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那种女追男,男主傲娇最后追妻「火葬场」的言情小说推荐?

2023-02-19T00:00:00Z | 77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2-19T00:00:00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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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那种女追男,男主傲娇最后追妻「火葬场」的言情小说推荐?

魏满十四碎​我追了他十五年,为了让我死心,他把他朋友介绍给我相亲。

如他所愿,我们在一起了,他又狠狠地冲出来揍了他朋友一拳。

凌慬的白月光结婚了,我以为我有机会了。

我在他家陪了他半个月,看着他烂醉如泥,看着他颓废落寞,看着他逐渐清醒。

他在晨光中将我裹进被子里,四肢缠上来,拼尽全力一般紧紧拥住。

我试图挣脱,他却压抑地说:「别动,小念。」

小念。

自从宋云念出现后,他就很久没有这么叫过我了。

这个称呼成了她的专属。

青梅敌不过天降。

这是我每每想起都会感到窒息的事情,像被一只尖利的爪子扼住了心脏,进而拧住了我的咽喉。

现在她退出了这段关系,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对吧。

几天后,凌慬带我去见了他的朋友。

他微微噙笑将我介绍给那人,说他虽然年轻,但人还不错,我们很合适。

那时是在静吧,流转的灯光里,我望着他,他慢慢朝我瞧过来,面容是惯常的儒雅温和。我看见他眼里的内容,有刹那的怅然若失。

那一刻,我感知到的不是难过,也不是恼怒他将我推给别人,而是平静到仿佛有什么抽空了我的情绪。

这是他给我的交代。

或者说,拒绝。

他已经拒绝过我很多次了,多到我习以为常,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会再为他的拒绝伤心,连些微的受挫感都没有了。

我早已经不奢望他会爱我。

在那一瞬间,我蓦然发觉,原来我对他的感情已经消失了。

对面的男孩望着我,轻声说:「林念你好,我叫宋之恒。」

和宋云念一个姓。

我心想,一时间没有作声。

他没有等到我的回应,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像是有些局促,紧接着又弯弯唇笑道:「是我拜托凌哥约你出来的,你不要生气。」

我突然记起来,他是宋云念的弟弟,高二那年的暑假,我还做过他的英语家教。

那时候,我害怕凌慬和宋云念走得太近,所以想方设法插入他们之间,为了能教好宋之恒留下来,每天不厌其烦地教他背单词记语法,他不肯背,我就在他耳边一遍一遍重复,每天早上拿着单词本去他家门口堵他,逼得他烦不甚烦,为了堵住我的嘴成绩提升得飞快。

后来他似乎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我从记忆中抽回思绪,也微微笑道:「所以这顿酒的意思是,你想追我?」

他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凌慬在一旁望着我们,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隔了一会儿,宋之恒才下定决心似的说:「可以吗?」

我注意到凌慬放下酒杯,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杯壁。

宋之恒的视线滚烫,落在我脸上甚至有种被灼伤的错觉。

我笑了笑,确定自己没有不甘或者类似于报复的情绪,平和地说:「那我们试试吧。」

敲击杯壁的响声停了一下。

宋之恒一滞,「试试?怎么试?」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红着脸说,「好…… 好。」

我说:「谈恋爱这种事情我没有经验,所以先做朋友吧。」

凌慬又喝了口酒,语气带笑,「的确,她没有经验。」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了我努力向他奔赴的十五年。

三个人里,只有宋之恒没有喝酒,他说可以送我回家。

凌慬叫了代驾,目送着我坐上宋之恒的副驾,他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说,我最缺乏安全感,所以和我在一起后,千万不要和别的女生有什么牵扯。

我熟知他的个性,并不觉得他是在嘲讽,只是到了这一刻方才察觉。

他对我,多少是有些歉疚的。

这些年我的痛苦和焦虑,以及在宋云念面前刻入骨子的自卑,他并非一无所觉。

只是那个女孩更重要罢了,他还没开始选择,内心就已经有了偏向。

车子启动,凌慬后退几步,不知想到什么,抬头看了我一眼。

驶出一段距离后,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身影,修长的身躯倚靠在车上,指间燃起一支烟,在夜色下闪着红亮的光。

和宋之恒认识一周后,他牵了我的手,送我回家时在楼下亲了我。

一个符合他年纪的,略带青涩的吻。

然后想看又不敢看我,有些紧张地说:「明天见。」

我心口的弦像被什么拨了一下,那种触动感让我有些恍惚。

如果青春期时,我爱上的是这样一个男孩,可能一切都不一样。

我反握住他温热的大手,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笑道:「二十几岁的人谈恋爱,就这样?」

他不知所以地望着我。

「去我家坐坐吧。」

宋之恒喉头动了一下。

后来我发觉,这是他动情的表现。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和他走多远。

小我四岁的男孩,还是宋云念的弟弟,或许在青春懵懂时期对我有过微妙的好感,但实际接触下来,那点朦胧的好感并不能支持到他接受我的本来面目,包括我的大小缺点。

但一回过头来,我们已经认识两个月了。

他越来越多地占据了我的时间和生活,会提前问我晚饭想吃什么,下了班来公司接我,两个人一起去超市买菜,我负责洗他负责切和炒。有一次为了方便他找我要备用钥匙,我很自然地给他了。

钥匙放到他手心里的时候,我们都愣了一下。

他哑着嗓子问:「要不我搬过来吧?」

我说不行。

他马上说:「我开玩笑的。」

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我,「那我可以搬到你隔壁吗?」

我不置可否,谁知没过两天,他真的大包小包地搬进我隔壁那套空置了两年之久的房子,半夜灰扑扑地敲开门问我,他家燃气还没开通,能不能借我家浴室用一下。

洗完秀色可餐地站在那里擦头发,说他家里太乱没地方睡,能不能借我家沙发睡一夜。

还再三保证他什么都不会做的。

我丢了一条毯子给他,他抱着睡了一夜,高高大大的男孩子蜷缩在我不足一米六的沙发上,显得有些可怜。

我偷拍了下来,第二天在办公室看着照片忍不住笑了出来。

同事揶揄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最近看着开朗多了。

有吗。

不过我确实很久没有想到凌慬了,以前只是将这个名字与宋云念联系起来,心口就会涌起一股淡淡的郁痛。

明明宋之恒是宋云念的弟弟,他们的眉眼那么相像。

……

这天吃晚饭时,宋之恒很可怜地问我,明天能不能陪他过生日。

我这才知道凌慬妈妈的忌日和宋之恒的生日是同一天。

往年这个时候,都是我陪着凌慬度过的。

我会跟公司请假,备好食材敲开凌慬家的门,两个人一整天待在屋子里哪也不去,陪他说说话,看看电影,帮他把阳台上的绿植浇浇水,然后做好晚饭等他吃完,把毯子盖在他身上,看着沙发上的他逐渐睡去。

凌慬妈妈的忌日,只有我和他记得。

他有告诉过宋云念,但是宋云念并没有放在心上。

母亲自杀给他带来的打击和创伤,在外人看来并不明显,那时候风传他妈是出轨方,差点抛夫弃子跟着奸夫去了美国,所以母亲死后,他照常上学上课,外表丝毫没有异常。

但我知道他是悲伤的,他的每一个姿势和动作,甚至连微笑的表情,都浸透着悲伤。

女生其实很容易被男人的脆弱打动。

就是那个时候,我发觉自己喜欢上他了。

我看着日历上标红的一点,默默删除了标记。

今天我照例请了假,陪宋之恒和他的两个同学在王者峡谷遨游了一天,午餐还是点的外卖。

傍晚,我接到了凌慬的电话,他略显疲惫地问我,为什么没有来。

我说:「宋之恒要我陪他。」

那头一下子没了声音,

半晌凌慬才缓缓问我:「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说:「我知道,但是今天是宋之恒生日。」

意识到这样说可能过于冷漠,我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口吻安慰他,「你还好吧,难过的时候就出来走走,或者叫个朋友陪陪你。」

良久,那头淡淡「嗯」了一声,挂断了。

毕竟陪不了他一辈子。

我想。

隔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凌慬给我打了两通电话,时间显示是在凌晨 12 点和 2 点,那时我已经将手机调成静音,睡着了。

我看着那两通未接来电,想起以前和凌慬闹别扭,都是我整夜整夜睡不着,心脏像一块被拧紧的脏抹布,又干又皱,又酸又涩,最后承受不住煎熬主动向他求和。

我不敢给他打电话,只能反复斟酌词汇,小心翼翼地编辑成文字发给他,每一段话,每一个字眼都尽显无奈和卑微。

以至于日后无论我们争吵的原因是什么,凌慬都习惯了我主动低头示弱,到时他再矜持地点点头,然后我们重归于好,恢复如初。

可是昨夜我和宋之恒待到太晚,把他赶回自己家后我随便洗了个脸,就精疲力尽地睡着了。

如果不是早上打开手机看到他的电话,我甚至忘记了昨天和他有过不愉快。

我想了想,最终给他回了一条消息:昨天睡着了,有什么事吗?

发完我起床洗漱化妆,再拿起手机时,才发现他回得比我想象中的快,只有三个字:没什么。

再次和凌慬碰面是在朋友音乐餐吧的开业酒会上,我和凌慬的朋友大多是共通的,但是这个朋友却和他磁场不合,相互嫌弃,不止一次劝我不要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所以凌慬会来,我略略有些意外。

他看起来瘦了一些,端着酒杯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朋友往我手里塞了盘水果,揽着我的肩膀把我带到一边,「别理他,宋云念也来了。」

朋友嘿嘿一笑,「我故意把她请来的。」

我明白了什么。

朋友碰了碰我肩膀,带点揶揄地说:「看,他们又凑到一块去了。」

我转过头,看见身着淡雅长裙的宋云念主动走向他,凌慬站在原地,微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动弹。

如果是以往的我,此刻估计会坐立难安,连手指都在难堪又无望地颤抖。

我恨不得放在心口呵护的男孩,却在另一个女孩面前一再妥协、退让,他对她的放纵和宠溺,让我如鲠在喉,疼痛难抑,呼吸之间甚至能嗅到从喉管里溢出的血腥气。

可现如今,除了一开始生出了些惆怅的情绪,再无其他。

我淡漠得,连自己都想不明白。

朋友问我要不要去她老公那边玩把牌。

我答应了。

朋友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摸了一把我的手,嘟囔着说:「竟然还是热的。」

玩了几场,我运气不错,只输了一次,朋友对我刮目相看,「脑子很清醒嘛。」

中间宋之恒发消息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看了眼时间,说快了。

他发了个开心的表情:那我去接你。

犹豫了一下,我说好。

结束后我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看见凌慬站在廊道里,眉头微微蹙着,神情有些阴郁。

我下意识去搜寻宋云念的身影,却听凌慬说:「她已经走了。」

他深吸了口气,略显焦躁的,不知道是在向我解释还是想说明什么,「她已经结婚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我没有说话,手机嗡嗡响了两声,我猜想是不是宋之恒到了,想要点开屏幕看看,却被凌慬捉住了手。

他紧紧盯着我,声音有些冷,「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望着他的眼睛,我隐约明白他在问什么。

手机响了,有朋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探头朝我们看来。

我放缓语气,「让我先接个电话。」

他的唇绷成一条线,良久才慢慢放开我。

宋之恒在那头嗓音愉悦:「林念我到了,在餐吧门口。」

我嗯了一声,「就出来了。」

然后挂断电话看向凌慬,「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说吧,我……」

我在有关宋之恒的称呼上顿了顿,「朋友来接我了。」

凌慬食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这表示他在忍耐,「…… 周末有空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我们很久没有出来聚聚了。」

我沉默片刻,说好。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凌慬站在原地,目送着我和宋之恒的车子驶离他的视线。

车上,我发觉宋之恒的情绪有些恹恹的,漫不经意地开着车,连话都变少了。

明明刚才还笑容满面地跟凌慬打招呼,一副男朋友的姿态给我开车门。

我好像猜到了什么,故意逗他,「不想看到我吗?牙帮子咬那么紧。」

宋之恒委屈地看了我一眼,「我们现在算谈恋爱吗?」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不由一愣。

