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如果丧尸爆发了,你应该怎样生活?

2023-02-25T00:00:00Z | 355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2-25T00:00:00Z

脑洞:如果丧尸爆发了,你应该怎样生活?

脑洞:如果丧尸爆发了,你应该怎样生活?

一一​  我男朋友可能有病。

在我说了要分手,准备去囤物资的时候,他一个手刀将我劈晕。

闭眼前,对上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眸,我心中暗骂。

我只想分手,他想干嘛!

啊啊啊,我才重生呀。

要不要这么悲催!

1

“啊!”

“救命,救命啊!”

……

我是被各种刺耳的尖叫声、呼救声惊醒的。

睁眼就看到有个血淋淋的女人在怼窗求救。

鲜红的血液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分外刺激吓人。

她的身后,是脸色青白,丑陋不堪的丧尸。

很多!

“啊!”

恐惧袭上心头。

我双眼瞪得滚圆,快速坐起来,蜷缩在后排中间,双手捂嘴,将尖叫声挡住。

“丧尸,有丧尸!”

“你醒了?把安全带系上,我要加速了。”

听到陆晔平静的声音,我愣了下,随即怒气值爆表。

“你为什么要弄晕我!”

我愤怒质问。

死在丧尸包围圈中,我能够重生,真的特别幸运。

虽然只在末世前一小时,但是这些时间,够我去买很多物资。

结果全被这个坑货破坏,一醒来就被丧尸包围着。

还好我在车里,不是在车外,也没在车底!

他确定不是带我来送死?

奇怪,上辈子的这个时间,他明明没来找我。

想到临死前发生的事情,我努力憋气。

可是,我憋不住,怎么办!

2

混蛋,脱离大部队引开丧尸很伟大?

连我都不要了!

他知不知道,在遇到下一波丧尸的时候,我无依无靠,不知道被谁推下车,被丑陋恶心的丧尸围着咬!

好疼,真的好疼!

3

陆晔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疯狂踩油门。

他这辆 SUV 应该改装过,动力很足。

一路开过去,我看到很多丧尸被撞飞。

要是上辈子有这么好的车,或许我们还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我心里默默地想。

但是挡风玻璃上暗红色的血渍越来越多,我强忍不适,开口询问。

“我们现在去哪!不该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吗?”

陆晔的态度依旧很平静。

“城市人太多,我们回乡下。”

乡下?

我怔愣。

“高速不能走,一旦堵着动不了。下面路多,不通就换一条。”

陆晔打着方向盘拐弯,话刚说完,我们的视野中就出现了一辆堵了大半个马路的卡车。

还有一小半,是部分车身已经被撞瘪的长途汽车!

陆晔这乌鸦嘴!

4

“退,赶紧退。”

我被吓得不行,紧张地抓着椅背,焦急低喊。

此路不通,那就再换一条。

那两辆车短时间内根本撞不开,何况,客车上还有很多丧尸。

现在,后方反而更安全。

毕竟,刚才是一路撞过来的。

“坐稳。”

陆晔拧眉,第一时间掉头。

SUV 撞飞丧尸的动静很大,要是稍微耽误一点时间,涌来太多丧尸的话,我们会被堵住的。

陆晔显然也有这个担心。

他狂打方向盘,调转过车头,用力踩油门。

看着那一个个呈抛物线被撞飞的丧尸,我干脆闭上眼不再去看。

末世的残酷,哪怕已经经历过一次,我还是无法适应。

但是,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正视现实。

丧尸并不会因为我害怕,而放弃咬我。

我不想变成毫无知觉,没有思考能力,丑陋不堪的行尸走肉。

努力调整好呼吸,我很快睁眼,开口询问陆晔。

“手机呢?给我,我试试导航……”

陆晔打断我的话。

“后面有个包,打开,里面有我打印的地图。”

“你竟然打印了地图!”

我狂喜,立即打开书包。

资料很厚,不过每个侧边都贴了便条。

很快,我就找到了现在需要的地图,确认现在的位置,然后寻找最近的出路。

“前面右拐,过五个路口再左转,能绕过这边区域。”

我兴奋激动:“那边是农业种植区,没什么人。”

“包外侧的袋子里有牛肉干,你吃一点垫垫肚子。”

陆晔将 SUV 开出了跑车的风范,有一瞬间,我真有种置身于《死亡飞车》的感觉。

不是飞驰前进,就是性命不保。

不过,陆晔竟然有心情提醒我吃东西?

“先开过市中心区域再说。”

这个时候,我真心庆幸,这是个三线城市下属的一个区。

换成一线,哪怕是二线,市中心都不会这么小。

眼看撞飞的丧尸越来越少,我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

这是不是意味着,暂时安全了?

往后的路,直到拐弯都很顺利。

零星的丧尸,阻拦不了我们前进的路。

但是拐弯后——

陆晔猛踩刹车。

我倒抽一口冷气。

怎…… 怎么会这样!

5

马路两边高大的树木都被人为锯断,倒在路上,很长一段,根本开不了车。

而且地上倒着丧尸,还有大片大片的血渍。

这……

“换路吧!”

我郁闷开口。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们这是什么运气!

相较于我,陆晔很淡定。

他转身从我手里拿走地图。

这次不着急,周围没什么丧尸。

在确定好路线后,陆晔再次倒车出发。

我回头看了一眼倒下的树木,但愿躲在后面的人,现在还活着。

接下来开往陆晔老家的路程有惊无险,乡下地广人稀,路被堵上,直接从地里开过去。

只是在 SUV 拐弯,开上一条水泥路后,我能明显感觉到陆晔的情绪变得不稳定。

尤其在撞飞那些闻声而来的丧尸时,唇线紧绷。

我大概能猜到原因。

陆晔认识他们。

我没有开口,只是伸手搭在他肩上。

“我没事,活着的人,怎么会有事。”

听着陆晔的低声喃语,我心一沉。

说出这样的话,真不像没问题的样子。

可现在,不是关注他异常的好时机。

“还要多久到?”

我开口转移话题。

“一刻钟。”

陆晔给的时间很精准,十五分钟后,SUV 在一个三层楼房院门前停下。

让我意外的是,楼房里居然有人。

“谁!”

厚重的铁门后,传来警惕的质问声。

6

“爸,开门,是我!”

听到陆晔的话,我惊讶万分。

记忆中,陆晔的父母在外地开了个散打馆,我能确定,上辈子断开联系前,他们还在那座城市。

但是现在——

“陆晔,你到底重生多久了?”

我很容易就推测出他重生的现实,毕竟他在我面前没有丝毫遮掩。

但是改装的 SUV,还有将父母喊回老家,这两件事情,几个小时真没办法做到。

“进去再说。”

大门打开后,陆晔开车进去,将 SUV 停在围墙边上。

加厚加固的铁门已经关上。

隔着车窗,我看着欣喜激动的两个人,有些紧张。

至于倚墙堆放着的许多蜂窝煤,暂时顾不上。

“陆晔,你爸妈会不会喜欢我呀?”

我没带物资,摆明了吃白食。

上辈子的经历告诉我,没人愿意养着一个废物。

别看我这一路醒来后在车上的表现还算镇定,那是因为我在车上。

真要我下车去爆头丧尸,我会比那个怼窗求救的女人哭得更惨。

陆晔转身,抓住我的手腕,一脸认真:“放心,我爸妈一定会特别喜欢你。”

我惊讶。

原因呢?

7

“安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太傻了!”

车门打开,我跟陆晔同时下车。

只是让我很意外的,陆伯伯跟陆伯母只看了陆晔一眼,随后两人都一脸激动地看我。

陆伯母甚至走来抱着我,激动留下热泪。

我:……

不管说真还是说假,我都很懵逼,还很惶恐。

谁能跟我解释一下?

“妈,安安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吓着她。”

陆晔气定神闲,开口提醒。

“哦,哦。”

陆伯母松手,抹掉脸上的泪水,语气特别温柔。

“安安饿了吧,小晔说你喜欢吃火锅,我都准备好了,先吃饭。”

她拉起我的手,往厨房走去。

我扭头朝陆晔看去,很想知道他父母这么热情的原因。

“先吃饭。”

“对,先吃饭。”

陆伯母接着陆晔的话说道。

走进厨房,我就被拉到桌边坐下。

万万没想到,末世后的第一餐居然这么丰盛,满满一大桌,全都是我爱吃的。

饭桌上,我根本没烫菜的机会,陆伯母跟陆晔一直在帮我夹菜,而陆伯伯,则忙着给我倒饮料。

但凡我喝两口,他一定给满上。

“伯父伯母,你们自己也吃。”

我是真的尴尬。

“好好,我们吃。小晔,照顾好安安,别只自己吃。”

陆伯母叮嘱陆晔。

“妈,我会的。”

他又给我夹了个无骨鸭掌。

我:……

貌似到现在,陆晔还没吃上一口菜。

“你也吃。”

我赶忙给他夹了块牛肉卷。

陆晔父母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都吃都吃,菜不够,冰箱里还有。”

……

一顿火锅吃完,我压力山大。

甚至有种错觉——

我才是陆晔父母的亲生女儿,陆晔是旮旯捡回来的,无关紧要。

6

“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院子里,被拒绝帮忙洗碗的我压低声音,凑在陆晔身边询问。

可他没回答,还岔开话题,正常音量。

“带你去看看房间,暂时我们不换地方。”

“对,不换,现在外面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村里人少,安全。”

正在洗碗的陆伯母听到后插话。

“都是安安的功劳,不然我们一家现在不可能安稳待家里。”

她感叹补充。

我又糊涂了。

陆晔拉住我的手腕:“走,去看看我们家囤的物资。”

我眨眨眼。

好吧,这句话再次证明,他重生的时间,绝对比我长。

那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找我?

没给我发散思维的时间,陆晔就伸手去推客厅的大门。

看样子,有些艰难?

“你慢点,纸箱倒了又得收拾好久。”

陆伯父走过来帮忙。

随着大门移动,我看着视野中出现的纸箱,目瞪口呆。

我不会天真觉得,那一层又一层的纸箱是空的。

他们这是把批发市场搬到家里来了?

7

“短期内,我们家应该不会缺吃的。”

陆晔过来牵着我的手。

“进去看看。”

“你们的房间在二楼,小晔你护着点安安,别被纸箱子砸到。”

陆伯父开口叮嘱。

我迈动着僵硬的双腿,小心跟在陆晔身后。

那仅容一个人的过道真地很狭窄。

才走几步,我就暂停脚步。

“什么声音?”

嗡嗡嗡的。

陆晔伸手指指右侧:“房间里放着冰柜。”

我:

在看到楼梯间同样堆到顶的纸箱,我已经不太惊讶。

“买这个多东西,不怕别人看到吗?”

这时候,有太多物资,也是一桩祸事。

人心难测。

陆晔笑着开口。

“不用担心,还留在村里的,家家户户都有余粮。”

“我爸回来,跟村里人说外面有传染病,大家都担心,出去采购了不少。”

至于种子之类的,农村谁家没有?

院子里就有菜地,种上就有新鲜蔬菜。

至于水,家里有井。

没被丧尸污染过,正常用。

以防万一,地下室还堆了一房间的包装水。

我松了口气。

“那就好。”

说话间,二楼到了。

还是跟之前一样,堆到屋顶的纸箱。

我很奇怪。

“没有主食吗?”

米面油,盐酱醋,我一个没见到。

“都在地下室。”

我:……

“米面都用密封桶装着,放得住。”

听着陆晔的补充,我竖起大拇指。

考虑真的很全面。

穿过通道,我们来到房间。

出乎意料,入眼竟然不是纸箱,而是一个个木柜。

“衣服棉被什么的,都在这里。”

陆晔抬手。

我点头。

柜门上都有写。

棉被,四件套,枕头,外套,羽绒服等等。

打开一看,全用真空袋装着,尽可能地节约空间。

“你妈可真厉害。”

这些活儿看起来简单,但是做着特别费精力。

“谁知道丧尸什么时候才能被彻底消灭,有备无患。”

听着陆晔的话,我默默叹息。

末世前的生活多好,真心期望,能够尽快恢复。

可上辈子,我们在末世苦苦挣扎半年,没看到一点希望。

“这里面是什么?”

我好奇拉开一个没有标识的抽屉。

入眼——

高高高高高​

(一)

这个病人很奇怪……

清晨,手术室里被带进来一个病人,手上像是被什么咬的,皮肉烂开,伤口还隐隐发黑。

“医生,帮忙给他消个毒!” 扶着这个男人进来的女人抹抹眼泪恳求道。

我看了眼男人,像是疼痛难忍般一直皱着眉头,已然进入深秋,豆大的汗珠却从额头上低落下来,只是伤口溃烂的不像话,男人的神情似乎也有些恍惚。

本着医生的职责,我没多问,赶忙给他消了毒,并拿出绷带缠上。

男人的痛苦似乎没有丝毫减轻,依旧紧皱眉头,仿佛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神情时而狰狞时而痛苦。

“他这个伤口,倒不像是什么动物咬的,看痕迹更像是被人咬的,肉很明显还少了一块。这是怎么了。”

女人神色仓皇,支吾道“哪有什么,什么人咬,好了消完毒了,我们走了,走了走了!”

患者的隐私,患者不想多说,我自然也不会多问,只是看着男人面部青筋已然隐隐浮现,很明显是什么要到了极限的感觉,男人回头看了看我,有些欲言又止,终究没说出什么,在女人的催促下离开了,我有些不安。

“陈裕,来搭把手!”

“来了!” 我随口应到,作为医院的实习生,基本上各科有需要,基本上我都会去帮些小忙,我自己也好学着一点。

医生护士们推着个人进了手术室,我换好衣服也跟进去了。一进门,仔细观察之下,却傻眼了。

“这是……” 眼前是一个不过二十出头少女,脖子上却有很大的一块溃烂伤口,跟刚才那个男人如出一辙。

没有血液流出,只是在隐隐泛着乌青色,不过刚才那个男人好歹还能保持清醒,这个女孩子已经几乎神志不清了,双手双脚被束缚在病床上,眼球充血,头发凌乱,躺在病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发什么愣啊陈裕,还不赶紧过来帮忙准备一下器械,也是奇了怪了,这个病人伤势都这么严重了,伤口居然一点血都没有。而且明明给她有吸入过麻醉,她居然一点都不受影响?要不是她家里人让一定要绑着双手双脚,说她有些神志不清,我都怀疑他们在虐待了。”

主治医生自己念叨着,拿出了仪器给面前这个女孩子用上。

出于谨慎,他还是想先看看麻醉是否会起效果,再进行接下来的步骤。

“她的心跳!” 旁边一个护士忽然小声惊呼。

主治医师正在给女生查看伤口,不满地朝发出声音的护士看去,一看之下,也失声惊呼。

“怎么会!” 这个女孩子的心电图,远比正常人快了几倍不止!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众人正惊讶着,突然听到了主治医师 “啊” 的一声惨叫。

只见躺在床上的女生,趁着刚刚医生给她检查伤口这会儿在发呆的功夫,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模样凶狠,神色狰狞,等主治医生挣扎开来,大拇指连同虎口那一块的血肉已经被全部咬了下来!

我不安地往后退步,心跳如雷,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个病人,和刚才那位要求消毒的,得的是同一种病!

从他们都有伤口来看,这个病,绝对多数可能,是通过血液传播,只要被上一个得病的人咬了,下一个人就会变得跟上一个人一样!

充血的眼球,乌青的伤口,血液几乎很少流出,这就导致伤口处若隐若现的红色血肉看起来分外诡异。

我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对着手术室里的同事喊到“离他们远点!”

(二)

“你在说什么陈裕,刘医生被咬伤了,赶紧把咬下来的想办法找回来,没准还能续上!”

我大口喘着气,从小对于危险这一块的直觉,我就比别人准很多,而我现在的脑袋已经几乎要疼到涨开,这就证明这次的危险,比我以往遇到的任何事情都要恐怖!

我的手摸索到了手术室的大门,我看着那些护士医生还在紧急抢救着,一个又一个人被咬伤,内心的恐惧被放大到极致!

最重要的是,我看到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生,束缚她手脚的绳子,隐隐有了要断开来的趋势!

力气也会变大……

这是我对这种怪物——暂且称之为怪物,又加深了一层认知。

眼见着她的绳子一点点松开,手上脚上都被绳子磨出溃烂的伤口,她却仿佛不知道疼一样,一味挣扎着。

而第一个被咬伤的医生,已经由最初的疼痛不已,开始慢慢变得神色如常,只是仿佛在隐忍着什么,整个手术室一团大乱。

怪物很可能,不惧疼痛,生命力顽强,喜欢…… 吃人!

医院外面的警报声突兀响起,我想到了刚才来看病的那对中年夫妇!如果说这个女孩子已经开始咬人了的话,那刚才那个中年男人!

强烈的危机感笼罩了我,我再也难以忍住不安,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头皮发麻,不顾身后的呼喊,拉开手术室的大门跑了出去!

医院外面一团混乱,来往间听到神色仓皇的医护人员提到似乎是有个精神病人正在发狂,抓到谁就咬谁。

“是不是一个中年男人,黑色上衣,寸头?” 我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士问到。

得到护士肯定的答复,我抑制不住手心出了一身冷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

逃的离这里越远越好!

“近日来,某市突现大幅度传染病,受害者显著症状为,情绪亢奋,神志不清,传播途径为通过唾液、血液等撕咬方式传播,一旦被咬过传染率百分百,目前尚未发现被咬后未传染的案例,在此呼吁广大市民!近期不要外出,关好门窗!请勿跟陌生人接触,身边有此类受害者第一时间远离!”

新闻联播里的主持人快速的播报着实时新闻,通过医院大厅的电视,我能很清楚地看到主持人身后大屏幕的景象。

一片混乱。

(三)

大街上到处都是人咬人,那些被咬过之后的人,不过十几分钟,便会变成下一个怪物,冲向那些没有变成怪物的无辜的人。

准确的说,这些不是怪物,是丧尸。

“求求你,救救我,医生,求求你……”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我回过头,在我身后,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捂住大腿冲我踉跄而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而就是这后退的几步,让我跟老人身后那个人——不,准确的说,是那个丧尸,拉开了些许距离。

这个丧尸我认识,就在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我还跟这个前台女孩子打过招呼互道早安,一转眼,她已经神志不清,满脸鲜血。

我不多加犹豫,明明双腿已经在不停抖动了,还是强撑起精神忍着腿软跑了。

“额…… 啊!!!” 身后传来老人凄厉的叫声,以及让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在惊险地躲避了身后无数个丧尸之后,我终于在仓库暂时停下了脚。

这里是医院的储物间,有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和药品,选在这里,一个是这里的大门够结实,不容易被破坏,还有就是这里有我需要的药品以及少量食品。

第三就是这里离车库比较近,我想好了,想逃到安全的地方,光靠脚,很可能被那些怪物追上,但是有了车,一个是我的物资,有地方放,还有就是速度也要更快一些!

而且就在刚才,一个丧尸差点追上我,我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向他甩去,结果外套蒙住了他的脸,丧尸居然停了下来,又开始了随处游荡。

这就说明,这些丧尸是靠眼睛来找到活物的,这样就给了我很多逃跑的可能性。

在这个仓库,我可以待到入夜,然后拿好物资,去地下车库,开上车走人!

仓库里向来是医院最安静的地方,关上了仓库大门后,这个地方又加了几分阴冷。

从仓库的柜子里货架上凭着记忆,搜索出了一些抗生素类的药品以及包扎伤口用的绷带创可贴,甚至是酒精等消毒用品,我将这些全部分类打包好,准备趁入夜搬走。

毫无疑问,这个世界在未来的几个小时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些药物资源,将成为未来绝对稀缺的东西。

甚至不夸张地说,一旦丧尸病毒全面爆发,这些药品甚至可以作为货币,用以兑换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和粮食!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在此期间我尝试过往外打电话,可是这个仓库里信号极其微弱,电话基本上是拨不出去的。

仓库里很安静,安静到我只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从一开始的心跳如雷,开始慢慢平稳。

不知不觉间,在这样精神的巨大冲击后,确认这个仓库没有丧尸会冲进来,我迷迷糊糊睡着了,毕竟如果现在不补充一下体力,晚上想离开医院必定是一场恶战!

等我从睡眠中开始逐渐恢复意识时,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轻微,却一下子将我的睡意驱散了大半。

(四)

我的第一反应,是丧尸,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是丧尸,丧尸走路声是很容易分辨的,绝不是这样的小心翼翼。

那就是活人,只是不确定这个活人,有没有被咬伤。

我轻手轻脚地摸到了门口,透过微微的光亮往外看,此刻天热已暗,只能看到一个娇小的影子,正探头探脑地缩在角落。

开门还是不开门?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狠狠心装作没看到,这个社会人人自危,而且我并不能确定她是否被咬伤,也不确定外面还有没有丧尸。

万一开门的功夫,吸引来了别的丧尸,救不成人,我还得搭上一条命。

“我知道你在里面。”

正在挣扎着,门口,传来一个女声,有些颤抖却还在强做镇定,听起来不过十来岁,声音还很稚嫩。

我心里一慌,但是随即怀疑她在试探我,并未有任何动静。

“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怀疑,我没有被感染,也没有被咬伤,你相信我,带上我,我可以带你走出这个医院。”

大概是女孩的声音太过镇定,我忍不住有些动摇。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能从 741 病房跑到仓库。” 女孩顿了顿,“我能感应到他们的存在。”

实不相瞒,我能感应到这些东西的存在,只要他们出现在我附近,我就会感应到,离得越近,或者这些东西越多,感应越强烈!

他们…… 快来了!你快放我进去,你相信我,不出两分钟,这些东西会到达这里,救下我,有了我,你生存的几率会大很多!

女孩子笃定的口气让我有些迟疑,她的话让我很心动。

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一个能感应到丧尸存在的队友,就像游戏开了作弊器一样,生存率可以大大的增强。

741 病房里几个人我大概听说过,你是谁? 我反问道。

我叫,周冉冉。他们真的快来了,快,放我进去,拜托你了!

我不再迟疑,打开仓库门,看到了那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子,脸色苍白,正躲在角落,看我开门,赶紧冲了进来。

而她进来之后,我立马关上了仓库的门,就在最后一道缝即将合上的时间,我看到了一双沾满鲜血的脚,一步一步,朝着仓库走来!而他身后,似乎也开始更多响起沉沉的脚步声,杂乱无章。

我暂且选择相信你,如果我印象没错的话,741 病房的周冉冉,是一个脑癌患者。

是我。 周冉冉缓了缓神,接过了我从仓库找到、并递给她的水。

我的脑癌似乎发生了某种异变,就是今天早上,我感应到有两个让我感到危险的东西,一前一后过来了,一个是早上大约八点,我还在睡觉,被这阵不明的不安感惊醒。

早上八点,我有印象,正是那对中年夫妇来的时间。

后来又来了一个女的,在担架上,从我面前推过去,我看到她,也是有了这种不安的感觉,脑袋隐隐能出现红色的点,直到这些红色的点越来越多,并且有丧尸冲到了病房,我才明白红色点意味着什么。

凭着这种对危险的感知一路逃到了这里,只有你这里,没有那些危险的红点。

看样子是在这种特殊病毒弥漫的情况下,周冉冉的脑癌发生了异变,转而变成了这种可以感知丧尸生物的特殊能力。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又接着问道。

是这样的。 周冉冉继续冷静地分析,言语流利表述清晰,一点都不像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正常的人,在我的脑海里,就是绿色的光点,这些被感染的丧尸,就是红色的点,

(五)

而我路过你这里的时候,脑海里能感觉到你这里有一个绿色的点,因此判定你在这里,所以你相信我,有我在,你在这个世界的生存几率会大大增加。

跟周冉冉接触好之后,我跟她简单地进行了信息交换。

从我这里,我告诉了她这个仓库有一些药物、葡萄糖、以及简单的密封食品,比如面包、饼干、面条之类的,这些东西最起码足够保证我们两个人接近一年的吃喝了。

而周冉冉则是告诉我她看到的外面情况,现在整个医院已经一团乱,听新闻说动乱是从一群留学生传出来的。

昨天晚上一架飞机着陆,飞机上的留学生似乎有个人手臂受了伤,下了飞机后精神不太对,随行的被咬伤了好几个。

其中一个女孩子脖子被咬伤,送到了我们医院,还有一个学生据说是回家发疯,把他父亲咬了。

还有其他的一些受伤学生,我没有太过关注,只关注了这两个,因为这两个受伤的,让我联想到早上那两个受伤的人。

看样子,病毒就是从这些留学生传出来的,具体成因未知。

而从周冉冉口中我也得知,目前发生动乱的不只是医院,整个 P 城都已经受到了影响,这种病毒从被咬伤到变成丧尸,短的几分钟,长的最多两三个小时,就会变成没有意识的怪物。

政府军队已经出动开始镇压,但是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效应。

这些被感染成丧尸的怪物,不怕疼不怕死,似乎唯一的本能就是撕咬生食血肉,能让他们死亡的方式,就只有打爆他们的脑子或者砍断他们的脖子。

在我迷迷糊糊睡着的几个小时里,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不禁咋舌,掏出手机想给人发个消息让注意安全,想了想我好像也没啥特别惦记的人,又放下了手机。

你先休息一会儿,保存体力,等到天一黑,我们就开车走,这些丧尸判断活物的方式很大程度依赖于他们的视线,小部分程度依赖于热量的感应,凭借你的能力,晚上我们避开一点丧尸,平安到达车库,应该没问题。毕竟仓库不能躲一辈子,趁着现在病毒还没有完全爆发开来,出去搜集一些有用的物资还是很有必要的。

好的。 周冉冉没有犹豫,虽然岁数不大,但是表现出来的沉稳,却是远超同龄人。

天黑之后,凭借着周冉冉神奇的感知能力,我们一路把物资搬运到了车上,这让我对自己的决策有了更高的认同,好在救下了周冉冉。

开着车从仓库回去的路上,在周冉冉的感知中,代表丧尸的红色光点开始逐渐密集了起来。

从车库出来的一瞬间,一个丧尸龇牙咧嘴地冲了过来!

由于丧尸太多,周冉冉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几乎是瞬间,这只丧尸张牙舞爪地冲了上来,一下子撞击到了车前的玻璃上。

我和周冉冉都是乍一惊,医院外围丧尸并不算特别多,我心一狠,踩了脚油门,一口气冲了出去。

(六)

夜深人静,一路上没敢停留,开到了偏远的郊区路上,我才敢松了一口气歇一会儿。

路边上有几户村民,都紧锁着大门,一再强调我们没有被感染,并且检查了没有伤口之后,我跟周冉冉用一箱泡面,换来借住一晚上。

村民很友善的接待了我和周冉冉,还给我们拿了两套换洗衣服。

而借住的村民家的我和周冉冉,满足地喝了口泡面汤,热腾腾的面条香打在脸上,脸上湿湿的。

我有点难过,感觉这一切恍如隔世一般,似乎一切事情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就变了。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周冉冉发问道。

没想好,看样子信息传播的速度很快,这么偏的乡下都知道丧尸开始出没了,估计别的地方也不太平。

而除了不太平,更多的是一种人心惶惶的恐慌。

村民去睡了,而我们借住他们家的客厅,打开了电视机,电视上正播报着这次的传染病,接着便有专家信誓旦旦的表示,让大家都不要恐慌,很快就会得到解决。

并且呼吁大家不要出门,尽量在家待着。

一连几个电视台切下来,或多或少都是跟这次丧尸病毒有关。

我有点烦躁,关了电视,摸出口袋里的烟,这是最后一根了,但是我需要冷静。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我,这次丧尸病毒,大概率是很难控制的,而现在很多人还沉浸在丧尸可以被解决的想象里,所以事态并没有得到进一步恶化。

就我观察到的情况,这次丧尸病毒,只要被咬到,就会被感染,发病时间短的几分钟,长的也不过几个小时,就会发病,而且攻击力极强、不怕伤、不怕死!

这样的病毒…… 我突然害怕起来,真的能被控制住吗?

如果丧尸病毒一旦持续下去,一天、两天、三天…… 可能不出三天,这个社会才是真正的混乱起来。

甚至发展到后期,专家的话将不再被信服,只能强行武力镇压恐慌,而粮食、酒水、药品,这些都会成为硬通货,货币反而不是那么的重要。

想到这里,我抖了抖烟灰,沉着声音道明天先去把所有的钱取出来,买一些物资回来,我们可能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我…… 我没有钱。 周冉冉有些羞赧,在此之前她一直住在 741 病房,而我虽然是一个实习医生,也听说过 741 的特殊性。

741 病房里的人从来没有过家属来探望,但是每个月的医疗费用却从来不会少,似乎定期会有专门的人来抽取 741 病房的血液,至于做什么就不清楚了。

周冉冉隶属于 741 病房,那她的身份,倒是很有探讨性。

我没有多为难,只是淡淡的说没事,一步一步来吧,先好好休息,保持体力。

村民家的房子不是很大,我跟周冉冉只能共用一张沙发,但是经历了颠簸和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我们俩谁都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周冉冉到底是年纪小,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而我却怎么都有点睡不着,只能闭上眼睛小憩,思绪却始终保持警觉。

入夜,万籁俱寂,我一手紧握着防身用的从医院带出来的手术刀,保持着浅浅的睡眠。

然而正是这种安静的环境下,一些细碎的声音才格外清晰。

恍惚间似乎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我以为丧尸来了,下意识就要起身,却突然反应过来。

丧尸是无意识的,脚步声绝不会是这么小心翼翼!

