连多多给自己递药仿佛都感觉不到了。

季怀喻还在说话:“医生说了,我身体没问题,你和你妈每次都要去医院找不快,回来了,你就要和我闹?!”

他说完发现电话那边寂静无声,这才克制下来。

“我都说了,不管有没有孩子,我都不会和你离婚,你就不要折腾了!”

季怀喻说完,隐约听到电话那头 “嘭!” 得一声,还有犬吠。

他没在意,只当是洛璃摔手机。

毕竟这种事,她以前常做。

季怀喻烦躁不已,将手机直接关机,他不明白曾经天真烂漫的洛璃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一工作就到了晚上十点。

他下班时,打开手机,只见页面上竟然有 34 通岳母的未接电话。

季怀喻赶忙回拨过去。

那边洛母喉咙沙哑:“怀喻,你来医院一趟。”

第四章 爆料

医院的走廊上,气氛压抑。

季怀喻赶过来就看洛母坐在长椅上,低头抹泪,而多多就趴在她身边。

“妈,怎么了?”

洛母闻声,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你知不知道今天如果没有多多,你媳妇就没了。”

季怀喻眸色一紧。

“多多跑了两公里拽着我去你们家,我才发现是小璃病发倒在了地上,呼吸都快没了……”

洛母佝偻着背站起身,“都晚上十点了,作为小璃的丈夫,你去哪儿了?!”

季怀喻喉咙梗塞:“加班。”

洛母按捺着心底的怒火:“结婚前你是怎么和我家老头子保证的?你说一定会照顾好小璃,你明知道小璃有心脏病,你让她一个人待在家?”

一声声质问刺向季怀喻,他一句话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送洛母离开后。

季怀喻来到病房,看着面色苍白躺在病床上的洛璃,不由的愧疚。

“往后我让张阿姨留在家里照顾你。” 他温声道。

因为他对外人有芥蒂,所以家里只请了临时阿姨打扫。

洛璃脑海中还是晚上那通电话,她看着季怀喻熟悉得样貌,忽然问:“许哥,你恨我吗?”

结婚八年,她没能给他生下一个孩子。

在今天,洛璃才知道他深藏的埋怨。

这突来的问题,让季怀喻心口一窒。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恨你?”

洛璃眼睫微垂,“许哥,你还记得结婚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没等季怀喻回答,洛璃自言自语:“如果你不喜欢我了,可以告诉我,我会放你自由。”

‘我会放你自由’几个字,让季怀喻莫名一慌,他长臂将洛璃揽入怀中,沉声,“今天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往后我多陪你。”

洛璃不喜欢季怀喻似是因为被威胁而道歉。

她靠在他的肩上,喃喃出声:“我好想回到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

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真心改过。

季怀喻最近的日子,常常早归。

就连网上和韩霜霜的绯闻也澄清了,家里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今天下午我要出差去西雅图,你想要什么礼物?” 季怀喻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站在偌大的镜子前,高大俊朗。

洛璃给多多打理着毛发,摇了摇头:“不用,你照顾好自己就好。”

季怀喻黑眸暗了暗,没再多说,换了一条明色调的领带,和洛璃告别。

看着被换下的那条自己给他买的深色领带,洛璃久久失神……

没了工作,洛璃一个人待在家里总是孤寂。

季怀喻每次出差都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两人除了偶尔的相互报备,再没了交流。

这天夜里。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

洛璃临睡前却接到了一个电话:“季夫人,我有一个关于你老公季怀喻的爆料,我要两千万。”

在娱乐圈这么多年,她不是没被狗仔威胁过。

“什么爆料?”

很快那边就将东西发到了洛璃的私人邮箱里。

洛璃打开一看,心猛地一紧。

邮箱里,都是季怀喻和韩霜霜的照片,两人一起出入西雅图机场,出入医院,出入酒店……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响起。

“两千万,我要明天上午十点收到,不然,十点后热搜就会显示:巨星影帝季怀喻为爱与新晋小花旦去西雅图备孕……”

第五章 放手

麓山别墅。

昏暗的阳台上。

洛璃披了一件风衣,身形单薄地坐在外面,冰洛的雨飘落在身上,她仿若未觉。

雨下了一夜,洛璃也孤身坐了一夜。

翌日一早,她拿起手机拨打给了经纪人赵芳。

“赵姐,把我这些年账户里存的钱都取出来吧。”

将钱转给记者后,洛璃靠在椅背上沉沉地闭上了眼。

梦里她回到了过去,那时的季怀喻一身白色衬衫,一脸温柔和煦。

他抱着鲜红的玫瑰问自己:“小璃,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眼泪从眼角滑落,洛璃喃喃出声:“不愿意……”

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洛璃虽然买下了所有关于季怀喻和韩霜霜的爆料,但网络上还是有不少小道消息。

这一天,她在许久没有更新的微博上写下了一句话:“所以爱真的会消失。”

不多时,就有一众黑粉讽刺。

“季怀喻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你,不要自作多情。”

“是个男人也受不了你这种妒妇。”

“……”

洛璃没有理那些消息,她清楚得知道曾经的季怀喻是爱自己,只是这份爱消失在了时间里。

下午,季怀喻提早赶回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一边将买的高档礼物递给洛璃,一边装作毫不在意的问:“你微博上的话什么意思?”

洛璃打开了礼盒,里面放着的是一款高档的香水。

可自己从不用香水……

洛璃默默地合上了盖子,看着他处变不惊的脸色。

“就是有感而发。”

她忽然想起大学时期,季怀喻和学妹走得太近被自己看到时,他那紧张解释的样子,和现在全然不同。

季怀喻似是松了一口气,“你毕竟是公众人物,这种话少发。”

“放心,不会连累你。”

洛璃将礼盒放下,而后在季怀喻的视线下打开茶几抽屉,将早就准备好的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等一系列证件一一递到他面前。

“走吧,现在民政局还没关门。”

季怀喻眸色怔住:“你什么意思?”

洛璃平静地望向他:“没什么意思,就是放你自由。”

话落,她站起身往外走。

季怀喻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额间青筋直跳。

“你一定要这么无理取闹吗?”

恋爱四年,结婚八年,她从来就没提过分手或者离婚,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

“是不是因为我辞退你?好,我允许你回公司,也允许你重新唱歌,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季怀喻思索着自己这些天做的事,能想到的也就这些。

“你允许我……”

洛璃的眼尾一下红了,她一点点的掰开季怀喻的手,“许哥,我是个人,不是你的所有物,请你记住,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你的同意。”

“我问你,只是因为我尊重你。”

一袭话打的季怀喻措手不及。

他沉下脸色:“你一定要离婚?”

洛璃没有回答。

这一刻季怀喻烦闷不已,他扯了扯领口,“你别忘了,我们有约定,先提离婚的人,净身出户。”

第六章 告别

结婚前,两人约定不管发生什么,谁都不准提离婚。

洛璃还记得,他们的约定里还有一项,先背叛的人要用一辈子来偿还。

她眼尾微红,苍白的唇轻启:“放心,我不要钱,只要多多。”

季怀喻听闻这话,周身的洛意更甚。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你别后悔。”

开车去往民政局。

一路上,季怀喻心情烦闷。

他看向后座上抱着一堆证件一脸安静的女人,忽然问:“洛璃,你还爱我吗?”

洛璃愣了一下,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没等她回答,季怀喻又道:“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你没心。”

没心……

洛璃攥着结婚证的手不由得收紧了几分。

如果她没心,应该就不会在这结婚后的八年里,一次又一次独自承受他的背叛。

也不会沦落到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去国外背叛,却不敢质问,默默收拾烂摊子。

终于到达民政局。

下车前,季怀喻开车门的手有些发颤:“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洛璃却只是摇了摇头。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想得很清楚。”

话落,她先一步下车。

昨夜她没有睡,回想着两人的曾经,很美好。

她不想这份美好最后的记忆,消失两人已然破碎的婚姻里。

不到一个小时。

两本离婚证就落入了手中。

离开前,洛璃最后看了季怀喻一眼:“我会让人把多多从麓山接出去。”

季怀喻紧抿着唇没有回话,看着女人背影潇洒,一阵恍惚。

坐在出租车上。

洛璃的微博页面只剩下最后一行话:2021 年 7 月 12 日,我和我爱了 12 年的男人告别了……

没有任何悬念,网上又爆了。

大家都知道洛璃和季怀喻离婚了,虽说是和平离婚,但网上还是有人骂洛璃。

“这是离婚了?!”

“终于肯放过我们许哥了……”

“离婚都要凑一波热度,真是不要脸……”

天鹅音乐会后场。

经纪人赵芳看着站在窗边消瘦不已的洛璃,不由得叹气。

“为什么突然离婚,而且你还第一时间公布,网上本来就很多人针对你。”

洛璃看着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赵芳,喉咙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

“季怀喻准备和韩霜霜要孩子了。”

她将手机中记者的威胁递到赵芳面前。

赵芳不敢置信地看完,而后问:“前天你拿走所有积蓄,其实是为了买季怀喻的黑料?”

洛璃没有否认。

“赵姐,医生说我终生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和季怀喻结婚的这八年来,一开始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所以他想要一个孩子,我想成全他……”

洛璃将手机收进口袋,感受着心脏的抽痛,强扯一笑。

“黑料总有一天会被曝光,我希望那天,人们会说季怀喻是和平离婚后,才谈的恋爱,才备的孕……”

赵芳不知道该怎么说洛璃,她是真傻,却也是真的做到了如何体面的离开。

外面音乐剧的歌声响起,婉转又动听。

洛璃安静地听着,只是惋惜自己永远也难以站在歌坛上。

晚上。

洛璃拒绝了赵芳相送,独自一人往外走。

仲夏夜,天上繁星点点。

不知道走了多久,洛璃终于来到了洛家老宅外。

她的步伐僵在原地,远远就看到母亲佝偻着背和多多一起站在门口。

“妈……”

多多率先跑到了她面前,蹭着她的腿。

洛母一步步地上前,在洛璃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抬手一耳光甩在了她的脸上。

第七章 陌路

“离婚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洛母颤抖地落下了手。

因为洛璃有心脏病,从小到大,洛母连说话都很小心,更何况打她。

洛璃脸颊滚烫,“对不起。”

除了道歉,洛璃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她一直都知道母亲想自己有一个和乐的家庭,但有些事不可强求。

回到家。

昏暗的客厅里,洛母忍不住问:“是因为孩子的事吗?”

洛璃喃喃出声:“是也不是,可能缘分真的到了尽头吧。”

听着向来不信命的女儿说出这种话,洛母眼眶一下就红了。

“对不起……” 她声音沙哑,“妈没能给你一个好身体。”

洛璃伸手抱住了她:“不要道歉,我从来就没有怨恨您,我一直很感谢您和爸爸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

洛母眼泪不觉落了下来。

“脸还疼吗?”

“不疼。”

洛母更加酸涩:“小璃,妈刚才太冲动了,我是害怕往后你老了,没人照顾……”

她知道失去老伴后,一个人有多寂寞,有多难过。

“妈至少还有你,可你不仅生了病,还……”

洛璃喉咙哽咽,轻轻地拍着洛母的肩膀。

“不要担心,我老了可以去养老院呀,再说了谁能保证我嫁的人能像爸爸一样,不离不弃地陪着我们呢?”

“还有就算我能生孩子,也不能保证他会孝顺我,一直照顾我,不是吗?”

……

安抚好了母亲,洛璃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反锁了门,捂着自己发痛的心口,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费力地将一颗颗药吞入肚中,疼痛许久才缓解。

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洛璃回想着母亲说的话,掐紧了掌心。

夏日炎炎。

黑夜里。

洛璃半梦半醒。

黎明时分,她隐约听到隔壁传来母亲打电话的声音。

“李姐,你能帮我女儿找个老实疼人的男人吗?有孩子也不要紧……”

洛璃缓缓睁开眼,眼泪不觉顺着眼角滑落。

原来这个世界上谁也难以说服谁,在母亲看来,有心脏病还不能生育的自己,一定要有一个人照顾。

心又在疼了,洛璃没有去吃药,她默默地感受着这份疼痛,哼着歌,好像这样就没那么难受了……

翌日,天空又下起了雨。

洛璃打着伞独自出门,一路上人很少。

她走着走着,不觉来到了栎娱集团下。

“洛璃前辈。” 一道女声从身后响起。

洛璃侧身就见韩霜霜挽着季怀喻的胳膊从不远处走来。

季怀喻下意识拉开了韩霜霜的手,把伞递给她后,几步朝着洛璃走来。

“她没拿伞,我正好送她过来。”

洛璃举着伞,看着季怀喻俊朗的眉眼,强扯一抹笑:“你忘了,我们昨天离婚了,你不用和我解释。”

季怀喻闻言一瞬的沉下了神色。

“你非要一遍遍的提醒所有人吗?” 他黑目尽是不耐,“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我们离婚了。”

洛璃喉中一涩,“许哥,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喜欢或厌恶,从来不怕别人知道。”

季怀喻只觉她话中有话,“你什么意思?”

洛璃目光落向他身后一脸娇滴滴的韩霜霜身上。

“不要再辜负另一个爱你的人了。”

话落,她转身离开。

一时间季怀喻仿佛被人戳中了心事。

韩霜霜连忙走上前,给他打着伞:“许哥,我们结婚吧。”

第八章 最后一次

几天后。

洛母来到洛璃的房间,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小璃…… 妈给你安排了相亲,你要不要去看看?”