宋之恒好像有些失望,之后一路上都没有再开口,把我送到家门口,就耷拉着脑袋掏出钥匙走向自己家的门。

我有股冲动想叫住他,但最终还是按捺住了。

谁知门刚一打开,我的手就被攥住了。

宋之恒脸上有掩藏不住的失落,又像是在磨牙,「你就一句话都不说,你知不知道我今晚会睡不着的。」

我怔了怔,「我想考虑清楚再给你答案。」

我这个人对于感情太过执拗,实在是,有些怕了。

他眼中倏地一亮,「就是说,你对我不是没有感觉?」

「嗯。」

他弯唇,情不自禁低头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那你好好考虑,认真考虑。」

他后退几步,冲我摆摆手,「明天早上我来找你要答案。」

进到洗手间,我拿水冲了冲脸,才发现自己嘴角一直是翘着的。

脸还很红。

莫名觉得有些丢人。

……

周末那天,我迟到了。

凌慬时间观念很重,以往赴他的约我都会特意提前一些,极少会让他等。

只是今天我睡得有些沉,闹钟叫不起我,醒来后宋之恒又闹了我一会儿,到餐厅的时候就迟了十多分钟。

我放下包包坐在他对面,道歉,「对不起,我来迟了。」

凌慬打量了我几秒,「工作原因?」

我摇摇头,喝了口冰水刺激酸乏的神经,「睡过头了。」

他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嗯」了一声。

我忽然记起,他很久没有和我单独约过了。

两年前,他和宋云念分手,约我去青海散心,我连续三天几乎是不休不眠把工作完成,向领导要来假期,陪他旅行疗伤。

可仅仅是第二天,他就被宋云念的一通电话叫了回去,将我一个人留在酒店里。

我望着日出前青海湖上方灰黄色的天空,望着汹涌起伏的铁色波浪,迎着腥涩的风走在长长的公路上,一个人休完了我的假期。

服务员拿来菜单,他其实不喜欢吃泰国菜,这算是难得的迁就。

「下午去溜冰馆?」他提议道,「我看你气色不太好,平常太缺乏运动了。还是去看电影?最近有部片子不错。」

以前这些活动都是我来安排的,我怕他和我待在一起无聊,从来没有让他费过心思。

今天他难得积极,我却有些缺乏兴致,随意搅动着咖啡道:「都可以,看你吧。」

说完,我察觉到了自己语气中的敷衍和冷淡。

我抬了抬头,果然看见凌慬微微暗沉下去的脸色。

但他依然保持着微笑,「那就看电影吧。」

淡漠。

这是种新奇的情绪。

我不再关心他的一切,不再满脑子都是他,甚至在和他说话的时候都会微微走神,想着宋之恒现在怎么样了,我走之前,他似乎有些生气。

回过神来,一扭头,我看见凌慬微绷的唇角。

看完电影天已经暗了。

我和凌慬走在林荫小道上,傍晚的凉风吹过来,有种淡淡的温柔感。

他说:「去我家坐坐吧。」

「我回去还有事。」

我说。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凌慬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树影斑驳下,他微微勾唇望着我,声音有丝凉讽,「你现在的心思都在谁那里呢?」

我没有说话。

「宋之恒?为什么每次他都能那么恰好来接你,你们……」他停顿了一下,「同居了?」

一股浓烈的疲倦感袭来,我轻声道:「凌慬,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将来也许还会有自己的家庭,有我的丈夫和孩子。我不可能一直像以前那样,围着你团团转。」

他身侧的手握成拳头,「这么快就谈婚论嫁了?宋之恒不过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你那么认真,他未必和你一样。」

「是你把他介绍给我的,他的品性为人,你应该了解。」我说,「而且,你清楚我对感情的态度。」

凌慬眼中有什么情绪激烈翻涌,他蓦地攥住我的手,将我拉向他的怀里。

从前只是和他触碰到手指,我都会敏感得脸红,可现在被他紧紧拥着,十指相扣,我胸口竟然没有丝毫波动。

他退开些距离,缓缓低下头,粗重的呼吸喷在我脸上,五指紧紧纠缠着我的手。

几乎要吻下来了。

我心里却只觉得陌生和抗拒,下意识偏头躲开他。

凌慬僵在原地。

他生来骄傲,极少有被拒绝的时候,尤其这拒绝来源于我。

几乎是瞬间的,他红了眼,涩哑地叫着我的名字,「小念。」

我抬头,看见他眼中窜过一抹无措。

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凌慬是我整个生活的重心。

我也是爸妈疼爱的宝贝,是他们的骄傲,是千娇万宠唯恐我受半分委屈的独女,却一次次在凌慬面前折下脊梁,心甘情愿地成为一个备胎,任由他将我的情意践踏在脚底。

21 岁那年,凌慬为了不和宋云念分开,准备和她一起出国。那个暑假,我像一具失去魂魄的空壳,连哭的欲望都没有,整日整日坐在窗口发呆,有人来和我说话,我就微微笑着回应,我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有人可以看出我的落魄,却在煮面端锅时手一抖,沸腾的热水倾泻而下,倒在了我的脚上。

爸爸扑过来把我抱到浴室,打开莲蓬头用凉水冲刷着我的小腿和脚面。

我说爸,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突然没力气了。

爸爸一言不发,眼眶却悄悄红了。

我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

「这算什么呢,难道离了他,你就不活了吗?」

妈妈哭着骂我。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

他们将一切看在眼里,在我为凌慬的离开失魂落魄的时候,他们也在为了我的异常伤心难过。

后来凌慬独自回来了,宋云念留在国外,并在那里遇到了现在的丈夫。

他们分分合合的六年里,始终伴随在凌慬身侧的,只有我。

那次的烫伤并没有在我腿上留下疤痕,却在我心上筑起了一座堡垒,那里装着我的亲人朋友,还有我的自尊自爱。

我再也没有为了凌慬忽略过自己,忽略过他们。

即便我仍然爱他。

大约到了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连我也要离开他了。

……

回到家,宋之恒已经做好了饭在等我。

他穿着白色 T 恤和灰色家居裤,身材修长削薄,微长的刘海盖住了眼睛,有些委屈地望着我说:「菜凉掉了。」

一句话,就让我心软了。

在一起的隔天,他就跟我坦白了,他知道我喜欢凌慬,故意求凌慬牵的红线,好让我对凌慬死心,转而投入他的怀抱。

可是又见不得我难过,更怕我讨厌他,事后后悔得恨不得咬死自己。

哪怕我告诉他,我已经不爱凌慬了。

不是现在,是在不知多久之前,我对他的感情就在漫长的撕扯拉锯里逐渐损耗殆尽。

但宋之恒还是有些患得患失,我与凌慬的每一次交集都会让他神经高度紧绷,他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人为制造吻痕的方法,拿着个空瓶子站在镜子前对着脖子比画半天,信誓旦旦地要弄个草莓印去凌慬面前宣示主权。

我好笑地问:「有用吗?」

他蹙着眉,一脸困扰,「怎么没效果……」

「要不要我帮你?」

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他一把将我搂到了沙发上,压上来侧着脖子说,「那你来。」

我脑子一热,还真就亲了上去,含住一小块皮肤吸吮。

宋之恒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身体愈发僵硬。

我不知道要吸多长时间才能产生印子,所以兢兢业业地吸了很久。

「别亲了。」他嗓音有些粗哑,「再亲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做些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他耳朵红透了,喉结也在不断滚动。

我连忙退开,他却仍压着我不放,甚至将一只手伸进了我衣服里……

「可以吗?」他央求着。

我重重喘了口气,气弱地拒绝着,「不可以……」

「好软……」他眼神烫得好像要将我化开,咬了咬我微张的下唇,将头埋在了我颈侧,低低喘道,「林念,你好软……」

几天后的傍晚,我下了班从超市采购回来,在楼下遇到了凌慬。

已是十月深秋,空气里泛着丝丝凉意,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衬得身形颀长挺拔,手中握着一杯咖啡,看见我抿了抿唇。

我注意到他的指节微微泛红,小区里不让外面的车进来,他应该站了很久。

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未对等过,我以为经过那天的事情,以他的自尊和骄傲,应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主动和我联系。

他走过来,眼中有疲倦,「小念,我有话对你说。」

我嗅到淡淡的酒气,料想他昨晚应该又是宿醉了一场。

他早几年为了公司各种应酬,一个月下来酒局、牌局连轴上,那时候宋云念还在国外,他拼着一股劲儿想要证明自己,不知顾惜身体,喝伤了胃,被医生警告后才慢慢收敛。

我瞟见他苍白的唇色,他现在喝咖啡,应该也是为了镇痛。

如果是以前,我会习惯性地唠叨他,然后从包里翻出一些苏打饼干、面包之类的小食品给他垫胃。

我动了动手指,才想起我换了新包,有关他胃病的那些常备药和应急用的零食,我并没有放进去。

我沉默了片刻,说好。

上楼后,我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他顺势握住我的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门外响起敲门声,我看了凌慬一眼,过去开门。

宋之恒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双目朦胧地抱住我的腰,「这几天太忙了,我刚醒,都没有来得及去接你。」

他这几天通宵做设计,所以我没有打扰他。

身后的凌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直直地望着他。

宋之恒也看到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他顿了一瞬,笑笑,「下午好,凌哥。」

我知道他有多小心眼,怕他多想,握住他的手往内拉了拉,「进来吧。」

宋之恒走向我随手放在茶几上的袋子,从里面一样样将东西拿出来,其中就有冈本的 tt,「买回来了?上次那个太紧了,勒得我很不舒服。」

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凌慬已经一拳挥向了他。

宋之恒的头被打偏过去,嘴角淤青,流出一丝血来。

他用手摸了摸,笑了,「凌哥,林念是我女朋友。」

他说,「你当初把她交给我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一天吗?」

凌慬低头看我,面色铁青,双目赤红。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你走吧。」

……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凌慬时常出现在我周围。

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只是远远地看着我们,在我和宋之恒逛街、吃饭、看电影,还有饭后围着小区遛弯的时候。

宋之恒不是瞎子,有时候察觉到的他的注视,会故意揽着我的腰在我唇上亲一下,然后再一转头,凌慬就不见了。

我喜欢吃经开路上的一家烫饭,汤汁浓郁鲜美,由于距离太远,外卖点不到,我也不能经常去,和宋之恒在店里约会的时候忍不住可惜了一下。

但是最近每天中午,都会有人将打包好的烫饭放在公司前台,叫我去取。

我本以为是宋之恒给的惊喜,旁敲侧击地问过他,结果他说他一天到晚忙到脚不沾地,就算是有心也无力。

于是后来我特意掐着饭点在前台等了一下,发现是凌慬的司机。

我告诉他我已经吃腻了,以后不用再送了。

他点点头,叹了口气。

当晚,凌慬给我打来了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他轻轻浅浅的呼吸声,许久没有出声。

我说:「这周周六,宋之恒会来我家见我爸妈。」

半晌,他才开口,「我没想过你们会来真的。」

「小念。」他声音转低,「…… 我错了。如果我说我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错了,我们还有机会吗?」

「你真的能放下宋云念吗?」我平静地说。

六年的追逐纠缠,哪有那么容易死心。

「那你呢?」凌慬突然问,「你对我的感情呢?」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股寂静让我想起了两年前,我从青海回来,面对着重新和宋云念复合的凌慬,也是这样无望又可笑地问他,那我呢?我算什么呢?

那时他也是这样无声地望着我,沉默以对。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凌慬嗓音喑哑,突兀地笑了一下,「小念,你知道吗?一想到你会嫁给宋之恒,和他上床、接吻,结婚生子,你之后的人生都不再有我的参与。我的心脏就好像被什么生生割出了一道口子,疼得我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他喃喃,「明明宋云念结婚的时候,我都没有那种痛得快要活不下去的感觉。」

「王桢说我喝醉后,嘴里反反复复喊着小念。他本以为我叫的是宋云念,甚至掏出手机给她打了电话,直到他听见我念出你的名字。」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完了。」

「林念,这是你我认识的第十六年。」他低声说,「我爱你。」

这三个字从凌慬口中说出来,我以为我会心潮起伏,失眠一整夜,然而事实是那晚我睡得很好很安稳。

犹豫和动摇,更是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情。

朋友知道后,本来准备一大兜子话想来骂醒我,让我摆正立场看清现实,结果反倒被我的冷静惊住了,犹犹豫豫地问我是不是还没反应过来凌慬在说什么。

跟爸妈提前说好要带男朋友去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其实也有些犹疑。

这些年里,我对凌慬的用情程度,他们看在眼里,心有余悸。

好不容易求仁得仁,终于等到凌慬回过头来找我,我却又不要了,转而另寻新欢。

尤其那个人还是宋云念的亲弟弟。

很难不让人觉得我是妒忌过头黑化了,蓄意报复他们。

「念念,你真的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爱上别人吗?」朋友那天也这么问过我。

并不是这样的。

我对凌慬的失望在这漫长的时光里逐渐累积,爱上他我只用了一瞬,却花了十年的时间去治愈他给我的伤害。

宋之恒只是出现得刚刚好,他斩断了我对凌慬的最后一丝侥幸,让我可以毫无留恋地全身而退,让我发现自己还有爱上别人的能力。

「如果能被你喜欢,一定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事情。」

我的生日会上,宋之恒目光柔和,然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因为他是宋云念的弟弟,这几年中我们三个人的纠缠和所发生过的一切,他通通看在眼里。

起哄声中,他望向凌慬,扬唇道:「还要感谢凌哥帮我牵的红线。」

凌慬与他对视,没有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稍后就是收礼物的环节。

以往的每个生日,我都会提前花费数日之久为凌慬准备礼物,而到了我的生日,他惯常会对我说声生日快乐,然后递给我一个红衣服的不倒翁娃娃。

这样的不倒翁,我集齐了 15 个。

今年大概也不会例外,我笑笑地收下,随手将盒子放到一边,没有再看。

只是今天的凌慬有些奇怪,在那之后一直看着我,欲言又止。

连宋云念和他说话他都没有仔细听,瞟了吧台边的我一眼,脚步挪向我。

但宋之恒抢先拉走我,在我唇上重重亲了一口。

我懵了一下,问他做什么。

他无辜地解释,「大冒险要我亲现场的一个女生,还有别人能给我亲吗?」

我摸了摸发烫的脸,只想找个借口躲进洗手间。

凌慬的礼品盒一直被我放在角落,几天后才想起来拆,这才发现他送的是一条穿着玉坠的同心结。

记起来,我第一次跟他表白心意的时候,送的就是这个,那时候还在上高中,看了几集古偶剧,傻乎乎地觉得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更有意义,于是就在他生日当天给他了。

后来我问起过,凌慬说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这条应该是新做的,绳结打得有些松散奇怪,一看就是出自他之手。

「这是谁送的?」宋之恒笑着问,

随即看到礼物包装上的名字,笑容淡了。

我知道他爱吃醋,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送这个。」

「不喜欢,那给我吧。」他伸手接过。

一小时后我刷到一条朋友圈,宋之恒把同心结套在了西施犬脖子上。

不得不说,他真的有点坏。

(完)

备案号 YX110Yg7G15

珍珠鸟​

在昏暗的密室里,我有些分辨不清,下意识去探黎尧的手,碰到的却是紧紧握在一处的双手。

我没吭声,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我的心,意外的平静。

甚至我脑海里已经自动响起黎尧低沉又无奈的嗓音。

「小九,清儿只是我的妹妹。」

可我,是他女朋友啊。

出了密室后,我去了趟洗手间。

我对着镜子擦去今天精心挑的口红,抬眼看见黎清走了进来。

「阿尧今天会送我回去。」

黎清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抿嘴的时候梨涡若隐若现,眉梢上沾着洋洋得意,语气里的挑衅意味丝毫不掩饰。

「好。」

我扯了扯嘴角,将情绪藏到眼底。

我走了出去,正好撞见门外等着的黎尧。

他手里还提着黎清的包。

「小九,清儿今天想让我送她回去,你……」

黎尧的声音一贯好听,从前他发给我的语音每一条我都收藏了起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掏出耳机反反复复地听,里面藏着我的少女心事,甜蜜又不可言说。

只是以往他的语调清冷,只有提到黎清的时候,才难得沾上点温柔的歉意。

「哥哥,我们走吧。」我还没作声,黎清已经上前挽上了黎尧的手臂,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得逞的笑晃得扎眼。

我盯着黎尧,试图从他脸上看出几分为难,然而没有。

「秦久姐,注意安全。」黎清转了个身,彻底挡住了我的视线,撒着娇拉着黎尧走了。

我盯着他们的背影,微微出神。

哥哥?