我继续闭目假装沉睡,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浓浓的危机感席卷而来,突然,大脑内警铃嗡嗡作响,我猛的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一双手。

一双拿着刀正要刺向我的手!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双手朝着周冉冉刺去,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那双拿刀子的手别进床头,借力猛然起身,一脚踹开了那个声音。

周冉冉醒了过来,惊呼一声,赶紧爬了起来,死死按住那双拿着刀子被我刺进了床头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洒了过去。

我只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声,那双手一下子松开了刀子,痛苦地捂住眼睛,后退了几步。

而借助这个空挡,我也得以喘息,拿到手术刀,手起刀落,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仿佛在我心中酝酿了无数遍,本能几乎盖过了动作。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捂住脖子,血液从指缝间流出来,他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我听到了 砰 的一声,这个男人倒地了。

地上捂着眼睛的女人似乎感觉到什么,大哭大嚎起来,扑着往我这边爬过来,那副发疯的架势,大有要杀了我为男人报仇的样子。

我看出这两个人,正是今天热情招待我们的村民夫妇,但是现在,他们却想要我和周冉冉的命。

为什么要杀我们? 我不解,明明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同意我们留宿,接待了我们。

杀了你们,那一车的东西都是我们的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吗?杀了你们,我们才能活的更久!

女人继续盲目抓挠着,我心里似乎有什么包袱放下了,手起刀落,锋利的手术刀轻而易举割开了女人的脖子,而她捂着脖子,有些痛苦又有些解脱地倒在了地上。

半晌,我跟周冉冉谁也没说话,屋里的两具尸体流出的血液,还在冒热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许久,周冉冉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而我还在回想刚才杀害这两个村民夫妇的时候,那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身体似乎并不受我操控,这些动作仿佛隐藏在我记忆深处。

准确的说,叫做肌肉记忆。

可是我怎么会有这么娴熟的肌肉记忆,我,一个普普通通县医院的实习生,杀人的时候却眼睛都不眨,动作娴熟出手利落干脆。

(七)

我突然有些后怕,我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变化。

陈裕,你怎么了? 周冉冉出声提醒。

我被拉回现实,努力甩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当自己刚才是求生欲催生出来的力量。

我们休息一下,天亮就走吧。

可是刚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跟周冉冉谁也睡不着,只是坐靠在沙发上,相顾无言。

我突然有些庆幸救了周冉冉,除了她是一个人形作弊器,可以帮我规避丧尸以外。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人性逐渐泯灭的世界,是她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像个人一样的活着。不至于孤单,不至于泯灭人性。

天蒙蒙亮,我跟周冉冉起身,绕开了地上的两具尸体,在屋子里搜寻了一番,找到了一些米和腊肉,以及腌菜,还有两瓶白酒,这些东西毫无例外,都被我收了起来。

村民家的物资还是有一部分的,而且应该是因为处于乡下的原因,风干的肉和腌制的菜比较多,这些都是不容易腐坏的,足够我放着支撑一阵子。

走到主人家的卧室里,被子有些散乱,从衣橱里拿了一些厚厚的大衣,别看现在天还不冷,过阵子物资匮乏,真的要冻死人的。

好在从医院开出来的医用车足够大,空间足够我储存进这些物资。

对了,你刚刚撒出去的是什么? 我突然好奇地询问周冉冉。

你说这个吗? 周冉冉莹白的小手摊出,是一个粉末包,收口拉开可以看到里面有红色的粉末。

是辣椒粉,我害怕,随身带了点。 她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以为用不上,毕竟现在周围都是丧尸,谁知道还能碰上人,就用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询问了。

搜寻到主人家床头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熟悉的包装,是两桶泡面,这两桶泡面,还是我昨天给出来的。

我心里有点难过,拿起那两桶泡面,找到了茶壶,茶壶里还有昨晚上没用完的热水,我跟周冉冉泡好了这两桶泡面,吸溜着泡面,边难过、边倔强着想活下去。

确保东西搜寻完之后,我看了眼客厅的地上主人家夫妇的尸体,去房间找了块床单,给他们盖上了。

走吧,继续逃吧! 我冲周冉冉说道。

几日后。

随着我们的路越开越远,一路上我们看到了更多在逃亡的人和疯魔一样的丧尸,那些逃亡的人看到我们的车,几乎是用渴求的眼神,求我们带上他。

可是我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只能硬着心肠一路开了过去,直到,一个怀孕的妈妈,托着肚子,满含眼泪地跪在车前。

我一个急刹,停住了车。

我可以无视其他人,却不能无视这个怀着孩子满脸痛苦的妈妈。

求求你,我快生了,但是我被丧尸咬了,帮帮我,帮帮我的孩子,求求你。

恻隐之心,一个医生本能的善良,和为人的良知。

我看到这个妈妈的肩膀被啃去了一大块,而她身后,一个男性丧尸紧随而来,似乎就要发狂扑上来。

怎么办。

怎么办?!

我很为难,周冉冉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皱着眉头,焦急地朝我看来。

眼看着那个男性丧尸越来越近,我的大脑一片混沌。

随着怀孕妈妈的一声尖叫,我睁开眼睛,手上已经全是汗水。

那个男性丧尸,已经被我撞飞了,脊柱断开来,丧失了行动能力。

我找了个地方停下车,扶起了那个孕妇。

我不敢带她上车,我怕她突然丧尸病毒发作,到时候在车里的我和周冉冉就退无可退了。

这是一间杂货铺,关上铁门,外面的丧尸就很难进来了。

屋里的陈设偏杂乱,但是确随处可见一些婴儿用品,小婴儿的衣服、奶粉、婴儿床,我随手碰到了桌上的相框,扶起看了一眼,相框上是一个男人抱着自己的妻子,笑得正甜。

那个女人就是我面前这个孕妇,而那个男人,是刚刚被我撞飞的丧尸,原来,这里是他们的家。

得是多么恐怖的病毒,才能让那个男人连自己怀孕中的妻子都神志不清想去撕咬。

没有多作他想,摸索了一下,找到了灯的开关,却发现打不开。

丧尸病毒持续了几天,很多地方电路已经中断了。

“有,有蜡烛,在橱柜下面。药箱也放在一起!” 孕妇有气无力地指着位置。

我在橱柜下面很快找到了她说的东西,一箱蜡烛、还有一些剪刀医用酒精之类的简易医疗用品。

“他就是为了买这些,才被咬的。” 孕妇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眉毛蹙起,“我知道自己也活不成了,他神志不清咬伤了我,那个病毒太可怕了,我只希望我的孩子不会受到影响,谢谢你们了!”

我在角落里继续搜寻片刻,搜到了一些绳子和棉布。

“你做什么?” 周冉冉问道。

“绑起来,不然中途如果她病毒发作,你觉得我们有地方跑吗?”

“你……” 周冉冉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没事,我理解,那就,麻烦你们了!” 孕妇想撑起一个笑容,却最终只是扯动了几下面部肌肉,挤出一个很难看的表情。

她的丧尸病毒已经在起作用了,在病毒的作用下,她的身体正在慢慢失去控制权。

周冉冉沉默着,这几天变故太多,她也知道小心为上,没有辩驳。

这是我头一次接触女人生产,刨除了最初的些许尴尬,便投入了专心致志中,虽然没有过经验,但是作为外科医生,消毒缝合包扎等基本功,我还是比较熟练的。

随着生产,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看着这个妈妈已经开始有点神志不清甚至使不上力气。

要知道,生产的时候,孕妇不用力,别人很难插手。

(八)

“这个孩子是你跟你丈夫生命的延续,你可千万要撑住啊!” 周冉冉皱着眉头说道。

很显然,这个妈妈也知道这个道理,强撑着力气。

我始终严阵以待,见她的气息慢慢消沉,几乎已经放弃了希望,却见她眼底慢慢逸散出血丝。

“这是……” 我跟周冉冉对视一眼,好在绳索结实,但我还是决定,一但她病毒发作,我就立马带着周冉冉跑路!

丧尸病毒的侵袭对这个妈妈的影响比较有限,但是其中携带着的一些能让人亢奋的基因却给了这个妈妈力量。

好奇怪。

明明是祸害人的病毒,让人变为神志不清的怪物,偏偏又有与之相悖的让人获得某种力量的基因。

我亲眼见过一个垂死的病人,被咬了一口后,反而从地上起来了。

或许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 永生?

只不过,这种永生,是不完美、无法与人类自我意识并存的!

来不及多思索,丧尸的神秘病毒给了这个妈妈更大的力气,一番使劲后,我听到了婴孩的啼哭声。

“生了,生…… 了!” 周冉冉又惊又喜。

这种特殊环境下,周冉冉摒弃了作为女孩子的羞赧,眼中带着些许泪光看向我。

丧尸病毒爆发后,我跟周冉冉一直处于紧张逃亡的状态,头一次感受到生命鲜活的跳动,居然是在这个刚出生的婴孩身上。

生疏而又强作镇定地帮这个孩子略微擦拭了一下,是个男孩,他的母亲此刻已经接近神志尽失的边缘。

我摇了摇头,收拾完这间杂货铺我能用上的东西,带着孩子离开了。

临走前,我回头望了望这个神圣的母亲,深深鞠了一躬。

这是对生命的敬畏,以及对母亲的赞许。

在我上车后没多久,丧尸群就赶了过来,我最后看了眼杂货铺,启动了车子。

路还很长。

“我们就叫他安安吧好不好,希望他在这个乱世,依旧能够平安长大。”

周冉冉询问道,我不置可否,只是眼底略微湿润了些。

丧尸病毒的爆发导致很多通讯设备都失去了作用,这辆车的播放器几乎也快要失去了作用,但我还是会每天打开收音机,企图听到些什么。

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我救下安安后的第 15 天,我终于在收音机里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 安全区……M 市…… 尽快……”

断断续续的声音虽然不够清楚,却依旧让我听到了关键词。

果然,人的适应能力是强大的,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能够快速建立起安全区用来保证自己生存最安全化,群居在一起的人类,力量才是最大的。

我从车的收纳盒里翻出一张已经皱巴巴的地图,这张地图还是从安安父母的杂货铺里带出来的,有了这张地图的帮助,我们省了许多力气,得以对自己所在的位置有个大概了解。

(九)

而这些日子里,安安在我和周冉冉的照顾下也算健康,平常的小孩体质弱也爱哭闹,安安却出乎意料的健康和精力充沛,这倒是让我省了不少麻烦。

我庆幸着安安没有受到母体的影响变成丧尸,不然的话这么小的丧尸,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

但是作为医生的一些常识,母体的血液之类的,肯定是对安安有影响的,只是没有显现出来。

从地图上看,我们的位置还算比较偏僻,这也是为什么一路上没有太多丧尸的原因,对照收音机里的话,我大致猜想 M 市有安全区。

我看了看路线,我们离 M 市并不算远,但是需要途经 S 镇,据我所知,那是一个人口比较密集的城镇。

而越是密集的城镇,意味着…… 里面可能会有越多的丧尸感染者。

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但是……

我看了看正在哄孩子的周冉冉,仿佛姐姐一般,正在哄安安入睡。

其实这样的乱世,最怕的就是心慈手软,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依然想要保护他们。

只因为如果泯灭了人性,那人也只不过是具有意识的丧尸罢了。

“我们去 M 市,那边可能存在安全区,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 我说道。

周冉冉不置可否。这一路上,她对我一直有着全心全意的信任,对于我的任何决定。都无条件支持。

但是去往 M 市的路上,我们需要经过 S 市,S 市之前是人口大市,通常来说,越是这种人口大市,感染者就会越多。

既然做好了决定,我跟周冉冉便决定动身,去往 M 市如果顺利的话,驱车不过十几天就能到达,如何度过中途的 S 市才是最大的问题。

不过显然,路是人走出来的,如果一直就这么流浪下去,我、冉冉、安安,永远无法回归人类生活,资源是有限的,一路上各种冒险去争来的那些资源,显然不如跟大家汇合,重新去创造资源,来的更加有效。

这日晚上,开车开累了,我跟周冉冉坐在荒地上点了火,这是个郊区,一路上几乎是安全的,是以我们也敢放心点火烧水煮点热的。

我看着安安,皱了皱眉,虽然没有自己的孩子,我却也明显感觉到安安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强大。

正常的小孩刚出生,没有母亲的照顾,都是体弱多病,安安却仿佛比成年人还要健壮。

这让我们不需要分太多心神去担心他的身体,却也总怕他有什么问题,毕竟他的母亲,当初是感染了病毒生下了他。

“陈裕,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安安的妈妈携带了丧尸病毒,传给了安安?” 某天,周冉冉突然问道。

我看了眼正兀自玩着手的安安,摇了摇头,说实在的,这种情况,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也只是个实习生,也不擅长这种情况。

好在安安还只是个孩子,威胁不大,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我也能处理,并且目前来说,安安的表现还算正常。

而现在,我更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这时已经是丧尸爆发的第三个月,我跟周冉冉也接近于快要弹尽粮绝。

地处荒僻的好处是丧尸也少,比较安全,坏处大概就是很难找到存活下去的物资。

“安安的奶粉倒是充足,他妈妈备下了不少,但是我们的吃的,只剩一点点了,估计最多撑 5 天,我们就没有粮食了。” 我对周冉冉说道,希望她有一定准备。

周冉冉点头:“早上我们路过的那个村镇,虽然被搜刮过,但是应该有剩余物资,不过那个地方,有几只丧尸。”

随着这场病毒的日益加剧,我跟周冉冉已经几乎很难看到活人,偶尔路过的村庄之类的地方,物资也被先来者搜刮殆尽。

一番商量后,我们吃了一顿饱饭,又备好了干粮,还是决定启程回到之前的村镇。

(十)

在这之前,我将剩余物资分成好几份,藏在了不同的地方,这样如果我和周冉冉任何一个人出了事情,都可以找这些物资,接着活下去。

至于安安……

看着熟睡的安安,我将他放在了车上,没有带走,让周冉冉负责看顾。

“你不带上我吗?” 周冉冉担忧道。

“你好好带着安安,现在天黑,我出发去找物资,天亮之前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不要管我,带上吃的先走,按照规划好的路线走,我会去找到你们。”

虽然周冉冉拥有特殊能力,但是乱世之中,谁也不能完全依赖任何一个人。

安安的到来让我对自己的生活窘境有了更多的认知,一方面是安安需要照顾,另一方面,是我不想过多依靠周冉冉的能力。

如有可能,我还是想在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锻炼出自己的一部分能力。

一味依赖周冉冉,一旦有任何行差就错,她一出事,我也活不久,作弊器固然好用,但有时候,这是我的一柄长枪,却也是我的一块软肋!

“不用管我,我会没事的。只是这段时间,你要保护好自己了,不过我相信凭你的能力,会好好的。”

周冉冉咬住嘴唇,泫然欲泣,她望着我:“陈裕,外面不安全,我能感觉到,那些怪物越来越强大了,你带上我,让我为你扫平一部分障碍。”

“听话。” 我没有多说,周冉冉眼泪在眼睛里徘徊,一方面是对我的担忧,一方面是对自己一个人的害怕。

但是过多的依赖,对我或者对周冉冉,都是不好的。

我希望的,是我们双方,无论任何一个人出了事情,另外一个人都有独自活下去的勇气和能力,唯有这样,才能活得更久!

没有过多煽情,拿了一些吃的,足够我两天的分量,带上手术刀,我回头看了一眼周冉冉,笑道:“放心,我命长着呢!”

周冉冉赌气地转过头,我大步迈开,离她越来越远。

天色昏沉,白日里看着萧瑟的小镇看着略有些恐怖,我握紧了手里的手术刀,这把刀用了这么久,已经没有那么锋利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天能找到一把趁手的武器。

老天保佑。

不再犹豫,迅速在夜色中找到一个房子,翻了进去,到处检查了一下,确保没有看到丧尸,我关紧了房门,锁上了窗户,开始搜寻起来。

以此类推,挨个儿搜索了一些房子,意料之中的事,并没有太多物资剩余,只找到了一些屋主人由于着急又不是必须物品,所以没有带走的烟酒之类的。

毕竟这些东西又重,又不属于必需品。

但是对我来说还是有一定用处的,烟这种东西,在外面没有用,如果有幸,可以去到安全区,那就是好东西。

至于白酒,现在可以消毒用,带到安全区也可以用来交易。

前提是,我能活得到进安全区。

等搜寻到最后一间房子的时候,我几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一路上搜到的东西并不多,只能说是稍微可以缓解一下现在的处境。

然后就在我已经几乎放弃,打算搜完最后一间就走的时候,最后一间房子,却给了我不一样的惊喜。

最后一间房子的东西很全,有不少添加了防腐剂的零食,足以储存很久时间,甚至还有一些日常用品,这倒是令我惊讶。

窗户上钉好了木头做的封条,牢靠到根本不需要我刻意去关窗,门后放着不少重物,看这架势,只要我进到里面,将重物挪到门后卡好,丧尸便很难进入!

(十一)

我脑中警铃大作,与其说运气好我碰到了一个充满物资的房子,我更相信,这间房子可能有人住!

在这个荒无人烟只有几个丧尸的地方,居然很有可能住着一个人!

不清楚是敌是友,我缓缓后退,这么多物资我一下子也拿不走,还不如先看清了到底是谁住在这里,制服了之后,再来拿走这些物资。

东方渐渐起了鱼肚白,而我在这间房子待了几乎是一夜。

我也发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似乎得到了强化,一夜下来没有任何疲倦的感觉,甚至长时间久蹲在一处,我居然都没有感觉腿部发麻血液不通。

依旧清醒,依旧神清气爽。

门外传来了开门声。

紧接着,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探头看了一眼,我屏住呼吸,因为我看见黑影的手上有枪!

那黑影探头探脑看了一番,似乎是确信屋里没有丧尸,就准备放心进来了。

毕竟地处偏僻罕有人至,唯一的威胁也只有丧尸,而丧尸是没有智慧的,他们也不会想到躲藏起来。

我悄声靠近,似乎自从丧尸病毒日益严重,我的身体素质反而越发好了起来。

“把枪放下!”

没等黑影看清,我已将手术刀抵在他的喉咙之上,手术刀锋利无比,轻而易举便可割开他的咽喉。

黑影僵了一下,身体似乎略微一颤,不过很快调整过来,顺从地放下手中的枪。

我见他配合,这才拿出准备好的绳子,将他捆好,捆绳子的手法颇为刁钻,很是难解,捆好后,我放心地将他丢在角落,细细盘问。

盘问之下,我才知道他是从安全区出来的,是一名军官名叫刘明轩,同时我也在他口中得知,早在很久之前,政府就知道了丧尸病毒的存在,只不过那个时候只有小批次的人感染,这批人也被限制了起来。

而这次丧尸爆发,源于其中一个研究学家有私心,偷偷提取了丧尸的血液注入活人体中,却不想一时不察,感染了的活人因助手疏忽跑了出来,看查的人并未第一时间发现,导致病毒一发不可收拾。

至于他,原本是为了追本溯源将丧尸控制起来,却不想丧尸发展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控制,就已经传播开来。

一路上保卫他的其他军人都感染了,只剩他一个人,他用信号器向安全区总部发送了请求支援的信号,紧接着被丧尸逼迫到这里,信号器丢失,最后一个保护他的军人被感染,他不敢随意走动,只能原地等待总部支援。

“我这么说,你总该相信我了吗,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放开我吗,我保证,只要总部来支援,我一定请求将你带进安全区,你看这里的物资,足够我们支撑很多天,也许可以撑到支援的人到来。”

刘明轩诚恳的看着我,并朝我轻轻微笑了一下,眼神真挚,嘴角弧度略微上扬。

看起来…… 似乎说的是真的,并且,他提出的提议,确实让人心动。

可是……

我眼神一厉,没有多发一语,手起刀落直接挑断了刘明轩的脚筋。

刘明轩哀嚎一声,身体痉挛了一下,随后目光狠戾,不过两秒,又强行让自己变得温和,然后问道:“怎么了,你信我,如果你好好跟我一起,我不会计较刚才的事。”

我轻蔑地笑了一下,轻轻擦净匕首上的些微血迹,然后说道:“首先,正常人对于我刚刚的行为,不会这么快冷静下来,甚至温和好好说话,你这个人,心思挺沉,口蜜腹剑。”

刘明轩脸上的表情没有绷住,错愕了一下后,沉下了脸。

“其次,你说你是军人,可是,你身上毫无锻炼的痕迹,真正的军人,可不会像你这样养尊处优一样的细皮嫩肉!” 我笑道。

刘明轩脸色霎时不太好看,虽然看起来我的手法是残忍了一些,但是生逢乱世,对于一个有反抗之力的成年人,如果我盲目的信任和心慈手软,最后害的只会是我自己。

不多久,我看着天蒙蒙亮,又检查了一遍刘明轩的绳子,确保很难解开,让他告诉我吃的喝的地方,便趁着夜色,押着他回车子了。

虽说我对刘明轩有防备之心,但是刘明轩透露出来的有关安全区的相关事宜,不像在说谎,我需要从他口中套出更多的话。

等我赶到车旁,迎来的是周冉冉熬红了眼睛像我扑来,这一夜我没回来,她又担心又惊怕。

我安慰了一番,向她交待了刘明轩的情况,周冉冉透过我偷偷看了一眼刘明轩,却立马低下头去。

我觉得她神色有异,考虑到刘明轩在,也没有多问。

(十二)

“我找到一处物资,是刘明轩藏起来的,我一个人恐怕搬不动,我们要一起过去拿。” 我简单将事情阐述了一下。

这可让我们犯了难,我一个人搬要费好几趟,重重危险还要多花精力。

如果开车的话,那边又有丧尸出没,到底是有些显眼的。

如果单独我和周冉冉,放刘明轩一个人,我也不太放心,刘明轩这个人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是心思诡谲,一旦让他跑了,他就像毒蛇一样,抓到机会一定会咬我们一口。

思虑至此,我暗下决心,等套出了安全区的情况,刘明轩,留不得!如果他一路上还算安稳,那就放他走,让他自生自灭。

若是不够安稳,乱世当头,也就怨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最终,我跟周冉冉商量了一番,不入虎山焉得虎子,为今之计,尽快拿到物资才是我们需要做到的。

行车至房屋附近,再次确认刘明轩被捆严实了,我跟周冉冉才下了车。

安安万一哭起来容易坏事,因此并没有带上。

“陈裕,我跟你说,那个刘明轩,我好像见过!”

离开了车子,周冉冉才敢跟我开口说道。

“在哪里?”

“741 病房的时候,我通过门外的走廊见过他,那个时候,他好像,好像穿着一身白大褂,我听他们叫他,刘教授。”

刘明轩居然早就跟 741 病房有关联,这是我所没有料到的。

同时这也让我产生了好奇,741 病房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为什么处处透露出一股邪性的感觉。

不过周冉冉这么一说,我原本对刘明轩因为挑断他脚筋而产生的些微愧疚感,少了许多。

我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刘明轩并不是军人, 他有事瞒着我!

没有多想,有了周冉冉的帮助,我也算是有惊无险地拿到了物资,里面除了一些吃的,居然还有一桶汽油!

我心里有些异样,因为普通的居民房屋是不会放着汽油的。

似乎,像是有人刻意准备好放在这里的一样。

我甩去心头毛毛的感觉,暗叹自己的多心,现在丧尸肆虐,哪会有人特意放汽油在这里来设计我。

(十三)

汽油有一大桶,够我开个二三百公里没问题,我略微估计了一下安全区的距离,觉得应该差不了太多了。

回到车上又看了下刘明轩,绳子依旧绑的好好的没有松动的迹象,我放下心,给车子加满了油。

车子启动,我们开始向安全区进发。

多了个刘明轩无疑我们多了点负担,大概也是怕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会被丢弃,这一路上刘明轩或多或少向我们透露出一些安全区的有用信息。

明知他是毒狼,现在却只能与狼为伍。

这一晚,将车子停在了河边,我跟周冉冉带着安安和刘明轩下了车。

这一路上刘明轩几次试图打探我们的情况,但因为周冉冉的提醒,我疑心他跟丧尸病毒的来源有关,什么都没有多透露。

“过了这座桥就是 S 市的范围了,由于 S 市丧尸太多,政府炸毁了这座桥防止他们侵入到别的地方。”

言至于此,我没有多说,但心情变得沉重了。

通过 S 市是去往安全区的必经之路,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赖以逃跑的交通工具只能舍弃。

甚至我们的物资,我们的吃食,都不能带太多,只能带必需品。

而这还只是最初,一旦进入 S 市,没有了物资的我们需要面对大批丧尸,哪怕有周冉冉的感应能力,也够呛。

所有的物资需要重新搜寻,没有车子,只能徒步。

第一夜,我们没有动身。

我只是跟周冉冉坐在岸边,隐约还能听见河对面传来丧尸的嚎叫。

夜晚格外漫长,显得有些瘆人。

“就一定要过去吗?我们这样子一路开车,不也可以生存吗?”

周冉冉问道。

我眯着眼睛看了看对面,摸摸周冉冉的头,哪怕她再早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冉冉,人是群居动物,没有了群体,食物会腐烂,同伴会变少。越到后面我们会越来越举步维艰,你有没有发现,这一路上的活人,越来越少了。”

周冉冉点点头。

“现在如果能去安全区,跟大家聚集在一起,我们可以建立更完善的体系,但是如果只有我们几个人,我们能撑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周冉冉皱眉思索了许久,随后郑重说道:“虽然我不太懂,但是陈裕,你说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我相信你。”

这一路上周冉冉和安安的存在,让我有所牵挂,也能找得到活着的意义。

与其说他们需要我的保护,倒不如说,我们在互相依靠。

没有了家人,乱世之中,我们就是彼此的家人。

拆了点面条煮了吃,一夜无话,这一片临近河堤,原本就人少,故而丧尸也少。

我们难得度过了安心的一个夜晚。

第二天,我跟周冉冉收拾了东西,将车子上的轮胎想法儿卸了下来封好。

又在中间用一些塑料薄膜缠绕了几道,放下水后试了一下重量,轮胎的浮力带起一个婴儿没有任何问题。

随后如法炮制,将一些紧要的物资放进了背包里,放在了轮胎上。

紧接着又将防身的器械等放在另一个轮胎。

如此,四个轮胎基本利用完毕,除了拆卸有点累,好在结果很是实用。

这边处理完,底下的事情便是处理刘明轩了。

我交待周冉冉带好安安,提着刘明轩往远处而去。

(十四)

许久,一声枪响。

等我从远处回来的时候,刘明轩已不在我手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刚死不久的兔子,兔子身上还有枪伤。

周冉冉轻轻皱了眉,问道:“死了吗?”

我摇摇头:“我没杀他,但总之是活不成了。”

听闻此话,周冉冉放松些许,没有多问,显然,在她心里,再怎么样也不是很能接受冷漠到杀人不眨眼。

横渡河流其实并不算艰难,这些丧尸目前只是依靠本能行事,暂时并不具备智慧这种东西。

我们吃了点东西,将肚子填得饱饱的,相视一笑。

轮胎制成的简易小船出乎意料地沉稳,在河流之上稳稳的托住了我们三人。

虽然有少数丧尸看到我们想冲过来将我们吃掉,却也只是慢慢跑进了水里,直至看不见身形。

我和周冉冉都松了一口气。

“待会儿进入 s 城之后,无论是谁,都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和安安的特殊性。”

一个是能感应到丧尸的存在,一个是丧尸和人类血液并存的幼儿。

没人知道带着刘明轩去远处时,刘明轩跟我说了什么,我只是看着周冉冉安安,目露担忧。

事实上这些话我不说周冉冉也知道,但是看我如此郑重地嘱托,还是点头答应了。

临到上岸,我将下午被我打死的那只兔子去皮,确保能发出更大的血腥味。

看了眼周冉冉,手指着某栋建筑物,这是我们之前就定下的计划。

“待会儿我会扔掉这只兔子,血腥味能够吸引丧尸的注意力,我会带着安安跑,你只要顾好自己,不用管我们这边,跑到那栋大楼里,找个安全的小房间,我会去找你汇合。”

其实如果刘明轩在的话,用他作为诱饵吸引丧尸,应该会更有用,但是可能该死的良心作祟,我还是做不到活人为饵。

这是我和周冉冉第二次分开行动,不同于上次,对这次的行动,我们俩心里都没底,如果顺利,我们很快就能在那栋大楼里相遇。

如果不顺利……

如果在路途中我们被冲散了没办法跑到同一栋大楼……

如果大楼里藏着不可见的丧尸……

如果我或者周冉冉任何一个人出了事……

如果……

太多的不确定性,周冉冉抿紧嘴唇,她虽然只有十几岁,却过于早熟,性格隐忍坚强,从来不拖沓也明事理,总会让人莫名心疼。

一开始救下她只是因为她的特殊能力,但是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对这个女孩子我已经产生了家人一样的依恋。

“陈裕,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会好好的,会等着你,你不来,我不会走的!”

周冉冉的眼神执着又坚定,我刚想说些什么,这个瘦弱的女孩子已经一头埋进了我的怀里,细削的肩膀轻轻颤抖。

不过片刻,再抬头,依然带上一脸阳光,璀璨的笑脸挂着晶莹的泪珠儿,苍白的皮肤竟莫名有些动人的光彩。

“陈裕,我们一定能一起活下去,活着汇合,活着到达安全区的,对吧!”