怕洛璃心有芥蒂,洛母解释:“你李阿姨说,对方也要不了孩子,还说就想找个能陪自己到老的人……”

洛璃把母亲的欲言又止和忐忑都看在眼底。

她不忍心拒绝:“好。”

真正用尽全力去爱一个人后,你就会发现,再也不会有同样的勇气去爱另一个人。

因为你知道在感情中,不仅有甜,还有那种深夜时候的撕心裂肺……

五星级餐厅。

洛璃见到了自己的相亲对象陆南川。

陆南川比自己大十五岁,一身挺拔的意大利西装,戴着金丝眼镜,一双鹰眸深沉睿智。

“陆先生,今天我打扰你。其实我来相亲只是为了让我妈放心,并不想再找一个人过日子。” 洛璃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隐瞒。

陆南川显然没料想到会是这么个状况。

他温和一笑:“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难言之隐,我明白。”

“谢谢。” 洛璃由衷道。

“不用客气,就当认识朋友。”

陆南川绅士地给她拉开了椅子。

两人吃完饭。

他送洛璃回去,路上调侃道:“你放心,我回头告诉李阿姨,我对你很满意,往后你就可以不用应付其他相亲了。”

洛璃正要谢绝他的好意,忽然看到洛家老宅门口停着的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季怀喻颀长的身影就站在车旁,幽暗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和陆南川的身上。

“陆先生,我到家了,谢谢您。”

陆南川怎么会看不出气氛不对,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后上车离开。

洛璃朝着季怀喻走去:“你怎么来了?”

季怀喻没有回答她,目光落向远去的车:“他是谁?”

“我妈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 洛璃没有隐瞒。

空气中一时寂静不已。

季怀喻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开什么玩笑,我们才离婚几天?”

“那我该什么时候重新开始?” 洛璃反问他。

季怀喻语塞,还没反应过来,又听洛璃䧇誮道:“许哥,深情需要多少年证明…… 三年…… 五年…… 还是十二年?甚至我需要守着你一辈子吗?”

她很累,夜夜苦等一个人,没人会懂那种感觉。

而被等了十二年的季怀喻更不会懂!

“你在怨我?”

季怀喻抓紧了洛璃的肩膀,眼尾发红:“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

他话音刚落,忽然传来一阵犬吠。

多多从院子里冲了出来,一口咬在了季怀喻的裤腿上,护主一般要将他拉开。

季怀喻眸色一紧:“多多,松口!!”

可多多仿佛不认识他一样,想要把他拽开。

洛璃看着这一幕,心脏一阵阵抽痛。

“许哥,你看,多多都不认识你了……”

曾经两人一起收养多多,那时候多多可不会这么偏心。

听到这话,季怀喻不由得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从小养到大的多多对着自己狂叫。

洛璃抱住了多多:“不怕,他是许哥,不会伤害我们的。”

不会伤害我们的,这话说出来,可能也就她自己信。

洛母这时也因为外面的叫声出来了,当她看到季怀喻,不由得握紧手。

“小璃,你回屋。”

洛璃闻言,带着多多离开,没有再看季怀喻。

洛母这才朝着有些狼狈的季怀喻走过去:“季先生,你要离婚,我女儿成全了你,现在你能不能也成全我们?让我们可以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季怀喻愣住了,什么叫他要离婚?明明是洛璃……

他还没反驳,又听洛母道:“你可以有很多个妻子,可我这一生就小璃这么一个女儿。如果你再敢伤害她,我一定会和你拼命!!”

第九章 离婚真相

洛母赶走季怀喻后,走进屋内。

她看着洛璃,没有多问,只是安慰说:“你还有妈。”

洛璃喉咙酸涩:“嗯,我都知道。”

晚上。

躺在床上,洛璃刚睡去就是一阵心悸。

她起身去拿药,可打开药瓶,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最近这些日子,她病发的快,吃的药量也增多了。

将药瓶放回去,洛璃忍着痛摸出了手机,想听听歌,转移注意力。

可她刚打开手机,一条头条新闻便跌入了眼帘:“几年前演唱会,歌手洛璃疑似假唱。”

洛璃眸色一紧,赶忙将那条新闻打开,里面的人爆料说,三年前,她为了圈最后一波流量,而后假唱……

洛璃蜷缩在床上,看着那条越渐火爆的新闻,全身疼得发颤。

翌日一早。

一众记者就堵在了洛家门口。

“洛小姐,你不解释一下当年假唱吗?”

“洛小姐,请问你突然离婚,是不是因为你的道德败坏?”

“……”

洛璃听着外面的声声质问,强忍着心绪,对从后门赶来的赵姐道:“赵姐,麻烦你送我妈去私人别墅。”

赵姐却不放心:“可你……”

“放心,这么多年我什么没有见过。”

“好。”

赵姐相信洛璃,劝说洛母先走。

等她们都走后,洛璃拨通了季怀喻的电话。

“为什么这么做?”

从昨夜到今早,洛璃不是什么都没做,她让人查了新闻的爆料人,最后得知是从栎娱内部传出的。

如果没有季怀喻的授意,谁敢造谣?

电话那边季怀喻剑眉一蹙:“什么意思?”

洛璃看着楼下专属于栎娱的媒体,听着他的明知故问,眼眶泛红:“许哥,我好像没有对不起你吧?”

没有对不起……

季怀喻不由得想起了昨天她的相亲对象。

“洛璃,你说这话不觉得好笑吗?我们结婚八年,你敢不敢保证,你的心里没鬼?”

这一席话像是巨石重重地砸向了洛璃。

不管是结婚前还是结婚后,她一直把季怀喻摆在首位,从未没有做过任何背叛他的事。

而他呢?

各种绯闻女星,还背着自己去备孕,到头来却还质问自己?!

“季先生,我现在才看清你。”

她挂断了电话,而后义无反顾走了出去,被一众记者包围。

……

另一边。

栎娱集团。

季怀喻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瞳色渐深。

他将手机扔置一旁,打开电脑正准备继续工作,忽然就看到一个直播视频跳了出来。

“著名假唱女星洛璃接受采访……”

季怀喻眸色一怔,直播上是洛家老宅,而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的女人,正是洛璃。

“洛小姐,据传你三年前巡回演唱会是假唱,这件事是真的吗?”

洛璃面色惨白的看着那个记者:“不是。”

“谁会承认自己假唱?洛小姐,我们查出你和季怀喻离婚是因为你不孕,是真的吗?” 又一个记者上前。

洛璃只觉脑中轰得一声,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她不孕的事一向满得很好,除了母亲和季怀喻也就只有赵姐知道。

母亲和赵姐不会背叛自己,那么就只有……

她红着眼看向摄像机:“是!”

一时间直播平台上各种弹幕,没有同情,全部都是幸灾乐祸。

电脑那一边,季怀喻眸色一寒。

正准备问助理是谁做的,又听到直播里洛璃一字一句道:“你们的问题我回答了,现在我想说我和季先生真正离婚的原因。”

记者们一下寂静。

就听洛璃说着:“离婚是我主动提出。”

“季先生很好,他没有主动提过离婚,只是上次他去西雅图的时候,与人备孕的爆料被我买到了,我接受不了,所以先放他自由……”

轰!

直播间一下炸开。

而坐在直播电脑前的季怀喻眼底更是震惊。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洛璃笑看着摄像机,心脏病发,重重地倒了下去……

第十章 决绝

季怀喻蹭地站起身。

而与此同时,秘书也推门进来,满脸的慌张。

“季总,不好了。”

季怀喻强掩心绪:“我都知道了,紧急公关。”

话落,他快步摔门离去。

开车赶往洛宅,可当他到后,洛璃却已经不在这里。

季怀喻拿出手机拨打了洛璃的电话,那边传来冰洛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找不到洛璃,他一夜没睡。

深夜,他紧锁着眉,打给了助理:“告诉媒体,我准备和韩霜霜订婚。”

翌日,一早。

洛璃在医院就看到了新闻:“栎娱首席执行官季怀喻与新晋花旦公布恋情,不日订婚。”

不同于招黑的洛璃,此刻下面尽是祝福声。

昨天发生的事都被季怀喻的公关团队给压了下去。

默默地翻看完所有祝福评论,洛璃才明白这几年里,自己的名声有多差,季怀喻的名声有多好……

“小璃,你好好休息,妈有事出去一趟。”

洛母的声音让洛璃回过神。

“好。”

洛母走后,病房里就只有洛璃和多多。

洛璃把多多最喜欢的动画片打开,一人一狗依偎着享受片刻温馨。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声响起。

她昏昏沉沉接过,就听到季怀喻冰洛的嗓音:“来麓山,把你妈接回去。”

脑中轰得一声,来不及多想,洛璃披了一件外套赶忙出去。

一路打车去到麓山。

洛璃远远就见别墅的四周还有不少记者。

洛母此刻紧抓着季怀喻的胳膊不放:“季怀喻,你们既然离婚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洛璃心口隐隐发痛。

她忙下了车,可接着就被一众记者包围。

“洛璃,既然你不能有孩子,为什么要让你母亲过来讨伐前任的新生活呢?”

“是呀,你昨天还诬陷季怀喻,好歹是夫妻,你怎么一点情面都不给?”

“……”

洛璃来的匆忙没有吃药,她听到这些,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不多时,一道靓丽的身影冲她走来。

“洛璃前辈,你劝劝你妈妈吧,她这样许哥会很难做……”

是韩霜霜。

不远处洛母听说洛璃来了,看到她被一众记者包围,连忙松开了季怀喻。

她连忙冲洛璃过去,护住她:“你们做什么,我过来只是让季怀喻不要再欺负我女儿……”

记者们闻言却不肯相信,一个个簇拥着仿佛要将两人淹没。

不远处季怀喻看向一脸看戏的韩霜霜,眉目很洛:“你请的记者?”

韩霜霜回过神,摇头:“不是我,应该是洛璃姐的妈妈自己请的吧,没想到自食恶果。”

自食恶果……

季怀喻看着被一众记者围攻的母女,眸色一缩。

他拿起手机,打给了别墅的安保,让人清场。

“你可以走了。” 落下电话,他又对韩霜霜道。

韩霜霜愣住,在对上男人冰洛的视线后,只好听话的离开。

很快记者便被安保们强行赶走。

洛璃靠在洛母的身上,脸色苍白的可怕。

季怀喻阔步朝着她们走去:“闹够了吗?”

这话像是一根针,洛璃忍着心口的疼痛,缓缓站直朝着季怀喻走过去,来到他面前的时候,扬起手,一耳光直接甩在了他的脸上。

“季怀喻…… 刚才在你眼前被欺负的不是别人,是你的前妻和你的前岳母!!”

脸颊一阵刺痛,季怀喻不敢置信地看向洛璃。

洛璃不再多说,她和洛母相互搀扶着回去。

“妈,这里不要再来了。”

季怀喻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这一刻他只觉洛璃真的要离开了……

风触琴鸣

战败后,沈筝被沈家送到塞外和亲。与其说是和亲,倒不如说她就是个贡品。

第一晚,她差点被女真族的大皇子折腾死。

1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女人。

她姓沈,名筝,家中排行第四,所以很多人也叫她——沈四。

她死的时候很凄凉,也很痛苦,一直在不停地吐血,那时她刚刚生产完不久,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身上竟然有这样多的血。

她一定很疼,我看见她的手死死地抓着床褥,硬生生地崩断一根指甲。

可她一直在笑,温柔的,眷恋的,愉悦的,嘴唇蠕动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大概是在唤她家人的名字。

最后她唤我,和我说:“桑…… 桑吉,你能不能,帮我把完颜煌喊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见大皇子,她都快要死了。

她可能还不知道,大皇子昨天刚下的命令,等她死了,要将她悬尸城墙,用以羞辱她的国家,要给隔岸驻扎的大梁将士们看着。

大皇子不会再上她的当了,他不会再去爱她了,他也不会再来了。

我本来不想理她,可她真的太可怜了,我想了想,还是准备出去做个样子。

算了,她都快死了,就让她临死前开心一点吧。

我故意在外面拖延时间,绕了一大圈回去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冲天的火光,烟雾冲上天际,到处都是救火的人。

我连忙跟着人潮跑回去,然后发现,她将自己关在屋内,放了一把火,将自己活生生地烧死了。

火烧了将尽两个时辰才扑灭,然而一片废墟中,除了漆黑的孤零零的一具骨架,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我怔怔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哭。

晚上大皇子派人将我喊过去。

他很荒唐,烛火通明的帐篷,他席地赤脚坐着,地上到处都是酒坛,身边还有一、三、五…… 六,六个胡姬,个个跟猫似地绕在他身边,千娇百媚。

大皇子狠狠灌了一口酒,然后朝我望过来,目光狠戾得像草原上的狼王。

我听见他问我:“她死前…… 有没有说什么?”

我不敢瞒着他,所以如实说了,但现在想想,其实她并不想让我找大皇子。

她只是想支开我,然后烧死自己,烧得只剩一副骨头,这样悬尸城墙的,就是她这副铮铮傲骨,是羞辱不到她的国家的。

她这样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大皇子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执酒的手顿了顿,立马有胡姬千娇百媚地依偎过去喂他美酒,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朝我挥挥手,于是我就蹑手蹑脚地退下去了。

晚上开始下雨,雨水淅淅沥沥的,一开始是小雨,后来我半夜惊醒一次,外面的雨势喧嚣,惊雷阵阵,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因为她的那具骨头,还曝光在这席天幕地的冷雨荒墟之中。

大皇子没下命令,我们谁也不知道怎么处置那具骨头。

我其实不喜欢汉人,他们汉人,最狡诈了,尤其是沈家的人,我女真有多少将士死在她的父兄手里。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在沈筝身边待了三年。

她是三年前来我们女真大营的,三年前,大皇子带着女真最英勇的将士们打开了大梁关闭上百年的玉门关,一路直入大梁腹地,最后驻扎在黄河岸边。

女真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熟悉大梁的地形,加上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玉门关竟然能让我们元气大伤,后方的粮草不充分,种种因素之下,我们答应了大梁的求和。

那个时候大皇子在统领将士强攻玉门关时,曾因为轻敌差点死在沈谙手里,所以在谈讲和的条件的时候,大皇子幽幽笑着说了一句:

“让沈家的姑娘来和亲,沈谙不是说过他们沈家人的骨头都是硬的吗?我倒要看看,他们沈家姑娘的骨头,是不是也一样硬。”

说是和亲,其实谁都知道,这个沈家姑娘来到女真,日子一定不会太好过。

与其说是和亲,不如说她就是一个贡品。

大皇子是个很…… 杀伐果决的人,我们女真人人都敬爱他。

破了玉门关的那一天,他下令屠城,鲜血和杀戮几乎立刻让女真将士兴奋起来,人人对他奉若神明,他坐在高头大马上俯瞰这一出杀戮的惨剧,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后来三个月,使者说大梁与女真谈和的和金都已经准备好了,同样的,沈家的那个姑娘已经在女真的统营里待着了。

大皇子兴味盎然,问我:“来的是哪一位?”