黎清只会在黎尧面前一口一个「哥哥」,她最懂怎么做才能触动到他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处。

在我面前永远只会叫他「阿尧」,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熟络称呼,而是暗戳戳地向我宣誓主权。

出了大厦之后,我在街边游荡了一会。

滨城的江水泛着秋天的寒意,今天就套了件薄针织衫外套,现在走在江边街道,有些瑟瑟发抖。

我扶着栏杆,看着江面,昏黄的灯倒映在水面上,一点点被波纹划开,我牢牢地盯着它看,看着它的边缘愈发模糊,到了某个极限,又忽地清晰。

果然,我还是没忍住,落了几滴孤零零的泪。

我急匆匆地伸手要擦,突然感觉后背一暖,眼前还递来一张面纸。

我摸了摸肩头的外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早点回去吧,江边太冷。」身边的人突然开口,声音温柔又磁性,一下子驱走了我的寒意。

我接过面纸飞快地压了压泪痕,又把外套脱了下来递过去,「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我不想留下自己窘迫的一面,哪怕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我不像黎清,挤兑挤兑眼睛,泪水哗地就留了下来。

我只喜欢一个人缩在没人的角落里,低声啜泣,带着一身粘腻的汗,沉沉睡去。

连梦里都是黎清哭着拉走了黎尧,只剩我一个人留在原地,手上攥着根棒棒糖,滑稽又无措。

黎清是黎尧的妹妹,没有血缘关系,但是黎尧却分外疼爱她。

只要黎清撇撇嘴,梨涡挂上泪滴,黎尧就会抛开其他所有,耐着性子哄她,直到她破涕而笑。

黎清比我们小 3 岁,6 岁那年才进了黎家的门,严格来说,我和黎尧才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

但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我和黎尧上初中的时候,她还在小学,上高中的时候,她还在初中。

她总是落我们三届,我松了一口气,我终于不用听到黎尧天天挂在嘴边的名字了。

高二的时候,黎尧由于身体素质极好,被航空公司挑了去做飞行员,我知道,这也正是他的梦想。

大二那年,他来我在的城市出差,我借着酒劲跟他表了白。

黎尧哑着声说「好」。

贯穿整个青春的暗恋与陪伴,总算有个如意的结果。

直到黎清考来了我所在的大学。

「小九,她比我们小,拜托你多多照顾她了。」黎尧很少这么低声下气地同我讲话,纵使我再不情愿,我也只得再三退让。

「你和黎尧在一起了。」我去接黎清的第一天,她就冷着声,没有任何询问的意思。

「清儿……」我话还没说完,黎清拉着行李就大步走向旁边,把手上的包塞到了一个学长手里。

后来还是黎尧打电话问我,我才知道,黎清跟那个学长在一起了。

黎尧质问我,为什么不好好看着黎清,她还被学长带去了酒吧。

我挂完电话,心如同掉进冰窖,寒意四起,握了握手,指腹麻如针刺。

我忐忑不安的心直到黎尧告诉我黎清分手的那一刻,才彻底落实。

黎尧向公司申请了调班,直接飞来了滨城。

恐怕,这就是黎清想要的吧。

我常常想问黎尧,为什么,明明我比黎清更早出现在她身边,也更懂事,但他的温柔和妥协从来不会留给我。

想想又觉得发笑得很,明明我和黎清都在一个学校,她就是有办法拿捏住黎尧,让他丢下我这个女朋友,送她回去。

回到寝室,我才点开黎尧给我发的十几条消息,还有几通未接电话。

「小九,你回来了吗?」

「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清儿分手了,心情不好,想拉着我说会话。」

「我是她哥哥,我得照顾好她。」

「小九,你还没回来吗?」

「公司明早安排了任务,我得先回酒店了。」

也许是今晚的江风吹散了我心头说不清的情愫,此刻我的心异常的平静。

从小到大,我最讨厌做的就是选择题,做不好那就选择避开,我也不想把这道难题丢给他,问他是选我还是选黎清。

这种话在我看来,很幼稚。

还是说,其实我心里早就意识到,黎尧永远不会坚定如一地选择我。

就像小时候袋子里最后一根棒棒糖,最后只会出现在黎清手中,就像西瓜正中心最甜的那一口,黎尧总是回先挖给黎清。

「她是妹妹。」

原来这么多的选择题,黎尧早就给出了答案。

「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谈谈吧。」

发完这句话,我就闭上了眼,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平静。

梦里黎清使着性子拉走黎尧后,我没有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而是转身离开。

就在我准备给黎尧发消息想约他出来好好谈谈的时候,手机正好显示黎尧的来电。

「小九,清儿这两天有没有找你?」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急促。

我皱着眉,右眼皮隐隐跳动,「没有,怎么了?」

「我刚刚收到清儿的语音,那边声音嘈杂,不知道是去了酒吧还是 KTV。」

黎清这次又想做什么。

我没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小九,你去问问她同学好不好,你跟她一个学校,只能让你去打听打听了。」

我从未听过黎尧如此卑微哀求的语气,你看,黎尧总是会把黎清放在第一位,哪怕那晚他已经察觉出我的不对劲。

我深吸一口气,「好」。

这是最后一次,奉上我的妥协。

好在黎清入学这么久,大大小小也找我帮过不少忙,加的部门里也都是我的熟人。

我挨个给部门的人打了电话,问她们最近是否有部门团建活动,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

我突然想到她刚分手没多久的那个学长,还好我在校园里见过几次,篮球社社长。

我拖了好几个同学帮我去问问,都说社长早就带着新女友出去玩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我直接找到了黎清班上的同学,才知道,原来黎清拉着几个同学去 KTV 玩去了。

我给黎尧发了消息,「我陪你一块去吧。」

黎尧来的时候是坐着一辆车来的,我看了看车标,又看了看主驾驶的人,意识到这应该是他航司的同事。

我坐上车,报了地址,瞥了眼身旁的黎尧,好看的眉头紧紧蹙着,长眸半眯,尽是疲惫和担忧。

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从小到大,每次看到黎尧这副表情,我都知道一定是黎清犯事了。

但是只要黎清一哭,黎尧那些责备的话和神态又会尽数收去,转而轻声细语地安抚她。

「这是我同事,宋之庭。」黎尧

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鼻尖萦绕着车里淡淡的香味。

是蔚蓝。

那年为了庆祝黎尧顺利进入航司,我掏出我的小金库,去商场买了瓶蔚蓝香水。

我小心翼翼地把礼盒递给黎尧,里面不仅仅是一瓶当时对我而言很昂贵的香水,还有我无法言说的少女心事。

黎尧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温润如玉,「谢谢你,小九。」

当晚黎尧就喷了这瓶香水去吃饭。

我坐在他旁边,轻轻嗅着他身上散发的香水味,晕乎乎,心如鹿撞。

然而下一秒黎清说出来的话,却让我的心猛地一滞。

「哥哥,你喷了什么呀,好难闻。」还用手捏住了鼻子。

大家一时盯着黎尧看,他的耳垂迅速泛红,终是抵不住,他起身脱了外套,全程一个眼神都不敢给我。

那是个夏日傍晚,不知道是不是包厢里的空调温度太低,我的双手双脚冰得发麻,回家在被窝里捂了好久都没用。

现在细细想来,从那以后,我好像就再也没在黎尧身上闻过这个味道。

我紧了紧眉,突然想到前几天晚上江边遇到的人。

他给我披上外套的时候,带着股暖暖的木质香调,在眉心处晕开。

3 .「到了。」

主驾驶位上的人突然开了口,声音和那晚江边的人倒是很像,我不由得投去目光,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看来当飞行员的都得样貌出众啊。

黎尧急匆匆开了车门,我们也跟了上去。

我在后面看着黎尧一间间的开门查看、道歉,心底慢慢爬满密密麻麻的酸涩。

找到黎清的时候,她头发乱糟糟,浑身酒味。

「清儿,谁允许你出来喝酒的?」黎尧的嗓音夹杂着少见的怒气,看来这次真的很生气。

「哥哥,为什么他不要我了,为什么他转头就去找了别人啊?」黎清拖着尾音,带着哭腔,任谁听了都有些心疼。

包厢里的灯光很暗,我瞧不出黎尧的神色。

黎尧扶正她的身子,帮她收拾衣服和包。

「哥哥,是清儿不好吗?为什么都不喜欢我?」

黎尧没回她,跟她那些同学打了个招呼,半搂半抱着把黎清扶了出来。

「哥哥,你不喜欢清儿吗?我不想做你妹妹了。」黎清哭出了声,借着大堂的灯,她的梨涡也泛着红,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哥哥喜欢清儿,最喜欢妹妹。」

黎尧终是败下阵来,说着黎清爱听的话,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

宋之庭去把车开了过来,黎尧把黎清扶上了后座,我看着他们,叹了口气,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我先送他们回酒店,然后送你回去。」宋之庭偏过头看着我,声音清朗,我缓了缓神色,点头示意。

我闭上眼,听着后面的嘈杂私语,我才意识到,原来一直以来,需要做选择题的不是黎尧,而是我。

选择继续委曲求全,还是选择彻底离开他。

宋之庭把车子开到了酒店。

「小九,等我解决好就来找你,」黎尧终于意识到车上还有个我,「宋之庭,麻烦你先送小九回学校了。」

我没回头,侧头看向窗外,黎清被黎尧搂在怀里,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她的脸。

我对上她的视线,她的眼神,分明是清明的。

纵使我有心理预设,但是心依旧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血汩汩地往外冒,我狠狠咽了下口水,喉头一片腥咸。

「秦小姐,我送你回学校。」宋之庭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不小。

「好,谢谢,叫我小九就行。」

车子慢慢启动,我闭着眼,眉心处绕着淡淡的木质檀香味,我的心绪渐渐平稳。

「我们这个月刚好来滨城出差,黎尧得一直住在酒店。」我没想到宋之庭会主动开口跟我聊天。

其实我之前来酒店找过黎尧,那天是我的生日,黎尧说好要陪我,我在房间里等了很久很久,等来他的一条消息,「小九,清儿分手了,我现在走不开。」

我不得苦笑,黎清是特意算好了吗?

「你不住里面吗?」我接过他的话茬。

「我家就在滨城。」宋之庭偏过头来,脸上化开一个温润的笑。

「我挺喜欢滨城的。」

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我就会去滨江路,在江边散散步,闭着眼吹着夜晚的江风。

唯有江风,一次又一次的吻去我的泪。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前几天晚上,我在滨江路碰到一个男生。」

「是我,」宋之庭抿了抿嘴,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那几天跟家里人闹不愉快,去江边吹吹风,正好碰到你。」

「我看你情绪低落,漫无目的,就多注意了一会。」

我脸微微一热,有些不好意思,上次江边偷偷哭被他撞见,今天这个尴尬的场面也被他看了整个过程。

我干咳两声,掩饰一下尴尬。

「我给你讲点我开飞机时候碰到的好玩的事儿。」宋之庭许是察觉出我的尴尬,转移了话题。

「好呀。」

宋之庭没有看起来那么清冷,相反他很健谈。

他给我讲他最开始训练时候的紧张害怕,给我讲第一次开完飞机下来后腿都在抖,还给我讲他们公司里的一些八卦。

我突然想到黎尧,他从来不会主动给我讲这些,哪怕我很好奇,我也不会多问,我怕打扰到他,只要知道他平安就好。

每次好不容易见面了,也都是黎清缠着他的胳膊,问东问西,我就跟在后头静静地听。

「那你看过海吗?」我忍不住发问。

「经常看到,有时候开直升机出任务,经常在海上飞。」

「我很想看海,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

「下次我出任务去海边的话,我拍视频给你看。」

「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宋之庭一定会说到做到,我也不明白,我会从一个相处不过几个小时的人身上得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快到学校了。」

「就在门口吧,我们学校车不让进的。」

宋之庭在门口停好车,我道了谢,收了下东西就下车了。

还没走进校门,身边跟上了一个人。

「太晚了,我送你回宿舍。」

「好。」

「高中的时候,跟父母闹不愉快,那会只想着逃离他们的束缚,早早就进了航司,现在突然觉得有些遗憾。」

「遗憾什么?」

「遗憾没有一个难忘的大学时光。」

「其实,大学时光也没有多好。」我试图安慰他,想想我的大学,无非也就是三点一线罢了。

「那你以后多给我讲讲好吗?」

我侧过头去看着他,宋之庭很白,路灯照得他的肤色更是冷了几分,衬得眼睛像块黑曜石,里面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好。」

打开手机,没有收到黎尧的任何一条消息。

不过也在我预料之中,他现在肯定全身心地在陪着醉酒的黎清。

我点开他的聊天框,编辑了一行字。

「黎尧,我们分手吧。」

点击发送。

告别也不是很难,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启齿,也没有想象中痛苦的涕泗横流。

从记事起,我就一直跟在黎尧身边,他去哪我就去哪,我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他的身影,只不过后来还多了个黎清。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男生向我表过白,但我好像一直就是铁了心想跟黎尧在一起。

现在细细回想,黎尧接受我的表白跟我在一起之后,跟以前又有什么分别呢?