(十五)

染血的兔子飞入了丧尸群中,天色微暗,只看见少数丧尸被吸引走了。

这不行!

我咬咬牙,将我们打包的一些吃的抹上兔子血,又扔了过去。

紧接着,我将我和周冉冉坐着的两个轮胎用刀分开,用力将周冉冉往另一方向推去。

丧尸正盯着周冉冉那边,在她快上岸时,我按动了手枪。

这枪是找到刘明轩时从他手上得到的,头一次摸索着使用,我的手臂被枪的后坐力震的有点麻。

安安被这巨大的枪声吓醒,也哇哇地哭起来。

一时间,丧尸都被我这处的声音吸引,周冉冉那头反倒是安全了。

周冉冉没有犹豫这关键的时机,赶紧上岸,一路小跑。

期间,她回过头,眼神充满坚定,无声传达着什么。

我的目光追随着,直至沉沉暮色掩盖了她的身影。

冉冉毕竟是个女孩子,体力有限,如果带上安安,不考虑体力情况,就单是生存,可能都很难。

是以权衡之下我选择了自己带着安安,最起码我还能护着点安安,周冉冉一个女孩子,保全自己就很难了。

丧尸在河岸吼叫了许久,见我没有动静,又开始恢复了散漫随处走的状态,夜色沉沉笼住了我的声音,我终于长舒一口气。

而我看准时机,悄悄登岸,沿着要与周冉冉汇合的路线一路躲藏过去。

就在我离那栋建筑物只剩一路之隔时,几个在马路上游荡的丧尸让我顿住了脚步。

这一块视野开阔,绕开丧尸企图去到大楼几乎不可能。

正思考之际,大约是饿了,背上的安安发出了嚎哭。

我一惊,暗叫了声不好,匆忙想要捂住安安,但是还没做这一切,马路上的丧尸已经发现了我!

这一瞬间,避无可避,这里是开阔的地带,前后都有在游荡的丧尸,这些丧尸都被哭声吸引了过来。

我看了眼越来越近的丧尸,长叹了一口气,难道,就止于此了吗?

“砰!”

“砰!”

正当我陷入绝望的时候,枪声和车辆的轰鸣声让我振奋起来。

我望过去,只见一辆皮卡开了过来,打中了几个丧尸之后,我周边清出了一些安全地带,车里坐着一男一女,冲我挥手道“快上车!”

我赶紧冲上车子,身后丧尸追赶而来,被女人一枪放倒。

车子驰骋而过,一路横冲直撞,硬生生撞开了一条通道,向着一边驶去。

(十六)

车子驶入僻静的巷子里,停在了一栋写字楼前,那一男一女观察了四周停留了许久,确定没有丧尸出没,才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走到了车后备箱,打卡后备箱,里面是一些吃的喝的东西。

跟着这一男一女进了写字楼,电梯已经坏了,这两个人轻车熟路地找到楼梯间爬楼上去。

楼梯间的玻璃都用报纸粘了起来,路过二楼的楼梯间时,我揭开一角看了一眼,一门之隔有一只丧尸走来走去,似乎是发现了我,丧尸立马要扑过来。

好在门已锁死,他打不开这门,倒是吓得我赶紧把报纸粘回去。

“不要乱动,这些丧尸依靠视觉为主,粘上这些报纸,他们看不到,会安稳很多。” 女人冷冷地开口。

我为自己的莽撞说了声抱歉,跟随他们拾级而上,一直爬到了 16 楼。

往日爬两层楼都气喘吁吁的我,居然连爬 16 层楼都面不改色。

这两个人喘着气将东西放下时,似乎是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随后男人笑道“想不到你身体素质还不错。”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是阿焱,这是我的女朋友灵息。” 收拾东西的空挡,男人做着自我介绍。

男人自带着镇定自若的气场,但是看着这两个人忙活收拾的样子,我也不由得安心了下来。

“谁是你女朋友?” 女人冷冷道。

“女性朋友也算是女朋友吧。?” 阿焱笑。

灵息也被他逗笑了,嘴巴一抿,荡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刚才冰冷的感觉一下子荡然无存。

“我叫陈裕,这个孩子叫安安。” 我自我介绍了一下,帮他们也收拾了起来。

闲聊得知,这两个人也是准备去往安全区,途经这个城市,因为灵息的身体有些不适,在这里停留了一个多星期了。

问及来的地方,这两个人居然跟我一样来自 W 市。

他乡遇故知原本我以为会是愉快的事情,但当我还想再聊下去的时候,灵息脸上有些不自然,似乎勾起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阿焱搭上她的肩以示安慰,轻轻微笑朝灵息摇了摇头,灵息的情绪得到安抚,平稳了许多,我识相地不过多问。

安安睡醒了,饿得大哭,这两个人很显然也是很久没遇到过小孩子,有些手足无措,急忙忙从刚刚带回来的吃的里面寻找。

好在刚刚在超市有什么吃的拿了什么,母婴奶粉也拿了不少。

灵息熟练地去厨房,点燃煤气,煮了开水,泡好奶粉后给安安喂起来。

她身上的戾气在面对安安的时候,收敛了许多,大概这是人的天性,对幼小远弱于自己的生物,总会心存怜悯和善意。

安安吃饱了奶,吧唧着嘴又自顾自地玩起手来。

“安安的妈妈…… 怎么样了,安安看起来很小,你一个人在带吗?” 阿焱问道。

我想到了周冉冉,脸上有些苦涩,看了看细心照顾安安的灵息,脑子里突然有了想法。

(十七)

入夜,灵息和阿焱睡去,我摸索出了房间里的纸笔,给他们写了信,大意就是,安安留给他们照顾,我要去救安安的妈妈。

安安的妈妈,指的自然是周冉冉,这个称呼是我想了很久的,于我而言冉冉像家人也像妹妹,于安安而言,冉冉确实像妈妈一样一直在照顾她。

我也想好了,灵息和阿焱看起来就是可靠之人,面对安安也有足够的爱心和耐心,把安安给他们照顾,我很放心。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那是最好,如果不能,最起码安安不会受我所累。

至于周冉冉,她是我的家人,一路陪伴着我,说我莽撞也好说我不在乎自己也好,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救回冉冉的。

轻轻出了门,我小声地对着里面说了句谢谢你们,又看了一眼安安所在的位置,随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关上门便离开了。

入夜后丧尸的眼神确实没有那么好,我来到楼梯间,悄悄揭开了玻璃上的纸,那些丧尸似乎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哪怕眼神扫到了我这里,也依旧没有发现。

而我的眼神,在黑夜之中,居然愈发清楚,似乎自从丧尸爆发后,我的身体素质在全方位的增强。

从肌肉力量,到视力、嗅觉、反应速度、力气、对危险的感知能力,这些的这些,都在缓慢但潜移默化地持续增强。

下楼几乎算是顺畅,我一路不敢大声呼吸,坚定地朝着冉冉那栋建筑而去。

偶遇了几只四处游荡发现了我的丧尸,也灵巧地避开,实在有躲不开了,几只丧尸而已,也算有一战之力。

绕到丧尸的背后,左右手抓好丧尸的头颅,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丧尸脊柱断裂,便失去行动的力量。

解决了几个丧尸后,我找到一处杂物堆积处,调整着体力和呼吸。

不知为何却突然浑身紧绷起来,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早一步做出了反应。

身后居然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抓住我,我几乎是瞬间躲开,凭借优越的视力,看到了身后的丧尸。

一阵激烈颤抖,这个丧尸终于也趴下,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我瘫在地上喘着气,看着一地无法动弹的丧尸。

抬头,又看了一眼周冉冉所在的那栋楼。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是否安好。

身后却突然传来鼓掌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楚。

我并未感知到脑海里那神奇的危险示警,故而并不惊慌,只是回过头看了眼走过来的男人。

是阿焱。

“你……”

“怎么啦,很惊讶吗?我看你这么着急,是想救什么人吧,你直接说,怎么就知道我和灵息不会帮你呢?要不是安安突然哭吵醒了我们,我还不知道你不在了呢。”

“不过……” 阿焱看了一眼战斗现场,道,“你的实力倒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了,如果不是从来没有见过你,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也是……”

“也是什么?”

“没什么。” 阿焱脸上有些不自然,随后用笑意掩盖过去,“走吧!”

我有些发懵,问道,“去哪儿?”

“不救人啦?” 阿焱笑道,“反正我和灵息也打算离开这个城市继续前往安全区了,就当是顺路,如果能救下你想救的人,那是最好,如果遇到危险,我可先说好,我肯定只能抛下你们逃生,别怪我没事先说清楚哦!”

(十八)

阿焱居然愿意帮助我,倒是出乎我的预料。

原本此行,我都做好了孤身赴险、甚至赴死的准备了。

我跟着阿焱回到刚才那栋建筑物,灵息已抱着安安收拾好行李在楼底下等我了。

看到阿焱带着我回来,灵息有些担心,又有些责怪。

而我有些尴尬,为自己造成麻烦的行为感到抱歉。

阿焱笑嘻嘻地讨好了下灵息,灵息绷着脸并不说话,将已经收拾好的行囊自顾自地运到了皮卡上,阿焱乐呵呵的去帮忙,却被他瞪了

一眼。

阿焱挠挠头,笑道:“我们这不是正好也要走了吗?顺便帮他去救个人,又不是什么难事。”

灵息道:“出门在外,早叫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偏不省心,以前在…… 就是,你现在!”

说了会子话还不解气,似乎还想说着什么,见我在旁边又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阿焱也不恼,笑呵呵的扶着灵息上了副驾,又将安安递给他,看到安安那张熟睡的稚嫩脸蛋,灵息的怒火才算消了些,只是依旧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

其实我也能理解灵息,毕竟现在能保全自己就已经很难了,哪怕说只是顺便帮忙救个人,也可能会遭遇意想不到的危险,因此对于灵息和阿焱,我依旧心存感激。

再者说灵息本就不是坏人,只是脾气燥了些。

“你们放心,中途有任何危险,你们可以先走,不用管我!” 我说道。

灵息没多说什么,阿焱在前方开着车,答道:“我们救你也算是有私心,只是顺手而为,如果有解决不了的危险,不用你说我们也不会多管闲事,如果没有什么危险,我看你身手还不错,大家一起去安全区,进去后肯定是要多照应点的。”

“这是肯定的!” 我点头。

一路算是有惊无险,自然也有不长眼的丧尸发现了我们的存在,被灵息干脆利落地一枪解决。

枪声吸引了更多的丧尸,但皮卡一路飞快,后面那些丧尸只能怒吼着被我们甩在后面。

熟悉的大楼近在眼前,皮卡终于稳稳停下。

我下了车,一个一个房间找,爬得精疲力尽,却始终没有看到冉冉的身影。

原本怕声音太大会惊醒楼里的丧尸,此时却已经顾不得了,我着急地在楼里喊起了周冉冉的名字。

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等等。” 灵息突然说道,紧接着鼻子轻微抽动着,似乎…… 像是猎犬闻到了什么气味一般。

“这味道…… 像是……2 号?” 灵息犹豫不定。

“怎么可能?2 号也逃出来了吗?” 阿焱说道。

这两个人的对话我倒是一句没有听懂,只看见灵息顺着气味,一路从 9 楼的东边走到了西边,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小房间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2 号的味道。” 灵息肯定地说道。

阿焱想要开门,却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住了。

他无奈,用力的撞起了门。

“是…… 是陈裕吗?” 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几乎一瞬间情绪激动起来。

是冉冉的声音!

是周冉冉!

这个声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听错的!

“是我,你开门冉冉。是我,我来找你了!”

门内传来些许声响,灵息和阿焱让开了路让我站在门口。

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

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长裙,长发有些凌乱,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有些小鹿一般的依恋与温软。

是冉冉!

周冉冉看到了我,眼神从犹豫,到惊讶,再到狂喜,这变换几乎只在瞬息之间。

还未反应过来,一个温软的身体已经扑到了我怀里:“大哥哥!”

(十九)

冉冉鲜少有这么称呼我的时候,我只当她是情绪失控,并未多想,回抱住了她,安抚着。

小姑娘的身体一直微微颤抖,我心里一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

“你是……2 号?” 灵息迟疑地问了声。

我清楚地感觉到周冉冉刚安抚好的情绪一下子紧绷,身体一僵,时间有一瞬间的凝滞,周冉冉抬头,“6 号?”

阿焱一贯散漫的眼神也开始认真起来,收敛了笑容,道:“没想到 2 号你现在居然……”

说着,抬头用异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被看得莫名其妙,只觉得这三个人仿佛在说着我听不懂的火星文。

久别重逢,我没有过多询问。

话说回来,似乎冉冉也从未跟我说过,她以前的事。

我看了一眼这几个人,显然,他们并不想多说些什么,此地不宜久留,短暂商量了一下,决定趁着夜色尚暗,先离开这栋楼。

经历了这一次的离别,冉冉愈发不愿意离开我。

车上,阿焱在前面开车,灵息抱着孩子,冉冉跟我则是坐在后座,小姑娘抱着我的胳膊,在缓慢的颠簸中,沉沉睡去。

睡梦中的小姑娘似乎也不是很安心,总是眉头轻簇,偶尔会声音急促地突然叫着我的名字,然后迷迷糊糊醒过来,看见身旁是我,眉头舒展,又睡着了。

直到我们到了下一个目的地,冉冉才算是精神恢复了些。

夜晚,我们烤着篝火坐在路边,安安罕见地哭闹了几声,被灵息哄了哄,又甜甜笑起来。

婴儿的笑声总是极具感染性的,大家脸上都带了几分笑意。

周冉冉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向我讲述了我疑惑却并没有追问的过去。

“我叫周冉冉,最早的时候,我是伪神 2 号。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待在试验仓,按照那些造神者的说法,我是他们创造出来的一个试验品。”

“我们所有人的基因都提取自神,是神的复制体,这是那些科学家的原话”

“而我们这些人,按照创造的先后顺序,分别赐予了编号,越先被创造出来的伪神,据说基因就越接近原先的真神,越晚被创造出来的,因为他们的基因被后天加工改良了,虽然变得更优秀了,却并不接近于神。”

“我们之中,最接近真神的,是一号。”

(二十)

1 号……

是一个极具英雄主义色彩的人……

提到 1 号,就连灵息和阿焱眼中都目露一丝感激。

冉冉接着说道:“1 号是个很好很好的大哥哥,连那些造神者都说,1 号虽然只是真神的复刻体,并不是真正的人,但是思想情感都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神了,那些造神者创造了他,却又畏惧他。”

“他们像信徒一样迷恋着 1 号,似乎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那 1 号现在在哪儿?” 我追问。

周冉冉抬起头看了看我,湿漉漉的眼中有些困惑和目露茫然,似乎在回想什么。

“1 号会带领我们逃出造神基地,但是在一次逃跑过程中,那些造神者又找到了他,1 号掩护了一部分试验体逃跑,其中逃跑的就包括阿焱和灵息,剩下的被抓了回去,包括 1 号,他们说 1 号身上的基因还不完善,还要改良,他们单独带走了 1 号,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 1 号了……”

篝火旁陷入一阵沉默,看得出来,1 号在他们心中的份量很重。

“多亏了 1 号,我们才能逃出来,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阿焱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但是没能做到。

“那像你们这样的试验体,有多少个?” 我询问道。

“有很多,试验失败了的有成千上百个,但是成功了的,加起来,只有 9 个,其中在那次出逃计划中逃出来的,有我和灵息以及 3 号,4 号和 9 号在那次出逃中没能存活下来。” 阿焱的手紧紧握拳。

周冉冉:“我第一次遇到你的 P 城医院,就是造神基地其中一个出入口,因为我们的基因已经趋近平稳,所以他们后期没有将我们放在基地内部,只是放在派人盯着我们,定期抽取血液供他们试验。这一次丧尸引起的动乱,导致医院守卫宽松,所以我得了机会,跑出来了。

“而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异,比如我,属于脑域变异,可以分辨出感染者,对于危险也有一定示警功能,记忆力也要优于其他人,而阿焱是眼睛变异,可以夜视、可以捕捉任何高速移动的物体,因此他的枪法是最好的,灵息则是嗅觉变异,可以凭借嗅觉精准地区分出不同人,追踪人或者物。而我们所有人共同的特点,则是不死身。”

“不死身?” 我惊讶。

“若未不死身,也不是真的不会死,不然 4 号和 9 号也不会没能活下来…… 只是相对于普通人,我们的自愈能力非常之强,比如……”

周冉冉从身侧拿起一把匕首,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在手上割了个小伤口。

于是这小伤口在我肉眼可见的速度下,不过几分钟,已经不流血了。

(二十一)

“我们很难死掉,打死我们的方法,只有枪支爆头,直接摧毁大脑,因为按照那些造神者的说法,我们的生命来自于神,所有神的本源基因都在大脑里,只有摧毁本源基因,才能摧毁我们,否则,伤口会愈合如初,断肢可以重生,不死不灭。”

“听起来……” 我思忖着,“有点像是,丧尸?”

这个说法是之前大家都没有想到过的,我们几人互相看了一下,显然是觉得不可置信却又无比接近,毕竟丧尸也是摧毁了大脑才能彻底死去。

并且,丧尸也具有极强的生命力,但是丧尸和他们的区别在于,丧尸没有神志,伤口不能恢复。

“你们已经是趋近于完美的人了,为什么那些造神者还在做试验,他们究竟想要什么?又想从你们身上得到些什么?” 我思绪万千,却抓不住那个似乎近在眼前的答案。

只觉得事情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这项试验,也许,还并没有终止。

此刻,周冉冉手上的细小伤口已经恢复如初,这强大的自愈能力,让我惊讶,毕竟,这已经超出了医学可以解释的范畴。

“老实说……” 灵息突然轻声说道,“你有点像 1 号,你身上,有 1 号的影子,但你不是,因为你的气息跟 1 号不同。”

“我?” 我指了指自己。

周冉冉看着我,也点了点头,“你像大哥哥,原本我也以为你是,但是似乎,你并不是他,大哥哥很厉害,他是我们所有人的集合体,各方面都超出了人的范畴,最初我也是觉得你有点像,但是相处下来,你不是。”

周冉冉有些失落,眼睛蒙上一层雾气,我想起这次重逢时她扑进我怀里,嘴里那样急迫地喊了一声 “大哥哥”,原来,不是我。

“冉冉。” 我摸了摸周冉冉的头,“你放心,你的大哥哥,终有一天会回来的,所以你要好好的,等他回来。”

周冉冉眼神中仍有明媚的光,在篝火的辉映下,我在她眼眸中看到了我,却又感觉她并不是在看我。

而是在通过我,看另一个人。

最终,她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补充道:“不过陈裕你放心,就算是大哥哥回来,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同生死共患难,大哥哥那么厉害,肯定也会保护你的!”

周冉冉的话语让我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是附和地点了点头。

次日,我们继续出发前往安全区,不知什么缘故,一路上丧尸越来越多,有几回甚至到了我们要挡不住的地步。

虽说他们几个不怕死,被丧尸咬一口也问题不大,但是被困住的话也是件很麻烦的事。

而且他们也会感觉到疼痛,谁都不想被丧尸咬块肉下来。

(二十二)

夜晚,冉冉伏在我身边沉沉睡着,连日的奔波让我们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极为疲惫。

相比之下,我要轻松一些,因为我平平无奇的正常人体质,让我反倒帮不上什么忙,难得到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我们决议休整一夜,再继续前行。

因为前方是最后一个城市,过了这座城市,就是安全区了,在进入这里之前,我们要保持好充沛的体力和精气神。

看他们几个都比较疲惫的架势,我自告奋勇地担起了守夜的任务。

一时间寂静无声,我们很少有踏实睡觉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白天打起精神挑偏僻的小路开,晚上睡觉,睡到凌晨约莫两三点,继续轮流开车赶路。

这样下来,即使他们有超出常人的体力和耐力,也难免吃不消。

难得的宁静,倒让我想起一些事,比如…… 刘明轩。

“什么意思?”

“你好好想想,你,真的是陈裕吗?” 刘明轩漫不经心的笑容,让我有些烦躁。

“如果你不记得,我不介意再提醒你一下,比如…… 你还记得,你的父母是谁吗?你还记得,你是哪个学校毕业吗?你还记得,你有哪些朋友亲人吗?”

魔鬼一样的呓语……

刘明轩的笑容越放越大,我看见不远处的一群丧尸似乎是发现了这里的动静,狠狠心将捆的严严实实的刘明轩推开,狼狈地逃走。

“我可是你最忠实的信徒啊,我的…… 大人……”

身后,刘明轩猖狂的笑声,越来越大。

“我们还会再见的,到时候,你一定会想起来,你到底是谁……”

混合着丧尸的吼叫,刘明轩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而我始终没有回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当时只觉得是刘明轩在故意动摇我,再加上连日奔波根本不想多想些什么,觉得他说的话荒谬得很。

而如今,我却止不住回想起刘明轩的话。

我搜寻了自己的记忆,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努力读书,报考医学院,毕业后顺利进入 p 城的私立医院实习。

一切…… 似乎听起来非常符合逻辑。

可是细想起来……

我毕业于哪所学校?我的朋友是谁?我长大的孤儿院叫什么?在进入医院前我除了读书都在做些什么?

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心里一凉,若是不刻意回想,我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么多,只会觉得我的人生轨迹无比寻常而又符合常规。

但是细想之下才发现,根本就是漏洞百出。

就像是一张栩栩如生的画像,不去细看,觉得就是真人,但只有走近了,才会发现这张画像是不真实的,没有真人的血肉!

正思索间,感觉到一只温软手握住我的手,我低头,对上周冉冉的眼睛。

(二十三)

“陈裕,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刚刚,在害怕,陈裕。” 周冉冉的语气变为肯定句,她原本就因为脑域变异所以智力超越常人,加上我们俩朝夕相处,对我很是熟悉。

我身体一僵,不知道说些什么。

周冉冉又软和了态度,握着我的手说道:“你如果不想说,我不会怪你,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要怕,我一直在,我们是共同作战的朋友,也是相互依偎的家人。”

我定定地看着周冉冉,这小姑娘…… 不过十六七岁的年龄,人小鬼大的。

不过紧接着心里又被另一种感觉充实着,温暖又有些酸楚,去他的刘明轩,谁说我没有家人,这不就有一个吗?

“冉冉,到了安全区之后,你想做什么?”

“我吗?我想跟陈裕还有安安,一直在一起,我还想去吃各种好吃的,陈裕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实验室长大,实验室的东西真的很难吃,还有还有,我还想去学校看看,我到现在还没有上过学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找到大哥哥,大哥哥那么厉害,他会保护我们的!”

周冉冉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一样说个不停,说着说着,却突然停了下来。

我正听的入神,疑惑的看了看她,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道。

“其实啊,陈裕,只要跟你和安安还有大哥哥在一起,怎么样都好,在外面流浪也好,在安全区里生活也好,怎么样都好。”

篝火摇曳,衬得周冉冉脸蛋微红,只是不知到底是篝火照得红,还是原本就悄悄红了脸。

“咳咳,咳咳咳。” 阿焱轻声咳嗽了下,带着调笑的意味。

我转头看去,原来阿焱和灵息早就醒了过来,一向好睡的安安也醒了,正自顾自地玩自己的手指头。

“灵息,你进了安全区,想做什么?” 阿焱模仿者我的口气对灵息问道。

灵息难得古灵精怪地笑起来,一反平时严肃的样子,学着冉冉的语气一本正经道:“只要能跟阿焱在一起,怎么样都好。”

周冉冉气愤地啐了一口,愤愤地说道:“你们这两个人坏的很,居然一直在偷听!”

灵息和阿焱相视一笑,灵息说道:“一睡醒就听到你俩在这边说悄悄话,这还没进安全区呢,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想好啦?”

阿焱接着说道:“要我说啊,等我进了安全区,先睡他个三天三夜不起床再说,一定要找个舒服的大床,在外面流浪太难过了!”

说罢,阿焱看了眼灵息,又补充了句:“带着灵息一起睡!”

灵息又羞又恼,气地拧了阿焱耳朵。

我赶紧打岔道:“阿焱你可别乱说,这还有个未成年小孩儿呢!”

“未成年?” 阿焱打量了一翻,面露古怪,“周冉冉跟你说她未成年?”

我摇摇头:“没有,可是,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啊!”

灵息噗嗤笑道:“她 19 了,谁说她未成年的,让我来看看这小屁孩那么显嫩吗?”

说着就要上来掐周冉冉的脸,被周冉冉躲开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说起来,冉冉确实没说过她未成年…… 只不过她身材娇小,加上看着脸色不好身形羸弱,显得比旁人幼态了许多。

(二十四)

思及此,我心里有些怪异的感受。

好吧,原来是我想多了……

这么笑闹了一番,大家也都不困了,眼瞅着天蒙蒙亮,几个人围坐在篝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

显然,每个人对于安全区,都有着不一样的执念,似乎那个地方,可以给人最大的安全感,似乎进了安全区,一切就会回到最好的状态。

可是,安全区,真的有那么好吗?

我有些困惑,不知为何,内心总有些不安。

算了,我环视了一圈,见大家满脸都是对未来的憧憬,摒弃了那些无用的杂念。

走一步算一步吧。

清晨,我们几个收拾了一番,朝着安全区继续进发,这是最后一个城池,很快,很快我们就安全了!

想到这里,我们几个都加快了速度。

“等等,我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行车至安全区旁这个城池里,灵息喊住了阿焱,让他慢些开车。

“就在那个地方!” 灵息伸手指了过去,是一座废弃的工厂,大门禁闭,透着森然气息。

“像是其他试验体的气息,”

灵息这一路被我们一直笑称人形探测仪,几乎所有异常气味都逃不过她的鼻子。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 每次安安拉了尿了,灵息永远是最先知道的那个……

所以,对于灵息的嗅觉,我们向来是不质疑的。

“能闻得出来具体是谁吗?” 阿焱问道。

灵息摇摇头:“不能,对方似乎是有意隐藏气息,加上我们几个原本就是同根同源,距离又有些远,刻意隐藏的情况下,很难分辨。”

“进去看看就是了。”

阿焱同我们几人商议后,驱车前往。

这森然的工厂大门紧闭,无奈,将车子停放在外面,我们找了窗户翻进去。

窗户有点窄,但是勉强挤进去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如果想进来的是丧尸,凭借他们的智商,很难灵巧地翻进来。

由此我们更加笃定,里面有活人。

(二十五)

进入工厂大门,一眼望过去,到处灰蒙蒙的。

我跟随着他们脚步亦步亦趋地走进去。

看起来似乎真的是没有人的样子。

我们几个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继续前进,走着走着,我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劲,叫停了他们。

没有多说话,而是抬头看了眼左上方的位置,那个位置的颜色,似乎跟刚才,有一点点区别。

顺着我的眼神看去,阿焱第一时间发现了异样,他轻微动了动手臂,随后猛地抬起枪就要对准。

谁料对方的速度也很快,见我们抬枪的一瞬间,他几乎立马就移动起来。

很快,其他几个人也发现了墙上那个飞速移动的影子。

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个影子首先扑向了举枪的阿焱。

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几乎瞬间,便将阿焱扑倒在地。

“等下!” 周冉冉突然喊了一声,“是八号!是八号!”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地上雾蒙蒙看不清的人也停了下来,随后回过头看向我们,身上的颜色慢慢恢复成正常人一样的颜色。

是个男人,相貌平平让人很难记住的脸。

这并不是贬义词,而是他的神奇之处,我看着他的脸,很平常的大众脸,平常到,我居然一转头,就能忘记他的样子。

要知道如果刻意想记住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转头就记不清这个人脸的现象的。

“真的是八号,是我们!八号,我们是自己人呀!” 周冉冉说着要上前。

却见他们口中的八号右手袖口里弹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抵着阿焱的脖子:“都别过来!”

顿时大家都顿住了脚步。

“八号,你做什么,你快放开阿焱,是我们,你不认识了吗?” 灵息很是着急。

八号的表情很是挣扎,似是痛苦,似是不解,而这挣扎的表情在看到灵息又往前移动了的时候,化作了惊慌。

“我都说了让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八号的手微微颤抖:“你们,你们…… 我不敢再相信你们了,骗子,都是骗子!!”

经过漫长的安抚与沟通后,八号终于讲述起他与大家分开后的事情。

原来他在丧尸袭击后,有幸逃出了造神基地,却遇到了 4 号和 9 号!

彼时的 4 号和 9 号,居然和造神基地的那群人在一起。

若我没记错的话,4 号和 9 号,听冉冉他们的意思,早就死了,死在了其中一次逃在造神基地的路上!

而八号激动地要去跟 4 号和 9 号相认,却在不设防地情况下,被自己昔日亲如家人的朋友擒获,拼尽全力才逃出来。

闻听此言,我们几人对视了一眼,对八号的话产生的深深的怀疑,然而八号的态度摆在这里,我们知晓他不可能说谎。

(二十六)

经历长时间的沟通与安抚,八号才终于相信我们不是来抓他的,毕竟我们一行四个人,其中还包括安安这个小孩儿,怎么看都不像能抓人的。

八号最终同意放开了阿焱,不过还是提出要跟我们保持一定距离。

“我知道你们说的安全区在哪里,也知道怎么去。” 八号抬头看了我们一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阵子。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裕,丧尸爆发前是一名医院实习生,现在,算是一名天涯沦落人。” 为防误会,我先进行了自我介绍。

八号不置可否,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先前差点进去了你们说的那个安全区,不过差点被四号九号擒获,因此跑了出来,我奉劝你们,安全区不见得安全,里面水很深。”

我注意到,八号坐在地上跟我们说话时,他的身体颜色居然慢慢变成了跟水泥地同样的颜色,甚至连气息都若有若无起来。

这样的一个人,隐藏起来,绝对是难以找到的。

这就是八号的能力吗,变色龙,以及一张让人见了就很容易忘记的脸。

造神基地究竟造出了一群什么样的 “人” 啊!

