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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20T00:00:00Z | 36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2-20T00:00:00Z
我的哥哥是过气流量贺岁安。
他将会和自己的好友去参加一档探灵综艺,然后因为好友在节目中死于非命,被「害死朋友」的舆论压迫到跳楼自杀。
被带回家的我看着他头顶那一团浓重到发黑的气运,咬着棒棒糖说:「我也要去那个节目。」
上节目之前。
我分明胆小的哥哥向我保证:「我会保护你的!」
左侧的中年歌手安慰我:「没事的,我就不信这些,我们这群男人顶在前面。」
右侧的女团队长冷着脸:「我不怕鬼,你害怕就待在我身后吧。」
上节目之后。
我闲庭信步走在最前面,这档探灵综艺里的真鬼都在瑟瑟发抖。
身后一群嘉宾也瑟瑟发抖,抱着我的手臂问:「我总觉得这里特别冷,小欢,应该不会出事吧…」
我眼眸里火焰一闪而逝,笑意如常:「不会的。」
哥哥茫然问我:「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没什么,」我抖了抖指尖烧成灰的符箓,「别怕。」
(一)
最近黑料频出的贺岁安携妹妹一次上《探灵》综艺的消息一经爆出,引起热议。
「HSA 什么时候有的妹妹啊,我怎么不知道。」
「估计是他妹妹想借着哥哥的势进圈咯,这种操作见多了。」
「不是啊,贺岁安最近自己都不怎么样吧,爆出那么多黑料,凭什么提携家里人啊?」
「笑死,要凉不凉的半塌房艺人罢了。」
「真想带妹妹入圈也不用参加《探灵》这种节目吧,挺晦气的。」
「这节目怎么还在办啊……我印象中不是前面还出事了吗?」
「前期都投入那么多了,什么全网第一款真实探灵综艺,出事了不是更有噱头吗?」
「贺岁安为什么会接这档综艺啊,穷疯了?」
「这节目热度这么高,还没播呢就引起热议了,不蹭一蹭都对不起自己。」
……
贺岁安敲门进我房间的时候,我正在收拾背包。
「小欢,都是哥哥不好,」贺岁安叹气,「要是我没出这么多事,你也不用参加这种综艺了。」
《探灵》强制要求嘉宾邀请一位亲人或者朋友一起参与,原本他都要找自己的好友钟旭了,我却突然插了一脚,主动提出参与。
贺岁安当然不愿意我陪他上这种节目,但经纪人已经越过他和我签了合同,他也只能作罢。
贺家现在状况不太好,贺父贺母早年因为意外双双去世,一岁的我也走丢了。贺岁安一个几岁的小孩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到现在,前段时间签约的广告却出了问题。
贺岁安在外欠下巨额赔偿,又频频爆出黑料,只能选择参加这种综艺。
听起来就像是撞了晦气。
我盯着他头顶那团浓重的煞气:「我自己想参加的,没关系。」
这么凶的面相,我这还是第一次见。
如果我不出现,我的哥哥,一个月之内必然遇上血光之灾。
源头在哪?
这档一听就很找死的综艺吗?
听说节目组精心挑选了一个闹鬼频率较高的地区,还在那片区域的郊外——一个曾经是「万人坑」的地方专门建了一座安全屋,要嘉宾们在每一天都主动从安全屋出发,去不同的闹鬼区域进行招鬼仪式。
好一个安全屋啊,那可真是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
贺岁安和我一起坐上了前往「安全屋」的车,一路上,他十分活跃,不断地和我聊以前有趣的事,安抚着我的情绪。
「小欢,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贺岁安信誓旦旦地说。
我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咬着棒棒糖说:「好。」
但我是知道的,我这位哥哥胆子小得不得了,前几天为了锻炼自己,大白天的看鬼片,被吓得大半夜还开着灯看喜剧,还是我悄悄给他贴了张清心符,他才睡着。
直播开始了。
这节目有直播入口,虽然也会在直播之后剪出正片,但由于前期营销得太多了,直播也有很多人在看。
节目组并没有到现场,而是在各个角落设置了摄像头,远程给我们发布任务。
安全屋到了。
刚下车,我就顿了顿。
「好冷啊,」贺岁安嘀咕,「郊外一下子温度就低了这么多,小欢你冷吗?」
我随便扫了一眼节目组搭建的房子:「不冷。」
这种格局,这种风水——节目组真是为了出事用心了。
「你们来了。」
其他的嘉宾已经到了,正和我们打招呼。
加上我和贺岁安,这档节目的嘉宾一共八个人,我细细看去,居然每个人眉间都是黑气。
看上去就命不久矣。
参加这档节目的,有被爆和队友不和,抢占队友资源的女团 C 位林落和她唯一关系还不错的队友齐璇;有过气的男歌手王行川和他的儿子王小宝;还有一个是绯闻黑料满天飞的女演员秦双和她的弟弟秦安。
六个人,都对我和哥哥打了个招呼。
我看得出来,他们大多数的人是不信鬼,不在乎地参加了。
所以大家兴致都还不错,说说笑笑地分享自己带来的工具。
什么大蒜、桃木剑、盐……甚至还有在某宝上买的符箓,应有尽有。
我看了一圈,发现居然不全是假冒伪劣产品,林落带的东西就有真货,只不过灵力都很微弱,也顶不了什么大用。
晚上七点,节目组下了第一个任务。
笔仙。
招笔仙的规则嘉宾或多或少都听过,也明白这节目是要来一些真枪实弹的招鬼仪式,因此都没什么反应,围坐一圈就开始了。
我一直没说话,贺岁安有些担忧地看着我,身边的林落大概也感觉到了,硬梆梆地说:「你要是怕的话,可以坐在一边休息,不参加也没关系。」
齐璇拉住了她,欲言又止:「队长……」
我听出她的好意,并不介意她的语气,对她笑了笑:「谢谢,没关系。」
既然节目组要求全员参与,我就没理由坐在一边休息。
规则需要有一个人握着笔,王行川主动说:「我年纪最长,我来吧。」
王小宝今年才十岁,有些怯生生地看着王行川:「爸爸……」
王行川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都是假的。」
只要遵守规则,玩笔仙确实不会出事。
但是——
节目组给的这支笔,是坏的。
所有人念规则的时候,我听到了咔哒一声。
笔断了。
空气里响起了低低的风声,所有人都在惊慌之下睁开了眼,王行川的脸色有些苍白:「我没动它啊,怎么回事?」
只见那支断成两截的笔,在桌上缓缓地动了起来,齐璇第一个尖叫起来,秦安把秦双护在身后,王小宝哭着要冲上来却被林落拉住了。
王行川一边后退一边大口喘着气,他想要松手,那笔却仿佛粘在了他的手上,在草稿纸上疯狂地写成了同一个字——
「死」!