我还自以为夺了些给黎清的爱而心存愧疚,所以只要是帮黎清的忙,我都尽力而为,现在看看,黎尧怕是在心里根本就没给我拨一点位置吧。

我和他不应该这样,好像也只能这样。

我闭上眼,沉沉睡去,鼻腔里似乎还有残存的檀香味。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手机上多了很多未接来电,黎尧打来的。

我解锁屏幕,看到

往下翻了翻,看到了宋之庭昨晚给我发的消息。

「我到家了,晚安。」

不由得想到之前,我经常给黎尧发信息,看起来就像在做生活汇报,诸如「我吃饭了」「今天吃了两根冰淇淋」「今天下了大暴雨」等等。

我怕黎尧嫌我话多,可我也怕如果我不说,那聊天框真就看起来空空荡荡,少得可怜了。

我也不知道黎尧有没有看懂,我跟他汇报那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他,我很想他,想到无论做什么事第一反应都是去告诉他。

不过那些记录着我所有的卑微、委屈的聊天内容已经被我删除了。

我起床洗了把脸,坐在桌前细细地护肤。

本来想忽略宋之庭的消息,不知怎地,最后还是没忍住给他回了个信息。

「昨晚回来太累了,没看到消息。」

搁下手机,我换了套衣服,打算出门拿趟快递。

刚签完名字,有个姑娘跟我搭话。

我认得她,黎清的舍友。

「学姐,黎清到现在还没回宿舍,她还安全吧?」

「放心吧,她哥哥在照顾她。」

「好,谢谢学姐。」

我冲她点点头,拎着快递就回去了。

买得东西有点多,拆开快递我才记起来这一个月前蹲点帮黎尧抢的一条手链。

卖家说,保平安。

我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对那时蒙昏头脑的自己发嘲。

我看了看售后申明,还好能退货。

肚子不饿,我在宿舍胡乱塞了点面包,写了几个小时的论文,随后蒙头大睡。

最后还是被一通电话叫醒。

「喂?」张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哑。

「今天下班早。」话筒里传来宋之庭清爽的声音,一下子激醒我。

「刚路过你们学校,可以进食堂蹭个饭吗?」他继而进攻。

我想到他昨晚把我送回宿舍,随后低低应了声「好」。

我用清水泼了把脸就下楼了。

快出宿舍门的时候,我拿手机给他发消息。

「你在北门等我,我去接你。」

发完抬眼一看,宋之庭已经站在台阶下了,穿了件简单白 T,一只手插在兜里,定定地看着我。

他站得位置离宿舍门有些距离,还在树下,我一眼就扫到了他,主要也是他好看得有些扎眼。

185 的个子杵在那儿,楼梯上几个女生都忍不住频频回头。

我走了过去,宋之庭脸上的笑也越来越清晰。

「脚不冷?」

我低头看了看,才发现我趿拉着拖鞋就下楼了。

我察觉出他眼中揶揄的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

我向来随意惯了,好像只有跟黎尧呆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打扮打扮自己。

「上去穿上袜子换双鞋吧,我等你。」宋之庭的话透露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缩了缩脚趾头,是有些冷,「好。」

等我换完帆布鞋下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一个女生支支吾吾红着脸从宋之庭跟前走开。

「看样子你还挺受女大学生欢迎。」我走他旁边忍不住调侃了两句。

「公司里也有不少空姐要我

我哑然失笑,宋之庭比我小一岁,虽然看起来个高清冷,相处起来倒还是男孩子气足的。

「学校食堂不是很好吃,要不我请你出去吃?」我看了圈三食堂的菜,没什么对胃口的。

「不用,你最爱吃哪个,我就吃哪个。」宋之庭冲我眨眨眼,眼尾翻着桃花。

他这双眼睛倒是会勾人。

我去点了两碗重庆小面,宋之庭端了过来,热气翻涌。

我隔着雾气看着他,一时有些恍惚,怎么我的生活里一下子就闯进来一个会开飞机的小男生。

连黎尧都没陪我在食堂吃过饭,也不会关心我,爱吃的是什么。

到底是个男生,嗦了几口面,就快见到汤底了。

「我带你逛逛吧,我学校还挺大的。」

宋之庭吸了吸鼻子,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好。」

说实话,我自己都没好好逛过校园,好些地方我都没仔细看过。

从武功林转回来的时候,刚好经过篮球场,一群带着发带、护膝的少年也不怕冷,光着胳膊争着进球。

「我好久没打篮球了。」宋之庭盯着他们看。

忽地一个篮球飞了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宋之庭一伸手就拦了下来。

他拍着篮球往场内走去,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询问,我笑了笑没说话。

20 出头的少年,篮球打得好,很快就融进队伍去了。

宋之庭一连进了三个球,挥挥手说不打了,转而向我跑来。

「走吧,送你回宿舍。」他喘着气,鼻尖冒了一层密密的汗,眼睛亮的惊人,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他笑得这么开心。

黎尧。

估计刚送完黎清到宿舍吧。

在他投来视线的上一秒,我飞快地勾上了宋之庭的手。

我看到黎尧身形明显一震,视线停在我和宋之庭交织在一起的手上。

快走近的时候,我感觉有些尴尬,毕竟宋之庭是黎尧的同事。

我松开指头,突然发现宋之庭握得比我还用力。

「姐姐,别害怕。」他突然凑到我的耳边,吐着温热的气息,挠得我耳根子发痒。

我心头一震。

「小九,我们谈谈好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黎尧眼里写满了震惊和苦楚。

我点了点头,决定还是说清楚。

一旁的宋之庭拉着我的胳膊转了个方向,俯下身盯着我,「姐姐,重庆小面好好吃,下次还带我去吃好不好?」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黎尧听清楚。

宋之庭的眼睛像两汪清潭,明亮又清澈,只是此刻里面流露着显而易见的坏心思。

真是小孩阿。

他揉了把我的头发就走了。

我正了正神色,转过身面对黎尧。

「小九,你是故意的吗?」黎尧哑着嗓子,声音还有些抖。

我挑了挑眉,我还真不是故意的。

「清儿是我的妹妹,我有责任照顾好她,我知道这样会导致我对你有所忽略,但她以后会有她的生活的。」

「黎尧,从始至终我在意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的态度,如果你爱我,不管有几个妹妹,也不会忽略我的感受。」

「小九,我是真的喜欢你,以后我都会改好不好?」黎尧深吸一口气,「你别拿别的人来气我好不好?」

我垂下脑袋,脚尖磨着地上的碎石头。

要是以前,黎尧这么耐着性子哄我,恐怕我早就点头如捣蒜了。

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了点烦躁,他是把哄黎清那一套拿过来哄我了?

黎尧上前一步,我察觉出他想抱我,不由得后退。

「我没拿别人气你,我们已经分手了。」

「小九……」

「或许以前是我太执拗,我很累,不过我现在想开了。」

「你走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说完我没看他,径直上了楼梯。

眼里还是不争气地氲了点水汽,就是想到以前卑微的自己,委屈罢了。

还没进宿舍门,手机就震了几下。

来自宋之庭的消息。

「回宿舍了吗?」他怎么还挺急。

「嗯,刚回。」

「那就好。」

还怕我被黎尧拐走不成?

「明天要看个电影吗?」

「公司发了票。」

又补上一个表情包,生怕我不去一样。

「你明天不飞?」

「调休。」

我看了看课表,没什么课,「好」。

「姐姐,晚安。」

看来我被宋之庭的外表骗了去,看着温柔稳重,实际上是个得寸进尺的小孩。

第二天一觉睡到自然醒,难得好心情地化了点淡妆,虽然技术不是很好。

挑来挑去,套了件薄毛衣加长裙。

宋之庭跟我说,不想开车,想跟着我一块儿挤地铁。

说是想假装一下出门玩的大学生,还特地在校门口等我。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赶上下班晚高峰,地铁上人还挺多。

宋之庭左手抓着上面的栏杆,另一只手拍了拍左边的胳膊。

「抓着我。」

我勾了勾唇,躲开他含着狡黠的眼光,下一秒却被一个刹车跌到了他怀里。

一股温热的气息,带着熟悉的檀香味一下子涌进了我的鼻腔。

人群有些吵闹骚动,我仍然听清了他那句悄悄话,「姐姐,你今天很好看。」

一定是这毛衣捂得人头晕发热,一直到电影结束,我脸上的热度才慢慢褪去。

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外面灌着大雨。

我和宋之庭面面相觑,都没带伞。

宋之庭脱了外套挡在我头上,拉着我往前跑。

我侧过头,看着他滴着水的睫毛,我莫名地很开心,心狂跳地开心。

就像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大暴雨,赤着脚往外跑的那种开心。

但是雨势太大,我跟他还是成了落汤鸡,看着彼此湿透的头发,忍不住笑出了声。

「酒店就在附近,我的房间还在,我带你过去简单收拾一下。」

「好。」

宋之庭把我带到他的房间,跟黎尧的在同一层,心中又勾起不好的回忆,仿佛又看到那个拿着蛋糕蹲在走廊地上的自己。

「我家在滨城,所以很少来住,其他同事都住在这。」

宋之庭开了房门,但他没进去。

「你冲个澡,衣柜里有我的衣服,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换上。」

「我去同事那儿冲个澡。」

我点点头,关上了门。

房间里都弥漫着蔚蓝香水味儿,看来他真爱这个味道啊。

我穿上浴袍,准备出门找服务生帮忙烘干一下衣服,刚关上门,胳膊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小九。」

是黎尧。

我回头看着他,他眼底的愤怒一点儿都不掩饰,黎清做再过分的事我都没看他有过如此失态的表情,他在气什么?

我只觉得好笑,从前找他好几次都没见着,现在刚从一个男人房间里出来就被他撞见。

真是讽刺。

「你为什么在这儿?」他在质问。

我张了张口,发现好像也说不清,索性就不解释了。

「小九,你要是想气我,不必这么糟蹋自己。」黎尧拧着眉,眼里充斥着失望。

糟蹋自己?他还没搞清楚,就这么认为?

黎尧伸手想推开房门,那个样子恨不得要找宋之庭打一架。

「你做什么?」宋之庭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拽住黎尧的胳膊。

「我想问问你做什么?为什么把小九带到酒店?」黎尧用力咬着牙关,手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她淋雨了,过来换下衣服。」宋之庭冷着脸,平日里漂亮清散的眸子,此时沾了些许隐忍和怒气。

黎尧的脸色僵了僵,我挣脱开他的束缚。

「小九,我们谈谈好吗?」黎尧压着怒气,声音缓和许多。

我看了看宋之庭,他没说话,咬了咬牙关,脸色看起来也不大好。

「好。」

黎尧把我带到他房间,倒了杯温水给我。

他坐在沙发上,抓着我的手。

「九儿,清儿爸妈去世的早,我爸妈从小就让我好好照顾她,她那么小没了爸妈,我很心疼她,但我所做的完全是处于一个哥哥的角度。」

「但她不是。」我把手抽开。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清儿确实影响到我们了,以后我一定会说她,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算了吧,黎尧,主动迎合一个人这么多年,我累了。」

我起身,打算终止这场无意义的对话。

黎尧拉住了我的手,「你喜欢宋之庭?」

我没说话,我感觉他现在的情绪有点激动。

「你真的要跟我的同事在一起刺激我吗?」

我回头看向他,突然感觉他有些陌生,可能这么久,我对于他的喜欢只是一种习惯。

我猛地意识到,其实我不了解他。

「那你呢,带着你的妹妹,刺激我这么久。」

我不顾他错愕的表情,甩开了他的手。

我承认,那天晚上我主动勾宋之庭的手,确实是起了点小心思,但不是刺激他。

我只是想告诉他,我的世界不是只为他一个人开放,没有他我不是不行。

我只是想告诉他,我不喜欢他了。

我打开门,发现宋之庭一直在门口等我。

他的视线越过我,看向了我身后的黎尧,眯着眼,透着警告。

「走吧。」他牵起我的手,把我带回了房间。

「他跟你说什么了吗?」宋之庭试探地问了一句,漆黑的眸子里透着小心翼翼。

我知道他其实想问我跟黎尧说了什么。

「我以后跟他,互不打扰。」

宋之庭的眉头松了松,唇角勾出一个小括号,「过两天我要去青岛出差了。」

「等我回来,姐姐。」

我能感觉出来宋之庭喜欢我,大男孩藏不住心思,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里满是欢喜。