“但是八号,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外面的世界,这一路上过来,我们已经没有看到活人了,而且这些丧尸在变异,从最初纯靠视觉寻找活人,到现在已经开始能够通过声音和气息寻找活人了。长期下去,对我们来说,结果只会越来越坏,没有活人,食物会越来越少,丧尸越来越多,能力越来越强,这个世界对我们来说会越来越危险。” 灵息说道。

“对,” 冉冉附和,“安全区再危险,好歹都是人,我们进去的时候低调一些隐藏身份,至少没有那么被动,造神基地或许可以抵抗,但是数不尽的丧尸和物资匮乏,是我们难以解决的!”

八号沉思了许久,抬头又看了我们一会儿,似乎在挣扎着什么,随后叹了口气,说道。

“好吧,至少我们四个一块,应该可以解决掉大部分风险。”

我意识到八号说的四个,只包含了周冉冉、阿焱、灵息、以及他自己这几个人,并没有算上我和安安。

这种时候,八号不想带上我们,我其实也能理解,毕竟我跟安安,既没有特殊能力,没准关键时刻还要拖后腿。

我皱眉,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冉冉已经提前开口。

“不是我们四个,是我们六个,还有陈裕,和安安。”

冉冉的口气格外坚定,说着话还看了我一眼,传递了一个让我放心的眼神。

“为什么!”

八号有些暴躁:“现在什么时候了,收起无谓的同情心,这两个人,一个,看起来弱的不得了,还有一个,是个在喝奶的孩子,你们是耶稣转世吗,我真搞不懂带上这两个累赘做什么?”

我面色有些难看,却也知道,八号说的或许是实话。

现如今他们四个齐聚,几乎很少有能够威胁到他们的了……

带着我和安安,果真是累赘。

阿焱上前说道:“他们俩不是累赘,安安这个孩子比较特殊,但是原因暂时无法告诉你,至于陈裕,这一路上照顾我们许多,又是医生,或许在外面作用力不强,但是进安全区后,这个职业会格外受欢迎。”

“这孩子有什么特殊的?”,八号的注意点在安安。

我和冉冉自然是跟阿焱灵息说过安安的特殊性,但是没跟八号说过。

灵息思忖了一阵,说道:“或许于破局有益。”

八号沉默许久,他明白灵息说的破局是什么意思,思量后,他下定决心般说道。

“行,我会带你们去安全区,休整一天,调整体力和储备物资,明晚出发,不过我可说明白,这两个外人,但凡对我们产生任何不利影响,我第一个杀了他们!”

八号的眼神狠厉,我不甘示弱,回看了过去:“你放心,绝对不拖后腿!”

(二十七)

物资的准备过程并不复杂,毕竟大家都已经有了很久的末日生存经验。

到底是相处了多年的情谊,即使方才几人还闹得不愉快,一晚上相处下来,气氛也依然回温了许多。

周冉冉走到我身边,小小的手搭在我的肩头:“陈裕,八号的话,你不要放心上,他这人向来如此。”

我摇摇头,笑道:“那你真的觉得我是你们的负担吗?”

周冉冉低声惊呼:“当然不是,当初还是你不顾危险来救我的,这一路上很多求生技能还是你帮忙教我们的,我们长期待在实验室,很多事情并没有你熟练。”

“你既然相信我,那我有什么好放心上的,冉冉,你放心。虽然我没有特殊能力没有你们那么强大,但是我也会尽我所能不拖后腿,尽我所能保护大家!”

“我相信你,陈裕!”

我跟冉冉相视一笑,有些事情,有些默契,是这一路慢慢形成的,旁人或许永远无法意会到。

“不过,灵息好像很喜欢安安?”

我看了眼抱着孩子的灵息,有些诧异,这一路都是灵息在照顾安安,不嫌脏不嫌累,细心温柔的像是对自己孩子一样对待安安,着实让我诧异。

周冉冉将我拉远了一点,然后小声道。

“灵息先前逃出基地逃到一户人家,后来被造神基地的人追查到了,那户人家…… 就都没了,灵息作为妥协,要求抚养那户人家唯一的半岁大婴儿,才愿意回造神基地。”

“基地的人一开始同意了,可是把灵息带回去后没多久,就想办法把那孩子偷走杀了。”

我闻言,愤怒极了:“这些人眼里没有法律吗!”

“唉。” 冉冉叹了口气,“造神基地那帮人,背后势力不容小觑,不然也不会做实验这么多年,都没人来查了,可惜了那个孩子,当时灵息姐姐像疯了一样。”

“那个孩子承载着她对那对无辜夫妇的愧疚,造神基地那个时候在对我们进行一项情感剥离的实验,造神者们希望我们成为没有感情的工具,所以,正好从灵息这里入手了,虽然实验失败,但是对灵息影响很大,她看到安安,可能…… 看到当初的那个孩子了吧。”

“真的…… 太残忍了……” 我震惊。

“不止这些,造神基地还拿活人做实验植入我们的基因,很多人承载不了伪神血统血管爆裂而死,当初的情感剥离实验,也牺牲了很多无辜的人。”

“总之,造神基地该死!这些造神者们背后那帮人,更该死!” 周冉冉的眼中,涌现出强烈的恨意。

我摸了摸她的头,附和着她,并安慰着她。

经周冉冉的解释,我理解了灵息的情感,唏嘘的同时,也更加放心让她照顾安安。

聊了许久,大家将很多没说开的话都说开了,八号也知道了安安的特殊性,郑重其事承诺一定要保护好安安。

同时知道我们一路的经历之后,对我也略有改观。

虽然,我们还是看彼此不顺眼。

(二十八)

搜刮了些许物资后,我们准备出发。

按照八号的说法,此处到达安全区,不过十几个小时行程。

因此我们没有带太多东西,大多轻便,但是带了不少药品和烟,这或许能为我们进入安全区赚到第一桶金。

有了八号的带路,进入安全区就变得高效了许多。

他清楚哪个地方丧尸多、哪个地方畅通无阻,因此一路极为顺畅,偶尔出现的几个丧尸,也都解决得跟迅速。

而我也更明显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越发强硬起来,跟着他们不间断行走四五个小时,居然不觉得累。

为此,八号回头见我脸不红气不喘一直跟着,还额外高看了我一眼。

而我们沿途,也明显发现,现在的丧尸,比以前难对付许多。

甚至,他们还进化出了轻微的自愈能力。

这种自愈当然不是针对病毒的自愈,而是肢体上的,比如其中有一个丧尸,我紧急之下用石头砸了过去,明明看到有伤口,但是片刻后,那伤口居然已经开始缓慢收缩。

这无疑像我们传达了极为危险的信号,这些丧尸在进化!

不过这也让我心生疑虑,丧尸的进化趋势,居然越来越接近这些伪神者?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长途跋涉近 4 个小时后,大家都有些吃不消,宣布原地休息。

对普通人来说,长途跋涉 4 小时不间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我们一行特殊的人,确实做到了。

“原地休整吧,这一片很安全,不会有丧尸。” 八号从背包里拿出水,仰头喉结滚动,大半瓶水进了肚子。

他每个动作都像是静心训练雕琢过的,声音极轻动作幅度很小,这样下意识的举动配合他的变色龙能力,确实能够模糊人的视觉,让人注意不到他。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超市。

这个便利店已经空空如也了,想来每个进入安全区的人都来过,并且带走了很多东西。

也或者是安全区内部的高层专门派人收集了外围附近的物资,总之,我们是什么也没捞着。

不过好处是,这个超市非常大,划分为楼上楼下两层。

而且由于是私宅做商用,所以楼上通过阁楼,还有两层可居住的区域。

当我上楼看到楼上房间里的床和衣柜里的衣服时,几乎被惊喜了一下。

大家欢快地搞了点水把身上简单擦洗了一下,又从衣柜里找出原先男女主人的衣服换上。

这么一看,恍惚间竟觉得回到了丧尸还没爆发的时候。

再往上,是一层阁楼,我企图推开阁楼门,发现难以实现,阁楼是从内反锁的,很是严实。

透过门缝看去,我看到了两只丧尸,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一男一女。

从现下情况来看,这对夫妻被咬之后,应该判断出自己没救了,所以第一时间跑上了阁楼反锁了门。

不知道他们在进入阁楼之前想的是什么?

是绝望地等死。

还是安慰自己好在不会祸害到别人。

或者感慨夫妻间也算是生同衾死同穴。

这些已不得而知了,我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为他们不幸的命运和这难以捉摸的世道,也为自己,颠沛流离、不知前路是何路。

“有时间同情那两个不算人的东西,还不如好好休息恢复体力。” 对我的做法,八号嗤之以鼻。

我不欲与他争辩,转身就走。

八号感觉到被无视,有些生气,但终究没追上来多说什么。

相处这一阵子我也隐约感觉出来,八号似乎格外排斥除了造神基地以外的人,甚至一路上碰到丧尸时的杀伐果断,似乎也表现得对丧尸深恶痛绝一般,哪怕我一路上没拖后腿,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是夜,吃好了晚饭,我坐在楼梯附近,周冉冉倒了杯水过来。

“八号他。似乎特别排斥外面的人?” 我试探性问道。

周冉冉点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情感剥离实验吗?不管实验有没有成功,其实对我们的情感都或多或少的产生了影响。”

“八号在这个过程中被造神基地模拟了逃出基地的过程,在那个过程里,所有人类都喊他怪物,说他不是正常人,畏惧他。所以实验过后,他很排斥基地外的人类。”

听周冉冉解释了这么一通后,我算是理解了。

虽说仍旧与八号不对付,不过倒可以勉强继续忽略八号不友善的行为。

(二十九)

“嘘,别出声。”

正聊得开心,我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发出了警告。

果然,静下来,就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正当我们还在判断丧尸具体位置时,一只利爪猝不及防从我身后伸出。

我脑袋一阵激灵,身体早已做出反应,第一时间躲避了袭击,并快速后退。

众人看去,果然,身后几只零散的丧尸,正虎视眈眈,见大家都发现了他们,开始肆无忌惮扑了过来。

好在发现及时,有惊无险。

“冉冉,灵息,阿焱,这次,你们都没发现丧尸吗?” 我奇怪地询问道。

他们面面相觑,对比也发出了疑问。

像这样,几只丧尸同时出现,队伍里却没有人发现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而且方才打斗时,我们对战起来还是有些许吃力的,花费了一番功夫,才解决。

看来,这些丧尸又进化了,且进化的速度,比我们预想的快很多。

学会了隐藏气息以及身影,战斗能力也有所增强,我们对付起来明显已经吃力。

好在目前这种进化似乎还没有大面积进展,一路上的丧尸有强有弱,只不过这一波尤其强一些而已。

大家继续探讨着方才的心得,而我则声称有些困顿,退到了角落休息。

直退到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我才伸出手,我的手臂,被抓伤了。

这件事让我无比惊惧,一想到自己会变成那样的怪物,没有情感没有痛苦和智商,只有进食的本能。

好在伤口不算很重,我找了一处河流清洗了一下,寄希望于这样可以减少感染的风险,即使我知道,这可能性不大。

一瞬间,我心如死灰,甚至在考虑是否要继续要与冉冉他们同行。

我怕自己变成丧尸会做出伤害他们的举动,也不愿意看冉冉痛苦。

“好哇,原来你被抓伤了!” 正当我犹豫之际,传来了 8 号的声音,有点幸灾乐祸,让我无比恼怒。

而 8 号不加掩饰的大声说话,也成功吸引到了周冉冉他们。

冉冉快速步行到我这里,抓起我的胳膊,一瞬间眼眶就盈满了泪水:“怎么会这样!”

我摇摇头,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几人商量了许久,我最终还是决定退出队伍,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风险,最后让大家都难做。

而且就目前知道的情况来看,被丧尸咬伤而可以不被感染,可以说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

这个病毒的传播速度和传染性都太强太强了啊。

然而冉冉坚决不愿意留我一个人,争执许久之后,8 号没办法了,说道。

“其实或许他还有救。”

众人将希冀的目光投向 8 号,8 号有些不自在,慢悠悠接着说道;“据我所知,安全区的那些人,正在尝试制作解毒血清,或许尽快进入安全区,他还有救。”

这突然的提议无疑让我们又燃起了熊熊希望,大家便也无暇考虑当中是否存在漏洞。

众人一致决定,连夜进入安全区,但是由于 8 号坚持认为我是一个不确定因素,生怕我路上发狂误伤别人,协商一致后,还是决定将我绑好限制行动。

而周冉冉则将我的绳子一松再松,惹得其余几人都看不下去了。

“陈裕,你如果觉得疼,绑的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啊。”

我点头同意,终于重又启程。

而就在我们启程的时候,意外又出现了。

出现了两个所有人都无法想象到的人。4 号。

(三十)

当 4 号出现在安全区外面,并且阻挡了我们进入安全区的道路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同样震惊的 8 号。

“你…… 不是死了吗?” 冉冉愣愣地询问。

4 号看了一眼神色慌乱的 8 号,冷笑道:“8 号,你这个叛徒,居然还没死!”

“到底怎么回事!” 阿焱怒喝。

4 号细细说起事情经过,原来,4 号、8 号、9 号,在丧尸来袭后,并不是只 8 号一人逃出的造神基地,而是一同逃出的,原本几人都在庆幸新生的自由,8 号却突然一反常态,在当晚趁他们不备,对他们发起了攻击。

而 4 号和 9 号在猝不及防下,居然被他所杀,至死,9 号都没相通,自己当作兄弟的 8 号,为什么会出手伤他!

“不可能!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还活着吗?你说我杀了你们,怎么可能!你不是活的好好的!”8 号不停后退,惊慌失措。

“呵。”4 号冷哼了一声,“我的好战友,跟我共事那么久,你忘记我的能力,是再生吗?”

4 号的能力先前我听周冉冉说过,失去的肢体可以重生,造神基地断言,若是潜力开发得当,只要基因血还在,或许 4 号可以在濒死的情况下重新再生,只不过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居然成功了……”8 号喃喃,“可是,怎么可能!你明明…… 你明明!”

“你是想说,明明已经放空了我的血,为什么我还存在基因血,是吗?”4 号摇摇头,“枉费你为造神基地卖命,竟然不知道基因血深入骨髓,除非我们自愿或者采用专门的仪器,不然是提取不出来的。”

“还有,你是想骗这些人进安全区吗啊?造神基地那帮子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为了他们出卖自己人?”

4 号出言犀利,8 号被逼得节节败退,我见他目光凶狠,惊觉不好,正要出声提醒,8 号已然绕到灵息身后,一把挟持过灵息,将手枪对准了灵息。

“不许过来,谁都不许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和这个小崽种!”8 号威胁道,我们一时不敢妄动。

而 8 号则得意地看着我们,另一只手从袖口里拿出了什么。

“不好,是信号枪,快阻止他!”4 号大喊。

然而已经来不及,在 8 号阴谋得逞的笑意中,我们眼睁睁看着 8 号对着天空,发射了出去。

“你们都跑不掉的,4 号,你不是问我得到什么好处吗?你永远想不到的,你们这些被污染了的人类,怎么可能懂得成神的可贵!刘教授答应过我的,我一定会成为真神的!”

8 号的神色已经接近于癫狂,我们想多问些,却也问不出来。

不消片刻,安全区内跑出一队武装人员,看到我们这样,似乎并没有意外,熟练地围绕 8 号形成一个保护圈。

而这些人里,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刘明轩!

此时的刘明轩,一改我初见他时候的狼狈,反而变得神采奕奕,穿着白色的大褂,周围的武装人员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一声 “刘教授”。

“又见面了,你是叫,陈裕,对吧?小朋友。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刘明轩声音温和,却让我如坠冰窖。

怎么会,怎么会,明明,我打伤了他。

作为一名普通人,我自然是无法直接对同样身为人类的刘明轩直接下手,因此我选择了把他丢在附近的丧尸群里,我想着,他无法行走,又被绑着,周边都是丧尸,肯定是活不成的。

“你这是,被丧尸咬伤了呀?” 刘明轩玩味地笑了笑,“想知道为什么我还活着是吗?从一开始,我就是故意出现在你面前的 我又怎么会不注意自身安全呢。在我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全程都是有人在暗中保护我的呀。”

周冉冉的眼中爆发出愤怒的情绪,而我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无力感。

前有丧尸危机,后有人类自相残杀尔虞我诈,数不清的谜团将人重重包围到无法窒息。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无奈地发问。

刘明轩走近了几步,周冉冉赶忙冲上来挡在我前面,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刘明轩只好无奈地摆摆手。

“放心,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相反,我很喜欢你,我观察了你很久,也曾经跟在你身边一段时间,你是我最成功最接近人类的一个实验体,如果你同意跟我乖乖回去的话,我可以考虑帮你解开丧尸病毒。”

(三十一)

“什么意思?” 刘明轩的话,让在座的众人都吃了一惊。

“小朋友,现在可不能告诉你,跟我回安全区吧,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当然,你们如果愿意一起,那就更好了。毕竟,有些事情,还得你们一起,心甘情愿才好。”

“你明明有丧尸病毒的解药,为什么不肯拿出来救人!” 灵息很是气愤。

“救人?凭什么?我千辛万苦,结合了你们几个人那么优良的基因,才研制出来的丧尸病毒,还没有到实验的最终阶段,凭什么救人,你们以为丧尸病毒的解毒剂,是谁都配用的吗?”

“所以,要跟我回去吗?各位小朋友?” 刘明轩虽在发问,但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知道,我们拒绝不了。

对真相的渴望,想要寻找破局之法的迫切,以及丧尸病毒的解决方法。

“好。我跟你回去。” 我沉思并不多久,便点头同意了。

刘明轩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巴张大,眼神透着光一般。

“那其他人呢?” 刘明轩问道。

“陈裕在哪里,我去哪里!” 周冉冉坚定地说道。

而阿焱则是看了一眼被挟持住的灵息,也只能无奈点头,他做不到抛弃灵息一人逃生。

刘明轩得逞的笑意越发张扬,我讨厌他这副嘴脸,莫名感到愤怒,似乎在很多个时候,也曾这么被逼无奈过。

“那 4 号,你呢?” 他转而望向 4 号,刘明轩最可怕的在于洞察人性,这些人里,4 号是最重情义的一个,情感剥夺实验中,4 号的情感剥夺对象是他信赖的好朋友,而这个好朋友关键时刻选择了为 4 号去死。

加上先前他们逃出造神基地后,明明 4 号有机会逃跑,却为了 9 号留下来,甚至因为仇恨挖掘出了基因潜能,涅槃重生,刘明轩几乎可以断定,4 号不会抛下这些人。

果然,4 号还是点头同意了,于 4 号而言,造神基地是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进去了可以想办法逃出来。

但是如果得不到真相、就此稀里糊涂在充满丧尸的外围游荡,疯狂不过是迟早得事,而且他也确实放心不下阿焱他们几个。

商议决定后,刘明轩志得意满地决定带我们回去。

而我们几人相视之后,也只能苦笑。

曾经那么千辛万苦想要进去地安全区,如今却成了龙潭虎穴,可是明知山有虎却只能偏向虎山行。

大家都心知肚明,造神基地不解决,永远不会存在所谓真正的安全区。

(三十二)

不消片刻,我们便到达了安全区内,造神基地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医院,像极了 M 市。

进入安全区,刘明轩却迟迟没有给我打解毒剂,反而兜兜转转,带我们来到了一间小屋,周边墙壁全是由不知名的金属制成。

周冉冉最先坐不住质问了刘明轩,因为丧尸病毒随时都有可能发作。

刘明轩却笑道:“实话告诉你吧,他身上的丧尸病毒,根本不需要解毒剂,丧尸病毒根本无法感染他,你没发现,他感染已经快 12 个小时了,一点意志涣散的情况都没有吗”

周冉冉恼了:“你骗我们!” 说着几人便要冲上来。

刘明轩不慌不忙后退一步,旁边保护他的武装人员直接对着周冉冉开了一枪,未击中心脏,只是打中了胳膊。

“别挣扎了,在这里,你的一切异能,都是无法展开的,包括你们所有人的自愈再生能力。所以,如果过度挣扎,不小心打死了,可是没有办法活过来的哦!”

周冉冉受伤,我冲过去赶紧扶住她,诚如刘明轩所言,周冉冉的伤口不似之前快速愈合,而是像普通人一样,血流不止。

“老老实实在这待着,我就不会伤害你们,否则,别怪我提前动手。” 刘明轩恶狠狠地说道,便离开了这间屋子。

此后的几日,我们待在这个屋子里,除了每日会有人送来吃食,并且会带走我们每个人的一管血,便没有人与我们做任何沟通。

而周冉冉的伤势处理了后,不算大碍,显然刘明轩并不像杀她。

不过冉冉的伤势也仅限于无大碍,自愈的速度确实大不如前。

就在这样的紧张不安下,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突然大门被打开,一队士兵前来,压制住其他人后,带走了我。

其他人想阻止,但双拳难敌四手,只能眼睁睁看我被带走。

而我,也见到了消失多日的刘明轩。

“你想做什么?” 我不再绕圈子,直截了当开口询问道。

刘明轩看了看我,并不恼,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陈裕,你相信,这世界有神吗?”

我没说话,静等着他的下文。

“起初我也是不信的,可是我亲眼见过,神的存在。”

!!!

“你一定觉得我是疯了吧?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亲眼见到过我们这个世界,出现过问题,或者说是,出现过 BUG,我亲眼见到过。”

“是什么样的 BUG?” 我忍不住询问。

刘明轩淡笑,却不接茬,而是问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楚门的世界》?”

我不解:“这有什么关系吗?”

“陈裕,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话,不需要我说的太明白,你也一定会懂得的,我不能说太多,否则我苦心经营的一切,也许都会因为我触犯了某条规则,而被清零。”

“好,那我换个问题,1 号是谁,在哪里?你为什么要抓我们,造神基地真的可以造神吗?丧尸病毒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小朋友,你的问题有点多,那么,让我们从第一个开始吧。”

“你问我 1 号是谁,我如果说,1 号是你,也是我,你信吗?” 刘明轩带着我来到一个实验室门口,推开门,“进去看看吧,你就会知道了,1 号,可以是任何人。”

而进入实验室一眼所看到的,却震惊到了我。

(三十三)

实验室里陈列了许多具尸体,他们面无表情,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各不相同,相同的点大约在于,他们的面部轮廓,都有些许相似。

我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眼刘明轩,赫然发现。

刘明轩的脸,我的脸,居然与这些尸体,都或多或少神似!

“丧尸病毒,是这个世界与生俱来早晚会存在的病毒,实话告诉你,所谓丧尸,你们都以为,是用这些伪神者们的基因,去创造出丧尸,先有伪神,后有丧尸。”

“其实不然,伪神者体内的真神之血,就是从丧尸身体里提取出来的!真正的丧尸,进化到一定程度,可以堪比真神,不死、不老、不灭,拥有许多你想象不到的异能!而这些异能,在我创造出来的这些伪神身上,不同程度地具现出来了!”

“1 号,各种能力的集合体。”

“2 号,脑部变异,强大的感知能力。”

“3 号,强大的身体防御能力,说是无敌肉盾也不为过。”

“4 号,分化能力,可以肢体再生,有一定几率重生。”

“5 号,眼睛变异,夜视,目前未开发完全,后期有可能可以变成传说中千里眼。”

“6 号,鼻子变异,嗅觉灵敏。”

“7 号,四肢灵敏,可以轻而易举跳起十几米高度,并且缩小自己穿梭各种地方。”

“8 号,善于隐藏身形,改变身体肤色。”

“9 号,无限减弱痛苦,作战能力超强。”

“这些能力,还只是一部分。”

刘明轩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贪婪;“我将丧尸与人类的基因结合,制造出了很多伪神,他们有的在造神基地,供我研究所用,有的被我放在基地外自由生长,而你们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 1 号。”

“这些人,都是掌握不了真神之血,而死去的,真正能够承受住真神之血的,只有造神基地的 9 个人,以及你。”

“真正的 1 号,必将是最接近真神的存在,你想找的那个 1 号,是周冉冉他们嘴里所说的 1 号,没错,在遇见你之前,他是我最完美的作品,能力强,善良,富有正义感,所有神应该有的特质,他都无限接近,但是遇见你之后,我改变了主意。”

说罢,刘明轩走到其中一个角落,输入密码,打开了一扇暗门,我跟随走了进去。

这暗门内别有洞天,依旧是横陈的人体,只不过里面陈列着的人数并不多,其中为首的跟我长的极为相似。

“这就是你想找的那个‘1 号’,他叫周泽。” 刘明轩说道。

我走近了看,周泽果然与我极为相似,差别大约在于,他的相貌总叫人恨不起来,仿佛这个人天生就集中了所有让人喜欢的点,长相毫无攻击性,即使是死了,也叫人不免心生悲痛之感。

而这里陈列的其他人,我仅认识一个 8 号,前几天他还活着,现如今却毫无生气地在这里,毫无疑问,是刘明轩的手笔。

我数了数这里人体的数量,心里一沉,五个人……

我大约也猜到了这五个人的身份,周冉冉他们所说的 1 号、三号、七号、八号、九号,这些人,竟都在这里!

“周泽是我所有作品中,除你之外最满意的,原本我想着,神就该是他这样的,可是遇到你之后,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

“他们所有人的强大,是通过丧尸身体力量所直接变异出来的强大,他们完全依赖于丧尸基因直接表现出来的身体力量,是真神基因造就了他们,我很容易就可以从他们身上剥夺出真神基因,因为真神并不认可他们。但是,只有你。”

刘明轩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满意的艺术品,让我有些浑身发毛:“只有你,你依靠的是自己的力量,而丧尸的真神基因,被你完完整整化进了身体里,你不断在变强,在此期间,不断得到真神基因的认可。这些人,在被真神之血掌控,而你,在掌控真神之血!或许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但是你没有发现吗,你的能力随着你每一次作战,不断显现和加强!”

“主角之所以为主角,往往是因为气运加身,成神也同样需要如此,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气运,你不断化险为夷,不断变强,真身基因在你自身的气运下从主宰别人变成了为你所用,就连我也无法将其剥离出你的身体,这说明你得到了真神的认可!!”

“所以,只有你,看似最不像真神,才是最有可能成为真神的人。”

(三十四)

刘明轩一边说着,一边眼神痴狂地看着我甚至靠近了我,我步步后退,无法理解他的行为思想。

在我看来,他的一切说辞,都是无稽之谈!

什么真神之血,什么 1 号、什么丧尸,疯了,一定是疯了!

“为什么,要杀了 8 号。“我看了眼 8 号,他死前的表情很震惊。

“你知道 8 号为什么愿意配合我吗?因为我跟他承诺过,只要他配合我抓你们回来,我就让他成为真正的神,成为真正的神,他就可以见到之前已经死掉的 9 号,他的——心上人。”

“我可没有骗他哦。” 刘明轩耸耸肩,“他是见到了,只不过不需要成神也可以见,我甚至把 9 号的尸体,就放在他身边,作为他这么久以来对我言听计从的报酬。”

“你!” 我不禁愤怒,没想到刘明轩竟如此恶毒。

“那几个人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他们也要成为一具尸体,摆放在这里。全靠这些不知名的金属,我给它们命名为‘弑神金’, 这些金属,可以完美地禁锢住你们身上的神性,让你们任我宰割。”

“哦不对,你不一样,真神之血真正为你所用和掌控,所以弑神金对你的压制性不是很强,不过还好,你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

我皱眉,直觉事情不对,却说不出反对的理由,便直截了当询问道;“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刘明轩见铺垫了这么多我终于问到了正题,嘿嘿一笑:“陈裕,真神之血你一定还不会运用吧,我可以帮你充分激发出真神之血的力量,只要你配合我,我可以制造出这世界上,唯一的真神。”

我摇摇头:“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快。” 刘明轩颇为赞赏,“真神基因没有真正开发之前,是不完善的,他们可能就像周冉冉他们身上那样,有所体现,但不完全,也有可能像外面那群实验人一样,承受不了真神之血而疯疯癫癫或死去,又或者像丧尸一样,虽有真神基因,却如行尸走肉只有进食本能而无人性理智可言。”

“我需要的,是与人类基因既能完美结合保持人性理智的,又不被人类基因排斥,且可以完整不断开发真神之血潜在能力的真正的神之基因。我抽取了你的血液做了观察,这几天,你的身体依旧在不断进化!只有你进化出来的完美基因,才可以让我实现永生!”

刘明轩脸上的疯狂让我不禁后退了几步,永生?永生!

这个疯子!

何敢谈永生!

我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一般不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在心里暗暗明白,或许,他说的是真的!

人,真的可以实现永生吗?

(三十五)

当我被送回周冉冉他们所处的房间的时候,整个人依旧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脑海中不断回忆这一天的事情。

周冉冉担心地冲过来,不顾伤口的痛苦。

“陈裕,你不要吓我,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他!”