我站了起来,面不改色地握住了笔的下端。
「小欢!」哥哥大惊失色,「快松手!」
笔停了。
风声也停了,王行川就像看见了什么救命稻草:「小欢,这笔,这笔……」
「叫它从哪来的,回哪去就好了。」我不急不缓地说,「王哥,松手吧。」
王行川的指尖颤动着,竟然真的成功松了手。
我平静地看着手里那正在颤抖的笔。
如果刚刚是我握笔,它根本不敢出现,说不定还会在仪式之后缠上其他人。
「笔仙啊笔仙,」我平静地说,「我只有一个问题。」
「小欢,把笔给我,你松手!」贺岁安的脸色近乎惨白,面前超自然的一切令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但他还是咬牙向我伸出了手。
「哥哥,没事的,」我摇了摇头,「我只想问它,我们今晚会安全度过吗?」
瑟瑟发抖的笔在我掌心里微微发烫,它无序地在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圈,我的力气又大了一点:「你想清楚再回答。」
它终于颤颤巍巍地写了一个「会」。
我满意了。
既然笔仙说「会」,那么它会努力保证我们的安全的。
我看了一圈周围都傻了的嘉宾们:「有别的笔吗?」
秦双点头:「我有。」
说完,她没敢看我手里那支笔,给我递了一根黑色签字笔。
我的指尖在签字笔上点了个烙印:「进去吧。」
笔仙缩了一下,慢吞吞地,不情不愿地进了被我施法的黑色签字笔。
「这支笔就暂时由我拿着吧,」我对秦双笑了笑,「可以吗?」
秦双忙不迭点头:「放在你那最安全。」
……
直播间的弹幕早就刷疯了。
「什么鬼什么鬼什么鬼啊!」
「这是节目组设置的环节吧,绝对是吧?我一身冷汗了已经。」
「我感觉没有贺岁欢……真的要出事……」
「只有我一个人看见那支笔边上的白影了吗?我真的吓哭了,不敢再看了。」
「卧槽,我也看到了,我女朋友硬说没有,我一八尺大汉,现在在怀疑人生。」
「……在坟场玩笔仙,还他妈是大晚上,这没鬼都要被招来了吧?」
「呜呜呜贺岁欢好有安全感。」
「她真的好淡定啊,感觉像是高人……」
「贺大师保护我!」
「不是,出了这种事,他们没想走的吗?」
「垃圾节目组就把人放这了是吧?」
……
嘉宾当然想走,但大家都是坐节目组的车来的,除了节目组给的只能单向联系的手机,没有其他的联络工具,这里又是荒郊野岭,只能等节目组七天后来接我们。
而且安全屋里没有多余的食物,想要食物,必须去任务地点拿。
经过这次诡异的事,嘉宾们也没心情说笑了,沉默地坐在客厅里,王行川真情实感地说:「小欢,谢谢你。」
「这些都是节目组设置的环节对吧……」齐璇干巴巴地说,「应该……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对吧?」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写满草稿纸的「死」字。
「听说今晚有单人任务……」秦双看上去精神萎靡,「我就不应该接这破节目。」
「这个电话,除了节目组,谁都联系不上,」林落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面无表情地说,「谁爱做任务谁做吧,我不做了。」
「不做任务就没食物,还有违约金……」齐璇看上去快哭了,「我赔不起啊。」
她是整个女团里最糊的一个,和林落的黑红不一样,实打实的边缘人物。
林落看她这样,抿了抿唇:「对不起。」
贺岁安也抿唇对我说:「对不起,小欢……」
我给他递了根棒棒糖:「我又不怕,没关系。」
「我原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秦安摇了摇头,「但这节目确实很诡异。」
「姐姐你是大师吗?」王小宝仰头问我,「抓鬼的大师?」
所有人都眼睛亮了,齐刷刷看向我,就好像我是他们仅存的希望。
我刚想说话,手机就响了。
嘀——
节目组发布任务了。
单人任务,抽三个人去做。
而且,不做就会有惩罚。
节目组特意注明,是有关于招鬼的惩罚。
我扫了眼那些任务,全都是些阴间任务,什么十二点对镜梳头,什么十二点蒙眼在床下待半个小时——
最恐怖的那个,是要在安全屋外的水潭里坐船,用节目组准备的饵料钓鱼。
贺岁安明显被吓得不轻,还对我说:「小欢,没关系,如果你抽到了,哥哥帮你做任务。」
我当然是不可能抽到的,这满屋子的人就我气运没问题。
我看着贺岁安还在发抖的身子,沉默了两秒。
抽签是节目组进行的,不是我能控制的,贺岁安不愧是眉间凶气冲天的男人,直接抽到在外面钓鱼。
齐璇抽到对镜梳头,秦安抽到待在床底。
齐璇眼睛一翻就要晕了,林落扶住她,犹豫了两秒,却还是说:「算了,这任务我替你做吧。」
节目组没有发话,说明可以替他人做任务。
秦安只是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
齐璇虽然怕得不得了,但还是拒绝了林落:「算了队长,还是我来吧,不就是梳头吗……」
说完,她忸忸怩怩地过来了:「贺大师,叫你大师可以吧?你有没有什么护身符之类的,我可以花钱买……」
我看着手上的黑色签字笔,问道:「你相信我吗?」
齐璇一愣:「当然啊!那笔仙都是你收服的!」
我笑了笑:「跟我来。」
于是一群人一头雾水地跟在我身后,看着我认认真真地用黑色签字笔,在每个人的房间都写上了一个「活」字。
所有人:「???」
「笔仙骗人的话,就会笔断魂消,」我握紧了手里还在颤抖的笔,淡淡地说,「赌上做鬼的尊严,它不会想这样的。」
笔仙:「……」
笔仙是这座屋子里最厉害的厉鬼,没人能越过它伤害嘉宾。
没有法力的人,拿到符箓也没办法发挥作用,最多挡几道攻击,但是有保镖就不一样了。
有它在,比我一个个去角落里找鬼然后收服快多了。
不错,好用。
其他人半信半疑,贺岁安却对我深信不疑,问我:「小欢,你从哪学的这些啊?」
我看他一眼:「在书里看的。」
师父虽然不教我这些,但他留的书我都看完了。
「你今晚就别去钓鱼了,」我不动声色地在贺岁安后背上贴了一道清心符,「我去吧。」
贺岁安立刻就拒绝了,可惜一到十一点,他就昏昏欲睡,最后实在撑不住,神志不清地倒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
其他人也都回了房间——他们倒是想在客厅里一起睡,可惜这是节目组的规定。
林落走之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对我说:「注意安全。」
我说:「谢谢。」
她的脸顿时红了,匆匆关上了门。
屋子里的危险消除了,屋子外可没有。
我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那被水藻浮了一层的潭子,满是煞气。
万人坑……什么鬼都有可能出现。
我坐上了那艘被绑在岸边的船,一踩上去,就听到了古怪的声音。
咕叽。
就好像船底碰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
鱼竿甩出,我安静地坐在船上,解了绳索,任由自己向水潭中心漂去,寻思着这节目组拿猪内脏做饵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觉得会有鱼吃这个吗?