只不过我没有点破。

宋之庭离开滨城前一天,又来了趟我的学校。

他说太想食堂里的重庆小面了,就馋那个味道。

我笑了笑,没说话。

宋之庭去了青岛之后变得很忙,但他每天依旧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跑过来跟我分享。

「姐姐,我要起飞了。」还配了张穿制服的照片,帅的晃眼。

「姐姐,青岛这边的海鲜好好吃,下次带你来吃。」

「姐姐,今天青岛这边公司有空姐要我

我没搭理,他还展开描述细节,直到我说「别给」,他才肯道晚安去睡觉。

我跟他说,最近有点忙,他还是照旧给我每天汇报。

「没事,你可以不回,但是我想给你分享。」

忙了两周的论文终于结束了,刚回寝室,就接到了宋之庭的电话。

「猜猜我在哪儿?」话筒里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我的心小小地波动了一下。

我戴上耳机,调高音量,细细地听那边传来的声音。

有风,有水。

「你去海边了?」

「嗯。」

我闭上眼,听着海风吹过话筒的沙沙声,海水冲上礁石的拍击声,和宋之庭细细的鼻息声。

我们一时都没有说话,他的鼻息声让我感觉他近在咫尺,但是海水声又分明告诉我他在远隔万里的地方,看着不一样的风景。

「下次一定带你去看海。」他的声音被海风吹散,但是却留在了我的心里。

「你可以开视频。」

「我想让你亲眼看到。」还挺倔强。

「好。」

「秦久,我喜欢你。」

「姐姐,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好。」

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我感觉我的心跳得比耳机里的电流声还快。

我拍了张照发给他,「你爱吃的。」

我面快吃完了他还没回我。

就在我准备起身的时候,对面放下了一碗小面,热气腾腾,后面是张熟悉的脸,笑意盈盈。

怎么还搞闪现这一出。

我拍了张他嗦面的照,发到他的

宋之庭扫了眼手机,抬头看着,舔了舔嘴边的红油,「幼稚鬼。」

吃完小面,宋之庭牵着我的手在操场上散步。

「你怎么进校门的,最近得刷卡呀。」我有些好奇。

「凭借美貌,蹭了别人的卡进来的。」宋之庭脸皮还挺厚。

「我申请调回滨城这边了,以后主要都是在这边,偶尔去出差。」宋之庭摩挲着我的指关节,有些酥酥麻麻的痒。

「那什么时候能看海呢?」

「下次飞青岛的时候,你来坐我的航班。」

「好。」

天边烧得火红,傍晚的风拂过我的脸颊,清凉舒爽,就好像埋进了揉碎的云里一样。

宋之庭把我送到宿舍楼下,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宋之庭的睫毛很长,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像只小狗。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宋之庭,你喜欢我什么?」

「漂亮、温柔。」

「那你们公司里空姐肯定比我漂亮多了。」我翻了翻眼皮子,弟弟就是会贫。

「才没有。」宋之庭顿了顿,「你那天拎着蛋糕蹲在酒店走廊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我看你哭了很久,尝了一口蛋糕,随后又扔进了垃圾桶。」

怎么我狼狈的时候,都能被他撞上。

「所以你是可怜我咯?」

「才不是,我们公司空姐被辞退的时候哭得那么惨,我觉得可怜,但也没喜欢人家呀。」

嗯,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姐姐喜欢我什么?」

宋之庭说话的时候,两坨小奶膘一动一动的。

我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

「喜欢你的小奶膘啊。」

「那你瞅瞅,我脸上的肉是不是少了些。」

我托起宋之庭的脸,左瞧瞧右看看,「没有唉。」

宋之庭眯了眯眼睛,掐住我的腰,手心烫的惊人。

「不管,姐姐明天去公司陪我吃饭。」

「怎么,一个人吃不下?」

得寸进尺。

「嗯。」宋之庭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当我掐着点站在宋之庭公司门口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竟然已经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我探头张望了下,没看到几个人影。

我站在大柱子后面,划开手机,给宋之庭发了个消息。

「我到门口了。」

发完,眼前就被一片阴影笼罩。

「小九。」

我抬头对上黎尧的视线,好久没见,他瞧着比以前更加阴郁了。

我有些好奇,他怎么还留在滨城,但我没问,没必要。

「小九,我申请留在滨城了。」

我点点头,哦,挺好,反正黎清也在。

「小九,你不要跟宋之庭在一起好吗?你们才认识多久。」黎尧抿着嘴,眼里泛着哀求的波光,「哪怕你现在不想接受我,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跟宋之庭在一起,不是为了气你,因为互相真心实意的喜欢,我也更不会考虑你的感受不和他在一起,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许是被我坚定的眼神灼到,黎尧微张着唇,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就在我思索如何离开的时候,我瞥到眼倩丽的身影。

「秦久,你已经跟黎尧分手了,为什么还要来缠着他。」黎清瞪着大眼,声音尖锐刺耳,上前一把把我推开,我一个踉跄,险些撞到后面的柱子上。

「清儿,你在做什么?」黎尧一把拉住黎清,满脸愠色。

「凭什么她能跟你在一起我就不能,凭什么从小到大你总是在夸她乖巧懂事,」黎清涨红了脸,颤着声,彻底失态,「我不想做你妹妹,为什么你就不能多看看我,她现在已经不要你了,你怎么还想挽回她!」

黎尧一时愣住,双眼微微出身,嘴里小声念叨,「黎清,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对我好是不是就想哪天能够毫无愧疚的离开我,然后跟秦久双宿双飞。」黎清偏过头来伸手指着我,好像我才是那个横插在他们中间的人。

「黎清,你够了!」

到了饭点,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进出,不停地往我们这边张望。

黎尧皱着眉,脸上写满了局促,在他的人生中,鲜少有这么尴尬的场面。

我无心细听他们的对话,正准备给宋之庭打电话的时候,手突然被人牵住。

「麻烦你们兄妹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的女朋友,有什么事情你们自己回家关上门慢慢吵。」

我偏过头看着宋之庭,他的下颌棱角分明,眼尾上挑,板着脸的时候,真有些凶巴巴的。

宋之庭把我带进了公司。

「你怎么这么迟才出来。」我往嘴里塞了口米饭。

「领导跟我说了点事儿。」宋之庭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意盈盈。

「宋之庭,我发现,你还挺腹黑的。」

宋之庭拿筷子的手一顿,眼神闪了闪,「姐姐,我可是人畜无害的弟弟。」

「你早就知道黎尧留在这儿对不对?」

「哪有,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不带出来炫耀炫耀吗?」宋之庭往我嘴边凑过来一个鸡蛋,两坨小奶膘快被翘起的唇角顶上天了。

我狠狠咬了口鸡蛋,心中翻了个白眼。

「姐姐,20 岁的弟弟可遇不可求啊,你要好好把握住。」

不正经。

我端着餐盘就要走。

「哎,别别,弟弟永远爱姐姐!」

其实,我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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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尘​​毕业散伙饭当晚,他搂着新交的校花女朋友,周围人都在起哄,让他也给我这个青梅竹马介绍个对象。

他瞥了眼坐在角落里的我,对他那群朋友说,她这傻大个儿,长着一张别人欠她钱的脸,有谁要啊。

我把自己缩进阴影里,害怕别人看见自己压抑的眼泪。

丑女没有资格哭,这是我当初和他成为青梅竹马时得到的第一个教训。

1

和钟杉认识那年,我刚刚九岁。

爸妈因为工作调动来到这个城市,我家和他家成了邻居。

妈妈带我认识他的时候,我怯怯地站在她身后,看着面前这个漂亮到有些嚣张的男孩。

想要靠近他,又本能地觉得危险。

最后我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把不舍得吃的桃子味棒棒糖递给他,向他示好。他一把将棒棒糖打掉,向他妈妈大喊道:「我不要和这个傻大个儿玩!」

这是他给我的第一个称呼,往后十多年,我都很少听到过他叫我的名字。

他从来不好好叫我,总是给我取各种调侃意味的称呼,又会在我彻底沉默之前,再装作生气地叫我名字,支使我给他做各种事情。而我每次都吃他这套。

我随爸爸的身高,当其他女孩子还是娇小玲珑的小麻雀的时候,我就已经成为了麻雀群中那只显眼而又笨拙的猫头鹰。

而且因为随父母调动转学,我又多留了一级。

女孩本来就比男生发育得早,在一帮孩子中,我永远是看起来最突兀的那个。

但身高并没有能成为我的保护伞。

看起来沉默、懦弱,个子还那么突兀的女孩,天然就是沙包一样的存在。

可当我被一帮男生女生堵在学校厕所,被他们用可乐浇头的那一刻,钟杉冲了进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他像个发疯的小兽,红着眼睛,连同女生在内都被他揍了一遍。

回家的路上,我跟在他后边默默流泪,湿答答的头发趴在我头皮上,黏腻又恶心。

钟杉停住脚步,转过身,抬起头看着我,「别哭了,丑女是没有资格哭的,不知道吗?」

我捂上了自己的嘴。

大概是因为这次「救命之恩」,我对钟杉产生了一种雏鸟对妈妈一样的留恋。

在我还没有意识到喜欢是什么的时候,我就已经满眼都是他的影子了。

这些年里,他约会女孩子,我给他订餐厅;他带妹滑雪,我给他订场馆;甚至他和校花去开房,也是我交的押金。

和别人介绍我的时候,他总是会一把搂过我的肩膀,说:「这是我十多年的好哥们关雎。」

他早就长得比我高了,高了一个头。以我的身高也能抬头去看他下巴的线条和凌厉而好看的眉眼。

但这个时候我也只能努力直起背,向别人微笑附和,「是的,我和他认识十几年了。」

也喜欢了他这十几年。

2

我和钟杉都留在本地上大学。开学报道那天,我帮他收拾完行李,才回到自己的宿舍开始整理。

有人推门进来,我抬头一看,是他的校花女朋友。

钟杉从来没有说过他女友也和我们上一所大学,他甚至很少说她的事。我以为校花也会像他以往多任女朋友一样,一段时间后就会自动更新成下一位。

没想到他们上了一个大学,所以,这是不是说明,他要和她稳定下来了?

我还没来及多想,校花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的时候一脸甜蜜,说话的语气像撒娇,带着南方女孩子特有的娇柔。

我反应过来,对面是钟杉。

我像窥见什么秘密一样,慌乱地翻起衣服,然后装作要去洗衣服推门出去。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电话对面钟杉的嗓音,介于低沉与清亮之间,因为隔着手机,更显性感,少年人的性感。

他说:「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说完还轻笑了一下。

我在门外已经呆了。

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种语气对自己的女朋友说话。

他过往那些女朋友,要么像我一样,前前后后照顾他的心情;要么大小姐脾气,最后一定和他闹到彻底崩盘。

我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认真了。

「他认真了,关雎。」我对自己说。

心口处突然传来一阵痉挛,像被电击中,绞痛充斥着我的胸腔。

我蹲下来,把头埋进膝盖里。

过去那么多年,我不是没有考虑过放弃他。

他还没变成现在这幅海王模样之前,有一年夏天,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还是暗恋。

他会默默地在她抽屉里放上她最爱喝的饮料,会给她带早餐,因为怕早餐凉掉还特意包在衣服里面。而这些,都是我过往对他做的。

我第一次对自己说,放下他吧。

可是我做不到。

从九岁那年从厕所被他带出来开始,看着他、关心他仿佛就成了我的本能反应。他像一种我依赖了十几年的药,戒断反应太痛苦,我戒不掉。

可是那个名字叫作叶初的女孩最后还是拒绝了他。

她大步走进来,把他送的东西放到他的桌子上,对他说:「毫无理由地对一个人好会让人失掉自己。你好自为之。」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我。

3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校花正在化妆。

她从镜子里看到我,对我展露微笑。我有点紧张,对她也点了点头。

以往钟杉的女朋友,对我只有两种态度,要么忽视,要么敌视。

第一次见到这么和善的态度,我有些适应不了。

但,总算不用像个蜗牛一样蜷缩着减少存在感了。

希望以后能正常相处吧,我想。

校花已经开始整理头发,我用余光看到她把头发拢起来,扎成了丸子头。

我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儿。

她很像一个人。

谁呢?

我想起来了,她扎起头发的样子,很像当年的叶初。

我突然很想笑。

原来,并不是我一个人求而不得了十几年。

4

我、校花和钟杉被分到了一个班——服装设计 01 班。

学生会的学姐看到了我之前的作业,希望我帮她设计迎新晚会主持用的衣服。

课堂上,我正在打版的时候,校花围了过来。

她看了看我的设计图,乖巧地说:「好漂亮的礼服,关关你自己设计的吗?」

我没说话,点了点头,算是对她的回应。

校花摸了摸衣服,突然对我展露笑容,甜甜道:「关关也帮我做件礼服好不好?我正发愁找不到迎新晚会节目的衣服。不用特别复杂,你这么厉害,一定很快就做出来了!」

钟杉听到她的声音,抬起眼皮往这里看过来。

校花见状挽起他的胳膊,撒娇道:「杉哥也想看我穿礼服对不对?」

她明明是在对他说话,眼神却向我瞟了过来。

钟杉把眼睛挪回自己的图纸上,漫不经心地对我说:「你有空的时候就帮她一下。」

我捏紧了衣料,强迫自己挺直背脊,说:「对不起,要帮学姐做这件礼服,我实在没有时间了。」

钟杉闻言诧异地抬眼看了我一眼。

这对他来说肯定是陌生的感觉。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对他来说根本是不必挂在心上的小事。就像以往他吩咐我给他和女朋友订酒店、订场馆一样。他随口一说,我费心费力,这中间的过程,他根本不会问。

可第一次,在这样的「小事」上,我没有顺着他。

5

迎新晚会还是出岔子了。

晚会即将开始,我给学姐设计的那件礼服却不见了。

明明开场前我把它带到后台存放在了衣柜里。

衣柜是公用的,也没有带锁。

可是谁会拿一件晚会礼服呢?