而我定定地看着周冉冉梨花带雨的脸蛋,憔悴中透着月光一样的白,耳边却响起临走前刘明轩最后对我说的话。

“陈裕,你要快点了,我们很快要被发现了,需要加速,我就需要杀其他几个实验体,用他们已经开发成熟的部分基因,催化你体内的基因快速成熟,才能赶在被‘他们’发现之前,冲出这个牢笼。我希望你尽快给我答复,我们快没有时间了,被‘他们’发现我们知道了 BUG 的存在,一样是死。”

“他们” 是谁?刘明轩并没有给我明确答复,他像是敬畏着什么。只是让我快点做决定。

我看着其他几人关切的眼神,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该怎么告诉他们真相?

又该怎么告诉周冉冉,她一直在找的一号真神周泽,已经死了。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只能静静地思考。

这样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过几顿饭的功夫,刘明轩已经忍不住在催促我做决定。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他眼中的贪婪愈发不加掩饰,而我则惴惴不安。

事情肯定不像刘明轩说的那么简单,否则缘何刘明轩那么赤裸裸地看着我,他的眼神让我浑身发毛,像是在打量一个东西, 又像是在欣赏着一件艺术品。

充斥着势在必得,却又极力掩饰。

答应了刘明轩之后,我跟周冉冉他们就分开了,刘明轩单独安排了住处,一日三餐开始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他并没有让我多什么训练,而是每天给我提供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吃食,有点腥味。

每次吃完之后,他还会采用电击,用他的解释,这样子可以激发身体里的真神之血快速苏醒。

我在他的各项研究下,逐渐感到身体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直到某一天,刘明轩再次带我来到了一个仪器前,让我站上去。

当我站上去,仪器中有一束光打到了我身上,我看到我的身体在这些光线 的照射下变得几乎透明,除了局部一些地方还有阴影残留,不过可以看得到,身体透明程度已经达到了 70%。

刘明轩似乎像是要抑制不住,在地上兴奋到想跺脚。

但他仍旧是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忍住,只是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

“快了,就快了,就这几天,准备一下,我们可以开始了!”

“开始什么?” 我询问道。

“让你,成为神!同样,也让我得到永生。”

(三十六)

我向刘明轩提出了最后的要求,我想见见周冉冉他们。

刘明轩似乎在犹豫什么,但是在我一番激将法,表示大业将成,什么都不用担心,他不让我见那几个人是不是有什么猫腻的时候,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不过他只给我十分钟,他说这个时候要潜心改造,不要分神。

见到周冉冉他们几个,我还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们都在。

来不及说清楚一切的情况了,我只能聊了聊,告诉他们,刘明轩疯了,想要造神,过三天可能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让他们赶紧跑。

周冉冉他们自然是不愿意,你一言我一语之下,连带着安安都嚎哭了起来。

守卫很准时,十分钟一到准时将我带走。

而我看到了嚎哭的安安,那么稚嫩,在丧尸如云、颠沛陆离的情况下,居然仍旧保持强壮的异于常人的体魄,并且出乎意料地没有丧失理智。

我突然脑海里一闪而过了什么念头,这一幕,似乎很熟悉,似乎记忆中有个人说,这次你又输了。

我只觉得头痛欲裂,还没来得及多想,已经被带走。

三天后,刘明轩再次将我带到了仪器前,此时我的身体在仪器的照射下,透明度已经达到了将近 90%。

刘明轩止不住惊叹:“太快了,真的速度太快了,我果然没看错,你是真正的成神之人!”

我也显然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明显有增强,耳聪目明,能够感受到很远的地方的动静,也能感觉到身体充满了力量,我可以变化自己身体的颜色,也能感觉到身体的柔韧度越来越高,再这样下去,可能该金刚不坏了。

正当我细心感受的时候,突然只觉得脖子一痛,一根针自脖子插入,似乎注射了什么液体。

不消片刻,我便感觉到了意识模糊。

“为什么?” 我迷迷糊糊询问道。

“再成长下去,弑神金就压制不住你了呀,你放心,没有痛苦,很快的。”

最后定格在眼前的,是刘明轩阴谋得逞的笑容。

……

我做了一个梦。

很长很长的梦。

我不断在经历丧尸游戏,像一个被支配的木偶,不断重演悲剧。

每一次,我似乎都是同样的结局,遇到周冉冉他们,遇到刘明轩,再到被刘明轩抓。

只不过这样的时间越来越长,从一开始不消片刻就会被杀死,到后来直到造神基地才被刘明轩杀死。

我听见刘明轩对我说:“等到你成为 100% 的真神,我就无法控制住你了,所以趁现在杀了你,把我们的血液进行互换,得到你 90% 的真神之血,我就可以成为最接近真神的半神了!只要我再努力一点,一定可以从这个游戏里超脱出去的!”

游戏?什么游戏?

我的记忆开始回笼。

似乎有人问过我,哪怕知道是注定要输的结局,也要重新开始吗?

(三十七)

那是个齐刘海的女孩,我惊讶地发现,她很像周冉冉! 几乎达到了 80% 的相似度!她似乎很疲惫,站在不远处。

大约是因为难忍的疼痛,她只能轻声说话,略说两句,就要喘上几口气,歇一歇。

“既然注定要死去,为什么要挣扎,或许设计这款游戏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给游戏里的你和我留活路呀。”

她脸色苍白,带着悲天悯人的气息,她是造物主吗?是神吗?

可是她告诉我,他不是。

“陈裕,你让我们把这款游戏的芯片植入到脑海里,你说你想告诉我没什么不可能,可是事实上呢,你已经失败了 9 次了,你永远救不了游戏中的我,就像现实中的我永远战胜不了癌症一样 ,游戏里的我注定会死,而现实中的我也一样。”

“何必呢,何必还要苦苦挣扎。” 她说着,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落下,又开始咳嗽了起来,我看见血液从她指缝间溢出。

“放弃吧陈裕。我好累。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了。”

随着她的眼泪落下,我莫名感觉到自己脸上湿润润的。

我终于想起来了。

她是周冉,我的未婚妻。

2322 年,人类科技和医学高速发展,但遗憾的是,仍然未攻克癌病毒。

周冉不幸身患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中晚期了,并且是恶性肿瘤,治愈率极低,而周冉冉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变差。

而我作为研究室的一员,偶然间得知博士研究出了新型抗癌药物,但是这款药物,居然存在于一款游戏里。

说来不可思议,但的确如此。

我们偶然间发现一艘飞船,在里面发现了远超于地球近 300 年的先进机器,而经过多日研究破除密码之后,我们找到了两枚芯片,芯片中包含一款丧尸游戏,将芯片植入人体才可以游玩。

而一旦通关这款游戏,解毒游戏中的丧尸病毒,并且保证存活到游戏结束,那么丧尸病毒中蕴含的血液将会由芯片释放,直接注射到人体。

如果游戏通关了,却有人未能存活,那么现实中的这个人,会脑死亡,永远沉睡。

但是存活到最后通关游戏的人得到了血液注射后,既可以享受丧尸病毒带来的强大治愈力,又可以不用担心丧尸病毒的负面影响,毕竟已经经过解毒提纯。

科学家们众说纷纭。

有的人说这不可能,他们对芯片进行了各种解剖切割,却发现芯片坚硬无比,内含细小机关,根本无法暴力打开。

也有人怀疑这是外星人的求助,或许他们的星球遭遇了类似的危机,急需破解之法。

也当然有人考虑,也许这是一场针对地球的灾难,他们或许想要借此游戏,打探地球人的虚实,考虑投入丧尸病毒的可能。

总之,大家都在犹豫,没有人敢轻易尝试,大家可以死,可以为国捐躯,却不想成为怪物。

而我却仿佛看到了希望,或许,净化过的丧尸病毒,可以治愈周冉的癌症!

于是在我的再三恳求后,博士最终同意了让我和周冉冉一同去尝试这个游戏。

起初,我们是满怀希望的。

因为游戏中时间的流速与现实不同,我们在游戏中过了很久,回到现实才一天,因此我们做了许多次尝试。

但是这个游戏的最大的问题在于,无法保留之前的记忆,只能在游戏一开始,对自己的逃跑路线和小的剧情做一些改动,游戏一旦开始,所有记忆清零。

这些小的改动,就像墨菲定律,可能影响整个全局的发展。

正如周冉所言,我们已经尝试了 8 次了,我们或许死于丧尸口中、或许尝试过融入几个试验体的血液,或许被 8 号攻击而死,或许被刘明轩因为觉得没有利用价值而杀死,或许是为了铺垫原本选定的真神周泽却以失败告终而死……

而且这个游戏是有期限的,超过一定时间没有通关,“规则” 就会发现我和周冉冉是外来的生物,会自动进行抹杀。

这也是为什么刘明轩会说,时间不多了,要被发现了。

这是第 9 次,每一次,游戏都以失败死亡告终。

(三十八)

“我……” 我轻抚了周冉的脸,她是周冉,也是周冉冉。我们在游戏中的相遇,原本就是命中注定的。

“冉冉,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好吗?你相信我,或许,我知道解决问题的关键了。我们都错了,都错了。”

“你相信我,冉冉,或许我很自私,但是我不能没有你,求求你,再陪我赌一回,这一次一定会成功的。”

周冉的眼中流露出些许疲惫,那样美丽的眼睛,眼窝却因为疾病深深凹陷进去。

她吻了吻我的唇角,热泪滚滚而下,她边落泪边撑起一抹笑容。

“好,陈裕,谁让我那么舍不得你,再努力一回,就再努力一回。如果可以,我也想活着呀陈裕,我还没和你过够。”

……

当我睁开眼,已然梦醒。

我居然有了庄生梦蝶之感,分不清这款游戏是我的梦,还是方才那一幕是我的梦。

直到我看到了周冉冉,看到了灵息、阿焱,他们毫无生气,不知是沉睡还是死去。

他们和周泽以及其他试验体一起,被摆放在床上,身上插着仪器,刘明轩似乎用了特殊的方法,让他们的血液无法凝结。

仪器不断抽取着他们的血液,注入到熔炉中。

我转头,看到了刘明轩。

他在我身旁,也闭着眼睛。

我看到我体内的血液,抽取出来后,融入到其他试验体的血液里,仿佛被剔除了杂质,变得越发纯净,有着细微金色的光泽。

原这融合后的血液是应该注回到我的身体里的,但是刘明轩将那根管子移接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的脸色越发红润,有些发白的头发也在转黑,似乎生命力慢慢蓬勃了起来。

所以根本没有所谓的帮助我成神,刘明轩从头到尾的目的,是为了夺取的我真神血,让他自己成神。

记忆回笼的我,自然知道这个方法如何破除。

我艰难地起身,拔掉了身上的管子。

感觉到了失血过多的头晕,不过我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刘明轩很快回醒,所以我挣扎着走到了熔炉旁,真神基因的力量体现了出来,我用尽全力,终于推翻了熔炉。

破坏真的很简单,只要推翻熔炉,血液染上杂质,刘明轩就无法成神。

仪器出了问题,刘明轩体内的血液被倒吸回去,脸上重现了衰老之色,他终于醒转过来,看到了我,大惊。

“你,你怎么会!不可能,你怎么会提前醒过来!难道,难道你的真神基因得到了 100% 觉醒?怎么可能那么快!这不可能!”

我的身体也同样在衰败,我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 “规则” 正在苏醒,我的身体似乎快要变得透明。

这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我不知道成为真神会怎样,或许算是通关了?毕竟成为真神,我似乎可以想办法解决丧尸病毒。

但是周冉冉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如果这次一鼓作气通过,那么现实中的周冉,或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我成不了神,你也会被规则抹杀,你疯了!” 刘明轩惊恐地摇头。

他看到我催化着真神之血的进化,透支自己的生命力,好让 “规则” 更快地发现我。

“刘明轩,我们还会再见的,下一次,你一定会输。” 我感觉到自己快被抹杀,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解除丧尸病毒,真的不止有成神一条路可以走。

成神要牺牲周冉冉和这群试验体,用他们的血液铺路,原本我以为成神和周冉冉活着是冲突的,现在突然明白,或许我们陷入了误区,解决丧尸病毒不一定只有成神一条路可以走。

或许不用成神,也可以解决丧尸病毒,那么游戏可以通关,周冉冉也可以活下来了。

“你在说什么?” 刘明轩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

“没事。” 我笑着摇摇头,“只是想告诉你,只要有我在,永远不会让你成神的。”

因为我要好好保护周冉,为了让她活着,这个世界,就不可以存在神。

我的意识渐渐恍惚,刘明轩说了什么我也听不清,只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我笑了笑,看了眼周冉冉。

冉冉, 我想我知道怎么救你了。

(三十九)

一周后,实验室内。

最新新闻!

最新新闻!

沉睡已久的科学家陈裕和他的癌症女友周冉终于苏醒,而大家惊讶地发现,周冉的晚期肺癌居然奇迹般在好转,不过一周时间,她已经恢复了健康的身体。

而作为回报,这对情侣也心甘情愿提供血液样本,供医学研究。

医学院在经过分析后,惊讶地发现他们俩的血液中注入了另一种病毒,但是对人体无害。

这种病毒具有强大的自愈力和高度的扩散性,运用得当加以复制扩散的话,可以用于多种疾病。

包括让大家头疼许久的癌症。

……

而此刻,我正拥抱着周冉准备入睡。

怀中的女人紧紧抱住我:“陈裕,你怎么知道安安是突破口。”

“每一次,我们进入游戏 ,都会遇到安安,我想啊,既然是游戏,安安如果没有任何作用,怎么每次都让我们救下他,不管是游戏里还是我们读的小说里,从来就没有莫名其妙重复出现的人或者事呀。”

“而且安安明明携带了丧尸血液出生,却没有感染,本身就说明了很多,只不过以前我的注意力总在成神,以为成神才可以解决丧尸病毒,而实际上,并不需要,安安体内,就可以提取出丧尸病毒的抗体。”

“好吧。” 周冉点点头,“老公。”

她突然这么叫,我有些不习惯,紧张道:“怎么了?”

“我…… 我在游戏里带了安安那么久,好喜欢小孩子,我们要个宝宝好不好?” 周冉有些害羞,眉目间的羞涩在朦胧的月光下更为动人。

我忍不住咽了口水 ,欺身而上,手灵活地从锁骨自上而下。

“当然可以,我们的日子…… 还很长……”

蓝桔礼《丧尸来袭:生存倒计时》(已完结)

“经理,这版策划案有什么问题吗?”

对方被我这番抢白搞得愣了一瞬,接着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咋咋呼呼的吼叫:“老陶,老陶……”

“啪!”

挂机,扔床头,翻身,掖被子,一气呵成。

“嗡嗡嗡——” 手机坚持不懈震动,搅扰清夜梁梦。

徐若谷这个败类!

捂着耳朵极力忽视声响,手机一刻都不带喘的,再震下去非得掉地上摔个粉身碎骨不可。

我疲惫不堪,被吵得气急,操起手机怒骂:“滚!”

再次挂断。

要不是担心策划案出问题,早就关机了。

“嗡嗡嗡——”

离上一次挂机也就隔了不到五秒。

烦躁地摸到手机,眼睛打开一条细缝,看到来电显示,瞬间气血上涌,恨不能冲进去锤烂这厮狗头。

“我不上厕所!不吃夜宵!你到底想干嘛——”

“闭嘴,听我说,敢挂电话你寄错地址的手办我就给你碎了。”

我深吸的气大张的口,在徐若谷威胁之下默默缩回去。倒不是怂,主要是想赶紧把她打发走。

“你现在在哪儿?” 听筒里传来徐若谷急切的声音。

“公司附近的酒店。” 既然提起来我就不得不跟她吐槽两句了,“昨晚上加班太晚,回家怕不安全,你都不知道我多……”

“现在,你去窗子边上看一眼。”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虽然今天是愚人节,但不带你这么侮辱人的……” 嘴里这么说,实际上我已经打开床头灯,踩上了拖鞋。

“闭嘴!” 徐若谷打断我的喋喋不休,我在这边翻了个白眼,无情嘲讽,“你不会告诉我你现在就在我窗下,准备给我个——”

视线下移,顿时呆住了。

我揉揉眼睛,觉得自己一时间老眼昏花,又在胳膊上蹭了蹭,对着电话咆哮:“老二,他喵的他们大半夜不睡觉居然在楼下开趴体!”

徐若谷自动过滤我的咆哮,淡淡说:“打开窗户。”

将将掀开一条缝,偌大的惊雷从天而落,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隐隐伴随着低低的——

兽类的嘶吼。

同样,我也看清了那群人的异样。

他们行动迟缓,举手投足非常僵硬,像醉汉,又像嗑多了的瘾君子。

我 “嘭” 地一下把窗关上,问出我的疑惑:“你回来了?现在在哪儿?你怎么知道我楼下有这么群人的?”

耳畔一道压抑的叹息,有轻微的颤音淹没在劈天盖地的雷鸣中,徐若谷说:“岁岁,你现在穿好衣服,收拾完东西等天亮,我让李靡去接你。”

“等会儿,等会儿——” 我坐回床上,半倚着靠背,“你跟李靡不早八百年分手了吗,干嘛让他来接我。再说,过三个小时就天亮了,我肯定得去公司上班啊。”

“啊——” 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

我倍感疑惑,又趴到窗子边往外看,徐若谷急急追问:“你看到了什么?”

“看不清,好像打架了。”

“不是打架。” 徐若谷语气笃定,“是残杀,是同化。”

想要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适才意识到这个事情的严重性。我贴近窗子,借着路灯和闪电,仔细观察那些动作怪异的人,他们来来回回走动,有的拖着腿,有的拖着胳膊,绝非正常的那种身体有障碍的人。

太诡异了。

我瞄了眼时间,三点四十六。

从凌晨两点,不,应该说从我离开公司,十点算起,到现在五个多小时,中间发生了什么?

“病毒感染人体变异。” 徐若谷适时解答了我没问出的问题,“也就是影视剧中的丧尸。”

得到这个确切的答案,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你怎么知道的?”

徐若谷盯着被窗帘遮挡的玻璃窗,压抑着恐惧,咬牙说:“那东西,就在我屋前。”

“那你有没有事?我记得你家在一楼,一楼太危险了……”

如果说此前我还有所怀疑,那么现在我被这事实冲击得有点发晕。

确切来说,是浑身发软。

“我没事。” 徐若谷深吸了一口气,“我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去郊外的别墅,那里有地下室,比小区安全。”

“好。” 我拧着脸颊稍微清醒些,缓缓道:“现在还在初期,出行的阻力少些,说不定很快就结束了。我这就收拾东西等天亮回家。”

“注意安全啊。” 徐若谷叮嘱我。

“放心吧。”

挂了电话,我扶着墙颤颤巍巍站起,又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各处房间通亮,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操起手机翻看那些被我屏蔽的消息,什么小说照进现实,丧尸围城大作战,丧尸的八十一种烹饪方法,瞬间飙升百万讨论度。

而关于它们的来源众说纷纭,全球变暖引起冰川融化病毒附着人体后变异、天降陨石、外星生物侵入,再或者某研究所实验失败实验体外逃等等,结合丧尸一词,听起来一切都像场做足了准备的片场,就等主角配角登台表演。

接着又有了各种辟谣、造谣帖,已然分不清事情的真伪。

谨慎起见,给手机充上电交了一百块的话费,然后收拾我的衣服、笔记本,还有床单,准备回家。

全部装好后,正是四点零七分,离日出的六点十一分还有两个小时。

忐忑地刷着朋友圈,清一色的报平安,又返回去把朋友的问候回了,却发现工作群里都在倡导暂时停止工作,只是没有一个领导发话。

开玩笑,凌晨四点,哪个领导是睁着眼的。

话说如果在工作时间死在丧尸手里,算工伤还是算意外?如果挑衅丧尸,死在丧尸手里,这事能找丧尸家属赔偿吗?

云淡风轻 @全体人员 鉴于不可抗力原因,请各位同事居家办公,在网络正常运行的情况下保持沟通畅通。生命不止,工作不息,愿大家平安归来,燃烧理想。

WTF?

宁静致远 @项目五组成员 项目启动会就在今日,请各同事辛苦一下准时到达 6 号会议室,大家数月的努力不能眼看着付之东流,只要精神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相信聪明的你一定能做到。先到的有惊喜哦!

我陶某人不才,正在五组,虽然我现在位置离的近,可不妨碍我心离的远啊。

还惊喜,丧尸给你丧葬一条龙服务这算不算惊喜?

“嗡——” 我的私信。

贺经理:陶岁啊,听说你住在五香酒店,那么早上九点见了。

这个老狐狸,说好定完最后一版都下班,他七点就跑了,称跟客户约饭,然后在手机上指点江山,折腾了我一晚上,现在还想来钓我上钩。

别说有惊喜,就算是给我加薪——

贺经理:偷偷告诉你,这个项目要是能启动,奖金翻倍。

我差点都信了。

“砰砰砰——” 房门被敲响。

我看对方显示在输入中,一边关注着外面,一边盯着手机。

半响对方发来一个 3,迅速撤回了。

我没回复,手机塞回口袋将注意力集中到门外。

渐渐地拍门声响停止,我小心翼翼移到门口趴在猫眼往外瞅,走廊上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熊孩子的恶作剧?

我又换了右眼,刚刚贴上猫眼,瞬间被猩红之下交错纵横的血丝网惊得忘记呼吸。

那是属于人的瞳孔。

卧槽!

就差那么一点我就当场去世了。

整个人退了又退,一点都不怀疑,此时要是接个心电图,我能把机器搞炸。

血瞳的主人疯狂砸门,此前沉在梦乡的住客被这动静吵醒,开了门就破口大骂。

有人先开了头,之后骂声此起彼伏,我担心这门承受不住那门外疯子的折腾。说是疯子,是因为丧尸根本就没有这么高的敏捷度。

喧闹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那些在楼下游荡的丧尸飞扑而来,却再难近一步。

一楼早被酒店封死了。

刚刷手机时看到了入住酒店公众号的推文,发布时间在凌晨整点。

拉紧窗帘回过神来,拍门声戛然而止。

十秒钟后,又响起来。

这一次却是在我左侧斜对面房间。

那个房间里的住户刚出来骂过,他能忍这个?

约莫持续了两分钟,那边房间仍没有要理会门外疯子的意思。他居然忍了。

我又贴到猫眼去看什么情况,那疯子,不,那女人好像意识到什么,正回头对着我的方向阴恻恻地笑着。

似乎,她能通过那小小的猫眼看到我一般。

她长长的头发散在一团,妆容花了,脸上还有伤痕,毫无生气可言,像极了我看的恐怖电影里哀怨而死的主人公。

顿时鸡皮疙瘩暴起头皮发麻,整个人跟电打过似的。

这回是真的吓瘫了,一步也动不了了。

哈利路亚,玉皇大帝,海绵宝宝,哆啦 A 梦,救救我吧。

“别敲了,我在这里。”

右边房间有人说话,唤的是那个疯女人。

天使的声音!我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刚想去厕所解决一下内急的事,却听一声巨响。

高空坠物?

等会儿…… 高空坠物,坠的是什么能发出这么大动静。

我返回窗户,发现奔涌的丧尸们都集中在一处啃咬着什么。所以刚刚掉下去的是——人?

终于按捺不住恐惧,给徐若谷发短信。

“你出发了吗?安全吗?”

徐若谷秒回:没有出发,生了变故,在等时机。

我:怎么了?

徐若谷:刚有两人想逃,其中一人背叛,给另一人打电话,铃声吸引了丧尸,那人成了诱饵,死了,尸体在我车旁边。

我:稳当些,一定要注意安全。

徐若谷:你那边怎么样?

我回道:有人坠楼。

徐若谷:特殊时期情况不明,莫要好奇。

这种事说一说心情稍微松了些,我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在想丧尸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大家都还这么平静?购物节活动都比这激烈,性命攸关的事儿居然还能稳坐家里?而且,我好像没有在公共平台上看到路人拍摄的丧尸视频…… 越想头越沉,小臂搭在眼睛上,空气慢慢安静下来。

蓦地想起忘记回徐若谷消息,连忙拿起手机编辑:嗯嗯,放心吧。

她没有回我,我看了眼时间,从床上弹起,五点半。

一不小心眯睡着了。

反手掐了下自己大腿,有痛感,没做梦。

此时房门外传来密集的鞋底和地毯的摩擦声,透过猫眼观察情况,发现是这层酒店的客人,他们去的方向是楼梯。

我也拿上背包准备出门跟随大部队脚步,那群人又退了回来。

什么情况?

栓着防盗链,把门开了条小缝,我从路过的人中拦了个和善的姑娘问话,那姑娘说酒店表示没接到通知前一律不得离开。

我又问刚才拍门的疯女人和高空坠物是什么情况,她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那女的说来捉奸,他丈夫原本住在你这间,后来换过去的,那女的不知道,以为你就是那个三。”

右斜对门的兄弟真是好人,我连忙问:“那她怎么那副模样?”

“谁知道呢?或许她扰民被人打了。”

我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你看过她的眼睛吗?”

“看过啊,怎么了?”

“什么颜色?”

斜对门兄弟愣了一愣,答道:“黑色。”

我看见时分明是血红的。

不好,这女的许是被丧尸啃过也感染了,只是还没变异而已。

挤在门缝里说话很是费劲,我跟他要了

右斜对门兄弟杨开立马发来消息:我看过一个视频,拍的是地铁二号线。

我:能不能发我看下?

杨开:我删了。

我:内容是什么?

杨开:画面太恐怖,不敢回忆,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

杨开:炼狱。

如果不出意外,十点左右,我也该在那趟二号线上。

我:他们到底怎么感染的?

杨开:不知道,我只知道二号线离酒店很近,而且,感染者在这里,我们也出不去。

报警电话,市长热线,消防专线,连铁路客服都试过了,没有用,根本打不进去。

杨开:等天亮了,丧尸也会恢复战斗力,我准备逃出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我:你有什么计划?

杨开:先说要不要一起,我再告诉你计划。

房间里除了水就只有一点零食,塞牙缝都不够。更何况未知的变数太多,在极限生存的情况下,谁又会成为谁的牙祭。

我:好。

杨开:黑掉他们的公众号,发布一条自由出入的通知即可。

这么一来,大家都收到了消息,想出去的就走,不想出去的也可以选择留下来,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是,可是现在离最坏的那个情况还远,要是因此发生了一些不可逆的恶性事件,比如踩踏伤亡,比如放出限定区域的感染者,这些都是不可估量的。

我们没法替所有人做决定,毕竟留下来或许也有一线生机。可一旦开了出入自由的口子,那酒店里的人直面的将是真正的生死搏斗。

我:再等等,说不定马上就有警察来处理这些怪物了,也许一切都是虚惊一场呢。

杨开:晚了。

我连忙去看,入驻的酒店果然更新了一条最新的通知,而离门口较近的客人已经找酒店拦路的工作人员说理去了。

大概争吵有五分钟,工作人员被说服了,这一层要出去的一窝蜂往外跑。

杨开背着背包敲敲我门,隔着门缝问我走不走,我犹豫了会儿问他,为什么这么着急,他说人生应当敢于冒险,而冒险其实就是赌,他还说他找到了刺激的最高境界。

“赌命。”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满脸不在乎。

稍后,他又加了一句,“赌别人的命。”

杨开说完往我隔壁房间去了,我听到了他踢门后撞击在墙上的声音,片刻又过来告诉我,“坠下去的那个是小三,她丈夫死在床上,喉咙里的血直往外冒,好像被生生咬断的。”

“!!!”

杨开笑了笑又说:“舌头也没了,所以我们听不到他的嘶吼。”

他从门缝里伸出只右手,是想要握手的意思,我不着痕迹地摸着后脑勺,笑呵呵说:“刚抠脚了没洗。”

杨开收回手,道了声:“后会有期。”

听脚步走远,我立马薅起背包背背上。

开玩笑,到处都是丧尸和变态,肯定要待在自己熟悉的环境才能安心啊。

更何况隔壁还是个杀人现场,我特喵的现在好恨,我为什么不睡公司沙发来这儿遭罪!

天光熹微,丧尸小伙们都精神起来了。他们在宽阔的广场寻寻觅觅,我却觉得冷冷清清,还格外凄凄惨惨戚戚。

足以容纳数千人的酒店,此时却显得拥挤起来。

想要乘坐电梯就要等,还要提防身边人到底是否正常。

想要走楼梯就要见缝插针,人潮一波比一波凶,谁也不知道踩在脚下的是鞋子还是人。

“啊!!!!”

此时进不得退不得,更有不明吃瓜群众推理这声惨叫来自何种因由。

大哥大姐们是一点都不慌,我慌得一批,万一没站稳被踩死了,那得是什么模样的火烧馍,不是,肉泥啊。

“快后退!后退!”

喊叫淹没在嘲杂的楼梯道,无人回应这一声言语。

“吼吼…… 咔咔嚓嚓……”

不好,我听到了那种声音,可身体不允许我动,微一扭头,就看到一满面狰狞的男子在抽搐,圆滚滚的脑袋抖动幅度十分僵硬。

“他要变身了!”

此话一出,周围人匆匆回看,男子通红的眼骇人的很,怕是离丧失理智不远了。

好在我们比较靠后,可以抽身。可再往后一点的人不知道,还在往前挤。

卧槽!他脖子上的青筋就要暴突出来了!