十分钟后,鱼竿沉了一下,又沉了一下。
来了。
等困了的我饶有兴致地把钓竿扯了起来——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我眼里倏而燃起一小团金色的火焰,而那刚被我扯出一个头的东西也带着笑和我对视。
我们笑着看着彼此,就好像第一次见面的好朋友。
一秒后,它凝固在了原地,然后发出了一声堪称凄厉的惨叫,拼命就往下钻去。
我扯住鱼竿不让它跑,认真地说:「看看脸。」
它跑得更快了,钓竿的线一瞬间被扯到了底,那声音几乎是如泣如诉。
以前和师父待在一起,可从来没有玩过这种东西,这些邪祟见到我们都跑,这是第一次钓鱼执法,我笑了一声,单手甩了个法印出去。
整座水潭沸腾了起来,无数水波推着我刚摇到中心的船,一直把我推到了岸。
那绝望的哭声终于停了。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逐客的意思,十分遗憾地说:「节目组要求我钓点东西上去呢。」
我的钓竿就沉了沉。
我往上拉,看到了被水草缠住的几个珍珠蚌,蚌壳里都是圆润洁白的珍珠。
这地方居然还有这种东西,得搜罗很久吧。
我:「……」
这样让我真的很像强盗啊。
我没办法,毕竟看这水鬼还没来得及害人,我总不能下水把它抓起来,也不能把这水潭也烧干吧。
我只能拎着珍珠蚌回了屋子,一边思考着等任务做完,把这万人坑全超度了,一边睡了个好觉。
(二)
第二天一早,我收到了齐璇的爱心零食。
她滔滔不绝:「昨晚我梳头,本来怕死了,结果小欢你写的那个『活』字忽然金光大放,整个屋子都是亮堂的,然后那镜子就开始冒水气,说来也奇怪,我感觉到它好像是哭了,还好心拿纸给它擦干净了……」
秦安也跟我道谢:「我在床底下躺着,蒙上眼睛之前就看到那些『活』字,然后我好像还听到人在我耳边唱活活哈嘿,跟唱 Rap 一样,然后我就睡着了,一点都不害怕的。」
我看了眼仿佛萎靡不少的黑色签字笔,再看了看睡眠质量都相当好的嘉宾们:「大家休息好了就行。」
「小欢,这是什么啊?」本来贺岁安还在为自己睡着了这件事羞愧不已,看到我摆在桌上的珍珠蚌,又好奇起来。
「啊,这个……」我斟酌了一下用词,「贡品吧。」
其他人:「???」
我没有解释,只是把珍珠一一发给了他们:「送你们了。」
一番推脱之后,我解释这是可以驱邪的东西,他们才收下。
「好漂亮啊。」齐璇望着掌心的珍珠,忍不住感慨出声,「谢谢你呀,岁欢。」
这些珍珠个头很大,洁白圆润,晶莹剔透,乍一眼看上去价值不菲——但如果被知道是从水鬼怀里抢来的,可能就不会有人觉得它好看了。
水鬼死时怨气冲天,实力格外强大,我昨晚估计了一下,如果在水中,笔仙也不是它的对手。
珍珠上有它的力量,被我净化过之后,再没有了鬼怪的阴气,反而可以作为护身的宝物。
画符要用朱砂黄纸,不如就地取材来得方便。
节目组今天发布了新的任务,要去安全屋附近的一片林子寻找道具。
这片林子被当地人称作「鬼哭林」,不知道是从哪篇玄幻小说里来的灵感。
它真正的诡异之处在于,进入这片林子的人,要么失踪了,要么出来后就高烧不退说胡话,不仅忘记了进去之后发生的事情,还身体衰败,要养许久才能好。
在所有醒来的人的描述里,他们只隐隐约约听到哭声。
本身就是荒郊野岭,又被当地人传得这么可怕,没什么人会去,那些传说就显得久远了。
不过既然节目组都亲自放了道具进去,就已经证实了传言不可靠,所有嘉宾的心情都稍微放松了起来。
只有贺岁安,把我拉到一边,心事重重地对我说:「小欢,我想退出节目。」
我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原本以为只是一档普通的恐吓嘉宾的节目,」贺岁安的眼尾下垂,被粉丝称为经典的狗狗眼,清澈而温柔,「但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有些东西,我不信也得信了。我现在是很困难,但我不能拉着你去冒险……」
我沉默几秒。
说实话,这节目透露着一股诡异,它挑选的嘉宾都很有针对性——黑料缠身,似有厄运当头之兆;背景干净,都是家庭普通的草根艺人;境遇相似,最近都面临着大大小小的困难,以至于和节目组签订了非常不平等的违约条款。
这些都直接导致了他们即便有退出节目的想法,也不能主动提出,那一笔天价违约金,不是任何一个人能支付得起的。
鬼很可怕,但活不下去更可怕。
更何况,经过昨天一晚,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断定,节目组是知道,这档节目是一定会出事的。
他们挑选的地方,选择的任务,都不像是普通人的视角,反倒有一些玄门的踪影。
我不认为这些嘉宾的选择是巧合。
这是一场精心谋划的谋杀——目的是为了杀人吗?也不可能这么简单。
还有这档节目的形式,前期的炒作令它名声大噪,这个直播形式更是让人莫名其妙。
总让人感觉,节目组是为了从那些观众身上得到什么。
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都无所谓。
我从玄微镜中窥见天机,我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哥哥,他命数将尽,唯一的一丝转机,就在我身上。
但玄微镜一向诡谲难测,忽然出现了哥哥的身影,只能说明,他的命数,关系着更多的人。
是因为《探灵》吗?