沈家一共有三个姑娘,最小的据说已经嫁给大梁的太子了,剩下的一位四姑娘一位五姑娘。

我低着头回他:“听说是病弱的那位四姑娘。”

他挑挑眉,英俊的眉眼带着掩饰不住的冷然,他问:“她是被沈家放弃的那一位吗?”

大皇子当初在说让沈家姑娘来和亲的时候,并没有指明说要哪一位,他喜欢看着别人斗得你死我活的样子。

来女真,是可以想象到的凄惨的命运,那沈家那两位待嫁的姑娘,为了逃避这个命运,会做出怎样自相残杀的事呢?

可事实令他失望,我说:“不是,是她自愿的,听说原先是沈五来的,后来在出发的前一天,她迷昏了自己的妹妹,代替沈五上了和亲的轿子。”

他愣了愣。女真不会这样,女真向来信奉弱肉强食,他和几个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并不深厚,所以可能想象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但我看见他因为兴奋挑起的眉。他问我:“这样?”

他对沈筝的好奇和兴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我还记得他和沈筝的初见,寒风刀子一样呼啸,我帮他推开门,坐在窗边看书的女子闻声望过来,我忍不住窒息。

她美得令人窒息,而且和女真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

我们女真女子像烈酒,可她…… 她就像是初春绽放在枝头的花,在尚且凛冽的春风中颤抖着花瓣,让人想用个玻璃罩子将她罩起来,以免受到伤害。

她温温柔柔的,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和失声尖叫,她仰头很认真地看着大皇子,眼眸漆黑,然后唇角一勾就笑了出来。

她的声音也温温柔柔的,她说:“你一定就是大皇子完颜煌吧,我是沈筝。”

2

想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住了,坐起来拿起墙角的伞走出去,我想,我去将她的骨头收到避雨的地方吧,死后这样风吹雨打,怪可怜的。

毕竟三年,我想。

走到那片废墟,我差点尖叫出来,因为有个漆黑的身影席地坐在那片废墟中。

我站在游廊惊疑不定地往那里看,怎么都看不清楚,恰逢天边一道惊闪,天际骤亮,我捂住嘴,那个黑影…… 是大皇子。

他坐在那片废墟中,怀里死死抱着那具漆黑的骨头,闭着眼,脸上似乎什么神情都没有。

雨水铺天盖地打下来,他浑身湿漉漉的,雨水顺着他面无表情的英俊的脸往下流,让人疑心是否有眼泪混迹其中。

这还是我们那个杀伐果决、冷酷无情的大皇子吗?

我转身就走,当什么都没看见。

隔天一大早,我看见冷漠的他,衣服清爽干净,面无表情地下令将沈筝的尸骨烧成灰,让人一度以为,昨天晚上在废墟中抱着沈筝尸骨哭泣的人是我臆想出来的一样。

可我知道不是,他向来擅长隐藏掩饰。

其实沈筝身体一直很弱,她病殃殃的,每天我都疑心她是不是要不行了,她来女真的当天夜里,就被大皇子狠狠地折腾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大皇子一直怔怔出神,心不在焉,最后他吩咐我:“你去看看。”

他言简意赅,但我却听懂了。

我去房里的时候沈筝还没起来,白色的床幔一层一层地垂下来,我一直掀开到最里层,床褥凌乱,她盖着薄被,裸露出来的如凝脂般雪白的肩头青紫斑驳。

她看见我,将薄被往上掩了掩,然后虚弱地对我笑:“姑姑,劳烦,能不能给我备点热水,我想洗个澡。”

她站都站不稳,我本来想冷眼看着的,但还是不忍心,所以我帮她洗了澡。

再后来,大皇子就让我留在她的身边照顾她了。

说是照顾,其实在一开始还是监视——她毕竟是个汉人,还是沈家的人,谁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来?

老实说我一开始并不喜欢她,但大皇子对她很感兴趣,我想那是因为他身边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女子的缘故,还有就是他想找个消遣。

那段时间恰逢无事,他逗弄这个沈家姑娘,就像抓到老鼠逗弄的猫,反正有很多的时间。

大皇子给过沈筝几次羞辱。

有一次他在军中酬宴,宴席中他让沈筝弹琴助兴,就像个舞姬那样,列坐的军中将帅,几乎人人都在沈家人手里吃过亏。

人人兴致高昂,狼一样嗜血的眼神死死地钉在她身上,迫不及待想看她出丑。

但是沈筝坐在席中,面不改色地弹完了一整首曲子。

然后乌达笑起来,问大皇子:“沈谙不是说沈家人的骨头都很硬吗?但我看这个沈家南蛮子,骨头倒是软得很啊。”

大皇子也笑,语气轻描淡写,挑眉反问:“怎么,软不软看怎么能看出来,难道乌达不想亲自试一试吗?”

所有人哄堂大笑,但大皇子自如地倒杯酒慢慢喝下去,不动如山,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所以笑着笑着大家都不笑了。

乌达咽了口口水,问:“大皇子此话当真?”

大皇子不言不语。

我说过,沈筝是个非常美的女人,而乌达这个人,别的没有,就是非常好色。

他看了一眼沈筝,然后抬起面前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最后笑起来,对大皇子说:“乌达先谢大皇子赏了。”

他放下酒碗走到沈筝面前,很轻易地就将她揽腰横抱起来,往后面的毡帐去。

我下意识去看沈筝的表情,她被乌达横抱着,手揽住他的脖颈,漆黑的一双眸子却透过乌达的肩膀直直地看向大皇子。

沉静默然,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剧烈反抗,她似乎就这样静悄悄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我想起她那个死守玉门关四十五天最后在关外被扎成刺猬的大哥沈谙,死后都不曾跪下,傲骨铮铮,我们女真虽然恨他,但也敬重他。

可他这个妹妹就像个菟丝草,柔软温顺。我撇开眼,不忍再去看。

等乌达抱着她进了后面那个毡帐,营帐中就又恢复谈笑,甚至还有人问大皇子:“殿下,等乌达试完,我能也去试试吗?”

营帐中哄然大笑,男人间彼此心照不宣的下流不堪的眼神。

我在这喧嚣中去看大皇子的表情,他斜倚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但似有若无的,我还是抓到几缕他投向后面营帐的眼神。

暗沉沉的,晦暗不明。

惨叫声就是这个时候发出来的,人人都能听出来那是乌达。大皇子猛地站起来往后面营帐而去,我跟在他后面。

掀开帷幕的时候,乌达衣衫不整地站在屋中间正在惨叫,右手捂着左眼,鲜血顺着指缝不停地往下流,一枚发簪正狠狠地扎在他的左眼里。

沈筝拥被坐在后面的床榻上,外衫已经被扯破了,但是内衫完整,漆黑的眼眸静悄悄地望着这出闹剧。

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松了一口气。

乌达痛极了,嚎叫着要扑上去杀了沈筝,是大皇子拦住了他,他捏着乌达的手腕。

真奇怪,沈筝刺了女真的将帅,但他倒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子,我第一次看他笑得那样愉悦。

他看了一眼沈筝,然后对乌达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试过了吗?怎么?她骨头是软的还是硬的?”

后来满帐的人退去,营帐内只剩大皇子和沈筝,我看见大皇子走过去坐在她的床榻边,抬手抚上沈筝的脸。

他问沈筝:“你为什么没有用簪子扎过我?”

其实沈筝想扎应该也不会轻易得手,大皇子不是乌达,他身手矫捷且警惕,不过也不一定,床第之间的事,男人上起头来谁能说得准。

但沈筝凝望着大皇子,语速慢但清晰,她说:“我是代大梁来和亲的,殿下,按照大梁的规矩,我是你的妻。我是你一个人的。”

后来我每次回忆起这个场景都忍不住想,真的是越美的女人越会骗人,她哄起人来真的是毫无破绽。

但是大皇子很明显地被取悦了。

他将沈筝的头发从脸侧别到耳后,低声问:“你是我一个人的?”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仿佛惊奇,又仿佛在笑她的胆子,或者是笑她这种坦然。

但他到最后都没说什么,他只是点点头,肯定她的话,说:“好,你是我一个人的。”

那之后,大皇子再也没带她出来参与过这种酒宴。

3

大皇子的近卫军长私底下曾忧心忡忡地和我八卦:“沈家那个女人那么漂亮,大皇子会不会……”

我唾他一声。大皇子英明神武,当然不会沉迷美色、丧失理智,他只是对沈家的人感到…… 好奇。

再说,他其实,并不经常去沈筝的屋子。大皇子有很多消遣,骑马、围猎、滑冰、泡温泉,营帐中女人也不少,沈筝充其量不过是他众多消遣中比较独特的一个。

我以前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大皇子胸怀大志,他并不是那种将战争的怒火迁怒到女人身上的人,他们大男子主义的想法,认为战争始终是男人之间的事,将对大梁的怒火发泄到一个女子身上,这是他不屑做的。

所以后来他很少为难沈筝,而且沈筝那样一副病弱的样子,我每天早晨去房间伺候她,都怕床幔一撩开她已经浑身凉透死掉了,也确实没有为难的必要。

有一次早上,她久久没醒,我隔着床幔喊她好几声她都没回应。

她其实睡眠很浅,当时我心里一惊,紧张之下撩开床幔,她静静地躺在那里,我…… 我没忍住,抬手去她的鼻子下方探了探她的鼻息……

她就是这个时候睁开眼睛的,我很尴尬地僵在那里,然后她顿了顿,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后,“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

她很认真地看着我,和我说:“桑吉,你别怕,我现在是还不会死的。”

这话说得很奇怪,什么叫 “现在是还不会死的”?那什么时候才会死?死还要挑合适的时机吗?不过我当时没注意这些细节。

那次她久睡不醒,主要还是因为大皇子前天晚上将她折腾得太狠了。

到了晚上,大皇子不知道怎么听说了这件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我:“你们都认为她很娇弱?”

她确实很娇弱,但也不是一味娇弱。

我对她的情感其实很复杂,有时因为她是汉人所以我不想理她,但有时将自己代入她那种境况——

一个姑娘家,孤身被丢到敌营,大皇子又阴晴不定,心思猜摸不透,要是我,我估计连她现在的千分之一都做不到,所以我又忍不住对她好一点。

晚上大皇子带她去泡温泉,因为大夫说泡温泉对沈筝的身体恢复有好处。

后来想想,其实端倪最早在这时候就已经显现了,大皇子并不是细心的人,他为什么要如此关注在意一个敌国女子的身体健康状况。

但我一直说服我自己,那只是他的心血来潮,因为我实在不相信,他这样的人,有一天,也会爱上某个人。

沈筝不会游泳,那处温泉是直接从山间引过来的,挖得很深,她抓着池沿不敢下去。

大皇子在温泉中朝她伸手,语气称得上是诱哄了,对她说:“没事,没有事,我抓着你,你下来。”

那天大皇子抱着沈筝,泡了一个时辰的温泉。全程都没有松开过手。

我记得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有个不长眼的勇士惹怒了他,九月的克鲁伦河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他将那个勇士的头砸破冰层按在水中,等他窒息才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捞起来,然后再按进去。

徒手能打死一头野牛的勇士在他手底下连反抗都做不到。而他只是冷眼看着那个勇士在他手底下拼命地挣扎,眼底都是嗜血的冷漠。

高高在上,像草原上不可触及的神祇。

可现在,在这个温暖的温泉中,他慵懒地半躺在那里,伸出一只胳膊让沈筝抓着,眸底的神色似乎是愉悦和纵容,就那样望着她,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突然想不起来,我印象中的大皇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4

大皇子有次醉后问过我一句话,他问:“你说,沈筝恨不恨我?”

沈筝恨不恨他我不知道,但总归不会爱他。

他们隔着家仇国恨,女真杀了她的爹爹,她娘亲因此殉情,而大皇子又杀了她的长兄,更别提那样多的大梁百姓和将士。

如果是我,那和大皇子,应该是不共戴天的。

可是沈筝表现得很淡定,所以我又有些拿不准了。或许她只是想活着呢?

不过我偷觑一眼大皇子的眼色,实在没忍住提醒一句:“她恨不恨您,对您来说重要吗?”

大皇子望过来的眼神让我心惊,我立马噤若寒蝉。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也一向敬重我,可有些底线,确实不是我能跨过的,但我实在忍不住,硬着头皮又提醒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大皇子没说话。

沈筝第一次怀孕是在第一年年底。

她很长一段时间嗜睡厌食,我当时心里隐隐有些预感了,大夫把完脉后告诉大皇子的时候,他面色沉静如水,即使我这样熟悉他的人,都看不透他那一刻在想什么。

沈筝听不懂,但大概看我们的神色都不对,所以问一句:“怎么了?”

大皇子对她笑笑,说:“没事。”

但她这样聪明的人,是瞒不住的,孩子是两个月大的时候被她流掉的。

那时候我天天旁敲侧击地打探大皇子的意思。

这孩子怎么能留呢,大皇子是老可汗最看好的继承人,还未娶妻,沈筝的这个孩子是他的长子。和一个汉人生孩子?怎么生?

到时候养大了,让他领着铁骑去踏碎他娘亲的故土、杀他娘亲的亲人吗?

是,二皇子完颜桢的生母也是汉人,他身上流着一半汉人的血,可他生母刚生下他就被老可汗处死了。

就这样,二皇子对汉人的文化还十分感兴趣,这要是有个汉人生母在旁言传身教,那不是更了不得了?