我旁边赶着出酒店的大妈还在喊着 “快点跑”,想继续往前的意思,我拍拍她肩,指了指后面的变异男,大妈呆了三秒登时提气怒吼 “快往后退”。我相信这一刻二十层楼的酒店震动是她多年练就的狮吼功造成的。

可架不住丧尸变身快,他逮住旁边一人张口就咬。

隔着二十米的距离观看丧尸啖肉是一回事,身临其境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我这辈子很可能都不会快乐了。

无论此时此刻是不是末世的开始,无论它将持续多久。

受刺激的人一蜂窝散去,我二百米冲刺向后跑,如果有计时器,我这次一定在优秀水平。

最终,困在酒店三楼。

三楼没有开灯,整层黑乎乎一片,没走几步就被满地的材料和工具绊得东倒西歪,这里之前像是在做整修。

躲在这层的人有很多,一是离一楼近,方便再次逃跑;二是楼层低光线阴暗,丧尸不至于来这儿。

“都说了昙市没什么好看的,你非要来,现在你高兴了?”

“什么叫我高兴了?还不是看你考试太辛苦,想带你出来散散心,还怪我?”

“换个地方刷剧逛淘宝叫陪我散心?”

“不是……” 我抓耳挠腮,这么大动静,容易招怪物啊。

可女生愣是没给我机会插一嘴,她中气十足地指责男友:“你平时连楼都不下,我们这一路走了多少步,你算过吗?我脚底磨了多少泡你问过吗?为了找酒店跑了多少冤枉路你关心过吗?你没有!你只是坐着等我安排!”

“嘘……” 我默默比划。

同行者也忍不住开口示警:“小声点。”

有人压低嗓子解释:“那怪物能听到。”

“我们吵架关你们什么事啊!” 女的誓不罢休,继续吼男友:“你说,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

“哼哧哼哧……”

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慢慢后退,不小心踩到谁脚,可我不敢说话,只能侧头表示歉意。

怪物一步一步靠近,我们几乎是贴着走廊的墙壁走。

怪物低喘,似乎焦躁不安,我捂住左眼用视力更好的右眼去看,那一眼吓得我绷紧嘴巴,死死按住自己不安分的心脏。

这是拍我门的那个疯女人。

“哐当——” 不知谁踢倒了斜放的架子,怪物喘息声越来越重,她似乎锁定目标准备发起攻击了。

“啊——”

离怪物近的人蜂拥而逃,抱怨不停的那个女生似乎还未意识到这场危险。

我想提示,却不敢开口。幸好男生警觉了,他将女生一把拉过捂住她嘴,在黑暗中慢慢后移。

怪物没有找到目标,有些焦躁。

“嗡——”

谁的手机?

我低头按住自己的口袋,检查它确为静音,安下心来。

未几,昏暗的走廊亮起细微的光,只是一点,就足够得到怪物的 “青睐”。

它顺着光扑过去,而发出光的源头就是那对情侣中的女生。

男生见势,轮起棍子狠抽怪物的头,怪物被刺激到了,嘶吼一声,张着血口去咬。没到跟前,那怪物又挨了一击,这回却不知是什么人出的手。男生反应过来,操起棍子就猛打,可前面感染的人越来越多,这个没解决又引来了四五个丧尸。

“跑!”

听到这声提示,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动起来,然而我离 “发声” 的人最近,我看他一动不动隐身在两个格子柜的中间,丧尸从他面前过都未曾发觉,只是去追发出声响的人。

而我缩在了格子柜的上下夹层中间,最上面一层还有一个人。

古有诸葛先生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今有我陶某人苟全性命于末日,任尔东西南北风。

“我以为你会留下来。” 藏身于俩格子柜中间的人开口说道。

喊那声 “跑” 的人果然是杨开,他还真是喜欢这种暗黑游戏啊。

杨开踢了踢脚下的垃圾桶制造出巨大声响,又从门口引来两个丧尸。

神经病吧。

把自己再压缩得更小些,杨开忽然从格子柜中间脱身,以极高的频率敲击着我所在的夹层,继而火速跑远。

特么的,这个人能做成五花肉吗?饲养狗不理包子的那种狗。

4.4 更新——

应急灯还发着幽幽绿光,那曾是逃生者的希望,现在沦为变异人觅食的指引明灯。空气里挤轧着上了年纪的灰尘,跟浓郁的血腥气混在一处,把鼻炎患者拖入绝境。

“阿嚏——”

这一声宛如嘹亮的警笛,将身处位置彻底暴露在危险之中,得到信号的丧尸前赴后继扑向它的新鲜食物,也许它并不想吃,只是想完成 “毁灭” 这件事。

与此同时,楼上楼下尖叫声、打斗声、嘶吼声不绝于耳,如果入驻酒店的有导演,他会喜欢这一切。

透过破裂的孔洞,我看见丧尸们东倒西歪走向远处,拉开一段距离后,我掀开倒扣的垃圾桶,将背包收紧,捡起木棍,往相反的方向去。

酒店人员密集,危机四伏不宜久留,得尽快离开。

猫着腰小心回到楼梯口,正撞见异变的服务员扯住一年轻姑娘的腿,姑娘退一步,服务员近一步。

“妈…… 妈,我是小千。”

服务员龇牙咧嘴低吼,过了会儿退了两步,她朝姑娘伸出手,似乎想要找回一丝神智,可身体被病毒入侵,不允许她多做思考,只挤出一句 “快走”,爬起来朝玻璃窗撞去,直接翻出了三楼。

“妈!!”

“小心!” 我一把拉住她,躲开四楼倒下来的丧尸,反手甩出一棍,立马扯着她躲回原来的藏身处。

太混乱了,根本没法出去。到处都在打斗搏命,稍不留神就是个死。

突如其来的灾难平生第一次遇到心里都恐慌,根本没人想到团结一致把丧尸治住。

可分明天还暗的时候一切风平浪静,是昨夜入住的客人受感染后现在才变异还是丧尸受生物钟影响也会有作息时间?

我摆摆头把这些东西甩出去,现在想这些没用的还不如想想怎么逃。电梯、逃生通道都行不通,要想出去只能铤而走险了。

推开窗户往下看了看,掏出背包里的床单,用修眉刀割开一个小口。“小千,帮我撕开。”

不管她愿不愿意,我把另一头塞进她手里,催道:“快!”

说完她像终于找回了走失的神魂一般,低着头,说了句 “谢谢”,然后双手用力,床单瞬间撕开大大的口子。

不妙,动静太大了。

我把两米的床单收尾相接,做成四米的绳子一头缠在棍子上,然后把棍子卡在格子柜置物板上下。

酒店的每一层布局都是一样的,只是这一层是空的而已。刚看了楼下的窗户也是开着的,顺着外墙下去一定能到二楼。

“吼……”

不好,怪物来了。

“小千,快下去。” 我催道。

小千没有犹豫立马爬上窗台,我在这头扯着床单,随着她下降,格子柜磨着地板一点点前移,并发出刺耳的声音。

“嗷——”

丧尸嚎了一嗓子冲来,我立马躲在移动的格子柜后,他伸长了爪子挠我,我矮身一躲瞅准时机把地上的垃圾桶盖在它头上。

好在这东西还没那么聪明,只能四处跌跌撞撞在桶里吼叫。

正要松口气,前后又来三个,其中一个还是那疯女人。

欲哭无泪,我不是你丈夫的小三,怎么就追着我不放了还。

而小千还在缓慢下移,离二楼窗台还有一米的距离。

格子柜被她的重量拖着推到了窗户跟前,我权衡了一下,只能暂时放弃这里保命要紧。

疯女人离我越来越近,而另一头是两个青年丧尸,我慢慢摸到背包拉链,往疯女人那边走。它嘴巴血红,还有血珠滚落,面部狰狞,不受控制地抽搐,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圆瞪,仿佛因看到什么猎物而惊喜。

我靠在窗边视线下移,小千正在进屋。

只是这一晃神,疯女人就到了跟前,我飞快掏出风油精喷雾,对着它眼睛狂按,它受了刺激不敢动,我趁机狠踹一脚,把身后格子柜横推,卡在走廊中间,挡开了后来的那两个青年丧尸,但没防备疯女人的二次进攻,眼睁睁看着它扑过来我却无处可躲,心头绝望啊。

一刹那间大脑空白,没有人生的走马灯,也没有不可忘却的事,只是有些遗憾。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嘭——” 爆击的声音。

疯女人应声倒下,不再嘶吼,也不再动弹,只是脑袋破了个洞。

尸体旁站着一个身着西装的青年人,他扔了手上的铁棍,问:“愣着干什么?”

我发誓要是我能活到最后,一定要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脑浆的眼。

没等到回答,西装男瞥了我一眼,翻上窗台将床单绕了几圈在手上就跳下去了。

我不爱用酒店床单,之前出差时带出去的床单放在办公室,昨天加班太晚我过来酒店住就顺便带上了。

感谢这破毛病救我一命。

丧尸越来越多,危险越来越近,我也跟着翻出去,攀紧床单。

向来不爱运动的我在身体脱离墙体的那一刻已经感觉死神在召唤了。

“刺啦——”

忧心忡忡地往上看了看,不会要断吧……

瞬间也顾不得害怕了,小心翼翼下放,一声嚎叫自头顶越来越近,几乎是与我擦肩而过,然后嘭地一声砸在地上。

又是坠楼。

稍一分神整个人瞬间下降半米,卡在走廊之间的格子柜已经冲到了窗户边,床单那头绑着的木棍也在慢慢变换位置,几乎快撑不住我了。

我加快速度,将将踩上二楼窗台,床单绑住的木棍挣脱开来,手攀附在床单上的力量还没收回,整个人忽然后仰,没松的那口气塞住了嗓子眼。

“啊!!”

“抓紧!” 小千急呼。

她紧紧拽着我袖子,斜出去的半个身体才不至于栽下去,接着把我一点一点往回拉,我尽量保持着平衡。等下了窗台,发软的腿才知道抖。

别说她年纪不大,力气还不小。

谢天谢地,我得救了。

瘫坐着一边稳定情绪,一边打量周围环境,房间是干净的,说明客人闻风走得早。门关着,西装男不在房间,现在在二楼,想出去就容易多了。

“谢谢你啊。”

小千摇摇头,“你也救过我。”

她这句提醒了我,

掏出手机看消息,推送的新闻都是关于这场灾难的报道,并有官方出面提醒大家闭门家中,等待救援。下面配的是受病毒感染的区域地图,只有七八块标了浅红,看来影响不大,在可控范围。顺手关注昙市各个官方的账号,并把通知消息打开,然后切到

“咱们走吧。” 我爬起来,对小千说:“我叫陶岁。”

小千望着我欲言又止,我看得奇怪问道:“怎么了?”

小千埋着头似下定了决心般恳求说:“姐姐,能不能借你的手机用一下,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好。” 我解了锁直接递给她。

听筒里的铃声直到挂断才停止,她又打了一遍,回应她的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没人接。” 小千把手机还给我,我安慰她,“许是没听到,待会儿再打一遍吧。”

“嗯嗯。”

我在房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趁手的武器,只能把洗手间搁毛巾的架子拆了,给小千一根我拿一根。

“现在,我们出发。”

轻手轻脚拉开门,先探了头出去瞧动静,楼梯口已不像刚才那么拥挤,如果速度够快,能从缝隙间蹿到一楼。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贴着墙壁走。“小千,你看后面。”

“好。”

“哐当!” 前面房间门大开,有个壮汉跑得飞快,后面跟着个丧尸,大波浪、过膝裙,蹬着十二厘米高跟鞋,生前是个美女。

壮汉跑得飞快,瞬间没了影,美女丧尸在原地打转,我立马拉着小千往旁边的门上靠,谁知它卡卡擦擦扭动着脖子转向我们这边来。

小千扭动着门把手,没能打开。

我把棍子握在胸前,跟小千叮嘱:“我数三二一,一起上。”

“三、二……” 不等我说完,小千已经冲出去了,我紧跟后面,她已经给了丧尸一击,丧尸只踉跄了下,又龇着牙冲过来,小千抡起棍子爆它头,可这破棍子质量太水,没打两下就弯了,我迅速操起手里这根,补上两棍,趁它倒地后赶紧逃。

“姐姐,这个房间里有人喊。” 小千贴着房门听动静。

我看着爬起来的美女丧尸,脚下没停,“咱们自身难保,管不了那么多。”

“可听起来像个正常的小孩声音……” 小千犹豫。

女高中生当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了,她们美丽、纯真、做好梦,可现在非常时期,主动招惹麻烦并不明智。

“我没听到啊,小千你听错了吧。”

小千停下脚步坚定地说:“没错,就是这间。”

也不知道里面人是不是听到我们说话,瞬间嚎得惊天动地,把附近游荡的丧尸都招来了。

我一看这下真没辙了,立马闪进屋子里,关上门、反锁、上防盗链。

“救命啊,救命啊……”

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小房间,声音就是从那个小房间传出来的。

此时丧尸把门拍得巨响,我背抵着门,跟小千说:“先检查下屋子。”

小千应了声好开始查看,我跟丧尸只有一门之隔,心里慌得要死,这万一破门,我今天怕不是得交代在这儿。

“小千,试着给 217 打电话。”

“我正准备打。”

过了会儿,拍门的动静渐渐小了些,透过猫眼观察,视野范围内已经没有丧尸了,才放下心来。

小千在窗边观望,我四处检查,客厅里有血迹,桌子翻倒,曾打斗过。

里面房间的小孩似乎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

我耳朵贴过去听了下,只能辨别有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在喊。

小千这时也走过来,手正握在把手上。

“等会儿。” 我对着门把比划了一下,“他出不来是因为里面反锁了,这个高度,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至于够不着,什么情况下,他没法过来开门?”

小千愣了一下,“你是说……”

“他肯定被什么东西绑着了,到不了门口啊。” 我立马退到门口观察外面情况,视线之内是安全的,并招呼小千,“我们赶紧走。”

“姐姐,电话有消息吗?”

我掏出看了看又塞回去,“没有。”

小千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然后把里面那间房打开了……

她打开了……

“小千你干什么!”

“姐姐你别怕,里面是我弟弟。我妈在这个酒店做保洁,偷偷给我们开了个房间住,我早上听到动静觉得不对劲就去找我妈了,我弟弟也闹着要去,我怕他出事就把他绑在房间里上了锁。”

我后退两步,正琢磨着自己跑路,门里又喊起来,“郑思千,你敢绑我这么久,我让我爸打死你。”

六七岁的孩子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恶毒呢。

我往房间里看,窗户紧闭,桌上游戏机压在数学课本上,另外半张桌都是各色的零食和饮料,小男孩双手被绑在床腿,口中咒骂的话倒豆子似的往外蹦。

“郑思千你死了?还不赶快给我解了。你个贱人,是不是又想挨打啊。”

小千上前的脚步慢慢停在了一米之外,她蹲下去,支着下巴看着男孩,“你爸怕是来不了了。”

男孩愣怔了下,“爸怎么来不了?你怎么知道爸来不了?”

小千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窗外,“刚看见你爸的车开走了。”

“郑思千你就是个骗子!”

“真走了。” 小千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真诚。

男孩此时突然大喊起来,“爸!爸!妈!”

“闭嘴!” 小千打断他,“妈死了,还喊什么!”

男孩惊愕不已,然后用浑身的力挣扎着手上的束缚,“贱人!贱人!你死了妈都不会死,你怎么不去死!”

小千上前两步踹了男孩一脚,眼神阴冷,“你最好现在求求我,不然你就在这儿等死。”

男孩受痛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可嘴巴不饶人,骂的话越来越难听,我不想留着这儿,出去外面坐会儿。

此时云层的光越来越亮,街道上拥挤,却还是可以通行的,如果出了酒店要回紫都佳园可以借助共享电动车。

在手机上打开 APP 搜索了一下,几乎都没了,换了个车又搜索了下停放的位置,地图上空空如也。

糟糕,电动车没了,回家只能靠自行车了。我再一搜索,自行车倒是有,但是不多了。

耽搁越久越危险,我收紧背包,小千此时也出来了,她把门锁好,喊我一起走。

男孩还在里面吼叫。

别人的家事我管不着,我赶紧观察门外环境,悄悄打开一条缝探出头,确定安全后整个人才走出去。

“老伴儿,老伴儿咱不走,孙子还没回来呢。” 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攀着门把手,扯着她胳膊往外拽的老头气势汹汹大吼:“你乖孙子不回了。”

“他咋不回啊,不是带我们去爬山吗?你看他昨天落在这儿的包都没拿,他肯定要回的。”

“这几天天天下雨爬什么山!我们回东城。”

“孙子答应跟我一起回东城,你不等他我等!”

“你也不许等,你看这外头乱成什么样了,咱们趁情况没那么糟赶紧回家,免得给孙子添乱!”

许是 “添乱” 这句话老太太听到心里了,嘴上仍是哼哼不饶半步,脚下已经开始妥协默默跟在老头身后。

确定这对夫妻没问题后,我跟小千走到前面。

“老伴儿!”

“咚!”

扑来的丧尸被老头一脚踹倒墙边,老头看丧尸指头还在动,又上去补了两脚。再走的时候,他紧紧挡在老太太跟前。

“我可没杀人,这是怪物,殊瑛,你跟你那佛祖说说别把孽债算我头上。”

老太太闻言紧绷的脸稍微缓解一些,“佛祖说你脾气大,冲动,以后什么事听我的。”

老头目光对着正前方,精神矍铄地扭了扭胳膊,颇有干仗的架势。

我看危险解决了,忙加快脚步。

楼梯口一片混战,血迹遍布墙壁和地毯,看的我一阵作呕。又加上熬夜和久不进食,胃也开始捣乱。

暗自压下一口气,我说:“我们得把它们引开,拿个什么当诱饵。有大声公或者录音机什么的吗?”

小千眼睛一亮,打开背包,掏出一个小型录音机,我看了看那群丧尸,给后面的老夫妻做了个停的手势。小千先把音量调到最大,然后按下播放键迅速扔到另一侧长廊。

“小车正穿行在落基山脉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克里斯朵夫 · 李维静静地望着窗外,发现每当车子即将行驶到无路的关头,路边都会出现一块交通指示牌‘前方转弯’或‘注意!急转弯’……”

“嗷嗷吼吼……”

楼梯口的丧尸一窝蜂涌向录音机,我瞅准时机赶紧跑,刚转弯碰上一个刚刚变异的,它伸着爪子低吼,我拿出风油精喷雾狂按,小千顺势一推,配合完美。又下一层,大波丧尸歪着脖子试图上楼,可肢体僵硬跨越得并不顺畅。

“让开。” 老头操起地上的垃圾箱往下砸,在拦路丧尸中间打开一个缺口。忽然什么东西滚下来,小千惊叫一声,把后面的老太太护住,往丧尸身上补刀。

她什么时候带了刀了?

“快走!” 两个公职人员打扮的中年人帮我们把前面的丧尸解决了。

“小千。” 我喊她示意跟上,接着挽着老太太下楼。

大厅摆设东倒西歪,旋转门已经停了,侧门开了一半,逃命的人都挤在那处。

楼上传来 “英语试音到此结束” 的男声,边上老头正在质问公职人员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而他们给出的答案却是“不知”。

意料之中。

不能在这儿浪费时间,我赶紧往餐厅那边跑。

那里有门可以通向外面,是工作人员运送货物的专属出入口。

不远处有个男生正跟一丧尸绕着圆桌跑,领口还系着红领巾,看样子像是个小学生。

“姐姐,这个给你。” 小千把折叠刀递给我,上面还有湿漉漉的血迹。

我叮嘱她收好,逃命的步伐越来越快。

“姐姐你闻到什么没?”

我使劲嗅了嗅,好像确实有一股煤气味,那个味道只能从厨房传来,厨房在大堂后面。

“危险,我们快点离开——”

“嘭!!!”

爆炸了。

条件反射地躲进桌子下面,小千被我死死按在怀里,爆炸持续了十秒,靠近厨房的玻璃窗震得稀碎。有大火从厨房那处烧过来,四面八方都是酒店的警报声。

混乱极了。

余震持续了三十秒,我手脚并爬,喊道:“走!”

被困的人看到玻璃窗碎了都涌过来从这里外逃,我拉小千冲进人群。

“卧槽!”

刚出酒店下台阶,街上丧尸都奔涌而来,我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不论如何也不能死在这群怪物手上,我招呼完小千撒丫子就跑。

“李殊瑛!李殊瑛!” 都在往外跑,一个小伙子还不要命地往里进。

不过他喊的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想起来了,是那对老夫妻里的老奶奶。

“欸你见过李殊瑛吗?一个打扮时髦的老太太。”

“我……” 话没说出口被慌张逃命的人撞得踉踉跄跄。

“欸。” 他焦急地跑进酒店,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个名字。

管不了啊管不了。

猛一回神,小千呢?

我慢下来张望一圈没有看到人影,她刚一直盯着对面小区,又说她爸开车走了,想必她家就在对面,既然这样,就此别过,我拔腿就逃。

“小心!” 闻声警觉左侧的危险,加快两步,一外国丧尸没扑到人撞进了花坛。

“谢谢啊……” 我回头一看,那个在餐厅跟丧尸躲猫猫的小学生在人群中灵活穿移,比我溜得还快。

我四处搜寻着车,那个小学生跑到我这边,“大姐,你家在哪儿?”

我没理他从路边捡起一把锅铲,小学生又说:“大姐,你

我一锅铲拍在他屁股上怒吼:“逃命重要啊兄弟,别叫大姐,你看我现在这模样还分得出性别吗,叫壮士!”

“壮士,你家在哪儿?”

怎么会没车呢,我掏出手机找地图,附近五十米处正好有。

忽然正面来一丧尸,不歪脖,不瘸腿,不斜眼,吨位二百,海拔一米七,我看了看手里的锅铲,瞬间体会到了老鹰捉小鸡精髓。

小学生从校服裤兜里摸出一把圆规打算跟它血战一场。

年轻人就是热血。

“壮士,左边也有。”

“说个屁啊,还不快跑!”

跟它们周旋不是有病吗?

好在这里丧尸没那么多,有跑酷的空间。

我把裤子往上提一提,转头往来时的路狂奔,然后在路灯处拐进小道。

小学生也跟了过来。

“你不是要跟它们拼命吗?”

“我一个人打不过啊。” 小学生扶着墙喘气,忽然又跑起来,“车,车,车……”

“哪儿有车。” 我顺着他的方向望过去,是一辆小绿。

可面对被铁链锁住的小绿,心情一时很复杂。

“他喵的,哪个王八蛋不干人事!”

“哗啦——” 建筑物三楼窗户赫然大开,露出一张凶相。

那人面色阴沉,砰的一下把窗户又关上还拉了窗帘。

“他的意思是不是说‘等老子下来就鲨了你’?”

小学生耸耸肩。

“听。” 我蹲下去,盯紧转角。

“什么?” 小学生紧张地看过去。

墙角那儿来来回回有影子闪过,我们这儿是死胡同,万一来个丧尸就完了。

“轰隆——” 楼上窗户再次打开。

丧尸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染血的面容狰狞至极。

我抬头对上三楼那人的眼。

毫无波澜。

我收回目光,把身上外套脱掉,跟小学生商量道:“待会儿我把它头蒙住,往眼睛上扎,一次得手。”

小学生握住圆规紧张地说了一句:“大姐,你胳膊挺粗啊。”

一个未成年小孩可以炖几锅汤,在线等,挺急的。

4.5 更新——

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冲过来,我捏紧外套,近了跟前,一把蒙在它头上,它剧烈挣扎,小学生还在找它的眼睛在哪儿,眼看着制不住了,小学生狠狠朝它脸上一扎,哪知这东西挣得更厉害,瞬间就逃脱了我的钳制。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丧尸大吼大叫又发起攻击,我的力气几乎耗完了,小学生在我身后拍着一楼的窗户大喊救命。

我解下背包抵在胸前,丧尸一过来,我抡起背包压在它脸上,可气力不敌还是被绊倒了。

“小学生,快逃!”

那傻子不动还在呼喊 “救命啊,救命啊”,我手上跟丧尸周旋,撑不了多久,他见没人理他冲过来要把丧尸从我身上拉开,我大喝道:“往外跑!快!咱俩总得活一个。”

丧尸脸上的血都滴在我身上,恶心死了,瞬间激发了我的斗志!

“我去你大爷的,什么玩意儿还想啃姑奶奶,姑奶奶是你能啃的吗。” 奋力起身却没能起来。

小学生吼叫着冲过来,握着圆规插进丧尸的头顶。

“砰——”

从三楼扔下来一个花盆正好砸在丧尸身上,丧尸有片刻的迟缓,我趁机把它踹开,楼上又掉下来一块杠铃,丧尸瞬间变成了肉泥。

确定它不能再站起来,我瘫坐在地上检查自己有没有伤口。

绕着脖子摸上一圈,没有任何异样,还好还好,逃过一劫。

忽然楼上又扔下一个东西,正好在我脚边。

是一把钥匙。

我看了看前面的小绿立马明白过来,还没来得及道谢,窗子轰然关上。

手抖得厉害,把钥匙给小学生让他开锁。

“你住哪儿?” 我问他。

小学生把车推出去,答道:“轻水湾。”

“我住紫都佳园,跟你隔一条马路,咱们走小路,二十分钟能回。”

出了窄道,小学生小心翼翼观察环境,“大姐,我坐车杠上,你带我回家。”

被春雨泡了一夜的路面还带着湿气,发黄的树叶蔫巴巴地铺了厚厚一层。天空时明时暗,大块大块的乌云浮胀在高楼之上,脏兮兮的。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想在身上蹭一蹭都没块干净的地儿下手。

这一蹭想起来少了点东西。

遭了,手机掉了。

“你等会儿,我去找找手机。”

“大姐,你快点。”

我赶紧回到那丧尸身边把我外套的兜翻出来,除了手机还找到一张名片,是我们公司这一次项目的甲方。

随手跟手机一起放到下边裤兜里,正准备走,脚踝被抓住了。

“啊。” 吓得我死劲蹬出一脚,垂死的丧尸手指动了动就歇了,我见状飞快离开这地儿,迎面碰上小学生。

“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我们走。”

我坐好后,小学生压缩自己的体积蹲在前轮与后座的铁杠上,我试着骑了两步,发现并不容易。

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能有个跑路的就是拼了命也得带动起来啊。

我注视着前方,小学生招架着两侧,时不时跟我分享一下附近情况。

大约十来分钟,我脚上没了力气。

离主干道和人员密集处越远越安全,可这一路跑的费劲,要是有辆车就好了。

“滴滴滴——”

居然也有人走这条路。

这条路附近是准备开发工业园区的,住户都搬走了,只有施工人员出入。丧乱是从昨晚开始的,这条路肯定还安全。

“朋友,朋友,带一脚。”

黑色小马呼啸而过停都没停。

我咬着牙蹬上上坡,“小学生,你以后还是减减肥,女同学都喜欢苗条的。”

话没说完,脚踏板松了,这一脚下去没带动车,车滑坡直往后溜。

我立马放下脚在地上止滑,可摩擦力不够,根本停不下来。

此时黑色小马又呼啸回来。

好像不大对。

“发生什么了?” 我问道。

一阵风过,带着地面都有些震。

“快跑!” 远处的女人伸出头来喊道。

我顿感不妙,调转车头蹬得飞快,前面的车已经没了影子,后面怪异的嘶吼声越来越大。

“他妈的。”

我在脑中搜寻着路线,小学生说:“右转。”

我想也没按照他的提示走。

这路坑坑洼洼,骑车还没跑的快。

“右转。”

车轧过松动的石砖溅起一腿的臭泥,我咬牙忍住,拼命蹬车。

两边的建筑物里有轻微的打斗,并不激烈,迅速通过,我问小学生:“这条路回去要多久?”

“二十分钟。”

“行吧,二十分钟,我拼了。”

嘶——

什么漏气了?

小学生歪着头往后看,猛然大叫:“停!车胎爆了。”

这特么都什么人间疾苦!

扔了车在路边捡俩台球杆做武器,十分好运地畅通无阻。

直到高耸的熟悉的建筑物出现,我掏出手机一看,这才过了五分钟,我们又回到了主干道。

这里已经水泄不通,车横七竖八歪斜,难以通行。丧尸紧追不舍,混乱的人群炸开,高架桥上时不时有消防车的警报声往平江大道上去。

离回家还有十五分钟的路程。

我深吸口气,拍拍小学生肩膀示意继续。

他把背包带收紧,然后指了指左边的广场,我跟在他身后,丧尸来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抡武器。

“去防空洞,去防空洞!”

有人大声喊着。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朝那人指的方向跑。穿蓝色皮夹克的青年人被丧尸纠缠住,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了,一外卖小哥冲过去将丧尸撞开,头盔上毛茸茸的兔子耳朵都掉了。

青年人拉起小哥,两人飞快跑过,我紧急搜寻小学生身影,与他并排。

“不去防空洞,我们回家。”

小学生没有询问为什么,只是改了方向,往目标地点去。

“谁能帮帮我,帮帮我。”

一身穿晨练服装的阿姨被压在大块广告板下,有的人从那儿过时跳过,有的直接从上面踩过。

小学生在那儿停下,尝试搬着一角,我抬着另一头,合力勉强能抬起一点,后面往防空洞跑的人把我撞倒了好几次,手臂磕在广告板尖角,划拉出长长的伤口。

“阿姨,快!” 稍微能抬动一点,阿姨手脚并爬,可动作极慢,试了好几次几乎在原地打转。

“闺女,我腿好像砸伤了有点动不了,算了。”

小学生抻着劲儿,催促:“阿姨快啊!”