又或者说,贺岁安本身,就是节目准备好的一个「祭品」呢?
我若有所思,只是对贺岁安说:「哥哥,如果我不来,你原本是打算邀请谁来参加这个节目?」
「钟旭……」他愣了愣,「他是个素人,你应该不认识吧。」
「钟旭?」我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他愿意来吗?」
「还是他主动跟我说可以陪我一起参加的,」提到这个,贺岁安也放松了一些,「他跟我说要来追星。」
「这里有他的偶像?」
「是啊,」贺岁安摸了摸鼻子,「不过他不肯告诉我是谁。」
停顿片刻,他又继续了刚刚那个话题:「小欢,我可以联系节目组……」
「哥哥,你相信我吗?」我看着贺岁安,打断了他的话。
「我当然相信你!」他迅速回复,「你可是我妹妹呀。」
「那就没关系,」我说,「我们不会有事的,每一个人都不会。」
即使这节目组想做什么,我也不会有半分害怕。
对这群远离玄门的嘉宾下手,叫合理谋划。
至于对我下手——
我弯起眼,准确地看向屋内某个隐蔽的角落。
那里有个红外线摄像头,只是信号在刚刚那一刹那有些紊乱,所以没有录进我瞳孔中跳跃的火焰。
对一个身持南明业火的玄门子弟出手?
这种做法,应该叫登月碰瓷吧。
(三)
我们一行人进入鬼哭林之前,先由秦安为我们做了一顿午饭。
这位沉默寡言的青年做饭手艺非常好,引起了所有人的一致夸赞,他耳垂有些泛红,对我们笑了笑,就没再说话。
「我们下午是要找到三个小木偶,」王行川研究着那份节目组给的简易地图,「在林子的三个方向啊。」
「日落之前出来比较好,」贺岁安说,「晚上起雾了,我们会找不到方向。」
「节目组说了,木偶会摆在能看见的地方,不需要挖土爬树,」秦双抱着胸,「只要找到地方,应该不会花多长时间?」
「那路线怎么定?」林落询问的时候,眼睛却看向我。
不止她,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笑了笑,抽出上衣口袋里的签字笔:「让它来定不就好了。」
「还可以这样!」齐璇眼睛一亮,「这笔还挺有用的。」
「哇,」王小宝也为我鼓掌,「姐姐好厉害!」
「笔仙啊笔仙,」我敷衍至极地在空中囫囵画了一个圈,「哪条路线比较好?」
笔仙:「……」
它愤怒地在地图上滴了两滴墨,被我看了一眼后秒怂,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路。
在去鬼哭林的路上,它也不依不挠地在我口袋里乱动,艰难无比地想在我手指上写字。
写了一路,进鬼哭林之前,我终于知道它在写什么了。
「你们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你们在意的只有你们自己!」
我:「被你发现了啊。」
笔仙:「……」
从林子外看过去,鬼哭林并不阴森恐怖,反而还生机勃勃,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一种清新的气息。
然而在走进林子的第一秒,所有人就打了个哆嗦。
有点冷。
气温缓慢地降了下来,刚刚还听到的鸟雀虫鸣也逐渐消失不见,只剩下簌簌风声。
本来还在聊天的大家好似也受此影响,沉默了下来。
越往林子里走,视野也昏暗了起来,头顶的太阳仿佛忽略了这一片树林,高大的乔木把阳光挡得严严实实,树木阴影落在地上,没有雾气,可见度却不高。
「啊!」
走在队尾的秦双忽然尖叫了一声,所有人转头看去。
「怎么了?」
「没事,」这个妩媚动人的女人看上去惊魂未定,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刚刚感觉有人拍了我一下。」
「你们……」她顿了顿,「你们有听到人在笑吗?」
除了我,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她脸色刚苍白了,只是勉强说:「我刚刚看了,我身后没有人,应该是我听错了吧。」
秦安说:「姐,我走最后吧,你走前面。」
秦双转身的时候,我能看到,她的后腰上印了一个掌印,很浅。
「第一个地方就快到了,要原地休息一下吗?」王行川把王小宝抱紧了一点,「还是继续往前走。」
「没事,往前走吧,」秦双摇了摇头,「快点出去就好了。」
接下来的路上,我们都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第一个目的地到了,那个小木偶很直白地挂在树上,贺岁安长得最高,轻轻一够就扯了下来。
成功完成三分之一的任务,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小木偶看,直到齐璇有些不安地问我:「岁欢,这个道具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收回视线,「只是觉得,它刻得很好。」
惟妙惟肖的一张脸,表情僵硬,但能看得出来,是个五官很可爱的小男孩。
王小宝还是个小孩,已经克制不住地抱走木偶在怀里玩了。
齐璇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我们很快决定,直接前往第二个地点。
「啊!」就在这时,秦安也喊了一声。
「嘻嘻~」
这一次,我们很清晰地听见了,确实有人在笑。
轻轻的,细细的,像是小孩的声音。
秦安皱着眉:「我感觉有人拍我。」
秦双更是快哭了:「我也是!」
现场的气氛隐隐凝滞下来,所有人的表情,多了一分恐惧。
不见天日的森林,比设施齐全的安全屋可怕得多,因为我们连退路都没有。
「继续走吧,」王行川叹口气,「越早出去越好。」
安静的前行中,王小宝忽然不动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脸色发青发白,发出「哬嗬」的嘶哑声音,仿佛被什么力量扼住了喉咙。
但只过了几秒,他就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捂着脖子哭了出来:「爸爸,疼!」
「怎么了?」急得满头大汗的王行川蹲下去查看他的情况,才发现王小宝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浅的红痕。
「刚刚有人掐我脖子,碰到姐姐送我的珍珠了,」他从脖子上掏出一根红绳——上面挂着我送他的珍珠,此时已经微微泛黑。
秦双和秦安也连忙把珍珠拿了出来——果然,珍珠不复莹白皎洁,尤其是秦双那一颗,已经彻底浑浊了。
「贺小姐,」王行川的嘴唇抖动着,对我深深鞠了个躬,「谢谢你。」
我扶住了他,猛地转头看向被王小宝拿在手里把玩的那个小木偶。
来之前,我观察了林子里的情况,虽然有怨气,但那些鬼魂力量有限,绝不可能具备这么大的攻击性。
被算计了。
那个木偶有问题。
原本想顺着节目组的意思,看看他们想做什么,现在看来,还是直接一点比较好。
「既然拍了人,那大概是有什么事要找我们吧。」我摸了摸王小宝的头,把那个木偶拿回来抱在怀里,语气带笑,眼神却十分冷淡,「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就好了。」
这一次,我走在了最后面。
贺岁安不放心我,在我前面,走一步回一次头看看我。
「嘻嘻~」
这一次,当笑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我感觉后背传来一股凉意。
「岁欢!」
「小欢小心!」
「小欢妹妹你后面……」
我反应极快地转过头,直接抓住了那只苍白的小手。
与此同时,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姐姐,一起玩捉迷藏……」它似乎没想过我会直接转头,僵硬地看着我,半晌才以极小的声音继续说道,「吗……」
我勾了勾嘴唇,眼里金色的火焰映出了小男孩惊慌失措的脸:「好啊。」
叮!