大皇子对我说他有分寸。

但事实证明,沈筝比他更有分寸,在猜到自己怀孕了之后,她自己喝了堕胎药,把孩子流掉了。

大皇子怒不可遏,闻讯赶过去的时候沈筝正躺在床上,她盖着薄被,维持着体面,所以我们看不见她下半身流的血。

但她脸色苍白,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痛得汗湿了头发黏在脸颊两侧,衬得眉眼如鸦。

大皇子俯身捏着她的下颚,恶狠狠地问她:“谁让你擅作主张的?”

她很艰难地扯着唇角笑,她静静地看着大皇子,然后反问:“不然呢,生下来吗?”

大皇子冷冷地:“你也配给我生孩子?”

他很凶地欺近,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不喜欢你自作主张。你记住了,你是我的,身上从一根头发到每一寸肌肤,你自己都是做不了主的,懂了吗?”

良久,我看着沈筝点了点头。

她身体本来就弱,这场堕胎之后养了大半年才让她的身体养回来一点。

大皇子再也没来看过她,大皇子不缺女人,温香软玉围绕在侧,和以前一模一样,可他一点也不快乐。

他经常长久地凝望某一处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偶尔眼底极快划过的情绪,依稀是怔忪。

我从没在他面前提起过沈筝,没人在他面前提,我们默契得像是这个女人已经死了一样。

我真希望大皇子能悄无声息地自动遗忘她的存在,这个女人对他而言,实在是不适合。

但有一天深夜,我从外面打完羊奶进来,看见他站在沈筝的床头。

沈筝自从小产过就一直精神不济,所以晚上昏昏沉沉的睡得很熟,大皇子俯身弯腰离她很近,手摸着她的脸,眼神专注,噙着幽深的我看不懂的情绪,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她。

半晌后,他才直起身子来问我:“她身子好点没?”

我掩饰自己的震惊,低头:“好多了,但她的底子您知道,需要细心地补。”

他 “嗯” 了一声,最后望了一眼熟睡中的沈筝,然后走出去了。

我看着床上的沈筝,睡梦中眉头紧蹙,但依旧很美,是种易碎的美感,我想到大皇子八岁的时候。

他八岁的时候捡到一只小奶猫,通体雪白,有一双很好看的碧蓝色眼睛,人人都在说那只小奶猫活不了了,但他不信,天天喂那只幼猫羊奶,竟然把它喂活了。

那只猫长开后很好看,长长的雪白的毛,一双猫眼琉璃一样,很高冷,但很黏大皇子,它经常蹭他的手,主动求摸,安静地卧在他的膝上。

后来老可汗说成天抱着这样的一只猫没有草原勇士的气概,他当着大皇子的面,将那只猫高高拎起,狠狠地掼在地上。

那只猫口鼻出血,趴在地上,那双琉璃一样的蓝眼睛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大皇子,然后艰难地一蹭一蹭地爬过来,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大皇子的靴子。

大皇子低着头看着那只猫,一直到它依偎在他的脚边停止呼吸。

沈筝就如同这只猫一样脆弱,我望着沉睡的她叹口气。

她和那只猫一样,都是大皇子不能拥有的东西。

5

沈筝问我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她问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给她煎药,回头她就坐在窗脚下,阳光从窗柩洒下来,她很白,所以整个人融化在光晕中,看着就像马上要消失了一样。

我笑了笑,说:“因为你是姐姐。” 她怔了怔。

我和她说,十五年前大草原上的一场干旱让所有水源干竭,牧草枯死、牲畜大批大批地死去。

我们整个女真部落南迁,我姐姐在路途中将最后一口水和吃食让给我,最后她生了很严重的一场病,病死了。

老实说,其实我们也不想背井离乡地发起战争,我们也有很多人在战争中死去,但是没办法。

大梁占有中原最肥沃的土地和资源,十五年前的干旱几乎让我们死去了一半的人,我们要生存下去,必须南下占据资源。

而沈筝对她妹妹的爱,让我想到了我姐姐。所以我忍不住对她好,反正都在力所能及范围内。

我问她:“你愿意代替你妹妹来这里,你们的感情一定也很好吧?”

谁知她笑了起来,笑得很温柔,眼神中带着怅然。

她说:“不是,我很嫉妒她。”

那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谈心,谈起她的家人的时候,她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一样,眼睛亮得惊人。

“我身体从小就不好,可我五妹不一样,她身体非常好,翻墙、斗殴无所不会,我爹亲手教她枪法和箭术,我每次坐在院子里看着,都很羡慕。以我的力气,根本是拉不开弓的。

“有次她跑过来,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外面掏鸟蛋,我太好奇了,所以就跟着一起去了,她很灵活地爬上树去掏鸟蛋,然后烤给我吃,后来回去我就病倒了。

“我明明只是站在那里,爬树、下水、生火都是她一个人在忙,可我就是病了,病得下不了床。

“小五当时很内疚,趴在我的床边一直握着我的手,睡着了都不松开,像是怕我死了。

“但她不知道,她睡着时,我看着她,真的非常非常嫉妒。后来我爹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和他说,是小五把我带出去的。

“然后她跪了三天祠堂,但她一点都不生气。出来那天她来找我道歉,看着我,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庆幸我终于好了。”

她看着我笑起来,对我说:“所以你看,我们的关系其实就跟最普通的姐妹没什么区别。”

她叹口气:“我从小时候就是家里重点关照的对象,不能出门、不能吹风、不能骑马、不能射箭,好像易碎的娃娃,碰一碰就消失了一样。”

我往窗外看,大皇子静静地站在那里,英俊的侧脸微微偏过来,他看着沈筝。

但她噙着淡淡的笑意,眼神怀念,根本没有看见他,直到他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后来沈筝休养好之后,大皇子带她去练兵场,仿佛这么久的冷战没有过一样,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和好了。

他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带她骑马,大风呼啸而过,他骑得很稳。

在练兵场,他教沈筝射箭,几乎将沈筝整个人护在怀里,拉开弓弦,温声对沈筝说:“没关系,我帮你拉弓,你掌握方向,等确认方向了我们再射出去。”

沈筝的手放在他握弓的手背上,脸上的表情很新奇。

不得不说沈筝不愧是沈家人,除了一开始几箭脱靶,后面每箭都射在耙上,最后有一箭还直中靶心。

沈筝很兴奋地转过来,双手搭在大皇子的肩上,问他:“你看见了吗?”

大皇子垂眸望向她,唇角的笑意如同浮光掠影,但很快就收敛起来了,他说:“看见了。”

那天沈筝很开心,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笑。

大皇子脸上没什么特别大的表情,但我看见他揽在沈筝腰间交叉的双手,右手食指一直敲在左手食指的关节上。

这代表他此刻心情愉悦。

6

沈筝第二次怀孕的时候是在她来女真的第二年夏至,北方的夏至也是冷冷的,我看见大皇子的手覆盖在沈筝的手背上。

真奇怪,他这样独断的人也有这样小心翼翼的时候,当然,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他询问沈筝:“生下来好不好?”

其实不管大皇子问不问她的意见,沈筝都是拒绝不了的,大皇子想要这个孩子,那她就不能不生。

沈筝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神情和眼色望着大皇子,最后我看见她点点头,说 “好”。

这不奇怪,她从来到大皇子身边就是一副柔顺得任取任求的姿态,仿佛她本人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只想讨好大皇子、只想活下来一样。

她怀孕第三个月的时候开始夜夜难寐,一开始是大皇子陪着她睡觉,后来因为大皇子每天要处理公务,所以沈筝就搬到了大皇子的营帐中。

有一天晚上我进去给大皇子送夜宵,看他半躺在床榻上,沈筝侧卧在他身边,左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

大概做了什么噩梦,她一直不停地摇头,右手仿佛是想在虚空中抓住什么东西一样,小声地说:“对不起——”

我蹑手蹑脚地进去,看大皇子摇醒她,然后将她半抱在怀里,一只手从她的发顶慢慢往下安抚,轻声地安慰:“没事,别怕,只是梦而已。”

刚醒过来的沈筝眼底还带着朦胧的迷茫,隐隐有惊悸,大概是还没清醒的缘故,后来神智慢慢回笼,我看见她卧在大皇子的怀中,眼睫下垂,让人看不见情绪。

大皇子很爱他的这个孩子,孩子四个月的时候他开始亲手去做摇篮。

整块的木头,要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打磨。我站在沈筝身后,和她一起望着打磨木头的大皇子。

我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是恳求了,我对沈筝说:“不管你怎么看他,但他对这个孩子到底是真心的,求求你,别伤害他。”

她没说话,过了很久之后,她才转过头来看我,面色如常,对我说:“姑姑多虑了。”

这并不是我多虑,最近前方战线不稳,女真和大梁的开战近在眼前,营帐中暗潮涌动,她这么聪明的人,我不信她没有察觉到。

一旦开战,天呐,这简直是个灾难,当年在沈筝来的第一天,我就应该劝大皇子的。

可是能劝他什么呢?他这样清醒的人,连我都能看出沈筝的不上心,我不相信他没有。

但他们绝口不提,我就只能旁观。

她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我去请汉人的大夫。

我们营帐有自己的军医,但是大皇子想得比较周到,她到底还是汉人,而且身体虚弱,我们女真和汉人的用药习惯都不一样,备个汉人大夫安全点,以防沈筝早产。

我带着大夫回去的时候,整个大营灯火通明,我直觉是出事了。

一进大皇子的通营,帐中只有他的几个亲信,屋子里一片狼藉,大皇子面无表情地坐在案几后,应该是发过一场脾气了。

中间地上倒着一个人,血流了一地,我认出来,那是之前叛降的北疆军。

沈筝半躺在床上,她肚子已经很大了,我疑惑地朝她望过去,她还对我笑了笑。

我惊惶不安地站在旁边,听见大皇子问沈筝:“你真的以为我对你一点防备都没有?”

沈筝闭上眼,甚至又笑了笑,她说:“我只是赌一把,输了而已。”

大皇子走过去站在她的床边,他眼中的失望和痛苦一样深。他只说了一句话:“桑吉说得没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然而我已经顾不得他们在说什么了,我尖叫一声,指着沈筝下身床褥上的血,大声地唤着大夫,沈筝早产了。

她生产的时候我才打听清楚,她从大皇子军帐中找到女真的布兵和城防图,与假意投降的一位原北疆军偷天换日,想将布兵和城防图传出去。

她实在太大意了,大皇子对她再怎么意乱情迷,都不可能不防着她的。

除了我,还有很多人在暗中监视她,她真的以为,大皇子会连自己的国家都不顾地去爱一个人吗?

我远远看着大皇子,沈筝的痛呼从产房传出来,他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手里握着城防图的竹简,因为太过用力,有血丝顺着掌纹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衣袍上,但他恍若未觉。

沈筝痛了三个时辰,生下一个男婴——是个死胎,刚落地就没呼吸了。

放在大皇子亲自做的那个摇篮里,像是在睡觉。

大皇子看着那个孩子很久,只远远地看着。

最后他走到沈筝的床边,轻声地和她说:“这孩子长得很像我们,脸型像你,鼻子像我,眼睛看不出来,没睁开,但大概是像你的,他要是活着,长大以后一定很英俊。”

他问沈筝:“是你故意的吗?这孩子的死。”

沈筝虚弱地躺在那里,眼睛一直往摇篮那里看,她没说话,我看见一道泪,或许是汗,谁知道呢,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沁入枕巾里,悄无声息的。

大皇子伸手很温柔地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开,手顺着脸颊滑落到她的颈间,一点点地用力。

他问沈筝:“你曾经真心过吗?” 沈筝没说话。

大皇子的手一点点收紧,她很顺从地闭着眼睛,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窒息前,大皇子松开了手。他站得笔直,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一直在发抖。

沈筝剧烈地咳嗽出来,好半天平息下来,我看见她望向大皇子,就那样望着,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大皇子转身离开,她都没说过一句话。

这就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我抱着那个孩子的襁褓,站得远远地望着她,我说:“沈筝,我真讨厌你。”

她眼底到底还是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光,她说:“桑吉,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孩子放到黄河岸边,完颜煌不要他了,让他顺流而下,代我回到我的故乡。”

我推着放着孩子的摇篮,转身就走。在我踏出去之前,沈筝唤住我。

我转过头,看她望着我微微笑起来,笑容苍白,如同初见,像是初春绽放在枝头颤颤巍巍的花,让人想拿玻璃罩子罩起来。不过我不会上当了。

她看着我,和我说:“对不起。”

我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那时她已经成一捧灰了,我才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将布兵和城防图放在了大皇子亲手做的那个摇篮里。

我将孩子放到河中的时候,河流下方已经悄悄隐蔽着数千沈家军,他们在等着这个顺流而下的摇篮,等着摇篮中的布兵和城防图。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她兄长联系上的,我只觉得她狠。

她知道大皇子一直没对她放下过戒心和防备,她故意暴露让大皇子以为她被抓到了把柄,可真正的布兵和城防图已经被她放在了摇篮里。

从怀孕的那刻起,她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

算计人心,算计时机,她和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是我将那个摇篮放进河水中的。

我将女真的布兵和城防图亲手送出去。

我真的很讨厌她。

那天晚上,大皇子伤心欲绝地问她,这个孩子的死是不是她故意的。

她没有回答,可是不久后我们都知道了,那确实是她故意,她真是个狠心的女人,算计一切,连自己孩子都没放过。

大皇子知道后醉了三天,我去看他的时候,他醉得失了态,幸好没有旁人在场。

我看见他苍白着脸笑出来,然后望着我问:“桑吉,她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对不对?”