不好,丧尸来了。

我放下板子操起台球杆防御,似乎无济于事,它扭正脖子,再次扑了过来。

我抡起棍子没打出去,身前忽然挡了两人,对丧尸一顿爆锤,丧尸倒下后,西装男抬着中间的板子,另一人防御着周围,我跟小学生也上手帮忙,阿姨被西装男拖出来后,连连道谢,在我们前面防御的那人握着翻土的铲子问道:“第一师范小学在哪儿?”

他说的方言我还没听清,小学生立马答道:“前面过两个红绿灯,看到有红旗飘起的地方就是第一小学。”

“谢谢啊。”

“别去,学校现在很安全。” 我出声阻止。

“真的吗?” 他激动地上前一步。

这一句我听明白了,我跟他解释:“学校一向管控很严,不让随意出入,现在出现这种情况他们一定被保护起来了,你放心。”

这句倒也不是瞎编的,我们公司跟学校有合作,每次进出都要各方出手续才能放行,没有哪处比学校更安全了。

“是的。大叔,我也在那个学校读书,我是请假出来的,不然这会儿也在学校里,你放心,老师们都非常好,同学们是安全的。” 小学生这话一出那人才放下心来。

他想了下说:“谢谢,那我回去了。”

“这位大哥,现在到处不安全,你回我家。” 得救的阿姨指了指后面的楼,“我住那里 22 层,你去我家避避。”

“别犹豫了。”

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丧尸也越来越多,大叔捏紧铲子,“好。”

“你们也跟我走。” 阿姨连忙唤道。

非常时期待在不熟悉的环境容易出变数。“谢谢阿姨,我们也住在附近,你们注意安全,多保重。”

此时西装男徒手干掉了两个丧尸,没有那么多时间耽搁,我拉起小学生跑。

却发现西装男竟然不去防空洞,跟我们一样走的是反方向。

“电动车,电动车!” 小学生呼叫起来。

西装男早一步赶到车旁边,我见状后退两步,问他:“你去哪个地方?”

西装男看了看我在袖子上擦了把脸上的血,我终于认出来,他就是在五香酒店的三楼救过我一次又搭我床单便车溜下楼的西装男。

“嘭!” 东南角处有辆车莫名爆炸,这里实在太危险。

“把这个小孩带去轻水湾。”

说完我把小学生往前一推,就往回家的方向跑起来。

衣角被扯住了。

小学生抿着唇望着我,泪光闪烁,我摆摆手表示没事,家近在眼前,一会儿我也到了。

“扫个码。” 西装男拍拍电动车座。

“什么?”

西装男语调急促:“扫码解锁,快点。”

说完他挡在我跟小学生前面,解决来袭的丧尸,还有人。

我掏出手机,对了半天焦,就是无法识别二维码。我又退出去重新进,盯着这一交通工具的人越来越多,西装男招架得吃力。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先看到的!”

“求求你们了,让给我吧,我家里还有没断奶的孩子呢。”

“快啊,快啊。” 我催促着手机,网络加载的信号一直转,然后跳转到下载 APP 界面。急死我了,这电动车我没用过,只能按照提示去做。手机登录,等验证码。

快点快点,叮,有了。

小学生握住车把手,不让人靠近,我急忙进行下一步操作,交押金,你妈的我只是想骑个车而已!

付完押金,返回,再次扫码,确认用车。

叮——车锁开了。

小学生一口咬在来抢车的人手上,我急忙去帮忙,西装男跟人扭打在一起,衬衫的袖子都撕没了。

“快走。” 西装男薅住抢车的人领子扔到一旁,我顺势骑上去发动,小学生蹲在前面放脚的位置。

甩开一段距离后,电动车又吸引了其他人。

我尽量保持稳速行驶,单手掌方向,从背包里拿出风油精喷雾交给小学生,他侧着身子站起来,留给我前方的视线,然后往边上阻拦我的人眼睛里喷。

喷雾里除了风油精我还加了点辣椒水,谁用谁酸爽。

电动车走的并不平稳,总要躲闪行人和丧尸,所以一直变换着路径。

“他跟上来没?” 我问小学生,他歪着头去看,确认后说:“没有。”

我焦急地回头确认,发现后面已经没了他的影子,只听到各种凄惨的哭喊。

“小心!”

“嘭!”

一恍神,丧尸扑过来撞在车上,我跟小学生都摔了出去,电动车磨着地打转,最后停在三米外。

“吼……”

丧尸扑住我的脚张嘴就咬,却撞在一团布料上,小学生从后面用红领巾勒住他的嘴,只两秒钟,小学生被丧尸扯住胳膊,我翻身爬起,握紧拳头朝丧尸眼睛攻击,丧尸松开小学生,凶恶地转向我。

此时翻出去的电动车被人捡漏骑走了。

我无暇顾及,只躲着丧尸,它紧追不舍,没一会儿又扑过来了。

小学生握着喷雾要过来帮我,背后又冒出一丧尸,我紧张地喊道:“小孩,后面!”

他微一侧开,丧尸扑了个空。我跟他都招架不住这么强的攻击。

“上路灯。”

目前看来,丧尸还没有攀爬的能力。

小学生这个年纪跟猴一样,三两下就上去了。

一根杆子挤不了两个人,我大声喊着把在他脚下嘶吼的丧尸也引过来。

附近没有地方可以躲,只能正面迎接这俩怪物。

“接着。”

一姑娘隔空给我扔了根棒球棍,我没接住,棍子咕溜溜滚到了丧尸脚下。

倒了大霉了。

那姑娘见状噌噌跑过来,一脚踢翻了丧尸的下巴骨。

没想到她居然是个练家子。

我最多能踹踹躺在地上的丧尸,或者踢到丧尸的膝盖,这都已经是极限了。

“谢谢。” 我立马捡起棒子警戒着。

“客气。”

“啊!” 听到小学生的叫声,我赶紧回头,他待的那根路灯下已经有三个丧尸在摇晃。

而他蜷缩着腿,不停下滑。

这边这个丧尸对我发起攻势,我握着棍子狠抽出力,丧尸的半边脸都打歪了,喷涌的血溅了我一身。

解决完这个我去救小学生,那姑娘也跟过来,她帅气地做了个舒展的动作,然后从腰间取下了双截棍。

我觉得这姑娘是个真神仙。

我怕碍着她视线,退到旁边警觉着周围情况,可谁知道这栋建筑物居然开始报时。

“叮、叮、叮……”

“快跑!” 西装男这会儿追上来了,他又嘶吼道:“快!”

小学生跳下来飞跑,我拉住耍双截棍的姑娘跟在后面。

那姑娘挣脱我的手,说:“我还有事,不跟你走了。”

“危险。” 我提示道。

姑娘笑笑,“我知道。”

我只能罢手转身往后跑,边上是小学生跟西装男,两侧是追赶的丧尸,还有一同逃命的求生者。

十字路口,汽车跟汽车之间都撞变形了,人流分散,丧尸也分散。

再有五分钟就能到家了。

“滴滴滴——”

有人按喇叭。

现在一丁点动静就能惹来大灾难,真是怕了这种尖锐的声音。

“上车!”

“舅舅?” 小学生惊喜喊道。

没有犹豫,我们仨立马冲进后座,关上窗子,丧尸们正好撞在车门上,留下一道道血手印。

“舅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定位。” 司机目不斜视。

小学生拍了拍自己一早失了灵的电话手表,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路途中安全的氛围让我松了口气,原本没有感觉的伤口痛感频频来袭。

西装男打量着环境,仍如先前那样戒备着。

这一路没有那么拥挤的人潮,也没有太多的丧尸。商户门紧闭,大荧幕上还在滚动播放招商引资广告,地铁出入口封锁,远处不明建筑物里冒着浓浓的黑烟。

我望了望天空,好像要下雨了。

车在轻水湾门口稳稳停下,小学生的舅舅笑得和蔼,“谢谢你们一路帮助我家文骞,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报答。”

连名字都未曾问过,你还报答个屁啊。

“多亏你来接我们一程,不然还没法安全回来。就送到这里吧,我家就在附近。” 说完我开门下车。

小学生还在喊着:“舅舅,让哥哥姐姐住我们家吧,大家在一起安全些。”

“人家有自己家,还要照顾家人呢。再说你妈呢,不是带你去见你后爸了,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不知道,把我塞酒店就没看到人。”

西装男下车把门关上,车子轰鸣起来。

“大姐,你

“你有手机吗?” 我嗤笑。

“我有啊,我们加个好友呗。”

“行。” 我笑盈盈报出一串数字,小学生挥着手进入轻水湾小区。

仿佛我们进入了安全区,毕竟此时此刻,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我住对面紫都佳园,你呢?” 我问西装男。

他淡淡道:“一样。”

目的地一致,路上多了个打手,赚了。

“11 栋 2 单元 1106。”

西装男神色微变,过了会儿说:“11 栋 1 单元 1213。”

无敌了,只要能活着回家,这位兄弟从今往后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我叫陶岁,幸会幸会。”

“我知道。” 即将成为我异父异母亲兄弟的西装男迈开步子,接着吐出俩字,“商陆。”

等会儿?他谁?

我口袋里抠出一张名片,再次问道:“哪个 shang 哪个 lu?”

西装男不答,过了马路站在紫都佳园小区门口浑身戒备着。

我把这茬放下,从背包里掏出门禁卡。嗡的一声,铁门开了,保安亭空无一人。

太安静了。

一路走过来,小湖边还有人带着小孩玩耍,平时锻炼身体的场地嬉笑声依旧,物业一楼堆满了各个通的快递,大家像往常一样逗着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欸……” 这什么情况?

“启奥集团,商陆。” 西装男拐进 11 号楼的区域,然后又说道:“赶紧回家去。”

他大爷的,还真是那个以折磨乙方为乐的甲方啊。要不是他,我这会儿还在家里刷新闻,哪至于经历这一场大灾。

说话回来也怨不着他,谁不是给毛爷爷打工呢。

我把视线投向 “未经世事” 的人群,不禁思索他们一点都不慌也太奇怪了。

还是提醒一下为好吧。

“那个…… 你们没看新闻吗?”

这话一出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我身上来了。

“啊!!!” 有人大喊大叫,“你身上怎么那么多血,你是杀了人了?”

“杀人犯啊!小区里怎么住了个杀人犯!”

“物业,物业,你们不管管吗?”

“不是。” 我瞧着自己狼狈的模样连忙解释,“是丧尸啊,外面都是,你们不知道吗?”

然后他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接着哄然大笑,“都辟谣了,说是一家娱乐公司推出的新游戏,叫什么沉浸式丧尸体验活动,有好几千人同时参加呢。”

“画面特别真,那特效绝对值五毛。”

“听说日薪五千,我问我姐妹是真是假,她到现在都没回我。”

“不是游戏,是真事。” 我急吼吼解释,“快回家关上门,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看这人确实有问题。”

物业小姐姐出来温柔地说:“您好,麻烦出示证件,我们核实一下您的身份。”

“是真的,我们不久前还搏斗过,就在那边的广场。” 我急忙给他们展示当时的场景,物业再次打断,“女士,如果您没办法证明您的身份,我们将对您进行请离处理。”

“回去吧,别在外面了。” 我苦口婆心地劝。

“吼吼……”

我听到声音了,那种声音……

四处望去,都是花坛遮挡物没有可疑的东西。

带着孙子在湖边散步的还在往外去,我大喊道:“快回来!”

见他们依旧我行我素,我对物业小姐姐报出我的身份证号、联系方式以及房间号。

“请稍等一下,我们立马核实您的信息。”

物业小姐姐进屋后,取快递的依然不紧不慢地刷着取件码,我再次听到了变异丧尸的低吼声。

“别取了,赶紧回!”

而此时,有个中年人一身血迹跑过来,大喊着:“回家,快回家!”

“有些公司真的越来越没下线了,为了让韭菜体验他们的产品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欸,他们一天给你多少钱,至于把自己搞成这鬼样子吗?”

中年人提起声音向远处嚷嚷,带着孙子散步的不情不愿往回挪。

修理工装扮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花丛中蹿出来,就站在那两人身后。

“快跑!” 我提示道。

中年人也看到了这一幕,飞快跑出去接应,嘴里还喊着他妻子的名字,她妻子这才反应过来,谁知看到丧尸的脸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旁边年幼的小孩彻底吓哭了。

“回家!都回家!关门上锁!”

中年人冲过去把人接到飞奔进楼,丧尸还在原地卡卡擦擦扭动着肢体,我嗖地一下跑到 11 号楼,路过 1 单元时看见商陆挡在电梯口观望着情况。

我按下电梯,正好有人要出去扔垃圾,我一把把人挡住,按了上行键。

“有病啊你?”

我冷冷看着他,阴森森笑:“要不是今天鲨的人太多,就凭你这句话,老子就能掰断你的脖子。”

就我现在这幅模样,离杀人犯真差不离了。

那人听了话立马紧靠车厢,哆哆嗦嗦问:“你…… 你要干什么?”

“给老子在家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叮——电梯到了。

在电梯阖上的那一刹那,我一脚挡住门,笑盈盈问:“兄弟,你看我刚才的演技能拿个奥斯卡不?”

电梯外的兄弟恍然大悟自己被涮了,只是恨恨地剜了我一眼,暗骂 “神经病”。

回到家里,首先反锁,上阻门器,堵住猫眼,搬书桌怼门,书桌下把沙发也塞进去,书桌上堆了个小型冰箱,然后准备拉窗帘,储蓄水,就听见小区楼下不可置信的惊叫。

世外桃源也不过是地狱的冰山一角。

该来的还是来了。

4.9 更新——

没接住柜顶上装书的箱子,接二连三砸在地上惊动了楼下的住户,我默默道了声 “对不起” 继续把书箱堆到门口的桌子上。

厨房里传出漫水的声音,我把蓄水桶搬下来,盖上盖子挪到卧室去。

然后清点我的食物。

徐若谷工作在海市,每月会来我这儿住两天,每次都是这两天出去大肆购买,因为徐若谷爱吃,而且十分享受花我的钱,所以每次的采购量都大得惊人。

虽然她住的时间短,但实际上我的衣柜一半都是她的衣服,连冰箱都塞满了她爱吃的。

上周她来过,又加上我那些天一直在加班,家里的食物几乎没有消耗。在本子上记录完我的存货,省着点吃,撑一个月是没有问题的。但考虑断电情况,保质期短的要往前排。

我做了个最坏的打算,万一丧尸没控制住,一个月也无法恢复正常呢。那么饮食计划至少要延长到两个月才安全,于是罗列了十分明细的单子,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得严格按照这个执行。

做完这一切,压在心口的那股气忽然松了,整个人瘫在客厅地毯上,连翻身都觉得艰难。

紫都佳园业主群

17-3-1709 张女士:@物业小李 这什么怪物你们怎么能让它们进来,就算是拍戏也要知会一下我们业主吧。

17-3-1709 张女士:[图片][图片][图片]我要投诉你们保安!

最美的天空:他们连杀人犯的钱都敢赚呢,刚看见一人浑身血淋淋的往 11 栋去了

7574 お:卧槽?哪单元哪楼?

最美的天空:不知道,你得问物业啊。

7574 お:@物业小李 你们怎么回事啊,天天这费那费我们一分不落地交了,咋现在连住户生命安全都不保护了?

物业小李:傻逼。

[物业小李撤回一条信息]

物业小李:啥都比不上住户安全,我们物业是有口碑的,请大家放心,现在有突发状况出现,请业主们待在家中锁好门窗。

17-3-1709 张女士:@物业小李 别转移话题,你们说说这到底什么情况。

物业小李:@物业莎莎

物业莎莎:张女士你好,你上图中给出的画面是人变异后的样子,请离这种生物远一点,正常人被咬后就会变异,目前无法估计变异时间,但它十分危险。

物业莎莎:@全体人员 请业主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要当这一切只是恶作剧或者玩笑,丧尸是真的,丧尸是真的,丧尸是真的。

逆风:网上都否认了,不信谣不传谣,转发过五百是要负责任的,图我截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物业小李:蠢货。

[物业小李撤回一条信息]

物业小李:囤货搞起来。

逆风:小李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你撤回我就看不见了,我告诉你图我也截了,人身攻击我投诉你!

物业小李:哥,输入法的锅我不背。

逆风:少跟我来这一套。杀人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了。

物业小李:[视频][视频]南蒲区的现场直播,你分析分析这真的假的。

15-1-2525 赵:还在这儿聊天呢,修理工小付都进 13 栋了,他变异了你们没人看到?

6-1-605:卧槽!卖早点的刘阿姨在咬人,你们快看![视频]

明天更加努力:我听见好多人在尖叫,谁离西门近拍个视频看一下。

1-3-1501:[视频]

物业莎莎:业主们锁好门窗不要出来了。

17-3-1709 张女士:我对门的小伙子在杀人啊!

物业莎莎:这是一条忠告,请大家一定不要外出。

商陆按掉手机,把卧室门加固一遍后冲了两杯热牛奶,原本抱着平板看哆啦 A 梦的小姑娘听到声音立马放下手上东西接过牛奶搁到茶几上。

“糖放哪儿了?” 商陆在柜子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糖没了,只有冰糖,你右手边第二个格子里。”

商陆按照提示位置找到一罐没开封的,挑了颗小的丢进牛奶里,小姑娘牛奶已经喝完,等着商陆。

“垃圾满了把袋子口封住丢书房。”

“哦。” 小姑娘把冰糖罐子夹在腋下,看商陆喝完了接过脏杯子转身就去厨房清洗。

商陆四处看了又看,书房里的书架被他拆了拿去钉窗户,厨房也上了一道板子,他们的食物并不够,方才坐车回来,超市甚至小卖部都还没开门,所以一切都得做长远打算。

“哥哥,危险解除后我想去游乐园可以吗?”

商陆靠在门上看这个身形十七八岁智力六七岁的妹妹在水池忙碌,神情些微凝重。

“不玩过山车的话就可以。” 他说。

小姑娘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她把被子擦干放进托盘,又说:“容容姐问我什么时候回海市,我该怎么回呀?”

商陆带着妹妹来到昙市是三个月前,公司筹备进军昙市中心商业,他作为项目总控要提前来这儿接洽。一切都按着计划顺利进行,甚至能提前半月回海市,可现在各处丧尸爆乱,而海市也不能幸免,他们只能等,等一切回到正轨。

妹妹以乔容的名义问这话,实际上是想回到那个她熟悉的环境。他确实感受到了妹妹最近有些焦躁不安。

“就说快了。”

“真的?” 商芜满脸的惊喜。

“嗯。” 商陆坐到沙发上,随手翻起一本带图的故事书,心里想的却是尽早出去补充食物。

“嗡——” 手机屏幕亮起,商陆接过,对方是他在昙市的朋友。

生意场上的朋友。

他跟对方表示自己健在,对方笑得很开心,似乎在庆幸大风刮来的钞票没丢。

商陆无意将时间浪费在这人身上,刚准备挂电话,那人表示他住在北城,家里还有些存粮,需要的话可以过去取。

北城和紫都佳园一北一南,大可不必舍近求远,超市没开,餐馆的主意还是可以打一打的。他婉拒了那人的好意,看了下时间。

0947,还有机会。

“胶带拿过来。”

商芜从电视柜下拿出一大卷扔给商陆,商陆让她替自己缠在胳膊上。

“扯下来的时候可疼了。”

商陆伸着胳膊,她只能照做,还缠了好几圈。包好后,商陆把脚踝那儿也缠了些,然后才套袜子,他挑了件高领毛衣,从厨房找了把新的水果刀别在后腰。

“进门我会敲密码,如果我没敲密码,你也不许开门。” 商陆拿起背包,“谁敲门都不许开,记住了吗?”

商芜睁着朦胧的眼,重重点头,“记住了。”

“重复一遍。”

“听到密码才能开门,不然谁都不能进,哥哥也不行。”

商陆蹲下收紧鞋带,“密码是什么?”

“敲两下,停一下,敲三下,再敲五下,两长三短五连贯。”

“嗯,我走了。”

商陆听到门反锁重物抵过来的声音才离开,虽然楼梯可能安全些,但太慢了,而且暴露在外的时间越长越危险,他还是选择了走电梯。

叮——电梯到了。

里面有两个人,妆容精致的中年妇女,腕间挎着知名包包,身侧站着个青年男性,带着黑帽子,帽檐压低,半张脸都在阴影里。

商陆将目光放在楼层按键上,亮起的那个在负一层。

看来他们都要去地下停车场。

商陆也没有按,他打算开车出去,车正好在负一层。

青年人视线在楼层处飘忽,接着挪到商陆脸上。

他刚才在看自己。

青年人挺直了腰背,反光的厢壁投出一个修长的影子,他满意地笑笑,果然是人人羡慕的最好的年纪啊。

商陆的注意力全在缓慢停止的电梯口,长袖之下握着一柄刻刀,那是商芜平时用来做纸雕的工具,如果不小心毁损的话,可能她会生气。

商陆把刻刀露出袖口,贴紧右侧大腿。

车厢微沉,商陆微微侧过身子,保证视线绝无阻碍,接着电梯缓缓打开。

外面悄无声息。

商陆按下关门键,在电梯阖上的刹那,忽然伸进一只手来挡住了。电梯接收感应再次打开,然后关上。

进来的这个人约莫一米七八,平头,小眼睛,面部线条锋利,跟他一样背着包,轻便装行,也没有按电梯。

一众再次下行,叮——七楼到了。

左侧来来回回有人走动,不知道哪个房间哭声很大,商陆敏锐的嗅觉捕捉到浓浓的血腥味,危险系数增加。

他再次按下关门键。

几乎能感受到电梯的其他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商陆仍保持着高度警惕。

从六楼变五楼时,他就听到了那种要人命的声音,幸运的是五楼没有人按,到四楼喊叫声震耳欲聋,一时分不清是 11 栋发出来的,还是来自小区其他楼。

叮——三楼到了。

“救命!!别敲了,别敲了!”

“啊去死,去死吧你……”

“老公,老公,你别过来,我们还有孩子呢,他还小啊……”

“吼吼……” 走廊前瞎转悠的丧尸听到电梯停靠声音就冲了过来,电梯关门需要时间,但凡感应到有东西挡门就会停下等待。

贵妇吓得尖叫连连,戴帽子的青年人缩在角落,紧张地吼道:“快把门关上,快关上!”

“闭嘴!” 最后进电梯的小平头一声怒喝,踹开丧尸。可不待门关上,丧尸又过来了,还多引来一个。

商陆眉头一皱,好像它们的战斗力比早上更厉害了。

贵妇见势扯住角落的青年人挡在她前面,“这地方不能待了,我们要赶紧走。”

“姐姐。” 青年人面上不悦,语气还是十分温柔,“我会保护你的。”

话虽这么说,可他愣是把贵妇快挤变形了。

小平头一人对付两个丧尸大大增加了自身危险,他被后来的丧尸压住,前面那个正扑住他腿准备下口,商陆看了看血迹遍布的三层,冲出电梯,一刀划裂了丧尸的后颈,然后狠踢一脚,替小平头解决了一个。

此时小平头奋力腾起,瞬间侧翻,反压制住丧尸,丧尸在地上挠出凌乱的血印。商陆正挡着丧尸闻声而来的 “同伙们”,只听电梯哐铛阖上,已经开始下行。

小平头也注意到了这一动静,他一把卸掉丧尸的胳膊,趁机退出大半步。利落地从背包里掏出电棍对丧尸一阵狂扫,解救了商陆的危机。

“走。” 他先一步往楼梯跑,打头阵。

商陆紧随其后。

一人顾前一人顾后,很快就到了一楼。

可一楼的大门被锁了,门口好几个丧尸在游荡。

如果想出去,得走电梯,这里楼梯不能通向负一层。

商陆一到这里就注意着负一层,它发现这趟电梯停靠太久了,而另一个则在上行,现在才经过 21 楼。

以目前电梯的速度和停留在此处的危险度,商陆选择走第二条路。

从后门出去。

“后门平时不开,钥匙在保安或者保洁阿姨手上。” 小平头提出难处。

保安在玻璃门外龇牙咧嘴要吃人,他们只能寄希望于保洁阿姨。

敲开储物间的门,保洁阿姨正垂着头坐在休息椅上。

小平头要上前去唤被商陆制止,他指了指架子旁挂着的钥匙,示意拿到钥匙就行,不必惊动。

小平头凝眉望去,保洁阿姨的后颈跟他刚遇到的丧尸一样,都是血管暴张,像随时要喷射热血。

他们刚进来时阿姨并没有攻击的意思。丧尸变异是有个过程的,小平头猜测阿姨此时应该还有神识。

“你们出去干什么?”

阿姨突然扭过头说话,她的眼睛一片灰暗,骨骼也在剧烈变形,她撑不了多久。

阿姨卡卡擦擦好一阵,面目愈发狰狞,她蹭地一下扑到商陆跟前,张开大口,被小平头从后面勒住了脖子。

他勾着脚从地上踢过一片长布条,把阿姨双手缚住绑在下水道的管子上。

“团团…… 团团……”

小平头拿钥匙的动作顿住,他回身问道:“谁是团团?”

然后顺着阿姨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堆杂物中,放了个长方形箱子,箱子里藏着只小花猫。

小平头顺手就把猫放进自己的背包,那阿姨似乎就此放下心,默认了他们偷钥匙的行径。然而她再抬头时就变了个模样,血红的眼像烧红的烙铁,面对活物时,带着饥渴难耐的焦灼。

“走。” 小平头拿了钥匙,两人从后门出去后,小平头又把门锁上了,钥匙塞进自己的衣兜。

“你去哪儿?” 小平头问。

商陆看着外面重重 “防线”,沉声说道:“药店。”

小平头挠了挠后脑勺,笑得纯真无害,“不如一起吧,我也要去药店。” 他又说:“而且你也需要食物,对不对?”

小平头从包里把花猫拎出来扔到地上,猫受痛嗷了一声蹿进花坛,却在枝叶间冒着头不肯走远。

小平头拍拍手上的灰,望着天空叹息:“要下雨了。”

紫都佳园附近有很多餐馆,商芜最喜欢李记的海鲜粥,商陆每次回来都会给商芜带一份。

“粥铺肉类存量不多,我们需要大一点餐馆。” 商陆预估所需的储备,小小粥铺并不能满足。

“跟我走。” 小平头带着商陆小心翼翼摸索到一家两层的馆子。

一楼进不去,得从二楼翻下去。

小平头翻出背包里的绳抓钩,用力一甩就勾住了二楼外伸的小阳台。

这人早做了准备,商陆看着伸下来的绳子不动声色笑了笑,其实也不必要这么麻烦。

他还是接住绳子向上攀爬去,刚站稳,丧尸潮来袭,绳子被拽得东倒西歪,小平头当即立断割开,伸进屋的半条腿把碎玻璃踩得吱吱响。

商陆跳下去观察环境,四周都是整齐的桌椅,三个包厢空空荡荡,储物柜都是杯碗盘碟。像这样的餐馆,厨房都在一楼。

“我们下去看看。” 小平头提议。

他的意思是让商陆前去探路。

因为谁也不知道,昨夜餐馆营业到什么时候,老板是否住在这里。

如果社会秩序没有崩坏,他们至少要判个入室盗窃的罪名。

商陆瞧了眼楼梯口处繁茂的绿植没说话,然后慢悠悠下楼,一脸的无所畏惧。

他在拐角处住脚,那里能一览小店的所有情况。

“怎么了?” 小平头有些紧张,说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

门外准备随时闯入的丧尸动静实在太大了,假如没有那道玻璃,他跟眼前这人早该成了盘中餐。

“没事。” 商陆把刻刀换到左手里,下了最后一个台阶。

收银柜后有很多烟酒饮料,商陆装了一瓶椰汁,背包男拿了两罐啤酒。

再往后走就是厨房了。

商陆忽然停住,回身拿了四瓶玻璃装饮料,绕到右边的用餐处,把窗子打开一条细缝,扔出两瓶,迅速蹲下。

丧尸一窝蜂去扑碎玻璃渣,嗷叫声透着黏腻的恶心感,令人头皮发麻。

他拎上剩下的两瓶,挑开帘布,试着推了下门,厨房是锁着的。

“沙——沙沙——” 厨房里有动静。

“你听到什么没?” 小平头迈开步子要去查看被商陆制止。

他吸了下鼻子,退开两步,侧头往右边洗手间望去,里面有三个隔间,一个半开着两个关闭着。

商陆朝里面喊道:“出来吧。”

门吱呀一声响,从第三个隔间走出来个三四十岁的汉子。

商陆的嗅觉十分灵敏,屋子里经过一夜的净化不可能会有那么重的烟味,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个人焦躁难耐,在这里企图靠尼古丁压下恐惧。

假如屋子安全的话,他此时此刻应该在厨房才对。

汉子油腻的脸上有干涸的血迹,颓丧的头发无精打采垂在脖子里,原本精明的眼被烟熏得沧桑。

他应该只有三十五岁,商陆这般推测。

小平头给他递了罐啤酒,他没接,兀自走出门帘坐在楼梯上埋着头。

“冒昧闯入您家实在对不起。” 小平头鞠躬道歉,“特殊时期,请您谅解。”

“什么特殊时期?” 汉子抬起头来,面上平静如水。“你们入室抢劫,我要报警。”

小平头跟商陆眼神交流了会儿,他又继续跟汉子周旋:“您睁开眼看看外面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还以为是清平世界呢?”