我能感觉到,它身上属于鬼怪的束缚解除了。
可它一动都不敢动,被我握住的手微微颤抖,看上去很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鬼怪杀人都需要条件,比如笔仙需要提问和仪式,水鬼需要投喂,而这个小孩,也理应需要我回头并答应它一起玩游戏。
它是怎么做到直接对王小宝下手的?
「这个木偶里,」我抛了抛木偶,「有你想要的东西?」
小孩张了张嘴,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眼窝,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眼睛都没了,还想着和我玩捉迷藏?」我似笑非笑地说,「我输了的惩罚是什么?」
小孩后退一步,疯狂摇头,随时想要逃跑。
「我可以陪你玩捉迷藏,」我的指尖也冒起了金色的火焰,示意它不准跑,「不过,规则是,你陪我一起去捉你的另外两个同伴。」
小孩:「……」
半分钟后,它不情不愿地飘在了我们所有人的前面,给我们带路。
「岁欢,」齐璇凑到我身边,小声说,「它真的不会伤人吗?」
「它不敢,」我捏着和它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小木偶,「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它伤不到我们。」
「怎么回事?」贺岁安的表情少见的严肃了起来,「这不是节目组给的道具吗?」
「是啊,」我慢悠悠地重复着这个问题,抬眼看向树上的摄像头,「这不是节目组给的道具吗,怎么会藏着鬼怪的眼睛呢?」
这个时候的节目组会怎样做呢?切断直播吗?
这是不可能的。
对有些人来说,这次的节目,是一场用心险恶的仪式;可对有的人来说,《探灵》,就是他们投资的一档普通节目,只要收视率够高,就没有喊停的理由。
双方如何博弈我不知道,总之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拍摄。
如我所料,现在的舆论沸反盈天,观看直播的实时人数已经超过了两千万,而且还在飞速上涨。
有许多观众在弹幕里要求节目组立刻暂停拍摄,保证嘉宾的生命安全,更多的是要求节目组给个解释,《探灵》相关的词条被顶上了热搜前三,撤都撤不掉。
……
「这已经能算得上谋杀了吧?」
「看得我一个大男人浑身冒冷汗,真的太吓人了!」
「#《探灵》害人#」
「没有贺岁欢他们要怎么办?!节目组立刻接嘉宾回来,保证嘉宾安全!」
「不是……我还是觉得是假的,是炒作吧?这个贺岁欢是谁家想捧的新人?」
「该说不说,贺岁欢真的好帅啊……」
「有谁知道贺岁欢的微博账号吗?」
「那个木偶里真的有眼睛?别吓我啊我一个人在家……」
「请节目组重视嘉宾安全!立刻终止节目录制!」
「那个木偶我看两眼都瘆得慌,那小孩我看都不敢看,刚刚瞥了一眼直接头晕目眩……」
「这是真的,我以前就见过鬼,也是这种感觉。」
「贺岁欢好有安全感!」
「《探灵》到底想干什么?」
「只有我想知道,这是真的拍摄事故,还是故意的安排吗?」
「请《探灵》节目组给个合理的解释国安局」
……
外面的腥风血雨嘉宾们并不知道,还在兢兢业业地做任务。
在小孩的带领下,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另外两个木偶——以及两个和木偶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
两个小鬼,一个没有舌头,一个没有鼻子。
被骗到我面前的时候,两个小孩都呆滞了,不可置信地看向没有眼睛的小孩,很想逃跑,但脚在发抖,动都动不了。
「是我让它带我来和你们玩捉迷藏的。」我摸了摸瑟瑟发抖的小男孩的头,「商量一件事,怎么样?」
三个小孩乖巧地站在我面前,纷纷点头。
「你们告诉我,是谁对你们做的这些事,」我抛了抛小木偶,「我就把你们的东西还给你们。」
我与小孩的对话其他嘉宾听不到也不敢听,毕竟这三个小孩长得怪瘆人的,虽然现在还不是晚上,但是那惨白的脸,多看几眼就要做噩梦。
出森林之后,林落和齐璇才凑到我身边,问我到底是什么回事。
「没什么,」我垂下眼,「放心吧,过一会,节目组就会联系我们了。」
我确实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这些也不方便和他们多说。
一个月前,有人来了鬼哭林,挖了他们的眼睛,割了他们的舌头和鼻子,做成了这个「招灵偶」。
这种东西的性质和古曼童有点像,但制作简易,而且几乎没有正面作用——只剩反噬,只要拿到这个木偶,就会被这三个小鬼缠上。
这种害人的伎俩,我在师父留下的古籍里看到过。
万人坑、笔仙、水鬼、招灵偶……
我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林落身上。
玄微镜能看到的未来里,最后一个死的人,不是哥哥。
有一种无名阵法,要以活人为祭,特定的五行属鬼为具,万人坑的滔天怨恨为养料,最后以极阴之人为阵眼,就可制成「活灵」,逆转生死,通过操控它,获得巨大的力量。
所以需要明星参加,因为公众人物的气运,相对于普通人会更加旺盛,无论是用于献祭又或者是阵眼,「活灵」都会更加强大;所以才会开发直播这种形式,恐惧是一种精神力量,「活灵」更是拥有诅咒与入侵的能力,越多人看见,所获得的力量就会越强大。
一环扣一环,用心险恶,令人发指。
长生不老的渴望,催生了多少的邪术。
笔仙属金,水鬼属水,小鬼属木,万人坑的无数怨灵属土,最后一个火属性……
——钟旭?