校花唱开场曲的时候我得到了答案。

那件我熬了三个大夜做出来的礼服,穿在了她的身上。

珍珠鱼尾裙将她的身型衬托得更加婀娜多姿,舞台中间的那束灯光打在她身上,好像小美人鱼公主在唱歌。

我已经看到台下有男生开始吹口哨。

学姐气急败坏地找到我,我正要解释的时候,校花从舞台退场回到后台,看见我立刻扑过来,握住我的手,对我说:「关关,谢谢你帮我做衣服,实在太美了,今晚节目这么成功都是你的功劳。」

学姐看看她,又看了看我,意思是让我给她一个解释。

我低下头,说:「不是我。我没有给她设计衣服,这件衣服就是我给学姐做的。」

校花立刻放开我的手,「关关你在说什么啊?这件衣服明明就是你答应给我做的啊。」

她的闺蜜在旁边附和,「是啊,课堂上我们都听到了。」

钟杉此时正好走进后台,应该是来接校花出去到观众席的。

校花牵住他的胳膊,问他,「那天课上关关答应帮我设计衣服,你也听到了对不对?」

钟杉看到了面色不善的学姐,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我咬着嘴唇看着他,期待他帮我说一句话,只是一句话,一句事实而已。

他低下头,说:「我不知道。」

我松开了咬住嘴唇的牙齿。

果然。

他知道得很清楚,校花这是在故意给我下马威。

一个在男朋友身边十多年的异性「哥们」,任谁心里都过不去。

哪怕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对我根本没有想法。

可他喜欢她,所以宽容了她的「任性」。

宽容她,那就只能牺牲我。

6

迎新晚会后,钟杉那帮朋友要给校花庆功,也拉上了我。

饭桌上,钟杉一直不看我。

我刻意盯着他,他回避了我的眼神。

可等到他那帮朋友要劝我酒的时候,他的手挡在了我前边,冷着脸说:「她胃不好,不喝。」

那帮朋友愣了愣,嘻嘻哈哈插科打诨了过去。

我看见了校花冷冷盯着我的神色。

我面无表情,心里却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就是这样,每次在我想要远离的时候,他总会再透露出一丝不动声色的「哥们儿间」的照顾。

而我,就像一个沙漠中干渴已久的旅人,看见前方这一点绿洲,就会继续迫不及待地继续赶路。

可那绿洲终究是海市蜃楼。

十多年了,我终于能够认清这个事实了。

7

我开始刻意减少回钟杉信息的频率,在他有事找我的时候,我也不再随叫随到,而是以忙作业、忙活动为借口推脱。

钟杉也许是察觉到了,也许是不耐烦了,总之,他也渐渐不怎么联系我了。

但我仿佛出现了严重的戒断反应。

我吃不下饭,有时会失眠。

手机一响,我就会条件反射地拿过来,看是不是他。

那种期待是又盼望不是的心情,上上下下,反复煎熬着我。

终于某天赶着上课出宿舍楼大门的时候,我撞上一个人,跌倒在地上的时候头无比眩晕,甚至出现了瞬间的耳鸣。

被我撞上的女生拉着我的胳膊,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看向她。

叶初。

8

叶初跳了一级,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学姐了。

我问她还记不记得当年钟杉暗恋她的事,她笑着说:「早就忘了。」

然后她突然问我:「你呢,怎么样,还喜欢着他吗?」

我一惊,苦笑着问她:「原来我这么明显吗?」

她点点头,「不知道的人只能说他在装傻。」

我看着眼前的咖啡发呆,良久说道:「我已经决定离开他了。」

「好事。」她把咖啡一饮而尽,「早点开始新生活。对了,说到这儿,关雎,你有没有兴趣做模特啊?」

我诧异地看着她,觉得她在和我开玩笑。

模特,应该不是光长得高就能当的吧?

钟杉当初说我长着一张别人欠我钱的脸不是没有原因的。

从小周围的亲戚长辈就说我是一张「鲶鱼脸」,眼睛虽然不小,眼白却大过瞳仁,任谁一看都觉得不讨喜。

过年的时候,亲戚家别的小孩一笑,长辈们就会抓一把糖塞给他,我默默地站在一边,糖盒分到底了长辈才会匆匆塞给我两三颗。

曾经有同学更是直接地对我说:「我看着你就觉得你有抑郁症。你能不能多笑笑?」

我扯出一个笑脸,她夸张地捂脸,「别了,我怕奶茶都缓解不了我的惊吓。」

久而久之,我只剩下一张脸,就是面无表情。

像曾经小时候面对霸凌我的那些人、面对那些嫌弃我「鲶鱼脸」的长辈那样,面无表情,没有回应,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在我这都得不到反馈。

这样,他们也就无视我了吧。

但有些话,听过了就再也忘不掉。

所以虽然学艺术,这么多年,我却很少打扮自己。

我害怕面对自己这张脸。

9

叶初二话不说直接把我拉到她的工作室。

她和朋友合开了一家原创设计女装网店,现在已经是某 APP 上粉丝几十万的新晋头部商家了。

她的化妆师朋友在我脸上一顿忙活,然后叶初又塞给我一件当季新款让我换上。

等我从换装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面前的俩姑娘勾肩搭背。

叶初昂着脸对她朋友说:「我找的人,怎么样?」

她朋友把棒棒糖塞进嘴里,双手鼓掌,「绝了,完美。」

我这才转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叶初的衣服显然不是什么甜美可爱风格,而是全黑,哥特感设计,但是锁骨、腰间等关键处处皆是心机。

镜子里的那个女孩肤色冷白,狭长的眼睛轻轻一瞥,满目冷淡,却有种勾人的欲望感。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

叶初给自己的原创风格定义为「哥特性感厌世风」。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可就这个表情被她捕捉到,硬让我再飞个白眼给她。

她夸张地喊她朋友看我,「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感觉?」

她朋友更夸张,对我大吼,「妹妹,保持住,待会摄影师来了就这么翻。

正当俩人闹腾的时候,有人轻轻敲了敲摄影棚的房门。

化妆师姐姐眉飞色舞,「来了。」

她拉开门,一个男孩走了进来。

一双干净的狗狗眼,肤色白皙,干净柔和,微笑起来的眼神让人如沐四月春风。

他乖巧地对叶初她们打招呼,眼睛环顾四周,最后定在我身上,向我伸出手,「你好,我叫林之舟。」

10

叶初拉过他向我介绍,「我弟林之舟,今天的摄影师。不要客气,有啥话直接提。他要折腾得你累了,和我说。」

化妆师姐姐在旁边捂嘴笑,叶初并没有发现自己话里有什么歧义。

倒是林之舟红了脸,看了我一眼又迅速转移视线,不好意思地笑着制止了他姐。

我发现,他笑起来有小虎牙。

林之舟看起来还没我大,拍出来的照片却吊打我校同级摄影系,而且他的风格不像其他摄影师。一般摄影师对模特都是鼓励为主,会非常积极地鼓励你再笑一点,或者头转到什么角度、用什么姿势。

我很害怕这种鼓励,会有一种满足不了别人期待的压力感。

钟杉曾经有一阵迷上过摄影。我拜托他帮忙拍参加比赛用的生活照。他拍了几张就撂了相机,对我说:「你会不会拍照?哪个人照相会摆出这么僵硬的表情?」

最后我从这几张废片里挑出一张洗出来贴在了简历上。

果不其然,我被淘汰了。

林之舟却让我随意。

是真的随意。

摆什么姿势,他不管。

用什么表情,他不问。

他让我想象自己最舒服的场景,或者就是当下想流露的表情。

只是在我有些惶恐犹豫的时候,会从相机后面伸出头看向我,一双狗狗眼对我展露一个温柔的笑容。

我在那一刻居然想到小时候养过的萨摩耶,然后就莫名放松了下来。

11

拍完照叶初就开始赶人。

林之舟哀号,「姐,卸磨杀驴还会给驴喝口水呢。」

而后又看向我,露出小虎牙,狗狗眼里仿佛有星星,「姐姐,帮你拍了一下午照片,不请我喝点什么吗?」

叶初打他,「关关就比你大了几个月,你也好意思叫人家姐姐!」

我看着他额角出的汗,有种免费占了孩子便宜的愧疚,赶紧点了奶茶。

临走的时候,叶初和化妆师姐姐正在激烈地讨论照片,没空关心我们,林之舟突然凑到我耳边,说:「关关点了我最爱的杨枝甘露,好开心。谢谢关关。」

我奶茶差点呛出来,忙拉来一步距离,摆摆手说不用,可是脸却红了。

12

本来以为林之舟只是被临时拉壮丁,后来的每次拍摄却都是他。

我问他怎么每次都来,不用上课的吗。他露出萨摩耶一样的天使微笑,看向我,「初姐这里有外快可以赚。」仿佛对这份临时工心满意足。

我很疑惑,叶初明明不给他一分钱,他赚什么?

后来我又发现,林之舟打这份工,不光赚不到钱,还要倒贴钱。每次来,他都会带上很多零食,而每次都会有我爱吃的东西。

有一天拍摄的间隙,我们躲在天台乘凉。我吞下一块糯米鸡,太烫,我忍不住张开嘴呼气。

林之舟突然把手伸向我,拿纸巾擦掉我嘴角沾上的糯米粒,收回纸巾后笑我,「关关好像个小朋友。」

我有点脸红,佯装生气,「我比你大好吗?」

林之舟边点头边给我剥糯米鸡的荷叶,不走心地附和道:「好好好,关关是姐姐。」

然后吹了吹,把糯米鸡递到我嘴边,「那关关小姐姐可以不要再烫到自己了吗?」

我赶紧夹走那块糯米鸡。

弟弟,太会了。

13

我有个朋友曾经告诉我,恋爱最美好的阶段就是暧昧。

你来我往,带着蜜糖般的心照不宣。

我无法理解。

因为我有限的二十年里,都在围绕着钟杉转。我对爱情最初的认识和想象,仿佛就是钟杉的背影。

而相处的模式,就是我不断地对他好,希望哪天,他能回过头来看我一眼。

我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爱情的感情里,只有忍耐,只有遍体鳞伤和兵荒马乱。

而现在,我的这位朋友告诉我的感觉,我终于明白了。

认识林之舟后我才知道,一个男生的心居然可以这么细。

我以为我被钟杉锻炼得已经心够细的了,但林之舟,他可以在我还没察觉到自己来生理期的时候,就敏锐地发现我脾气的变化,在我开始难受之前就准备好暖宝宝和红枣姜茶,并且还在第一时间调整了拍摄计划。

而上个月这个时候,我还在忍着生理期的不适,帮钟杉和校花排了 2 个小时的队帮他们买那家非常受欢迎的网红奶茶。

其实是可以忍受的,撑一撑,这一下午的拍摄也能熬过去。

可是人就是这样,一无所有的时候,可以坚强地抗过一切。有了一点点关心之后,却变得脆弱了起来。

我贴着林之舟准备的暖宝宝,盖着他披上的毯子,正要开始喝茶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是钟杉。

我按下通话键,没有说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杉的声音响起来,问我,「为什么不说话?」

我没有回答。

他又一次开口,我都能想象得出电话那头他不耐烦的表情,「如果是为了上次迎新会那件事,我可以……」

我开口打断他,「过去了钟杉。你——」

我有点痛恨自己到现在听到他的声音,还是会条件反射性地想解释,甚至想道歉。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你还是不要再联系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而后他说:「下午公共课下课后,你在篮球场等我。」

我以为他会直接撂电话,可他又追加了一句,「我有话和你说。」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挂了电话。

林之舟走过来,看着我的表情,担忧地把手伸过来,贴住我的额头,疑惑地问:「难道发烧了吗?」

他仿佛担心试不准一样,拿掉手又将额头贴了过来,我有点心慌,后退一步,避开他的目光,「没有发烧,没事。」

心烦意乱的我忽略了林之舟的表情。

14

傍晚,篮球场。

我坐在台阶上,看着不远处钟杉独自打球的背影。

他的动作,与其说是在训练,不如说是在发泄。

投进一个三分球后,他结束,抱着球走向我。

我拉开和他的距离。

他皱眉,不耐烦地说:「你躲什么?」然后坐在我身边,习惯性地朝我伸出手——

我反应过来,他是在要水。

以往他每次打完球,都是在我这里接过我给他准备好的水和毛巾,而这次我显然没有准备。

我是真的忘了。

他有点生气,把篮球衫掀起来抹掉脸上的汗,坐在我身边,开始质问我:「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我深呼吸,直接问他:「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钟杉听到这话动作慢了下来。他一下下抹掉脖子上的汗,把篮球衫放下,缓缓问我:「你是不是遇见叶初了?」

我抬头看向他。

我觉得自己的之前所有的心烦意乱、忐忑不安都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过去我可以当他的僚机,当他带妹的工具人,但现在——

叶初不行。

叶初是我的朋友。

已经是下午 6 点,黄昏的余光漫过操场。我站起来,看着钟杉的侧脸,仍然是漂亮到嚣张的五官。

可是我却开始觉得没那么好看了。

我走到钟杉面前,他抬起头看我,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钟杉,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你?