我撇过头,假装没看见他眼底那样深的怅然和痛苦。

7

后来很久很久之后,大皇子也死在了战场上,被沈筝的三哥一枪穿胸,是我收敛的他的遗体。

他安安静静地躺着,脖子上一个密封的挂坠,我知道里面是沈筝的骨灰。

沈筝将自己烧死后,第二天他命人将沈筝的骨架烧成了灰。

沈家人在战场上问他要过很多次沈筝的遗骨,他都说拿去喂狗了,只有我知道,他将沈筝的骨灰妥帖地放在这枚玉坠中,贴着心口放着。

我想大皇子也不见得有多喜欢沈筝,一个女人,再喜欢也有遗忘的那天,只是她给人的伤口太深,以至于太过令人难忘,每次想起来的时候都令人心口隐隐作痛。

我还是忍不住想起某一天,在深夜,沈筝在噩梦中喊着大皇子的名字惊醒时的样子,仿佛这名字是她的护身符。

后来每个大皇子不在的晚上,她需要抱着他的外袍才能睡着。

所以我忍不住问她:“你喜欢大皇子吗?”

她没有说话,她很擅长沉默,也很擅长撒谎,她到底爱没爱过大皇子我不知道,即使是爱过,这微薄的爱意也比不过她的国、她的家和亲人的。

不过没关系,他们扯平了。

作者:纸醉金靡

标题:《良辰难为: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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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竹方陶和我提了分手,就在刚才。

没什么特殊原因,单纯是因为我在折返去他办公室拿手机时看见他低头亲了苏语。

而那张嘴,刚刚亲过我,就在十分钟之前。

1

我就站在门口看他们亲吻,大概是两人都很投入,并没有发现我。

打断他们的是我的手机铃声。

方陶抬头看到了我,一双桃花眼里是还没有褪去的深邃,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苏语是我表妹,医学高材生,刚从美国进修回来。

而方陶是我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

撞破后,他们没多说什么。

苏语只是微笑着喊了一句表姐。

我看着她那张和我三分像的脸,面无表情地颔首,然后步调如常地从方陶手中拿过手机,转身离开,甚至还很有礼貌地帮他们关上了门。

苏语看见方陶皱了皱眉,没说话,垂下眼笑了笑。

而我在离开后去医院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袋漱口水,是我最喜欢的葡萄味。

手机铃声响起,是住院医师林然打来的,第二通了,看样子有些急。

我迅速吐掉嘴里的漱口水,边往回走边接通电话,“喂?”

“苏教授,有个病患刚上来,是车祸,现在发烧 38.5 度,寒颤现象很严重,该怎么办?” 林然语速很快。

我快速扔掉漱口水袋,回身去摁电梯,“嗯,知道了,先给他输液,打退烧药,我马上上去。”

手术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方陶推门进来,我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下次记得敲门”。

他递过来一杯咖啡,我抬头瞥了他一眼,没多犹豫就顺手接过。

我放下手机,看着他坐在我对面,等着他先开口。

“小语先回去了。” 方陶还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桃花眼里却没什么情绪。

“嗯。”

“她刚回来,住酒店不方便,现在暂时住在我家。”

我张了张嘴,感觉嗓子有点干,“行啊,那我待会先去趟你家把我东西拿回来。” 我拿起手机开始刷微博,看到江南大厦诉讼案的时候下意识多停留了一会。

“我送你过去吧。” 方陶放下咖啡起身。

我本来想拒绝的,但突然记起我的车送去保养了,搭个顺风车而已,不坐白不坐。

出门后,我看了一眼那杯一口没喝的咖啡,扔进了垃圾桶。

可当我坐上副驾的时候,我看到方陶他明显迟疑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我现在不适合坐副驾了。

但我没下车,我只是面色平静地系上安全带,拿起手机继续看之前的诉讼案。

啊,越川在律师界真是混的风生水起啊,这都是今年的第三个大案子了吧。我在心里羡慕地想。

想着想着不自觉的捶了捶肩旁,有些酸。

“今天的手术很难吗?” 方陶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在车的夹层里拿出一颗糖递给我。

我没接。

2

这四年来,方陶车里从来没放过糖,他甚至不知道我有时候做手术到凌晨都会低血糖晕倒。

夜晚的路灯映在他的脸上,我侧头去看他,毫无攻击性的脸还带着些婴儿肥,现在看上去更温和了。

这又让我想起他告白的那天,他当时那张稚嫩但认真无比的娃娃脸。他说他喜欢我,说以后会一直照顾我的那刻,让我觉得我的心都跳得更快了。

可如今,我看着一模一样的脸,却觉得心很冷。

其实这些年方陶为我做过的事屈指可数,我拼命回想大约能想起每年生日是一起出去吃个饭,池雪当初笑骂我,说我真是恋爱脑。

其实我不是,我只是每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脑子里都会想起方陶那张认真的脸,他眼睛亮晶晶的,和我说别人都是假的,只有他是真的想对我好。

方陶没有看我,拿着糖的手举了一会,看我没打算接过便收了回去,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光。

我觉得我现在看不清方陶了,或者我从来没看清过。

他和苏语是同期,在大学谈过一段,只是后来苏语去了国外,两人才分手。

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方陶他完全没打算遮掩,他的手机屏幕壁纸就是苏语。少女姣好的容颜,阳光活泼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会被感染。

我和他在一起后,他就把屏保换了,但我后来无意间看到他的相册还保留着。我没说什么,我觉得我年长他几岁,自然要大度些的。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我没下车,他也没动。

我想了很久,没忍住开了口,“方陶……”

“分手吧。” 他打断我,“苏时,我们分手吧。”

我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消化他刚刚说的话。

他的指尖敲着方向盘,我一直没说话,车内顿时陷入沉默。

而我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办公桌上的盆栽,是方陶送我的第一个礼物,这四年,我总是觉得它老是长不大,永远那么小小一只,我每天给它浇水时都怕养不活它。

它像是在讽刺我。

我觉得好闷。

我想下车。现在就想。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说好,打开车门,上了楼。

我从包里拿出钥匙,结果在客厅看到了苏语。只一眼,我就在苏语的眼里看到了嘲讽。

我站在原地默了默,直到身后传来方陶进门的声音。

我走进书房,又去了卧室。

重新站在客厅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就没多少东西,两件外套,一个平板,一个保温杯,这就是我四年来在方陶家所有东西了。

方陶和苏语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我,这一刻,我想笑,因为我突然发现这个场景倒像是我一个外来者即将被赶出去,而他们才是一家人。

“表姐,” 在我转身时,苏语叫住了我,“今天很晚了,要不就在这儿住吧?”

在方陶和我说分手的半个小时后,苏语对着我摆出了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我没回头,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抱着我的箱子转身离开。

那天我约池雪出来,喝醉了,迷迷糊糊间好像闻到了曾经很熟悉的若有若无的薄荷味,仿佛又见到了记忆深处深沉冷冽的身影。

朦胧间,越川看向我时,眼神深邃得让我心悸。

3

不知道是不是方陶特意避开我,在医院我也很少和他碰面,期间倒是碰到过苏语,她一如既往笑眼弯弯地喊我表姐,我也单纯点头示意。

但池雪对她意见颇大,一天要在我耳边吐槽苏语八百次,一会说她插管没做好,一会说她递纱布递不明白。

“一天到晚只知道哭,真不知道她这高材生怎么来的。” 池雪咬着吸管对我吐槽。

“你还记得之前那个出车祸的患者吧?” 池雪咬着新的吸管,“就是那个进了你们神外后又转入我们胸外科的那位,做开胸手术缝合的时候,她压到了旁边的血管,导致出现了新的出血点,天呐,生生把五个半小时就能结束的手术往后拖了一个半小时。”

池雪越说越气愤,“那天本来就是两台手术安排得很近,我差点没赶上下一台的,还好我把最后一个出血点交给了林清,要不然我都赶不上下一台手术。”

“最可气的是我结束后说了她几句,她居然当我面哭了,好巧不巧,方陶那货刚好经过。”

我默默听着,“那最后呢?”

“最后?那当然是两个人被我一起骂了。” 池雪把喝完的可乐瓶扔掉,“方陶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他算是我朋友,跟你分手了那他就只是我后辈了。”

她突然站直身体,认真道,“苏小时同学,我可告诉你,你以后也只能把他当成一个后辈,别舍不得骂。”

我哭笑不得,“当然,私人感情不带入工作我还是明白的。”

“那就行。”

回到办公室时,窗外正在下雨,我站着听了会儿雨声,伸手把盆栽扔进了垃圾桶。

顺便扫了一圈周围,把屋子里有关于方陶的东西都扔了,包括那个我爬了几千阶台阶求来的平安签。

手机传来震动,是方陶。

“见一面吧,我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可以,中央庭院。”

我到的时候,看见方陶坐在长椅上,浅栗色的头发被太阳照的毛茸茸的,看到我过来的时候,站起来朝我笑了笑。

“说吧,我十分钟后要去查房。” 我看了眼手表,脑子里想着今天要去查房的病患。

方陶嘴边的笑容僵了僵,“苏时……”

“现在是上班时间,按照规定,你应该叫我苏教授,” 我打断他,“虽然我没那么在意等级关系,但今时不同往日,还是分清楚的好。”

我看见方陶握紧了手,垂眸沉默了一会,“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你,我以前爱过你,是真心的。我知道这段感情是我的错,但我希望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要牵扯到小语。”

我恍然大悟,啊,原来说了这么多是为了让我别为难苏语。

爱这个字,今天是我这四年来第二次从方陶嘴里听见。

第一次是他喝醉那天,我送他回去的时候,他拉住我的手,眼睛雾蒙蒙地和我说他爱我。

开心吗?当然是开心的,我记得我帮他擦了额头,离开前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

“苏语不是神外的,” 我笑了笑,“寻求庇佑的话你应该找池雪,毕竟人在她的科室,还有,池雪不会为难她,让她收起那副白莲花的嘴脸。”

我看着方陶皱起的眉头,补了一句,“有这时间,不如多提升自己,我家池雪人美心善,如果只是拖累池雪,她不会说什么,但牵扯到她的病人,她也不会嘴下留情。”

“请把原话转述给苏语,就说是我说的。” 我看着方陶张嘴还想说话,看了眼时间,“十分钟到了,我先走了,方医生,再见。”

转身走了两步,我突然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门口看见他和苏语的那个吻,于是又转头去看他。

“对了,还有一句话,” 我双手插在口袋里,“以后别对我用爱这个字,我最听不得这些没营养的话。”

然后转身离开,没再回头。

我不会回头,但凡我回头,就是我活该。

我干净且坦诚的爱意已经开过花了,错的时候也是连根拔起了,至于以后如何栽种,我不想考虑。

路过急诊科时,我没想过会看见越川。

“我看过他的病历了,普通的急性肠胃炎而已。” 池雪边洗手边说,“哎呦,你又不是不知道,越川这个人作息有多不规律。”

说着又戳戳我肩膀,“你和越川后来见过吗?”

我耸耸肩,“没有,你知道的,我…… 没办法见他。”

越川、池雪和我是高中同学,毕业后,我和池雪去了医科大,而越川,毅然决然去了政法大学。

池雪正了神色,“苏小时,那件事不是你的错,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没走出来吗?”

4

“我知道,但我心里过不去。”

几年前,越川的母亲因为脑溢血住院,是我主刀。

进手术室之前,越川曾握着我的手拜托我一定要治好他的母亲。那时他红着眼睛,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可我却没法向他保证,我只能和他说尽力。

结果是手术失败了,我亲眼看着她的心电图成为一条直线,也是我亲口下的死亡宣布。

我不知道我对越川宣布的时候我的表情,我只记得他抱着我时的哽咽,和他抱着他母亲冰冷的身体的号啕大哭。

我只记得越川妈妈苍白的唇色,只记得她渐渐冰冷的身体。只想起她在我们放学时守在校门口的身影,只想起她看见越川时眼睛发出来的光,只想起她拍着我的手背欣慰地说他家小川有我这样的朋友真幸运。

我那时说不出话,其实越川那时和池雪关系更好,相反和我却没那么熟悉,可我说不出别的话,只能笑着说越川在学校很受欢迎,他人很好。

在他母亲葬礼后,我们再也没见过,后来偶尔听池雪说起,说他出国了,隔了两年又听说他回来了。

只是,再也没见过。

门诊结束后,我绕到急诊科看了一眼,越川在安安静静地打点滴。我轻轻地走过去在他旁边放了一瓶牛奶,男人猛地抬头,一双狐狸眼沉沉望着我。

我心头一悸,没说话,转身离开了。

后来我还被迫给他送了份粥。

因为池雪说我那天我喝醉了,是越川把我送回家的,我听完只想给她两拳。我不常喝酒,因为我知道我喝醉之后很有可能发生一些不可言说的事。

可池雪这厮居然把我丢给了一个男人!

虽然我觉得越川算个君子,但我还是很气愤。

“哎呀,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你先给他送去呗,送你回家多大的人情啊是吧,送个粥不过分吧?”她脸上明晃晃写着 “我错了但我下次还敢” 的神情。

我压了压嘴角,心里想着送个粥而已。

可当我真的坐在这个男人的对面的时候,我瞬间后悔了,在心里骂了池雪八百遍。

越川的长相和方陶刚好是两个极端,倒不是说一脸凶相,但也确实很是凌厉,不得不说他这长得就很适合当律师,很能给人压迫感。

譬如现在。

他懒懒地倚靠在床上,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黑黑的眸子看不清情绪,双手交叠在腹部,面无表情的脸在见到我时好歹露出了一点笑意。

但也只有一点。

“池雪呢?” 他接过粥打开。

我听到他第一句话是问池雪,松了口气,“她开会去了,拜托我送过来的。”

“你买的粥吗?” 他尝了一口,皱了皱眉。

“是…… 怎、怎么了,不合你口味吗?” 我心里有点紧张,心里想着越川如今的地位应该吃惯好吃的了,怕是吃不惯这些清淡的。

可他却笑了笑,“没有,我觉得味道很好,谢谢你。”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没事没事。”

之后越川便安安分分喝粥,正当我思考要不要先走的时候,他猛地拽住了我的手腕,用的还是正在挂点滴的那只手,低着头,辨不出喜怒道,“听说你分手了?”