这么巧,我也是火属性。
难怪,所有的任务,没有一个会抽中林落,难怪只有她准备的工具拥有微弱的灵气。
我当时还困惑,网上购买的东西怎么会有玄门的气息,现在看来,不是巧合,是有人刻意为之。
因为要死于五行属鬼的人不是她,她是最后的阵眼,是「活灵」的容器。
哥哥说过,钟旭原本是想来追星的。
我问林落:「你认识钟旭吗?」
脾气不太好的女团团长愣了一下:「你也认识钟学长吗?」她犹豫了一下,说了一所学校的名字:「我认识一个钟旭,是 16 级的学长。」
我回想起哥哥说的信息,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他,他是我哥的好朋友。」
「这么巧,」齐璇大大咧咧地说,「当初在读大学的时候,钟学长就很照顾落落,现在也是,送东西也会送我一份,是个很温柔的人。」
「16 级的,」我继续问,「那落落是多少级的?」
「我是 18 级的。」林落很自然地顺着我的话说出了她的生日。
双木成林,草下生水。
我算了算她的生辰八字,心下一沉。
阴年阴月阴日——我早该发现了,林落属阴,极阴之体。
如果,钟旭不是为了救哥哥而死,而是为了救林落呢?
而无辜的哥哥,又遭遇舆论压迫,痛苦自尽。
看着至亲挚友一个一个死在自己的面前,唯一存活下来的无辜同伴也跳楼身亡。
饱受折磨的「活灵」,才能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林落出道不久,一直星途不顺,以第一名的成绩出道,却被喷有黑幕,出道一年以来,负面新闻不断。
「你不是戏剧大学毕业的,」我又问她,「是被星探挖掘了吗?」
「是啊,」林落愣了愣,垂下眼,「当时家里有点困难……我的经纪人直接找到了我。」
「后来陈哥也说过,是大老板第一眼就看中了你,觉得你很有潜力,」齐璇拍了拍林落的肩膀,「我们落落,确实很优秀啊。」
大老板。
「——说起来,这档节目,老板也投资了,如果不是公司要求,我们也不会参加……」
我眼神微妙,露出一个笑容:「是吗?」
「你们大老板叫什么名字?」
「聂荣啊,星语的 CEO。」
对于我来说,知道名字和生辰八字,就相当于把握住了此人的命脉。
幕后之人是这样的傲慢,自信到认为自己可掌控其他人的命运——
聂荣?
同样的,我也抓到你了。
(四)
回到安全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王行川父子和秦双姐弟开口了。
王行川表情严肃:「我要带着小宝退出节目。」
「我们今晚就联系节目组,」秦双也很坚定地说,「我和我弟的安全更重要。」
直面过危险,这几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稳定,尤其是王行川,一直紧紧牵着王小宝,魂不守舍。
「岁欢,如果没有你,我们……」秦双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走过来抱了抱我,几乎是哽咽着说,「谢谢你。」
我拍了拍她的背,表示安慰:「没事的。」
「我不能再让小宝遇到这种危险了,」王行川的眼眶红红的,「这孩子的妈妈生病去世得早,我为了照顾他只能把他带在身边,本来打算接完这个节目就退圈了,如果他真的出什么事,我要怎么办……」
林落和齐璇看了看两边都快哭出来的人,递了纸巾过去,表情也渐渐沉默下来。
都是为了生活而努力的人,有自己的个性,可能不完美,却生动又鲜活,最后却沦为「大人物」眼中可以随意舍弃的祭品。
聂荣不可能是一个人策划的这件事,他还有同伴和帮手。
我知道这世间希望长生不老的人有很多,就好像人一旦站在了财富和权力的顶端,就可以奢求永生了。
贺岁安以一种很信任的姿态地站在我旁边:「小欢,哥哥都听你的。」
嘀——
正当这时,节目组发来了讯息。
上面说,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是节目效果,不会真正伤害到嘉宾,但是因为考虑到对嘉宾造成了一定心理影响,节目组愿意提前结束节目录制,并不收取任何违约金——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今晚完成最后一个任务,节目组会前往那里接嘉宾回去。
看到这条消息,刚刚坚定了退出录制想法的嘉宾们都不可避免地动摇了。
虽然这个声明很扯淡,但条件很诱人。
如果不是形势所迫,谁会愿意参加这种节目?虽然说着生命最重要,谁又承担得起那笔违约金?
只是最后再做完一个任务而已……
「可以去,」沉默中,我开口了,「节目组都说了是最后一个节目,我会尽量保证你们的安全。」
这个地方我必去不可——这是一网打尽这群人的最好时机。
从节目组的讯息来看,背后的人已经狗急跳墙了,外面的舆论压力估计让他们不得不出此下策,想要强行在最后一关完成阵法。不出我所料,为了保证「活灵」认主,所谓的来接我们回去的节目组,可能就是聂荣那一批人。
他们通晓部分玄门之术,渴望逆转生死,所以草菅人命。
他们明明清楚我是玄门子弟,却还是只设立了最后一个任务,因为他们认为即使有我在,我们还是会全军覆没。
这是五行属鬼的最后一行,属火。
火行属鬼,向来是攻击性最强的鬼怪。
不过,他们大概没想到,别的地方我不能保证,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并不是神仙,不可能救下每一个人。
但是火行属鬼——
我看向具体的任务安排:「前往地图上的废宅,玩一场四角游戏。」
我取出口袋里的签字笔,在纸上粗略地勾勒出一道弧度。
安全屋、水潭、鬼哭林、废宅、万人坑……这些地方分布在地图五角,形成一个有些畸形的五边形。
我的笔尖最后落在了废宅上。
签字笔却忽然颤抖起来,甚至颤抖的频率越来越大,让整座屋子的嘉宾都不安了起来:「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问:「你在害怕?」
笔仙猛地抖了两下,我想了想:「那里的鬼很可怕?」
眼里两团金色火焰倏而燃起,我凝视着笔仙:「和这个比起来呢?」
笔仙:「……」