「从九岁那年开始。」

他僵住了。

过去,他一皱眉我会不安,他一冷脸我会难受。而现在,我看着他僵住的表情,心里却闪现出一丝爽快。

「钟杉,你要明白,我过去这么多年对你的好,没有别的,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你也只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可是现在,我不打算喜欢你了。」

我没有停留,直接迈下台阶,可是右手突然被他握住。

钟杉站起身,他的身体挡住了夕阳,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是这样想的,我们…… 可以试试。」

我是真的笑了出来。

我发现自己犯了个更大的错误。

我以为当了十多年的舔狗,悲哀的只有我自己,可是没想到,我这十多年对他的好,把这个人浇灌成了一个傻逼。

我正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替对我很好的钟叔叔、赵阿姨一巴掌打醒他们儿子,没想到有个人替我实现了心中所想。

就在我俩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人从侧面袭来,直接一拳把钟杉打到跌在台阶上。

我抬头,看见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林之舟。

我从来没见过林之舟露出这种眼神。

印象中一向温暖和煦的狗狗眼现在冷若冰霜,他挡在我身前,对钟杉说:「想联系我姐,自己凭本事去要电话。找关关算什么?」

我心下一紧,他从开始就听到了?

那之后我讲自己喜欢钟杉的事,他不是听得一清二楚?

钟杉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站起来,往前逼近两步,眼神盯着林之舟,质问的却是我:「你和这小子在一起了?是因为他吗?因为他,你才开始不接我的电话对吧?」

我和林之舟还没有在一起,但是这话我根本不想解释给钟杉。

正在这时,我头上一暖,林之舟已经把我的头压到他的肩膀上,呈现出紧紧抱住的姿态。

我听到他对钟杉说:「我不管她喜欢了你多久、多少年,现在,她在和我谈恋爱。过去你拿走的,我都会补给她。你最好有多远滚多远。」

我埋在林之舟的肩窝,他说这话的时候,喉结就在我耳边颤动,酥酥麻麻的震颤像电流一般从我的耳廓传到了我的心脏。

我的眼睛好像湿了。

15

此刻,咖啡厅里,一个女生在一脸淡定地喝咖啡。一个男生坐在她对面,头倾向前,狗狗眼可怜巴巴,就差没把求抱抱写在脸上了。

林之舟小心翼翼观察我的脸色,「关关,对不起,一时情急我擅自说了…… 你和我谈恋爱。你不会怪我吧?」

我不说话。

林之舟更焦急了,他双手伸向前,想要碰我又不敢伸手,我好像看到了一只企图偷吃又心有顾忌的萨摩耶。

我默默喝咖啡。

林之舟看我的神色岿然不动,收回手,低头说:「是我的错。那我以后不打扰你了关关。」

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对耷着脑袋的萨摩耶同学说:「怎么,想翻脸当陈世美?」

林之舟瞬间抬头,睁大了狗狗眼,下一秒就越过桌子朝我扑过来。

我推他,「小心杯子!」

林之舟不管不顾将我抱了个满怀,抵在我耳边说:「是关关主动的,关关要对我负责。」

我好笑地拍了拍他的头。

直到回到林之舟租的房子,他还是像无尾熊一样扒着我,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我说:「这样很热的。」

林之舟退离小小的半步,双手还是缠在我腰间。

缠着缠着,就变了味道。

林之舟有一双特别好看的手,连一向以打击弟弟为主的叶初都夸他有双艺术家的手。

指节白皙修长,右手虎口靠近腕关节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痣,此刻在细密的汗珠的映衬下,越发充满诱惑气息。

而现在,这双诱人的手,正在我的腰窝处盘桓,轻轻点点,如同最深情的钢琴家在弹奏一首交响曲。

我只觉得被伤痕掩盖了十几年的心底麻麻酥酥的,似乎有什么要破出来,要溢满整个胸腔。

这还不够,林之舟的手又抚上我的眼睛,在我耳边低声说:「关关好漂亮。」

我捂住自己的眼睛。

「关关是最美的女孩子。好喜欢你。」

「别说了……」

我红着脸伸手捂住他的嘴。

林之舟按住我的手,眉眼弯弯地看着我。

正当整个房间的气氛慢慢不可描述的时候,林之舟却突然停了下来。

我睁开眼睛望向他,「怎么了?」

他满脸尴尬,「没有那个。」

「噗!」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气氛被打断,我四处张望着参观他的房间,给某只丧气的萨摩耶平复的时间。

走到书架边的时候我被一张证书吸引了目光。

「新锐摄影大赛 金奖 行舟」

这个摄影大赛我知道,某时尚杂志举办的,专门面向青年摄影师,在业界还算知名,获得金奖的选手,怎么样也算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大 V 了,根本不会再接什么电商流水线商图浪费自己的才华。

我觉得林之舟一定有秘密瞒着我。

逼问他的时候,他才磨磨蹭蹭地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图给我看——是那年我参赛被淘汰的废图。

我不解地看着他。

那是我前二十年唯一一次鼓起勇气参加的比赛。

那个时候钟杉身边的女朋友来来往往,我压抑到极点,拼命想要找自己身上的闪光点,不知天高地厚地报了某个模特大赛。

就像之前说的,那张钟杉给我拍的参赛照片,海选阶段就毫无意外地被刷了下来。

而这张图,现在静静地躺在林之舟的相册里,他甚至还专门给它建了一个文件夹。

林之舟向我揭开了真相。

原来那个时候,他刚入门,正在苦练人像,却总觉得拍的照片差点什么,直到看到我的照片。

用他的话说,他是被这个女孩身上一种莫名的故事感吸引。

本来以为这个姑娘可以往前走一走,没想到海选就被筛了下来。

直到叶初拿着我的照片找上他,一向不接电商活的他立刻就应了下来。

「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啊关关?」某只萨摩耶得意地冲我摆尾求夸奖。

16

第二天回到工作室,我把整个事情向叶初和小梨姐(就是化妆师姐姐)和盘托出,包括当初的迎新晚会礼服事件。

小梨姐听完,在旁边撸起袖子,嚷嚷着要替我教训钟杉和校花。

叶初则冷着脸,说:「有些人的脸,确实该打了,但要找好方法。」然后她递给我一张报名表。

学校一年一度的设计展。

她看着我的眼睛,就像那年夏天她直视着钟杉把话讲给我一样,语气仍然一样坚定,「关雎,有一些坎还是得你自己过。你敢吗?」

我也终于能直视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叶初真的是个狠人,参赛的设计图她就用了我当初的那件珍珠鱼尾裙。但是她把白色变成了黑色,婀娜的鱼尾改成了古希腊爱奥尼亚式的飘逸下摆。

我循着她的思路做二次修改,把蕾丝等元素毫不留情地砍掉,统一用了更简洁利落的线条设计,腰间开始做开衩,保证走路带风,兼具帅气和性感。

设计师,叶初和关雎。

模特,当然是我自己。

当我试穿这件衣服出来时,小梨姐的夸张语气比之前更甚,朝我伸出手,「关关好像中世纪城堡里走出来的吸血鬼公主啊。美上天,帅断腿。给个姬会吧~」

叶初和林之舟同时打掉她的手。

设计展当晚。

校花的号排在前面,她出来的时候我冷笑了出来。

大概她也知道那件珍珠鱼尾裙和她甜美的气质极其相衬,这件参赛的衣服,她整体版型都没做什么修改,就是腰间加了腰带,身后加了披肩。

但效果,却是从清纯的小美人鱼公主变成了身着累赘华服的少妇。

轮到我上场了。

我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指尖微微颤抖,叶初和林之舟分别握住我的手,我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走在展台上的时候,刚平复下去的心却又躁动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被这样注视过。

这样尊重的,仰慕的,不带忽视和排斥的目光。

大概是这件衣服风格太不一样,观众们沉寂了几秒,接着发出欢呼声。

前排的同学声音传来:「这模特是谁啊?咱们学校的?」

「应该是吧,参赛人不都得是本校的吗?」

有同班同学认出来我。「天,这不是我们班那个傻大……」旁边的人戳了戳他,他急忙改口,「是我们班的关雎!」

坐第一排的校花猛地把脸转了过来,钟杉也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我在他的眼神中读到了惊讶、震撼,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从来没有用这么复杂的眼神看过我。

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全场。

展台两侧开始响起口哨,甚至我宿舍另外两个室友也凑热闹,「关关姐姐,给个姬会~」

有人已经认出了这件衣服,「这和周筱晗刚才穿的那件好像。」哦对,周筱晗就是校花的名字。

叶初早就安排好的吃瓜群众开始科普真相。

众人露出了然脸。

看向校花的眼神多了鄙夷,钟杉作为当初的证人也连带在内。

走完秀回到后台,林之舟正在候场处等我,我刚一下台,就被他抱了满怀。

我奇怪,「怎么了?」

林之舟委委屈屈的声音从我肩窝传来,「关关太好看了,怎么办?我一点都不想他们看你,你是我一个人的。」

我哑然失笑,正在哄萨摩耶的时候,钟杉也来到后台,开口道:「关关,我们谈谈好吗?」

林之舟刷的一下从我肩膀上抬起头,眼神瞬间凌厉,直射向钟杉。

钟杉丝毫不后退,他直视着我,「以前是我没有明白。关关,我不想放弃。」

17

钟杉失踪了,谁也联系不上。

甚至钟叔叔、赵阿姨的电话都打到了我手机上,语气焦急。

我搬出宿舍的时候,校花找到我,逼问:「钟杉到底去了哪里?」

我非常无奈。

以往我在他身边一步不离的时候,所有人都忽视我。

现在我再也不近他的身,所有人倒都来找我。

钟杉失踪之前,只给校花留了句分手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毕竟是钟叔叔、赵阿姨的儿子,连爸妈都来问我怎么回事,我无法彻底不问。

我向所有认识钟杉的人打探了一圈,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此时已经到了暑假,学校的宿舍楼只向大三大四开放,我只得回了家。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楼下的花坛坐在一个人——风尘仆仆的钟杉。

他见我走来,立刻站起身,跑到我面前,向我展开右手——一串天珠项链。

我终于知道他这阵跑去了哪里。

「关关,高中的时候你说过,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香格里拉,想要拥有一串恋人做给彼此的天珠项链。

「我知道现在直接邀请你一起去,你肯定不会答应,所以我就先把天珠给你带来了。还有藏地的小吃,我记得有出差的叔叔带回来过,你好像很喜欢吃。」

我制止了他要翻找东西的动作。

说真的,此刻我才发现,原来过去那些年,我不是对钟杉毫无影响的。

他这些对人好的行为,都来自我曾经对他做过的那些。

而我那会儿还觉得是他的性格如此,所以才会对我间歇性冷漠,对我的那些讨好不予回应,现在看来,不是他不会,只是他那时候不想。

他现在开始想了。

可我不想要了。

「钟杉,放弃吧。」清冷的月光里,我对他说。

就像曾经对我自己说的那样。

18

我低估了钟杉的执拗。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妈妈从被窝里拽出来。

钟杉来我家了,带上了他背回来的一系列藏地特产。

我爸妈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在他们的印象里,钟杉一直都是那样一个不怎么平易近人、既沉默又嚣张的少年。

钟叔叔和赵阿姨也上了门,有邻居家的小孩办升学酒,两家大人准备一起去。

我懒得洗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在席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大人们谈笑风生。

钟杉在对面死死地盯着我。

席间我爸妈和钟叔叔、赵阿姨谈起来我们小时候,赵阿姨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说:「那时候多好玩,两个小孩吵闹之后又一前一后黏在一起。唉,我还总想着让关关当我们家儿媳妇呢。」

爸妈笑出了声。

钟杉挺直了背。

我在一旁尴尬地陪笑。

回到家的时候楼下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林之舟露出招牌天使般的笑容,向我挥手,然后来到我爸妈身边,非常自然地接过他们手中的东西,「叔叔阿姨好,我叫林之舟,是关关的男朋友。」

爸妈惊讶地张大嘴,「啊,好的,你好。」

钟杉在后边握紧了拳头。

爸妈看了看我,露出好像知道了点什么的表情。

我们家的氛围一向开明,饶是如此,一向沉默寡言的女儿突然招回这么多桃花,他们的心脏还是有点受不了。

我爸找我单独谈了一次,还是尊重我的意见,毕竟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他相信我能妥善解决。

出来的时候,客厅传来我妈的欢笑声。

林之舟正在陪她看八点档电视剧,是真的陪看,不是在旁边玩手机陪着的那种,还不时参与剧情讨论,把我妈哄得眉开眼笑。

我妈妈还问他:「关关有没有欺负你呀?」

林之舟害羞地笑,「阿姨您说哪里话,关关对我特别好,有时候我都会担心自己配不上她。」

说完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

19

我把钟杉单独约出来谈了一次,就在小时候我们总去的那个街心公园。

九岁那年就是在这里,我战战兢兢地递给他我最爱的桃子味棒棒糖,他回怼我傻大个儿。

也是后来,我被他从厕所里救出来,回家路上经过这里的时候,他对我说:「丑女是没有资格哭的。」

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十多年,他的每个表情、每种状态我都能领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知道,他现在,只是不甘心而已。

「你还记不记得,刚上初中那会儿,有个小男孩天天在这里等我,你把人家推到沙坑里,问人家是不是变态?」坐在秋千上,吹着晚风,我看向面前站着的钟杉,「我后来才知道,他是对我有好感。其实你也是知道的吧?你只是不甘心。」

钟杉想上来抱住我,我退后,从秋千上下来,拉开和他的距离。

他抿住嘴,沉默几秒后开口,「关关,不要随意评价我的感情。

「那个时候我找你问叶初,不是要重新追她,而是想把当年的一些心结了结掉。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想清楚了自己的感情。过去你付出的所有,我都会加倍还给你,学会对你好,学会对你有回应。

「我希望身边的那个人,仍然是你。」

「可能吧。不过都没关系了。」我看着远处的灯火,缓缓说道,「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好。长到那么大,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可以发着光,而不是默默跟着别人后边,永远做不被看见的影子。

「而这些,都是我在你身边的那些年里不曾得到的。叶初说得很对,毫无理由地对一个人好会让人失掉自己。这句话,我也同样送还给你。」

我慢慢走向公园的出口。

钟杉在身后喊我的名字,隐隐约约带了一丝哽咽,「关关,你能不能别走?」我回过头,第一次冲他展露不带丝毫委屈压抑的平静微笑——

钟杉,你该长大了。

20

林之舟在楼下的花坛焦急地绕来绕去,见我回来,立刻正襟危坐,脸上不带丝毫表情。

我逗他,「在等我?」

他不看我,看着夜空。「哪有,我来看…… 看月亮!」他指着天空,「今晚的月光那么美。」

我笑得很有深意,点头认可,「没错,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

他听懂了。

委委屈屈转过头,黏上来抱住我,「我以为——」

我摸了摸他的头,看起来乐观的林之舟,其实也是一只内心敏感的萨摩弟弟啊。

林之舟转过头,「关关,唔……」

正要说话的他毫无防备地被我吻住。

不过他立刻反客为主,把我揉进怀里,里里外外毫不客气地扫荡了一圈。

我气喘吁吁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他正向某个角落里露出挑衅脸。

钟杉站在远处的阴影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我翻了翻白眼,站起来,喊他,「喂,萨摩耶同学,遛弯时间结束,要不要回家?」

「要!