5

手腕上被抓住的部分一阵灼热。

我心下一震,面上却轻松地笑了笑,“是啊。”

他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乌黑的眸子里泛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在这种目光下如坐针毡,“你好好休息,我先……” 可我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把我拉近了点。

我被吓了一跳,但考虑到他挂着点滴,只能弯下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苏医生明天有没有时间,想跟你…… 还有池雪吃个饭,就当作是久别重逢的小聚。”

越川沉沉的嗓音传入耳朵,呼出的热气惹得我耳朵发痒。

我忍了忍,抬眼打量他,离近了看,这双狐狸眼倒是没有远看那么凌厉,上挑的弧度倒是透露出一丝诱惑,然而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沉沉。

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只能道,“我回去看看安排,要是行到时候跟你说。”

他笑着点头,松开了我。

我连忙站直身体,“那你先休息,我先走了。”

却在转身的时候,看见了方陶。他看着面色不太好,此刻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像有些生气。

可我现在没心情关心他,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后,还是查看了手术安排,问了池雪好时间后,我告诉越川晚上九点之后才有空。

他回得很快,简简单单一个 “好”。

晚上的手术难度不是很大,四个半小时就完成了。

只不过,这是方陶给我做的助手,剥离的时候,我实在是忍不住。

“方医生,你能好好抽吸吗?我都要看不清剥离位置了。” 长时间的手术让我觉得脖子很酸。

大约是察觉到我语气里的不悦,方陶没多说话,低低应了一声 “是”。

从手术室出来之后我看了眼手机,还好,离九点还有点时间,我打算先回办公室换衣服再去找池雪汇合。

我脱下大褂,刚搭上纽扣,方陶就推门进来了。

我皱眉将手从纽扣上拿开,转身去看他,“我不是说过了进来先敲门吗?这点也要我教你?”

他大约是看出我刚要换衣服,将咖啡放在桌上,温和地开口,“抱歉,我习惯了。”

“有事吗?如果是为了抽吸的事就走吧,手术里的事我不会带到外面,你自己注意就行了。” 我从饮水机里倒了杯热水,一眼没看他带的咖啡。

方陶也不在意,一直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抱歉,我来是想问你,” 他顿了顿,像在犹豫,“你和越川是什么关系?”

我知道方陶看见了,但没想到他会去打听越川的名字。

我眯起眼,“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试图想让他想清楚我们已经分手了。

但他依旧追问道,“你的新欢?”

听到这句,我都快气笑了,我不知道他怎么有脸说这句话。

但不知怎么,我心里轻松起来,低头喝了一口热水,“怎么,只许你有,不许我找?”

我不记得我真的打算放弃的那一刻是我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他们亲吻的时候,还是我回他家收拾东西时在卧室垃圾桶看到的未干的纸巾的时候。

方陶嘴里的爱,我不信。

我看到方陶似乎想上前,我心生警惕,却突然看见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越川。

我愣了愣,方陶察觉我的视线也顿了一下,朝后看去。

“你怎么来了?” 我呆呆地问。

只见门边的男人一手插兜,一手拿着一杯热巧克力,一双狐狸眼含笑看我,看向方陶时却带了些嘲讽。

“啊,池雪晚上临时有手术,我来接你吃饭。” 越川慢悠悠地走进来,将热巧克力递给我,我接过,说了句 “谢谢”。

“还有事要处理吗?” 他看了眼方陶,默默将他的视线挡住,朝我眨眨眼。

我握着杯子,不合时宜地想,这狐狸眼真是看不得,一看一个遭。

我偏过头看见方陶面色不善的脸,感觉有点爽,又抬头对上狐狸眼,“没事了,我们走吧。”

在和方陶擦身而过时,他突然喊住我,“苏教授,” 我转身回看,只看见他眉眼弯弯的,仿佛刚刚的脸黑都是错觉,“教授,我有学术上的问题想请教你。”

我捏了捏拳头,刚想说话,不料被越川打断,“不好意思这位小朋友,” 说着一把揽过我的肩,“苏教授现在要跟她的新欢吃饭,有问题下次问吧。”

接着直接揽着我离开。

我没看到背后方陶阴沉下来的脸,我只觉得身体很僵硬。

直到走到医院门口,越川才放开我,“你还好吗?我看你快要同手同脚了。”

听到他略带笑意的嗓音我才回过神,整个人没有控制住,差点撞到他,干笑了一声,“哈、哈,还好,我们走吧。”

“啊,真的吗,那苏医生觉得我这个新欢比起旧爱来,如何?”

男人笑了,忽然站定,俯身,逼近我。

想到我和方陶的对话都被他听了去,我感觉我的脸要烧起来了,还有这句新欢……

6

停,不能想了,太尴尬了!

我直接忽略了男人的问题,僵硬地道,“其实池雪没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下次再约。”

说完我就想给自己来两拳,怎么说话呢,这意思不就是说自己不想跟他单独吃饭吗?

好在越川没多说,“我都定好位置了,就想着别浪费了。”

我松了口气,然后想起那天醉酒的事,“那个,之前我喝醉了谢谢你送我回家啊。” 其实我想问的是我又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不客气,顺路而已。” 他声音淡淡的,没有生气或者恼怒,我猜想我应该很安分,心下放松了些。

我笑道,“害,还是麻烦你了,应该让我请你吃饭的。”

“好啊。”

我愣住了,什…… 什么好啊。

我疑惑地看向他,只见他一脸的理所应当。

“下次吧,这次说好了的我请客。” 他突然侧过头看着我说,神色认真。

我在心里吐槽,我应该说不愧是律师吗,一点亏都不吃。

面上却笑得温柔,“好呀,下次。”

吃饭的地点是一家西餐厅,我看着服务员端上来的牛排,张了张嘴。越川放下刀叉,问我 “怎么了?”

我飞快地瞟了一眼他,“你肠胃炎还没好,最好吃点清淡的,还有也不应该这么晚吃饭。” 说到后面不自觉的就代入医生的身份。

越川失笑,双手交握抵在下巴上,“嗯,是我疏忽,下次一定听苏医生的话。”

我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扯扯嘴角,“抱歉,我就是担心你身体。”

“嗯,我知道。”

我想了想,“还没恭喜你呢,江南大厦的案子你大获全胜啊,真不错。”

他抿了口果汁,狭长的狐狸眼却看着我,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这眼神有点奇怪。

我笑,“今年第三个案子了吧?怎么感觉你毫无败绩啊?”

“你怎么知道是今年第三个?” 他微微倾身,眼神中流露出好奇。

我一哽,这还能怎么知道?看到的呗。

越川没等我回答,自顾自说,“三个案子里只有江南大厦是上了热搜的吧?那其他两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淦,越川真是个逻辑怪。我在心里扎小人。

“原来苏医生这么关注我啊。”

我端起职业微笑,不慌不忙,“倒也不是,是我听池雪说的。” 当然不是,但谁让池雪非得让我跟他单独在一起,那就把这个锅推给她。

越川轻笑一声,面上写满了 “你看我信吗?”

我才不管他信不信,其实讲真的,我也不是专门关注了越川,只不过偶尔会去翻翻他所在的那家事务所的案子,里面自然而然会有他。我记性又不差,记得那是自然的。

吃完饭后,越川开车送我回家。

一路上我都侧头看着窗外,我察觉他看过我几次,到我家楼下的时候,我坐直身体,解开安全带,“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上去了。”

刚想打开车门,却发现被锁了,我捏着把手,面色平静回望越川。

“不请我上去坐坐?”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朝着楼上看去。

我定定地看着他,慢慢垂下眼睑,“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我想说,越川,我们就到朋友为止吧。” 我尽量放轻呼吸,一字一句地说。

我今年三十三了,已经过了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年纪,如果没有,那最好,万一有,我就应该及时把苗头掐灭。

越川的脸隐在暗色中,晦暗不明,我看不清。

就当我以为还要一直僵持下去的时候,我听见他嗤笑一声,“呵,谁缺你一个朋友。” 接着便开了锁。

我连忙下车,连谢谢都忘了说,颇像落荒而逃。

回到家,我才找回点真实感,脑海中还在回想今天的事,就看见池雪给我打了电话。

我把今天的事和她说了一遍,“池雪,你就当我是自恋吧,但我刚分手,我不想出现意外了。”

“可,” 池雪犹豫又带点疑问的语气道,“你以前不是喜欢他吗?”

这句话像一下子把我拉回到过去。

7

以前的越川,十分普通,脸上还未摆脱稚气,一双狐狸眼倒已现雏形,远远看去就是一个精致的小少年,带着点漫不经心。

我是什么时候喜欢越川的呢?

大概是看见他吃饭的时候把米饭粘到嘴角,或者是回家路上他无意识把我和池雪护在马路内侧。

这些感觉就像绵绵春雨,无声无息浸入我的日常生活。少女的心事永远藏在眼睛里,有好一阵子,我的眼神明晃晃地粘在越川身上。

我将朦朦胧胧的少女情思告诉了池雪,她没有告诉越川,反而很多时候都制造机会让我俩独处,我在欣喜之余还带着些忐忑。

大约实在是太过明显,越川都察觉到了,所以他开始若有若无疏远我。

其实也谈不上疏远,他只是更沉默了,渐渐的,三人行变成了两人,他总是有许多理由先离开。

聪明如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想大概是我给他带来压力或烦恼了。

池雪看在眼里也很着急,但她也没有办法,但我又想,我也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或许我也没那么喜欢呢?又或许我收一收这份喜欢会不会好一点?

8

我向医院请了个假,起了个大早,去花店买了一束花,打车去墓园。

今年是第四年了,每年我都一个人来,而且很早,这样就可以避开越川。

我去墓园,是去看越川的妈妈陆阿姨。我没带白菊,因为我曾见过陆阿姨看着花店里的白玫瑰笑的模样。

和玫瑰一样热烈而苍白。

我照惯例将花放在墓碑背面。

那天池雪和我说不是我的错,其实我知道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治病救人本就逆天而行,我尽力了。

每个人都这么劝我。

我不是接受不了死亡,我只是想起越川眼泪滴落在我手背的那一刻,我觉得大概永远忘不了,那颗眼泪很烫,烫得让我觉得伏在我肩膀上的他的脑袋好沉重。

神外的手术本就风险大,我不是没经历过手术失败。

对寻常病患,我会觉得抱歉、内疚、难过,可当我对着越川说出 “对不起” 时,当我看到他从慢慢红了眼眶到不可遏制抱住我大哭时,我讲不清我的感受,我只能听见哭声,脑海中回荡的只有越川的哭声和陆阿姨进手术室之前对我展开的那一抹笑。

我再见到越川是在葬礼上,我低着头祭拜,又去和他轻轻说了一声 “对不起”,我没敢抬头去看他的神情。

再后来,就是听说他出国了,池雪说的时候,我正在吃樱桃,不小心把核咽下去了,但我努力轻飘飘地拿起另一颗,点点头,“哦。”

我静静站了一会,伸手拂去了碑上的尘土,缓缓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下台阶的时候,我在对面看见了越川的车,以及,斜靠在车旁的越川。

9

我轻轻吸了口气,抬眼对上了那双狐狸眼,他面上没有表情,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沉。

“来看我妈?” 他走上台阶,站在我身侧。

“嗯。” 我轻轻点头。

“那一起吧。” 淡淡的嗓音里听不出情绪。

我刚想说我去过了,但他偏过头瞥了我一眼,我就不怎么敢说话了。

之前那句话怎么听都是我单方面,虽然说的时候我很坚定,但说完之后还是有点忐忑,万一人家只是比较绅士呢?

我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和他又上去了。看到那束被我放到背面的玫瑰后,才发觉越川他…… 好像没带花。

越川上前几步弯下腰,把我带的那束玫瑰拿出来,端端正正地放到陆阿姨照片下方。

我有点惊讶又有点心虚,越川这么机敏,他一定知道这些年放在背面的花是我放的了。

他转过头,“走吧。”

我愣了愣,点头。跟在越川身后下台阶时,我想真奇怪,他说看好像就是单纯来看,连花也不带,但好歹没问我来这里的事。

“你去医院吗?” 他示意我上车,我没拒绝,有些话说过一次就够了,太过刻意不是成年人的作风。

我怕我说请假了越川又要整幺蛾子,所以撒了个谎说要去医院。

“你要是不顺路把我放到前面车站就行。” 我想着事务所应该没这么空,而且他还是他们那的头牌…… 不,招牌。

这么想着,不禁笑出了声,我连忙正了正神色。

他只看了我一眼,“顺路。”

“啊?”

“我刚好要去医院检查,顺路。” 我偷偷去看他的狐狸眼,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压迫人了。

我们在医院门口分别,分开的时候他难得的笑了笑,轻轻说了句,“再见。”

回办公室的路上,我想着临别前越川的笑,心里不禁感概,偶尔笑起来也很好看啊,这个笑,连带着我心情也好了起来。只可惜,好景不长,我前脚刚到办公室,后脚苏语就来了。

“表姐,方陶让我把这个给你送过来。” 她甜甜地笑着,动作中规中矩,谦虚自得,除了称呼也没有别的逾越。

我接过文件,不想和她多交流。

“东西送到了,你先出去吧。” 我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门口站着的方陶,皱了眉,什么意思?

苏语似乎也很惊讶。

我眼神在他俩身上转了转。

“不好意思教授,” 方陶慢悠悠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抱歉,“文件我还没整理好,是我疏忽了。”

我看着苏语冷冷的目光感到莫名其妙,虽然这目光不是对着我,是对着方陶。

恍然间我就明白了,估摸着他俩吵架了,然后来找我消遣?想从我这找优越感?

一想到这,我就忍不住了,都分手了为什么还要来我面前处理这些破事,我抬头刚想破口大骂,就瞥见门口的黑色身影。

我:“?”

苏语和方陶也看到了门口的越川,两人脸上神色各异。反观罪魁祸首,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手上依旧是一杯热巧克力,一双狐狸眼含着笑意,像在看什么好戏。

“怎么了?” 我只能硬着头皮问。

“我来等你请我吃饭啊,你上次说的。” 他走进房间,将热巧克力放在刚才的那份文件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接着他便转头看向另外两人,视线在方陶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是你啊,” 越川笑得随意,黑沉沉的眸子盯着方陶,“你是来问苏教授学术问题的?”