笔仙不动了,片刻后在纸上颤颤巍巍地画了个「:)」,然后又画了个大拇指。
我淡定地把这个展示给嘉宾们看:「它说我们这一趟旅途会很愉快,让我们加油。」
贺岁安:「……小欢,它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齐璇:「嗯?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林落:「它在骂人吧。」
王行川摸了摸王小宝的头:「小欢姐姐是有大本事的人。」
秦双也摸了摸秦安的头:「弟,你也跟人家学学。」
有我在,所有人的精神都没有那么紧绷了。
在对彼此的鼓励声中,我们一起前往了最后一个任务的地点。
「小欢,」贺岁安问我,「会没事的对吧?」
「当然,」我笑了笑,「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
他深深地看着我:「我更希望,是我能够保护你。」
(五)
如我所料,这座所谓的「废宅」,处处充满了被烧焦的痕迹——一看就知道,这里曾发生过火灾。
只是这栋建筑看上去也很耐烧,尽管门窗漆黑一片,家具也都被焚毁成灰,看上去依旧很结实,没有倒塌的风险。
我们到的第一时间,节目组发来了讯息。
要求嘉宾们两两拆分,分别完成一场四角游戏。
我、王小宝、秦双、林落一组,贺岁安、王行川、秦安、齐璇一组。
一看到这个分组,所有人都皱起了眉。
肉眼可见,第一组都是些老弱病残,我是看上去才成年的苍白少女,王小宝还在读小学,秦双身段柔软,林落可能稍好一些,毕竟是女团出身,有一些跳舞练出来的肌肉,但也就仅限于此。
而另外一组,无论如何,都有三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齐璇也生得高挑,在女生中看上去身体最健康。
这种分组,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的。
「不过,如果是四角游戏的话,」对这个游戏显然有所了解的秦双举了举手,「我感觉怎么分组也没关系。」
「你还玩过这个啊?」齐璇睁大眼睛,「姐,有胆魄!」
「哪是我自己想玩的,」秦双莞尔一笑,用调侃的语气说,「我拍过很多国产恐怖片。」
她是个黑料和绯闻很多的女演员,长得很漂亮,但偏偏是瓜子脸狐狸眼,长相限制了戏路,她出演的角色也都是些胸大无脑的配角。
也许偏见就是这样产生的,对相貌的评论逐渐上升到了对个人的恶意揣测,再到现在,她成了人人喊打的「卖色上位」的女人。
但两天相处下来,我觉得她是一个很直爽,也很幽默的人。
比如现在,她对我眨了眨眼:「挣钱嘛,不寒碜。」
僵持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王行川蹲下来摸了摸王小宝的头:「小宝,害怕吗?」
王小宝很乖巧地摇了摇头:「不害怕。」
「是爸爸没本事,对不起你,」他说,「你待会,记得要听姐姐们的话。」
「爸爸,没关系的,」王小宝主动抱了抱王行川,「我有姐姐送的珍珠。」
「这里有点冷,」林落看了一眼我身上单薄的衣服,要把外套脱给我,「我的衣服给你穿吧。」
「没关系,」我按住她的手腕,一张符箓在掌心悄无声息地燃烧成灰烬,「很快就不冷了。」
的确,在我这句话说完之后,这片空间好像就忽然温暖了些许。
林落有些怔愣,漆黑的眼眸看向我,明明是没有表情显得冷淡的一张脸,却显得有点可爱。
「别担心,」我重申了一遍,「我们开始吧。」
这里的怨气冲天,废宅的主人大概死于火海之中,只有我能感觉到,那股森寒的气息实际出自于火。
被怨气包裹的火,异变成了这个鬼怪的能力。
所谓四角游戏,就是选择一个空白的房间,将所有灯光灭掉,然后在房间的四个角,每个角站一个人,面朝墙角,绝对不要向后看。
游戏开始时,其中一个角的人就向另外一个角走去,轻轻拍一下前面那个人的肩膀,并留在那个角那里。接着,被拍的人就按照同样的方法向另外一个角走去……大家走的方向是一致的,都顺时针或都逆时针。然后拍第三个人的肩膀,当走到没有人的角落之后就咳嗽一下继续走向下一个角,以此类推。
之所以说这是一个灵异游戏,是因为会有人发现,那个没有人的角落会逐渐消失,不复存在——因为房间里出现了第五个「人」。
鬼怪要混入人类的行列,这也算一种方法。
大概这个游戏玩到最后,唯一的人会只剩下林落,我们每个人,都会被五行属鬼代替。
果不其然,这些人在私底下也饲养了别的鬼怪。
所以要代替我的人是谁,这个火行属鬼?
我默不作声地走到了节目组规定的一个角落,最后摸了摸王小宝的头:「别怕。」
小男孩那双乌黑的眼睛看着我:「姐姐待会会来找我吗?」
「当然,」我坚定地说,「姐姐的珍珠也会保护你。」
说完,我想了想,把签字笔也递给了他:「它也会保护你。」
被我植入南明业火的笔仙:「……」
四角游戏开始了。
我们两组在两个不同的两个房间里,不知道是因为隔音太好还是怎么样,当门关上,我们再也听不到彼此的声音。
周围的环境也是一片漆黑,仿佛偌大的空间只剩自己一个人。
我是第一个出发的人,拍了拍王小宝的肩膀。
他想回头,却被我摸了摸头,于是就乖乖不动了,背对着我比了个耶,然后往前走。
我们循环往复着这个过程,不知道几轮后,一只柔软冰冷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忽然笑了。
「你知道南明业火吗?」我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昔日朱雀的本命火南明离火被借去地府淬炼怨魂千年,与红莲业火彼此交织,燃起了一簇新的金色火焰。丝丝缕缕,既能净化,又可焚烧。」
「传承来人间的唯一一朵南明业火,十八年前认了主。」我温声说,「你如果知道主人是谁,大概就不会在我面前耍这种把戏了。」
嘭!
璀璨至极的金色火焰从我背后冲天而起,瞬间把漆黑的房间照映得玩如白昼,那跳跃的火焰灵动优雅,犹如燃烧的精灵,几乎是一霎那,我背后的那只手就化为了枯骨,发出了一声惨厉的尖叫。
「在我面前玩火?」我微笑着,毫不犹豫地转过头,「你认真的吗?」
轰隆隆!