「哎呀,关关你等我啊!」

(完)

番外 1:六年后的小甜饼

晚上 11 点,关雎回到家。

刚回到家,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就被某只萨摩耶从背后拦腰抱住,「关老师,你让人家独守空房。呜呜……」

关雎在这只萨摩耶的「拖累」下艰难地换好鞋,嘴角的小梨涡不由加深,但嘴上还是要「打击」一下他,「怎么了?关老师的节目不好看?」

某只萨摩耶连忙举起双手自证自己的铁杆粉丝身份,「没有没有,关老师的节目特别好看,关老师好美,好会点评,好专业~」

关雎嘴角的笑意更深,捏了捏林之舟的脸颊。

从大学开始,关雎就和叶初经常搭档参加活动,叶初作为设计师,而关雎则是模特,从小杂志的比赛开始,一点一点积累在业内的影响力。

六年时间里,两人还创立了自己的女装品牌。到现在为止,品牌已经小有名气,而关雎除了自家的业务,偶尔也会接一些时尚类节目的邀约。

没想到,本来只是试水的小打小闹给关雎闯出了名堂,现在各家平台相关的节目都会找上门来,这几个月,她确实忙到分身乏术。

关雎反省了一下自己,确实有点疏于关心自家的萨摩耶了。

她拍了拍林之舟的头,「下个月你的个展,我一定会空出时间去的,好不好?」

林之舟还是不放开抱着她的双手,「不行,现在就需要关关的补偿。」

「所以?」关雎看着委屈屈但狡猾地讲条件的林之舟。

「关关叫我一声哥哥好不好?」

……

沉默了几秒后,关雎默默开口,「林之舟,你又在网上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了?」

关雎的声音不大,林之舟却被吓得立刻放开了双手,「关关,这个不是奇怪的问题,男生真的很想听女朋友叫一声哥哥的嘛。啊,你不要打我。」

晚上 12 点。

林之舟正在任劳任怨地给关雎收拾出差的行李。

边收拾边在内心腹诽:万恶的节目组,为什么要把录制日期排得这么紧张,真把人都当工具人了,他们家关关累病了怎么办?

他竖起耳朵,听见浴室的水声停了,赶紧把已经收拾完的半边行李箱封好,然后装成漫不经心、敷衍了事的样子。

关雎一边擦头发一边回到卧室,看到的就是林之舟扁着嘴在默默收拾的侧影。

关雎看着这个人,脸上漫不经心,手上却还把维生素按种类仔仔细细分装好,写上标签,然后贴心地放在夹层——

她想到了之前这漫长的六年时光。

刚入行时被前辈嘲讽的时候,明明自己靠实力争取来的名额却被迫放弃的时候,她们的品牌遭遇竞争对手恶意举报的时候……

从二十岁那年开始,人生中所有的灰暗时刻,她都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都有这样一个人陪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度过。

而这六年里,她也亲眼见证着她的林之舟同学,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的理想,一点一点积累,成为今天能够举办个展的青年摄影艺术家。

他们都在努力成为彼此的光。

她张开双手,从背后抱住他,安心地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小声说:「舟舟哥哥,幸好是你,幸好有你。」

然后她看见,这个一小时前还叫嚷着要被叫哥哥的人,耳朵红了。

林之舟转过身来,面对面地抱着关雎站起身,让关雎双手挽住他的后颈。

两人的额头相抵,林之舟眨着湿润的眼睛看着关雎,明明他比她高,明明是俯视,关雎还是有种萨摩耶在眼巴巴瞅着她的错觉。

萨摩耶同学摆摆尾巴,「那关关今天晚上都听舟舟哥哥的好不好?」

关灯前的那一刻,关老师真的觉得,萨摩耶这种生物啊,真闷骚。

番外 2:追不可及

心理咨询室里,咨询师问他:「我觉得你刚才说的这种感觉,背后似乎是一种巨大的遗憾和悔意。你能告诉我,目前为止,你人生中感觉最遗憾的事是什么吗?」

飞机起飞,带来了瞬间的耳鸣,然后逐渐平稳下来。

钟杉打开遮光板,看见云层之上盛大而耀眼的太阳。

他想,遗憾的事吗?

他人生遗憾的,似乎不是一件事,而是一个人、一段时光。

第一次见到关雎的时候,他还是个不怕天高地厚的小屁孩。

之前见过的同龄的小孩子都是小小的,尤其女孩,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围着他转的样子好像爷爷养的小画眉。

关雎比他高一个头,乍一见到她,他有种仿佛看见异类的感觉。

可是只有她不会离开他。

小孩子注意力来得快去得也快,今天你有一个新鲜的玩具我们跟你玩,明天他带来了好多零食我们就一起扎堆。

钟家管孩子非常严苛,钟杉一向是没有多少新鲜的玩意分给其他人的,大家夸他长得好看,但也并不会天天围着他。

只有关雎,会在他失落的时候吭哧吭哧从家里搬来自己的玩具,向他伸出手,就像她第一次递给他桃子味的棒棒糖一样。她对他说:「没关系,我把我的玩具给你,咱们玩。」

童年匆匆而过。

青春期的荷尔蒙如同躁动的春光,他看见同年级好多女同学躲在远处,看着他窃窃私语,又不敢靠近,甚至还有上一级的班花学姐直接等在他打球的球场,向他示好。

大概是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他听着周围的起哄声,甚至都没看清学姐长什么样子,就漫不经心地答道:「好啊。」

他余光瞥到旁边给他拿着水和毛巾的关雎似乎愣住了,不知为何,他有点怕看到她此刻的目光,慌忙接了水,搂着学姐离开了篮球场。

两个星期后,他和学姐分开。

放学后,仍然是他和她一起回家,一起走过街心公园,一起分享小摊买来的小吃。

可是有什么开始慢慢不一样了。

他似乎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满不在乎地搂上她的肩膀,「哥们,请我吃个冰激凌。」

然后等着她一边装作有点嫌弃地拿掉他的胳膊,一边迅速跑去小卖部买回他最爱的口味。

发现那个隔壁班的男孩每天都在街心公园等她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觉得怒不可遏。

可当他教训完那个男孩后,他却茫然了,盯着晚风中晃悠悠的秋千,他问自己为什么。

是啊,自己这样,是为什么呢?

被打了的男孩非常愤怒,把这事传到了学校。

他一个朋友问他:「杉哥,难道你喜欢关雎?」

他立刻站起来,大声说:「她是我好哥们,你他妈胡扯什么?」

抬头,就看见窗外给他送笔记的关雎。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笑意却难达到眼底,而后把笔记放在窗外上,沉默离开。

从这天起,他和她再也没有一起回家。

那些躁动而肤浅的青春里,他有时候也会想象将来他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

好像都和朋友们差不多,漂亮、白皙,或者可爱或者清纯,总之似乎都以同龄人里最受追捧的明星为模版。

和同学打这些哈哈的时候,他心中偶尔会闪过一个人的影子,然后他自己就会摇摇头,想要把它甩开。

她是他从小到大的哥们,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是的。就是这样。

就在这种混沌不明中,他遇到了叶初。

叶初有一张典型的女神脸,但她很少对别人笑。

男生们争着给她送礼物送情书,她也不会回复,这些东西塞满抽屉,她就会一股脑地丢进垃圾桶里。

有人嘲讽她傲个什么劲儿,她冷冷地盯着他们,说:「关你们什么事?」

那个时候,钟杉正好经过他们班外,看着她说完后面不改色地坐下。

他觉得这个女孩,某些角度似乎有点像关雎。

但她确实和她不一样,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他平生第一次开始想追一个人。

然后失败,不,应该叫惨败而终。

但这一次叶初并没有把东西丢进垃圾桶,而是还给了他。

她说:「毫无理由地对一个人好会让人失掉自己。你好自为之。」

她说给他听,却看着关雎。

但其实关雎并不知道,她还给他留了一张纸条,上边只有两个字:垃圾。

被叶初如此「羞辱」般地拒绝后,他开始陷入一种报复般的发泄,肆无忌惮地恋爱,快速在一起,又快速离开。

往后的很多年,这种处理感情的方式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谈恋爱这种事,总是要分开的。他也知道她们看重的是自己的什么,也无非这张脸罢了。

就是这样吧,感情这种事。

而只有关雎不会离开他。

当那年毕业散伙饭上狐朋狗友起哄,让他给她介绍对象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烦,他冷冷地盯着那个带头起哄的朋友,关他什么事?

可他说出口的话,又像小时候一样,下意识地否认,下意识地刺痛她。

其实说完那句话后,他就后悔了。

他不由自主地观察坐在角落阴影里的关雎,灯光太暗,他似乎看见她依然如往常一般沉默不语。

他找不到台阶下,于是存着一丝侥幸又加入和朋友们的酒局里。

多年以后,他又梦到那一刻,梦到关雎在阴影里晦暗不明的表情,然后他猛然从床上醒来。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就从那一刻开始,他永远失去了她。

无论是作为从小陪伴他长大的朋友,还是作为用整个青春喜欢他的女孩。

飞机降落的提示音响起,钟杉从回忆中回神。

阔别三年,他终于又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故乡。

和投资商聊完公事后,对方和他私交还不错的经理拿出一张艺术摄影展的票给他,建议他去看看,毕竟这位名叫行舟的摄影师是业内这两年在持续关注的新秀。

第二天周末,钟杉租了车前往展览馆。

他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和关雎重逢。

三年未见,关雎似乎在他看不见的日子里,尽情舒展着,绽放着,成长为今天这般发着光的样子。

台上的她一袭简洁的黑裙,只佩戴了铂金珍珠系列的锁骨链和耳环,但那一抹冷冽与妩媚交融的气质,无人能忘却。

她长大了。

钟山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他定了定神,想要走上前去。

他该和她说些什么呢?好久不见。

你还好吗?

我很想你。

我们还能再重新认识一次吗?

纷繁的思绪在看见那个人牵住她的手时戛然而止。

林之舟。

他展开手中的票,反应过来,原来行舟就是林之舟。

台上的林之舟握住关雎的左手,十指相扣。

林之舟另一只手握住话筒,向台下说:

「很多年前,我遇见过一个女孩,其实也不算遇见,因为我只看到了她的照片。

「那个时候我刚入行,水平一塌糊涂。对自己能不能坚持这条路也非常怀疑。但是在看见她的照片的那一刻我好像突然被灵感眷顾。那张照片非常简单,但见到她的那一刻,我有种即将开始了解一个故事的感觉。而我在那时候就明白了自己的路——去展现每个个体,每个生命的故事。

「这个启发我的女孩,就是陪伴我六年的女朋友,关雎。但是今天,我还要做一件事。」

说完这句话后,林之舟面向关雎,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戒指盒。

全场沸腾。

台下录制开展仪式的摄影师赶紧拉近镜头,对准男女主角。

钟杉又出现了一瞬间的耳鸣,他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眼泛泪光笑着扑向林之舟的关雎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样离开的。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展览馆门口了,心口处突然传来一阵痉挛,像被电击中,绞痛充斥着他的胸腔。

钟杉蹲下来,把头埋进膝盖里。

他想起来小时候,妈妈给他说过一段话。

她说,人这一生寻找另一半,就好像一个人步入一片麦田,期望寻找到那株最好最灿烂的麦穗。

但是你永远不知道真正属于你的那株麦穗是在哪一刻出现。

许多人以为后面还有好多,于是丢掉前面的。

还有人以为再也无望,于是在入口处随意摘掉一株匆匆走掉。

而他终于明白,自己也曾经被命运眷顾过的,原来它早已在入场时就把最珍贵的东西赐予过他。

只是他那时太幼稚、太愚蠢,把她捧上来的整颗真心,那样肆意糟蹋。

(番外完)

□ 孟九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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