我惊奇地发现,面前两个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而苏语看向方陶的目光更冷了。

我看着眼前的场景,虽然知道很可耻,但我就是突然觉得事情好像有趣起来了。

“是,不过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应该不会还要拉走苏教授去吃饭吧?” 方陶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此刻的他虽然笑得温柔,但倒是带了些攻击性。

“怎么会呢?” 越川轻笑一声,“我肯定不会妨碍苏教授上班的。” 说着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方陶。

接着他收了笑容,将热巧克力拿起放在我手心,对着我说话目光却一直放在方陶身上,“不走吗?今天你出来的早,吃过饭你还能回去睡一觉。”

越川淡淡瞥我一眼,像是不太满意我这看戏的态度。

我起身,笑了笑,“走吧。”

方陶上前一步想拉住我,被我侧身避开,“我请过假了,现在是我下班时间。”

等到我和越川重新坐在车里的时候,我已经从刚才的事里抽身出来了。

“想吃什么?” 现在已经九点半了,可我只想赶紧请完。

虽然我很感激他替我找回场子,但,一码归一码,我不愿他这样随心所欲又明目张胆闯入我的生活。

“你请客当然由你决定。”

我转头去看他无所谓的样子,我不明白。

“那就去吃早茶吧,我知道有一家还不错。” 我说着,把地址发给他。

“你可以睡会,到了喊你。” 他把空调温度升高,还拿出了一叠小毯子。

我看了毯子一眼,没拒绝。今天出来为了避开越川特意起了个大早,结果还是碰上了,我默默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还好这次没发生什么事,回去的时候,我拒绝了越川送我回家的提议。

“我可以自己回家。” 我意志坚定。

“我送你不是更方便吗?你自己回家万一路上遇到坏人了怎么办?” 他理直气壮。

“不会的,而且你应该去上班了。” 我不为所动。

“事务所和你家顺路啊。” 他含笑晏晏。

10

“你在怕什么?” 他笑容淡了些,“你那天说的话我听到了的。”

我呼吸一滞。

“只是送你回家而已。”

最终我还是被说动了,他确实如他所说,只是送我回家,但我没想到,我刚回家一个小时就被越川喊下楼了。

我:“……”

“下来,我有话要说。” 他声音很沉闷,顺着手机传到我耳朵。我跑到窗边,看到楼下熟悉的车和人,十分疑惑。

“我知道你去看我妈……” 他抬头看向我所在的窗户。

“越川。” 我打断他,“你上来吧,知道是几楼吧?”

我知道只要我和他见面,就跳不过这个话题,这件事会一直横我在们之间。

他进来后扫了一圈房间,我跟着他的目光也扫了一圈,还好没有很乱。

随后我倒了杯热水给他。

他伸手接过,懒懒坐在沙发上,长腿微曲,黑色的眸子里一片平静。我坐在他对面,安静地喝着手里的水。

最终还是他先起了话头,“我知道这四年你每年都去看她。”

我不意外,早上就猜到了,起先或许还有些不安,但现在我已经心无波澜了,“嗯。”

“苏时,” 这是他见面后第一次这么认真叫我名字,“她的死不是你的错。”

我有点恍惚,像回到了那天在手术室外,越川握着我的手拜托我的样子,抱着我哭的样子,眼泪滴在我手背的样子。

我垂下发红的眼眶,指尖发冷。

我可以在池雪面前若无其事说自己当然知道,甚至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唯独越川。

唯独在他面前不行。

“你知道的,我妈她有重度抑郁症。” 越川放下水杯,一双狐狸眼沉沉望着我。

陆阿姨有抑郁症我当然知道,我看过她的病历,可…… 那不是早就好了吗?

越川懂了我眼里的疑惑,顾自说,“复发了,就在进医院的前一星期。”

我猛地想起陆阿姨进手术室之前对我的那个微笑,我不敢相信那是一个抑郁症复发的病人会有的。

“我、我以为陆阿姨当时是想安慰我……” 我双手揪着衣摆,嗓音有些颤抖。

“她没有求生的意志,她想抛下我,” 越川站起身,抱住了我,“是她不想活下去了,不是你的错。”

眼泪终究是落了下来。

“你知道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他用纸巾擦去我的眼泪,“她说,让我别难为你。”

我睁大了微红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然后我扑进了他怀里,细细碎碎地呜咽着。

心疼越川,也心疼陆阿姨。

我不知道他说出陆阿姨要抛下他时的心情,我也不知道陆阿姨在见到儿子最后一面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却只说了一句别难为那个女孩子的时候的心情。

陆阿姨多想和儿子说一句抱歉啊,她是否也曾内心挣扎,一面痛苦,一面不舍。

她自知此生亏欠越川良多,可她却只顾着自己的想法,活不下去了就想死,可她最后还是将抱歉咽入腹中,单单说了一句 “别难为她”。

她将身后事都替别人安排好了,却唯独没有越川。

11

越川一定无数次想求求自己的母亲不要抛下他,想求求她怜惜怜惜自己,可他知道自己说不出口。因为他见过太多次母亲失眠崩溃的夜晚,见过她黑暗中孤独无助地呜咽,见过她红肿着眼睛告诉自己没事的心酸,他知道他说不出让母亲为自己活着的话。

他不想让母亲再痛苦下去了,他帮不了母亲,只能放她走。

这些的这些,我都不了解。

这么多年,我都无从得知。

后来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我看着窗外的夕阳,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敲门声响起,然后我眼睁睁看着门把手转动,越川那双狐狸眼从门后探出,随后露出一点笑意,“醒了怎么不起来?才收拾一下出来喝粥吧。”

我一愣,他怎么还没走?

等我出房间门时,桌子上放着两碗粥,和一些小菜,而做饭的人,正面对着我解开围裙,坐在椅子上还招招手让我快过去。

我迟疑了一瞬,拧着眉过去了,“你做的?” 这人为什么对我家这么熟悉?

“嗯,坐下喝喝看,” 他用眼神示意我坐下,“你上次说我最好吃点清淡的,我不会做别的,只会煮粥。”

我低头尝了一口,很香,是我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心情稍微好了些。

如果没有放姜丝的话。

“放姜丝是你的习惯?”

“你早上不是早起了?清晨露重,怕你感冒。” 越川说的一脸理所应当,丝毫没把我当个医生。

“不喜欢?” 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搅拌着碗里的粥。

“没,很喜欢。”

说完脑海里突然浮现上次我去给他送粥的那个场景,那个对话,和现在一模一样。

突然想笑。

事实上,我也确实笑了出来。

对面喝粥的男人抬着一双疑惑的狐狸眼看向我,直到越川离开,我们都默契的没再提那件事。

“再见。” 他站在门口,朝我挥挥手。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每次说 “再见” 的时候好像马上就能再见。

我对他笑笑,轻声说了句,“再见。”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池雪神秘兮兮对着我咬耳朵,“苏小时苏小时,越川做的粥好喝吗?”

我笑了,在看到越川手机页面的时候就知道肯定是这个小机灵鬼跟他说我最喜欢皮蛋瘦肉粥。

“哎呀,说说嘛。” 池雪晃着我的胳膊撒娇。

“还行吧。” 我喝口热水,顺手给她倒了一杯。

“真的啊?” 她还在不依不饶。

我好笑道,“你为什么对我跟越川的事这么热心?”

“害,” 池雪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越川虽然是我发小,但他这个人又轴又固执,有些事他不会和你说,你们之间太多误会了。”

12

“你还记得之前你跟我说你喜欢越川,结果他越来越疏远我们吗?” 她见我点头,又接着说,“其实他当时的那些理由也不全是假的,他家里是真的有事。那几天,越川的爸爸找到他们家了。”

“越川每次那么早走,就是为了早点回去防他爸,就是有一天他不是没来上课嘛,越川就是那天把他喝醉的爸打进了医院…… 这就是为什么他非得去政法大学。”

“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那个男人,他当律师,为的就是保护被伤害的人。”

“他说只要那个男人出来一次,他就能把他再送进去一次。”

我呆呆听着,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懂。

其实我也隐隐猜到了,知道了越川当初为什么会对我视而不见了,约莫是男孩子的自尊心作祟,怕我知道他家里情况。

我摇摇头失笑,其实是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那都过去了。

错过的挽不回。

之后好几天我都再没见到越川,我也不知道关于陆阿姨的事在我心里算不算是了结一个心愿,但我模模糊糊能感受到,我和越川之间的壁垒有些松动了。

我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碰到了方陶,我心里惊疑地看着眼前温和的男人眼底乌青,胡子也没刮,面上却不显。

方陶在看到我的那瞬间,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亮起。

我以往最喜欢的就是方陶这双眼睛,饶有弧度的桃花眼睛里我看到的是山川湖海,是少年意气,是温柔月光,可如今,这双眼睛里还剩下什么呢?

我绕过方陶,去找池雪。那不是我的月亮。

没看到身后那双黯淡下去的桃花眼。

我万万没想到,再次见到越川,又是在急诊科。

我皱眉,“又是肠胃炎?”

越川见我进来微微支起身体,被我按住了肩膀,“躺着比较好。”

大约是还生着病的缘故,今天的越川莫名的乖巧,他点点头,顺势躺了下去,一双狐狸眼紧紧盯着我。

不过没有了往日的压迫,反倒是他眼尾的一点薄红给他添了几分可怜,我看着他,头一次感觉他像个病人。

“是没好好吃饭?”

他没说话,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摸不清他的意思,只能先给他倒了杯热水。

他低头喝了一口,还是不说话。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尴尬,我道,“那你先休息,我先……”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一把攥住我的手,我耐着性子俯身去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抿抿嘴,在我询问的目光下,说,“我想喝粥。”

我愣了愣,“可以,等我。” 然后他才放开了我的手。

出房间门的时候,我后知后觉发现现在的越川像个小孩子似的,得哄着。虽然这么想,但我的心情莫名的还有点开心,大约是难得见到越川这样的一面。

我拿着粥回来时,越川正在发消息,见我进来了,不慌不忙地放下手机,撑起小桌子,盘着腿乖巧地坐在床上,像是只等待被投喂的小动物。

我一边放粥一边问他,“怎么没好好吃饭?是有棘手的案子?”

他随手搅拌着粥,一时没说话,我猛然想起自己这样问太过逾越,“没关系,不说也没事,我随口……”

“是江南大厦的事。” 他吹了口气,把粥放在一边晾着。

“那个案子不是早就解决了吗?”

“是瑞安那边还不安分。” 他微微叹了口气。

我知道瑞安,江南大厦的对家,这次的官司,就是这两家。

我虽然听不太懂这些,但看越川这个样子,我大概也知道有点麻烦。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我接起,听清楚内容后皱了眉头,“方陶?”

“先去做个检查吧,我现在就过来。”

我匆匆朝越川告别,他乖巧点头,是以我忽略了他紧攥着被子的手苍白如纸。

等我到现场时,只见苏语趴在窗户上往里看方陶,我朝她看了一眼,就去电脑上看方陶的检查结果。

幸好,也不是很严重,就是脑部有个血块,稍微有点大,以至于压迫到了视觉神经,所以突然昏倒了。

不过这血块怎么来的?

没过多久,他就醒了,我坐在椅子上,偏头去问他,“你之前有昏倒过吗?大概持续多少时间了?”

方陶的脸瘦削了许多,连带着眼睛也没有了神采,“大概一周前,我昏倒过一次,但我当时觉得是我休息不够的原因,就没去检查。”

“…… 很严重吗?”

我笑了笑,“不严重的,只是一个血块而已。”

我看他微微松了口气,但还是很担心的样子,到底不忍心道,“真的不严重,不会影响你之后的生活的,我的技术你还不信吗?”

“信的,我信的。” 他连忙说。

“那你好好休息,估计下午就会来通知你手术的具体时间。有什么问题再喊我们。” 我叮嘱了他几句,在出病房的时候看到了等在外面的苏语。

“你可以进去看他,他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苏语看了我几眼,点点头。

我也转身回办公室准备方陶的手术。

晚上的时候,越川来我办公室和我告别,我笑着嘱咐他,“以后可得好好吃饭,总是来医院不好。”

他随口应了一句。

这时越川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样子,估计是精神大好了,我竟觉得有点可惜,然后他又漫不经心地问,“今天你接电话出去,听见你说方陶,是你前男友吧?他怎么了?”

我已经不惊讶于他知道方陶的名字,但总觉得他这问题怪怪的,还是道,“他脑部有个血块,可能要做手术。”

“很严重?” 他眼神闪闪躲躲。

我终于听出点不对劲来了,“不严重,手术之后不会对他的生活有影响的。”

说完这句之后我明显看到越川松了口气,心里疑惑更甚,“你好像很关心他?”

不料越川瞬间黑了脸,“少胡说八道。”

我憋着笑,“时间不早了,我待会还要去找方陶,就不送你了。”

结果越川听见这话直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顶着我疑惑的目光,他一本正经地道,“我觉得我待会自己回去会出意外,而且我还没吃晚饭,等你结束了一起去吃。”

我:“??”

我瞥了他一眼,看他顾自抱着手机回消息,又想起他今天好歹是个病人,只能无奈道,“那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待会就回来。”

他乖巧点头。

见状,我才满意地出门了。

到方陶病房时,他正侧头看着窗外,路边的灯光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13

大概是听到有人进来,方陶转头朝我笑了笑,我心情也轻松了起来。

手术前一晚,让病人保持愉快的心情还是很重要的,“现在感觉怎么样?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方陶摇摇头,嘴边噙着笑。

“那你好好休息,别太担心。” 说着我便转身离开。

只是方陶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一双亮亮的桃花眼看着我,“苏时,你能不能别喜欢越……”

“方陶,” 他现在的眼睛又让我想起了当初他说他会一直对我好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

当初,我没犹豫就答应了他。

他脸色白了几分,仍旧固执地问,“我知道的,我只是想说能不能别喜欢……”

我再次打断了他,“我的意思是,从今往后我喜欢谁都已经与你无关了。”

如今,我缓慢而坚定地拒绝了他。

我不管他以前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也不管他如今是喜欢苏语还是后悔了想继续喜欢我,这都与我无关。

我不想去纠结这段感情里谁错更多,该结束的时候就应该结束。

最终方陶还是放开了我的手,他脱力一般躺了回去,我说了一句 “好好休息” 便离开了。

关门转身的时候措不及防的看到了等在门外的越川,“你怎么来了?”