整座宅子都开始颤抖,与此同时,宅子的各个角落也冒起了同样的金色火焰。
这一刻,漆黑的鬼宅犹如金碧辉煌的太阳宫殿,如梦似幻。
我身后的鬼怪被灼烧得痛不欲生,身体化作一缕缕青烟。
「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我歪了歪头,「让你吞噬我?或者是活人的性命?让你情愿为他们布阵?」
那鬼怪惊慌失措地求饶起来,血泪一串串往下掉,模样狰狞可怖,看得我眼底一沉。
和水鬼不同,这只火鬼,恐怕已经染上了数千人命,是个实打实的恶鬼,没有什么交流的必要。
「把林落交出来,」我没有耐心再和它废话,「还有,指使你的人在哪?」
它忙不迭把自己身体里藏着的林落交给我,然后领着我在一片火海中前行。
我在每颗珍珠上都种下了南明业火,这里是我的主场,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伤害到嘉宾。
我看见了一个气急败坏的中年男人,气运呈鲜红之势,说明虽然鸿运当头,那些气运却来路不正,早已沾染了无数因果。
他的身侧还有几个强作镇定的人,一个个西装革履,道貌岸然。
「小瞧你了,」中年男人冷笑一声,看我的眼神仿佛想将我拨皮拆骨,「贺岁欢,当时就不该让你参加!」
「聂荣?」我微笑着说,「半吊子同门,你好啊。」
「你知道我是谁?」聂荣皱眉,表情却舒缓了起来,「你运气好,逃出来了,但你的那些同伴呢?他们也五属性俱全,就算你很厉害,也阻止不了我。」
「你大概不知道吧,」我的食指冒出金色火焰,「玩火的地方,是我的主场。」
「你的火——」聂荣的瞳孔瞪大,「怎么可能?!」
「至于你的阵法,你以为很厉害吗?」我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嘲弄,「结束了,聂荣。」
轰隆!
五个属性的嘉宾,一个极阴之体林落,以及至阳之体——我自己。我早已在嘉宾身上种下阵法的印记,又送他们一缕以水鬼珍珠为载体的南明业火,如今元素齐备,万火齐发。
以我为引的南明净化阵开启,焚烧起了这一整片区域的怨气。
业火,净化万物。
所有的邪魔歪道,在朱雀面前,不值一提。
答应过的那一场万魂超度,从这一座枯宅开始,蔓延过鬼哭林、万人坑——
这一瞬间,我听到了无数哀嚎,以及无数感激的心音。
瘴气迷雾被涤荡一空,怨气鬼魂被净化超度,树林内,遮蔽天日的乔木散开,脸色不再惨白的三个小孩呆呆地抬头,看着天际那一轮明月;水潭里,身体缓缓归于金色的水鬼前往轮回,乌黑的水色还于清澈;安全屋里,镜子、床底、厨房都冒出了透明的魂魄,遥遥对我一鞠。
而王小宝怀里的笔仙,也升到半空,欢快地摆了摆笔帽,缓慢地抽离了这个载体。
万物轮回,生生不息。
所有嘉宾头顶的黑色煞气被焚烧殆尽,超度万魂的金色功德落在了每个人的头顶,陷入昏迷的他们茫然地睁开眼,却什么都没能看到。
被南明业火净化过一场,他们以后的人生,再也不会被这些邪祟所害。
我咳嗽了两声,看着因为饲养鬼怪被超度,瞬间形容枯槁的几个人,随手一点,他们就坐倒在地,无力动弹。
窗外响起了警笛的声音。
即便这地方荒无人烟,在热心观众的帮助下,救援人员还是到了。
聂荣等人的孤注一掷败得彻底,我疲惫地靠在墙壁上,昏迷前,看到有人向我跑过来:「小欢!」
是哥哥啊。
我想。
他估计吓坏了吧。
(六)
聂荣等人被绳之以法,在圈内经历过一场大整改之后,我回了山上。
这一场节目过后,我们这几个嘉宾彻底火了。
秦双和林落的口碑彻底扭转,王行川和齐璇一夜爆红,贺岁安更不用说,又成了当前顶流。
不过林落已经宣布退圈了——她打算重拾学业,去追逐自己从前的翻译梦。
王行川本来也打算退圈,在他原本公司的挽留之下,他换了一份轻松很多的合约,可以一边赚钱一边照顾王小宝。
齐璇和秦双都是很有事业心的人,两个人如今拿到的资源不可同日而语,每天全国到处飞。
听哥哥说,如今他的新粉其实都是冲着我来的,有无数粉丝每天向他私信问我的情况,还有很多人请愿让我也出道。
可惜他们谁也找不到我,我此时还在山上,接受师父的念叨。
「让你不要乱来,让你不要乱来!」师父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脸色苍白如纸的我,「南明业火那是能随便用的吗!你是忘了自己以前每天遭受的焚身之痛吗!」
「那我也必须要去救贺岁安啊,」我含着棒棒糖说,「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顿了顿,我又说:「而且,如果不去,这一次要死很多人。」
「你以为我——」师父说到一半又泄气了,「算了,和你说不清楚!」
「我早就知道了,」我垂下眼,「十八年前,我被送上山就是贺岁安干的,他发现我高烧不退,知道我体质不对,只能求你照顾我。」
师父:「……」
「从小到大,为什么我没有受到太多焚身之痛,是因为贺岁安小时候就主动提出要帮我分担一半,」我说,「玄门之人,要受五弊三缺之苦,他求了你,全都帮我承担了。还不让你告诉我,每年都偷偷上山看我。」
师父:「……还有这回事?」
「他是我的血亲,我们从小父母双亡,我还有个师父,他就一直一个人。明明在娱乐圈也混得还行,还是家徒四壁到处欠债,又被迫参加这个节目,如果我不来,他唯一的朋友钟旭也活不下去。」
师父不敢看我了。
「鳏寡孤独残,他一个人就占了孤独两弊,财权命,差点一个都留不住。」我笑着说,「他还说想要一直保护我,他明明就一直在保护我。」
师父嗫喏两秒:「我就是感觉情况有变,才故意把玄微镜留给你的……」
「师父,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啊,」我站起身,「贺岁安的演技也不怎么样,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明明早就知道了我的存在,还装得那么浮夸。」
不过,这一次的超度获得了无数功德,大概能消除大半五弊三缺,我再努点力多攒攒功德,哥哥以后就再也不会受这个影响了。
他保护了我十八年,从今往后,他的每一个十八年,我都会努力保护他。
咚咚!
门被敲响了。
被我扒得什么都不剩的师父灰溜溜地去开门,看到大包小包还戴着墨镜穿着连帽衫活像个特工的贺岁安时,没忍住,被呛得满脸通红。
「小欢,」贺岁安迫不及待地取下墨镜,「你好点没?哥哥带着补品来看你了。」
他稍稍侧开身子,露出身后的一大串人。
只见我熟悉的嘉宾们同样大包小包,手腕上戴着如出一辙的珍珠红手绳,兴高采烈地对我打招呼:「嗨!」
林落的身边,还站着温柔笑着的钟旭。
他们每个人都不再是玄微镜中的模样,而是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生动又鲜活。
我愣了。
随后,我也举起手,弯起眼,对他们打了个招呼:「嗨。」
阳光普照,万物生生不息,树林被风吹得扑簌摇动,这里站着的每一个人,都温柔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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