他看了一眼我身后的病房,“看你太久没回来了,就来找你。”

我点点头,没怀疑,“那现在去吃饭吧。”

越川眼睛亮起,“好啊。” 就差一根尾巴摇摇摆摆了。

我算着时间,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池雪,“喂,结束了吗?出来吃饭吧。”

我把手机放进口袋,假装没看见身旁男人耷拉的狐狸眼委屈巴巴的样子,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最后这顿饭在越川的怨念和池雪的理直气壮以及我的若无其事中度过。

第二天的手术很成功,出来的时候,看见苏语眼眶红红的,我垂下眼眸,没说话。

我没有义务一直安慰他们,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但圣母心我没有。

有些善意的话,我只说一次。

越川来的更勤快了,今天感冒了来买药,明天刚好路过来送吃的,后天是约了池雪吃饭顺便带上我,总之就是有各种理由。

刚开始我还能说服自己或许真的是有事,到后来我实在是忍无可忍。

终于在有一次他熟练地敲门进来后,我皱着眉头喊了他一声,“越川,律师工作这么空吗?”

他坐在沙发上,“还行吧,我累了请假休息不行吗?”

我张了张嘴,“你说过你听到我那天说的话的。”

声音微小却很清晰。

越川喝水的动作顿了顿,“我知道啊。”

我感觉很头疼,“你……”

“可我也说了,我不缺你一个朋友。” 越川黑沉沉的眸子看过来,薄唇因为喝了水而沾上点水光。

14

我偏过头,不愿去看他。

因为我在他眼神里,看见了认真。

后面越川一如既往找理由来我办公室,甚至有时候会带着电脑在我办公室办公。

他时常带东西给我,有时是糖,有时是热巧克力,有时是玩偶,有时是仙人掌。

他说仙人掌很好养活,让我不用太费心思。

渐渐的我会在外套口袋里放几颗糖,感觉不舒服了就含上几颗,也会在下雨天打开窗子的一小条缝,给仙人掌吹吹风,又或者是在难得的午休抱着玩偶小憩。

那天之后越川再来,我也就随他了。

今天一整天,我在办公室没见到越川,我以为是他今天有点忙。

可我再一次在急诊科见到了越川,可这次不是因为肠胃炎。

而是车祸。

我到的时候,急诊科医生正在给他做抢救措施,我看着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瞬间红了眼。

他原本精致打理过的头发现在软软地趴在额头上,额角,侧脸,下巴都是血迹,甚至连黑色的西装也因为血液的渗透而加深了颜色。他的手在床边垂下,随着医生的动作而微微晃动,因着失血过多,他的唇色近乎苍白。

我察觉自己身体此刻有些僵硬,可我依旧强迫自己去看越川的检查结果。

我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最有用。

他因为车祸而导致头部受创,血压一直在下降,只能尽快做手术。

时间紧张,而越川为数不多的亲戚也都不在国内,没办法过来签手术同意书。

而科室主任正在进行另一台手术。

紧急沟通后,我在科室主任的电话授意下签了名字。

进手术室前,我嚼完了一整颗糖,认真消毒,在门前做了个深呼吸。

主刀医生是我的老师宋教授,而我,自愿申请做他的一助。

好在程度不算很重,应该是越川在被撞的时候下意识做了保护动作。手术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我甚至感觉很快。

越川进了加护病房。

我坐在他的病床旁,心想,和这个男人见面为什么总是在医院?

我右手撑着下巴,从他的额头看到眼睛看到鼻梁再到薄唇,看的仔仔细细。

第二天,越川还没醒。

这两天我看着他,时常想起以前。

越川那时性子就不活泼,但他偶尔也会同我跟池雪开玩笑,干巴巴地讲着他从电视里学来的蹩脚笑话。

我和池雪每每听见都会笑话他,即使大多数时候都是池雪捧腹大笑,我在一旁憋笑。

这时的越川才会难得地露出羞恼的情绪,通常表现为把嘴一抿,转身闷头往前走,偶尔转头看看我跟池雪,确保我俩跟在他身后。

我又想起自己在急诊室看见他浑身是血的时候,其实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了,我只记得我很害怕。

比起慌乱,我内心的情绪反而是害怕更多一些。

我轻轻喟叹一声,忽的瞥见他缓缓睁开的眼眸。

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越川身体恢复得很快,之后的检查显示并没留下后遗症。

他自己也在身体力行地证明这一点,毕竟在他醒来的第四天,就已经开始在病床上办公了。

我依旧每天都过去看他。

“听说手术书上是你签的名字?”

我点点头,刚想和他解释。

“是以女朋友的身份吗?” 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

15

之后的一周,越川被我强令待在家里,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交换条件是要每天和我视频。

我也答应了,刚好要盯着他吃饭吃药。

越川那几天看起来很忙,每次视频的时候都能看见他开着电脑,我隐约看见了 “江南大厦” 几个字,心里猜测也许和上次的案子有关。

一个月之后,越川的伤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走吧,我知道一家很好喝的鱼汤。”

鉴于越川还在养病,所以是我开的车。我把车停在马路对面,打算和他走过去。

等红绿灯的时候,有人撞了一下我,我向前一个趔趄,幸好越川抓住了我。

路人朝我道了歉,我笑笑回了一句没关系。

我回头对越川道谢。

他顺势把手从我的胳膊移到下方,握住了我的手掌,我挣了挣,没挣脱。

我抬头去看他。

却见他目视前方,悠悠道,“人太多,我牵着你比较好。”

我手指蜷曲了一下,发觉他攥得更紧。

我默了默,没再动了。

晚上,我刚准备下班,就接到了越川的电话,“小时,你能来接我吗?”

低低沉沉带着沙哑的嗓音传入耳朵,我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电话那边的人轻轻应了一声。

我忍着想质问他为什么病刚好就喝酒的怒气挂了电话,接到人的时候,他正靠在沙发上,我顶着他的同事们意味深长的眼神带走了越川。

我原想带他回他家,奈何这人上车就迷迷糊糊的,问不出他家地址,最后只能把他带回了自己家。

好在人虽然迷糊,但没耍酒疯,酒品还可以。

我把他扶到床上躺好,我伸手去脱他的外套,他扭来扭去不让我脱。

我气笑了,恶劣地掐了一把他的脸颊,他大约是吃痛,终于撒开了手,我趁机脱下了他的外套,转身去卫生间拿了块湿毛巾给他擦额头。

正擦着,他突然睁开眼睛,轻轻喊了一声 “苏小时。”

他的眼神清泠泠的,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他的眼眸突然泛了一层水光,我吓了一跳,怎么这是要哭了?

“苏小时。苏小时。苏小时……”

他一声声喊着,我一声声应着。喊到后来我感觉我都要被喊得脸红了他才停止。

可仍然看着我,原本清泠泠的眼睛在泪光的掩盖下,铺上了一层雾,我觉得我大约快要陷进这双眼睛里了。

“苏小时,” 他攥着我的手,像紧紧抓住什么,“你能不能…… 喜欢我?”

“我好喜欢你。”

语气卑微又可怜,带着点醉酒后的哭腔。

我定定地看着越川。

我们靠的很近,近到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薄荷味。

这让我想起了他常送我的薄荷糖。

清清凉凉的,就像现在。

我轻叹一声,俯身。

一个吻落到了越川嘴角,又一个吻落到了越川的鼻梁。

最后,我轻轻吻了他的眼睛。

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眼睫的轻颤,也能听见加快的心跳声,只是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他的,抑或是,我们的。

我知道的,我动摇了。

在某个不知名的瞬间。

我不是念旧的人,唯独对你反反复复。

16 番外

我叫越川。

我有个发小,叫池雪。

小时候的一天,我一如既往地等她,只见她兴冲冲地拉着一个小姑娘给我介绍,说是她很要好的朋友。

我没在意。

我客气地朝她打了个招呼,耳边传来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

“我叫苏时。”

之后,她们两个形影不离,我跟池雪这么多年的二人行最终变成了三人行。

池雪爱闹腾,每天都叽叽喳喳玩闹,像只小麻雀。

一会儿是 “苏小时,你觉得这件衣服好看吗?”

一会儿是 “苏小时,你作业借我看看呗。”

一会儿又是 “苏小时,今天我们帮你打扫卫生呀。”

“苏小时”是池雪给她取的昵称,她觉得叫 “小时” 很有意思。

我也觉得。

苏时没她那么爱闹,每次池雪闹她,她总是眉眼弯弯地笑着回应。

我不明白。

苏时她对谁都这么有耐心吗?

我和苏时交集不多,最多就是走廊上碰到会打招呼,收发作业的时候会互相点个头。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我更不明白了。

苏时好像对我没有那份对池雪的热忱。

我也没那么在意。

后来时间长了,我发现苏时不喜欢吃笋,打扫卫生的时候,池雪总是捣乱,弄得她无可奈何,所以我就默默看她们玩,自己快速打扫干净,放学一起回家的时候,我跟在两个小姑娘身后,看着她长长的马尾一晃一晃,下意识走到她身侧,让她走马路靠里的地方。

尽管之后我们还是不常交谈,可我却总是能在人群里看见她。

她总是含着浅浅的笑,眼睛偶尔会变成一弯月牙儿,我想,她好像月亮啊。

后来苏时和池雪两个人总是悄悄咬耳朵,也会时不时地看我,那种目光我描述不来。

总之每次我都很紧张。

有一段时间,池雪总是缺席我们的三人活动,以各种蹩脚的理由。

池雪不在,我和苏时之间的氛围就会变得沉默,我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总是黏在我身上,带着欢喜。

联系到这几次池雪的反常,我模模糊糊觉得苏时大概是喜欢我。

我心里有些高兴,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和苏时聊聊。

可还没等我找到机会,我和妈的新家被我爸找到了,他赖着不走,跪着求我妈原谅,我很担心。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放学都早早地走了,这件事的后续是那个男人又进去了。

回到学校后,我又看见了那个眉眼弯弯的女孩,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把目光黏在我身上。

我开始思考,是不是因为我来得太晚了,没有找好时机跟她坦白,让她等太久了,失去耐心了。

我想去找她,去靠近她,可我突然害怕我也变成那个男人一样。

所以我不敢靠近。

我们再次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后来她们两个结伴去了医科大学,而我选择了政法大学。

考上大学后,我和我妈搬离了原先的地方,那时,她已经患上了抑郁症,我每天在学业与妈妈的病情之间来回奔波。

偶尔夜里打开窗,抬头看月亮的时候,我会想起那个女孩。

其实我和池雪还保持着联系,而她也终于知道了那件事,我拜托了她保密,她答应了我。

她知道的,我真正想瞒着的人是谁。

在和池雪为数不多的聊天中,我总是旁敲侧击地问苏时的近况。

听闻她的一切都很顺利。

我也为她感到高兴。

毕业后,我去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事务所,接了一些案子,都完美收官了,也打出了一些名气。

我再一次见到苏时,是在医院。

那时我妈脑溢血,到医院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她在这里工作,还是神外的教授。

我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倚仗,我抓着她的手拜托她医治我妈,但我其实很清楚,这点安慰不过是杯水车薪。

因为我妈不想活。

我想,她大约是不要我了。

直到最后,她欲言又止,却只说了一句 “别难为那个女孩子”。

我知道她在说苏时。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认识苏时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直到苏时从手术室里出来,低着头对我说 “对不起”。

我颤抖着抱住了她,明明我早就知道了我妈没有求生意志,明明也准备好了说服自己,但真的听到的时候,我还是哭出了声。

自那以后,我和苏时就没见过了。

我去了国外,又回来。

回来的时候我从池雪那里听说,苏时恋爱了。

心里没什么感受,好像理应如此。毕竟她这么好。

有一次 ,苏时微博更新了一张图片,是她抓拍的月亮,配文是 “我好像能抓到月亮”

我替她高兴,但我没敢点赞。

之后的再一次见面,是在酒吧,我看着喝醉的她皱眉,池雪跑过来跟我说苏时分手了,和那个小她四岁的弟弟。

我没说话,一言不发地把苏时送回家。

醉了的苏时和平时的她不一样,又撒娇又打滚,我没办法只能哄着她。

等她睡下已经是半夜了。

我坐在窗边静静看着她,给她掖好被子就走了。

后来我想,她现在分手了,那我能不能去试一试。

我想,我也不是非要和她在一起,我就是想靠近她一点,靠近一点就行。

池雪和我说,她告诉苏时那件事了,我很紧张,我等着苏时的反应。所以我之后每天都找理由去见她。

幸好,她没有害怕我。

她去见方陶那次我是故意跟过去的,我知道他是因为看见我在门口才拉住苏时,他问苏时能不能别喜欢我。

我也在等答案。

但她至少没说不喜欢,我心里的小火苗又窜出来了。

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那几天我去医院的路上感觉有人跟着我,我怕他们跟着我去医院,顺着我查到苏时。

所以我停止了去找她。

后来才知道,是瑞安的人,他们想挖我,带着江南大厦的机密。

我没答应,所以出现了那场车祸。

但好在,那场车祸其实是我做的局,配合着池雪的爸爸。

我没想到吓到了苏时。我很愧疚。

那天我其实也没有那么醉。

大概是酒壮怂人胆,带着点小心机,我问苏时,能不能喜欢我。

那天晚上,我喊了她整整十一遍苏小时,像是将那些年不敢喊出口的昵称,一次性补了回来。

等待审判的时候,我的心就在嗓子眼,也许是过于紧张,以至于我收不回我的生理泪水。

幸好,她吻了我。

那一刻,我很想和她说,苏小时——

你不用抓月亮了,你自己就是月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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