丧尸的嘶吼完美配合着小平头,他往厨房递了一眼劝诱:“大哥,咱们今天碰到一起也是缘分,现在活着不容易。”

汉子半响吐出一句话来,“是,不容易,都不容易。”

小平头见他松口,心中大喜,“大哥,你厨房钥匙能不能借我们用一下,真的,要是能躲过这一劫,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好,给你。” 汉子轻易地就把钥匙交出来了。

小平头看向商陆,“走吧,去会会厨房里面那个。”

他走了两步,发现商陆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坐在楼梯上的汉子,“怎么了?”

轰然一道惊雷劈下来,丧尸们拥挤着伸出胳膊去抓天空。

小平头面色沉下去,催促道:“我们该加快速度了。”

“厨房里是你妻子?” 商陆突然问了一句话。

汉子深吸一口气说:“是。”

“怎么被感染的?”

“昨天营业到十一点的时候,有个客人冲进来要酒,她刚把酒递到桌上,那客人照着她手就啃了一口。” 汉子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我跟那人打了一架,衣服就在那时扯烂的。”

“十一点吃饭的人还多吗?”

“不多。” 汉子微微叹息,“现在年轻人都点外卖,出来吃饭的都是附近老客户,一般十点左右就开始收桌了。”

“她呢?” 商陆指了指紧闭的门,“你把她绑在哪儿?”

“不知道收拾着椅子怎么就发疯了,把大厨和洗碗工都吓跑了,她还要咬我,被我绑在厨房的柱子上。叫声太吓人了,我把她嘴也堵上了。” 汉子说到这里,十分彷徨,还有种劫后余生的恐慌,“她已经不是我老婆了,她变成怪物了……”

汉子突然嚎啕大哭,“昨天我在二楼包间待了一晚,那些怪物起初还不多,只是见着人就咬,后来被咬的也变成了怪物,他们就在路上游荡,我不敢出门啊……”

小平头随之附和了几句,“谁说不是,一觉睡醒世界变了个样,我邻居今年新装修的房子瞬间就变成了凶宅,欸,什么世道。”

商陆看了看手表,举起酒瓶做出战斗的姿势,示意小平头开门。

小平头了然,一手钥匙一手电棍,两人各靠在门的两边。

轻轻推开,是安全的。

商陆回头问道:“你的妻子在哪儿?”

汉子踌躇了会儿,率先进门,往柱子那儿一指。

商陆踢了个地上的桶,把门卡住,三人一同走过去,果然看见他变异的妻子被绑在那儿,一瞧见人就狰狞着嗷叫。

小平头越过丧尸,往冷冻柜看了看,只有白茫茫一片,再好的肉也分不清是什么,只有大冰块跟小冰块的区别。

他翻了翻,往背包里塞了几样,然后又去蔬菜架上找了些可以存放的,比如洋葱、土豆、胡萝卜之类的,这些都比较重,他拿的不多,最主要的是要装一些米。然后他又在放米的位置看到很多速食品,找了些高热量高蛋白的往拥挤的背包狠压。他试着提了提,不算重,又捡了些塞进自己的裤兜里,这才罢手。

看到商陆拿的都是些蔬菜和米,他不禁有些疑惑:“你不要肉?”

商陆说:“新买的房子,家里没有冰箱,放不了。”

小平头双手环凶幸灾乐祸说:“那没办法了,你就吃素吧。”

“吼吼……”

不知什么时候,丧尸嘴上的布被扯开了,汉子背抵在墙上,害怕得话都说不完整了,“老婆…… 老婆真的…… 冷静一下,我就…… 就想跟你说说话……”

“大哥,你快给她堵住,她一叫指不定得招来多少丧尸。”

汉子哆哆嗦嗦不上前,朝小平头哭诉:“你们取了物资就走了,我怎么办,我老婆怎么办?”

“你也回家啊。” 小平头认为回家是理所应当的事,他收拾好了,要准备出发了。

“家离得远,太远啊。”

“那你待着这里也挺安全的,有吃有喝。” 小平头收紧背包带,“只要你把丧尸熬死,你就能活到最后。”

汉子直愣愣看着他变异的老婆,慢慢上前,似乎想要拥抱她一样。

“你干什么?” 小平头拦住他。

商陆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响动,好像丧尸潮越来越大了。

“走。” 他拍拍小平头胳膊,刚迈出两步,小平头被汉子死死拖住脚,“不能走,你们不能走,你们走了我怎么办,我老婆怎么办?”

“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小平头提议,“我在对面小区还有套房,给你住。”

“真的?” 汉子狂喜。

小平头拍拍胸脯,“真的,大哥,你快收拾点东西,我们一起冲出去。”

“好、好、好。” 汉子连连点头,找了个布袋就去装食物,然而他却避开肉食。

商陆感到很奇怪,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地方不大对,其实不对劲的是人。

他把手放在后腰,盯着小平头,而小平头正探着脑袋看收拾东西的汉子。就在此时,小平头突然转身往外冲,商陆被他这动静惊了下,也退出去,转身的瞬间,他听见汉子嗷叫一声扑出来了。

商陆不得不承认他刚退出去的那一瞬间,小平头做了个准备关门的动作。

然而此时一切的微妙都顾不得了,绑在柱子上的丧尸不知什么时候挣脱开冲了出来。

他根本来不及再返回去关门。

汉子边哭边叫,把路上的丧尸吸引过来。它们看到此处有活物,奋力拍打着玻璃门。

经前面一批丧尸的揉虐,这个门恐怕也经不起太久。

屋里的丧尸正紧追着汉子,汉子跟着小平头的路线走,两人被追的十分狼狈。尤其是小平头还携带着大量物资,更加重了他的负担。

商陆抽出刀握在手上,准备适时给丧尸一击,小平头行动受阻,他随手操起椅子砸过去,丧尸停顿三秒,又发起了猛攻。

而汉子手上只有个垃圾桶。

没看见谁打架用垃圾桶的,商陆走过去准备帮忙。

此时玻璃门卡擦一声拉出巨大的蜘蛛网。

遭了,小平头和商陆都知道这异味着什么。小平头卸下负重,抡起电棍把丧尸的头打偏,倒在商陆身侧。

这丧尸原本是汉子的妻子,这家店真正的店主。外面攻击越来越猛,局势一触即发,商陆将那丧尸扭转方向背对着汉子,一刀划断丧尸的喉咙,丧尸在地上些微挣扎,彻底失去攻击力,商陆转身打开右边的窗子,然后跳下去。

此时丧尸涌进餐馆,小平头重新拾起物资爬上窗台也跳下来,汉子把布袋缠在腰上,出来时挂住了下面打毛的窗边,眼看着丧尸们扑来了,商陆一刀割开,物资掉下去,汉子跳出来。

丧尸一群接着一群扑来,他们谁也顾不得谁,四散奔逃,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回家。

“轰隆——” 雷电交加让丧尸们更加兴奋了。

只是在间隙之余,他听到巨大的铃声在某处响起。

是自己的背包。

他来不及去看,只能攒着劲儿往前跑。

直到爬上紫都佳园的铁门,他看见不远处的汉子正朝他摇摇手里的手机,汉子做了个按下去的动作,商陆包里的铃声停止了,却在另一处疯狂大叫。

像极了被植入病毒的手机,无论怎么砸怎么按都不管用,除非手机粉身碎骨,或者耗尽所有电量。

他相信小平头是没有机会等到他包里的那个 “炸弹” 自己耗尽电量的,因为他分明听到,那个声音来自他背包最底层。

要么放弃背包放弃物资,要么跟黑压压的丧尸斗个胜负。

显然小平头是个识时务的人,他知道自己被愚弄了,所以立马就放弃了这得来不易的物资。

然而此时,所剩的就只有商陆包里的这点东西了。

商陆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包,立马从铁门上翻下去,尽量避免与丧尸正面攻击。

小平头的动作也不慢,他像杀红了眼一般,遇到就砍,似乎被那汉子的戏弄刺激到了极点。

无可避免的是,双拳难敌四手,他被扯住了衣袖,想来个金蝉脱壳却被卡住了脖子。

商陆离他有十米的距离,听到求救声并没有犹豫,他回去一刀割开了他的衣服,两人从小路狂跑,绕到 11 号楼后面,小平头摸了摸口袋,惊叫:“钥匙丢了。”

商陆看着紧随而来的怪物,喊道:“你好好找找,我只能拖他们一分钟。”

“包我给你拿着吧。” 小平头十分好心。

“好。” 商陆一口应下,在包外侧口袋摸索了下,然后放心地交给小平头。

接着跑远,带走了大量的丧尸。

小平头解决完遗留下来的两个怪物,丧尸跟着商陆已经跑没影了。他慢条斯理掏出裤带里的钥匙,开门,然后又从里面锁上了。

置物间的阿姨还在嘶吼,楼梯和电梯口白色地板上的血迹像大型屠宰现场。他不紧不慢踩过,顺手就电死了一个懵懵懂懂的丧尸。

十二岁有吧,这么小,也不知道是谁家孩子。

他等在电梯前,来一个杀一个。

跟外面的那些比,确实弱太多了。

叮——电梯从负一层上来了。

轿厢血迹斑斑,角落里的青年人似乎吓疯了,小平头笑笑,原来是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懦弱的男人,哦,当时他跟他的中年女朋友抛下了自己,而且没有一丝一毫犹豫。

小平头慢慢踏进去,一把扯开青年人,将他推出了电梯。

“大哥,求求你,让我进去吧。” 王临恳请道。

“你女朋友呢?” 小平头斜倚着车厢好奇地问。

“她…… 她…… 被咬了。” 王临害怕地低下头,脊背弯得像是生来就是如此。

“所以是你没保护好他咯,软蛋。” 小平头恶意嘲讽,“你胳膊上有伤不许进来,不然,我就杀了你。”

小平头状若无意地在手上敲了敲电棍,王临仍是硬着头皮上前,却被电棍抵住了前胸。

“大哥,求求你救救我吧。”

“滚。” 小平头冷笑,“再敢挡电梯,我就杀了你,说到做到。”

王临不想没被丧尸咬死却死在这人手上,他慢慢退出去,等到电梯阖上,他听到后门有人呼喊。

那人浑身是血,后面零零散散追了五六个丧尸。

“把钥匙孔对向我。” 那人这么命令他。

一墙之隔的杂物间还有丧尸在嘶吼,他有点害怕。

“快点!” 那人再次催促,“二十来岁,别这么怂!”

是啊,他二十来岁怕什么,丧尸怎么了,大不了就是个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来。”

他冲过去把锁眼面朝商陆,透过窄窄的缝隙,商陆把回形针掰弯,在里面来回试探着。

“快啊,它们来了,来了……”

商陆当然心急,可万一一急把锁眼堵死了,他怕是是真的活不了了。

商陆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还是不行。

可丧尸到了跟前,不得不操起斜插在腰间的刀去挡,然而力气几乎不剩多少了。

“快跑,别停!” 王临大喊。

这一喊惊动了刚下楼的丧尸,王临大危,搏命他不敢,只是体力好,上蹿下跳,愣是没被丧尸摸到一点衣角。

直到他在快递柜把丧尸绕晕后才匆匆跑出来,商陆也回到了这里。

他连忙帮他兜住,在尝试第四回时,锁 “叩” 的一声开了。

商陆闪身进入,门被丧尸怼得直颤,他跟王临一人拿着一头锁怎么也合不进去。

直到一架无人机在丧尸头顶嗡嗡直叫,它们被吸引过去,少了许多阻碍,两人奋力一拼,门锁上了。

“你从哪儿来的?” 商陆问。

王临答:“负一层,那里也有很多丧尸。”

“你住几楼?”

“25 楼。”

“楼层越高越安全,回去待着别出来。”

“打死我都不会出来了。” 王临跟着商陆准备走楼梯回去。

二楼嚎叫声巨大,不敢停留,悄无声息爬到三楼,发现三楼通往四楼的消防通道门被锁了。

“只能走电梯了。” 王临忽然泄气,他始终觉得电梯不够安全。

“一层楼有两个逃生通道,我们走那个试试。” 商陆率先迈开。

电梯回家更快,可一个电梯一直停留在六楼,而且始终保持着上行的状态。另一个电梯却在最顶层,没有下来,兴许是住户拿东西挡住了。

穿过走廊到斜对角的逃生通道原本不需要太多时间,难的是丧尸们这个危险拦路石。

商陆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王临,两人挨着墙,尽量不发出声音。

走到对角要经过两条走廊,他们过了第一条,另一条上有两个丧尸。

商陆藏在拐角,捡起地上的一只皮鞋扔到右边长廊,丧尸听到动静哼哧哼哧跟过去,两人轻手轻脚跑过,立马藏进逃生通道。

商陆觉得顺利的有些反常,下来的时候那么多丧尸都去了哪里?

王临小声说道:“丧尸是电梯运下去的。”

商陆不解,王临又解释道:“这层住户牺牲了一个人把丧尸都引到电梯里,然后送到了负一层。”

商陆莫名觉得血腥味实在太重了,看来,嗅觉太过敏锐也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慢慢躲开丧尸,上到了五楼,刚冒个头就碰到一个丧尸。

丧尸爬楼比较艰难,所以他们选择继续往前冲,两人三步并两步越跨越大,气喘吁吁逃到六楼,丧尸还在上楼。

隐隐约约听到这层有人在喊救命,王临被吓得不轻根本不敢多想,他只想活下去。商陆听这个声音十分熟悉,缓缓推开六层的逃生通道门。

小平头被两个大汉夹击,各家门户紧闭,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多管闲事。而原本属于他的那个包还在小平头背上。

商陆毫不犹豫往那边去,被王临拉住,“多危险,你去干什么,看丧尸那吨位,那人死定了。”

“他背上包是我的。”

“他抢了你东西?” 王临问。

商陆点点头,“是这样。”

“我刚刚从负一楼坐电梯上去,他把我推了出去,还威胁我跟进去他就杀了我。我怎么求他都没用……”

商陆自动忽略这些悲惨故事,他只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握刀的手因为气力枯竭有些发抖,他左手使劲按了按小臂方才好点。

那边小平头被丧尸扯住了胳膊,两个一前一后正要分食这猎物却挨了一棍。

小平头的电棍现在握在那个被他推出去的青年人手上,而那个人的包现在还在自己身上。

这两个人是来报仇的。

小平头不以为意地笑笑,一胳膊肘怼在丧尸颈椎,可它们没有痛感,根本无济于事。

他刚刚为了躲避丧尸崴了脚,再加上这两人,他根本跑不过。

“合作吧。” 小平头边说边迎上丧尸,商陆和王临解决另一个,让他省了不少力。

小平头一手捏住丧尸下颚,一手掰着他的头,将脖颈送到商陆的刀前,商陆狠狠扎下一刀,霎时血水四溅,污脏的衣服已经完全看不出原色。

而此时王临没有放松,地上丧尸被他电得直抽搐。

他看着商陆,等待着他的指令。他觉得这个人很靠谱,跟着他有活路。

“包拿来。” 商陆面无表情说。

小平头利落地把背包卸下,等快交到商陆手上时又收了回去。

“一笔勾销吧。”

商陆笑着,“我不记得我们有什么仇怨。”

“那好。” 小平头慢慢打开背包,“里面的东西给我留一半吧。”

“没问题。” 商陆慢慢后退,从王临裤兜里掏出他的手机,强制用他的指纹解了锁后,在拨号键盘上打出一串十一位数字。

“不如你试试能不能活着吃下去。” 商陆说得漫不经心。

小平头闻声面色惨白,他就是被那该死的关不掉的铃声给害成现在这样,如果这个人的手机也在包里,通过铃声吸引丧尸来,他根本没有活路。小平头随即换了个柔和的笑,把背包拉好递给商陆,“气氛这么压抑,开个玩笑啦。”

他说完狠狠踢向墙边的丧尸以发泄情绪,那丧尸哼哧低喘,竟扑倒了小平头。这是始料未及的,直到他哭喊着求商陆救命,才知道后悔。

王临笑盈盈上前把丧尸电得头昏脑涨,还给了小平头一棍。

“不要总想着害别人,也别不把自己不当人,人性本恶就别把一切归结到暴乱上,好好做人吧,垃圾。”

王临说完跟上商陆的脚步。

越往高层,丧尸越少,他们配合的很好,很快就到了十二楼,但商陆并没有在这里停下。

“你不住在这一层吗?

商陆很惊讶,他竟然记得自己在哪儿上的电梯,只是面上不动声色,一本正经说:“不是,我只是走到十二层才乘的电梯。”

王临哦了一声,两人继续往上走,到了十六层,商陆停下,王临羡慕中还有点不安,“你到了我怎么办啊?”

“自己回去。” 商陆小心观察着这一层。

王临边叹息边挪步子,商陆再一开口:“刀给你。”

“谢谢,谢谢。” 王临连连感谢,“我有这么多武器现在不怕了。”

商陆自顾自往前走,小心翼翼穿过长廊,又从另一头逃生通道下楼。

十二楼有个丧尸正趴在 1208 门口嘶吼,要回家必须经过这里。

天空下起了漂泊大雨,电闪雷鸣惊得整栋楼都有些颤抖。

丧尸也是,它一回头就看到了商陆,商陆不想动手拔腿就跑,却看到有长长的血迹停留在 1213 门口。

丧尸紧追不舍,商陆赤手空拳,在门口厮打开来,动静太大这层丧尸都围过来了。

“哥哥,哥哥……”

商芜在门里大喊。

“不许开门。” 商陆怒喝,一脚踹翻一个。

他连连后退,想把这些引到逃生通道去,却听见开锁的声音,是商芜在开门。

“回去!”

“哥哥,你快进来……” 商芜边哭边跑出来想要帮商陆,商陆生恐商芜出什么事,将丧尸往后一推,丧尸倒在丧尸群里阻碍了它们的脚步,商陆瞅准时机,立马进屋,两人合力抵抗了会儿,才将门反锁上。

商陆拿了锤子和木板,把门直接钉死了。

做完这一切,他盯着商芜不说话,商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知道喊 “哥哥”。

“不听话,游乐园就别去了。”

“哥哥……” 商芜抽抽噎噎,“对…… 对不起……”

商陆将商芜转了一圈,从胳膊看到腿,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泄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把背包放下,把里面的食物东西倒出,随着食物掉出来的,还有一部老式手机。

商陆按开,提示有一条新短信,来自半个小时前。

上面写着:

“谢谢你们帮我杀了我老婆。”

4.18 更新————

一睁眼世界漆黑如墨,有那么瞬间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约摸愣了十秒,五感渐渐清醒。外面大雨滂沱,时不时夹杂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嘶吼。在黑夜里,我感到非常不安,总觉得这一切就在窗子跟前发生着,一旦拉开,就会有狞恶的面孔敲碎玻璃爬进来把我撕碎。

都他妈的什么事儿啊!

在地毯上摸索着手机,触屏后显示现在时间是 4 月 1 日的晚上八点一刻。

还是 4 月 1 日,今天这一天怎么这么长!

打开手电筒,开了客厅的小灯。光太刺眼,我伸手挡了下,适应后发现自己回来后还没洗漱,身上穿的还是带血的那套。

太脏了。

再饿也不能这么吃饭。

好在洗手间还能放出热水,我把外衣脱了叠好装袋子里,赤着脚进卧室找出睡衣。浑身上下洗了三遍,才觉得那股臭味散了些。

先烧热水暖暖胃,再煮些小米粥,添一个青菜和土豆牛腩。

虽然知道饿急了要吃慢些,但唱了一天空城计的肚子根本管不了这个,粥和青菜都吃完了,牛腩还剩一小半,明天够吃一顿。

收拾完我把被血弄脏的地毯用热毛巾擦一擦,吹头发的时候顺带把它吹干,调转方向放到不常坐的一边去。

我喜欢窝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徐若谷说我能在这个位置找到安全感,从前倒没注意过这个。也许她说的对,也许是沙发足够柔软,能安慰我的脊椎。

啃着饭后苹果,打开手机里已经爆炸了的消息,先看了置顶的徐若谷,到现在都没给任何消息。我给她发了条短信,等苹果啃完她仍旧没回,我又给她发了条,简单描述下我现在的所处环境并要她安全后立马给我回个视频。

接着去昙市官方号下看看最新状态,仍旧如之前那样呼吁大家待在家中等待救援,动态下还有很多寻人启事,我翻了十页,赶紧关了。

公司群都是一些分享的链接,比如一个人在家该如何生存,被领导强令喝止,美其名曰公司群禁止讨论与工作无关的事,中间有十几条撤回消息估计也是外链,我收藏了几个退到项目五组的小群,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凌晨贺经理鼓励大家准时上班,大家互相调侃了下就不了了之了。我又看了好几个闲聊群、夸夸群,消息多的刷不过来,索性不回翻了。

拉到下面,是项目组的同事桃子给我发来的会话,她说谭妙璞早上去公司了,到现在还没有回音。

谭妙璞是隔壁组的妹子,长相乖顺很得我们心意,所以时常会一起吃饭分享零食之类的。但她是个闷葫芦,被她们冯经理 PUA 了都不知道,驴急了还知道尥蹶子,她从不,冯经理把她骂哭她还说 “下次一定做好”,我跟桃子哀其不幸对她千方百计旁敲侧击她啥也听不出来,只能精神上陪伴。不用说,这次肯定是那冯经理作的妖。

我回复道:“问问常悦。”

瞬间就收到了回信,“你还好吗?现在安不安全?”

我:没事,太累睡过去了,刚醒。你呢?现在怎么样?

桃子:我在家,没事,你放心。

我:那就好。

桃子:常悦昨天住在五香酒店,你们没遇到?

我:没有,酒店暴乱,真的九死一生。

桃子:完了,她们太危险了,我尝试联系了常悦,没有任何消息。

我:给她们多发两遍消息,要是安全了她们肯定会回的。

桃子:只能这样了。

我:你们小区怎么样?

桃子:死了好多人,天没亮的时候我想出去囤点食物一开电梯就遇到了丧尸,差点就被咬了。

我:别出去了,待在家里安全些。

桃子:明白。

我:妙璞有消息了告诉我下。

桃子:好。

之后我就没回消息了,打开 “新的朋友”,第一条就是个卡通头像,备注写着 “小学生于文骞”,通过验证后,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于文骞:大姐,你到家没?

我:[白眼] 大姐我到家了。

于文骞没有领会到白眼的内涵,继续嗨,“大姐,今天谢谢你。”

我:不客气。

于文骞:[羞涩表情包] 我叫于文骞,大姐你叫什么?

我知道你叫于文骞,备注有写,我能看见,废话这么多,早点睡觉多长高不好么?

我:陶岁。

于文骞:大姐,我在舅舅家,很安全,现在在写作业,你在干什么?

跟一个小学生不耐烦地聊天,想终止话题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在思考人类未来发展,或将迎来以物易物的新世界。

于文骞:大姐,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下……

我:你说。

于文骞:回来后跟我妈联系上了,她跟她男朋友躲在酒店,我有点担心。

我:你舅舅怎么说?

于文骞:他说大人能解决让小孩子别操心[撇嘴]

我:你想去找她?

于文骞:我才不想去找她,出了那么大乱子她都没有想来找我,谁关心她啊 哼哼 (´◔ ‸◔’)

我:在家里好好呆着哪儿都别去,跟你妈保持联系,每天锻炼身体,晚上睡觉锁紧房门。

于文骞:嗯嗯。

于文骞:舅妈喊我睡觉了,大姐晚安。

我:晚安。

发完这句话我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一时间五味杂陈。今天还只是第一天,我要怎么度过之后的日子。就如同看到那些寻人启事一样,那么地无可奈何。死亡原本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今天却在我身边无数次上演。人杀怪物,人杀人,荒谬至极,却不得不承认一切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我把头埋在膝盖下借着雨声嚎啕大哭,实在是太累太怕了。

发泄完觉得此时该好好躺床上睡一觉,外面雨势没停,打在玻璃窗上的响动也渐渐习惯,我各处检查完,回到卧室,把门堵上方才安心躺着。

最后刷了一遍同城消息,除了各种血腥场面之外,夹杂着一条八卦新闻。

说昨天下午幸福餐馆有人打架还报了警,消息称餐馆老板娘的前夫来闹事,张口就跟前妻要二十万,还说餐馆能开起来都是女方跟情夫串通偷了他的钱。警方协调了两小时,闹事的走了,餐馆也关门了。底下评论五花八门,还有的要求曝光闹事的照片,让居民防范。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最新一条评论,写着晚上六点时闹事的前夫又回来了,有人听见餐馆里有打斗声,厨师和洗碗工一直没出来,他看见有个客人拍门,之后也没出来。消息发布时间是晚上十点。

幸福餐馆我去的不多,老板娘也见过,相貌和善,十分淳朴,并非故意揣摩人性,有些东西看得多了,总会在心里上一道防盗锁。在餐馆里没出来的那些人怕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我把各种聊天软件检查一遍,确保 “附近的人” 这个功能是关着的。

接收了一天的负能量,很想找个地方倾诉一下,可徐若谷还没回我,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虽然这句话与当下的环境非常不适配,但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直到第二天中午我刚醒准备起床洗漱,接到了来自徐若谷的视频电话。

徐若谷蓬头垢面,衣服邹邹巴巴,看起来像是刚到安全区。

“我在别墅二楼。” 她说完把镜头晃了晃,我去过她家,对陈设都很熟悉,这才放下心。

“路上不太平吧。” 我尽量放轻松语气。

徐若谷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车报废了。”

“人没事就行。” 我边说边下床把窗帘拉开一条小缝,雨过天晴,原本整洁的小区,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觅食的丧尸。

把窗帘放回去,又看向视频里的徐若谷,“食物点了吗?门锁了吗?窗帘拉上了吗?别让人发现屋子里有人。”

徐若谷带着手机让我看她的存货,活两个月绰绰有余。

“地下室还有些酒,没吃的也不至于渴死。” 徐若谷还有力气调侃,看来确实没事。

我点点头,看着她把家里的窗帘都拉上,在她下到一楼时我觉得有些不对。

“吧台杯子放的角度斜了。” 我提醒她。

徐若谷走过去把镜头对向杯子,“也许是昨晚风太大吹过来的,你看那边窗子还留了条小缝。”

是我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

“地下室太让人窒息了,我想暂时住二楼,一个人待着长时间见不到太阳,我怕没等到丧尸自己先抑郁死了。”

“门口的监控好好盯着,一旦有事赶紧跑,地下室绝对安全。”

“岁岁,别这么紧张,我倒挺担心你的。”

“砰砰砰——” 有人在敲门,听起来像隔壁。

“别担心。” 我笑笑,“只要我不出去,谁也进不来。”

徐若谷拿着手机开始上二楼,她的镜头依然是对着室内的环境,我陪她到处检查完后,徐若谷回到房间,把镜头调转自己,忽然画面里一个影子晃过,我叫了一声,徐若谷忙问怎么了。

我怕因为自己神经太紧张让徐若谷接下来过得心惊胆颤,所以这回我没告诉她这个事情,只说听见我这边有动静。

“没事吧,门锁好了吗?”

“没事,听错了,是隔壁。欸若若,你水果刀藏了几把?”

“六七把吧,到处都有。” 她说着掀开被子,在枕头下拿出一把,在手机前比划着。

“床底和衣柜检查下,万一有耗子呢。”

“阿姨每星期过来打扫,怎么可能有耗子。”

“欸我刚就看到一只。”

“在哪儿在哪儿?” 徐若谷惊地要跳起来。

我继续忽悠,“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检查一下总没坏处。”

徐若谷撇撇嘴,“好吧。”

她紧握着水果刀,挑开床单后,跳开三步远,确保里面空荡荡的,才松口气,“我就说肯定不会有吧。”

接着检查了衣柜、阳台、洗手间,以及白白净净的房顶。

“看房顶干嘛,还担心它漏水啊?”

“若若。” 我收起笑脸认真跟她说:“我觉得别墅里有其他人,你暂时待在这个屋子里不要出去。”

“你认真的?” 画面抖了下,徐若谷四处张望,又说:“我还没拟遗嘱呢。”

我感到很害怕,确切来说,我很怕失去徐若谷,并且希望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镜头一步一步靠近门口。

“你别出去。” 我喊道。

徐若谷说:“我不能累死累活回到家,连觉都不敢睡,我一定要去看看。”

“你别去,再等等,再等等行吗?”

徐若谷对着我摇摇头,“我不会有事的,真的,这是在我家,除了阿姨没有人能进来。”

徐若谷说完这话已经打开了房门,从后面两间客房,到健身房、书房、储藏室,一一看过去,都没问题。

“或许是我看错了。” 心里有些自责。

徐若谷哼哼,“好了,我去洗洗睡一觉。”

“咔哒” 一声,在徐若谷起身的瞬间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徐若谷也听到了,我看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若若,怎么了?怎么了?”

徐若谷握着刀咽咽口水,说:“一会儿给你打过去。”

[视频通话已结束]

5.3 更新————

我控制不住脑补她被如何如何杀死的画面,只能一遍一遍发消息,然后,等。

隔壁敲门声停了,一里一外在对话。

“快开门,让我进去!”

“你是小李?我不认识小李。”

“我是小范,你的护工啊,周大爷。”

“我不吃米饭,我刚喝的粥,饱着呢,谢谢啊。”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气急败坏,“开门!开门!!你儿子回来了,周大爷。”

“结啥婚啊都这把年纪了,不结婚,听你说话挺年轻,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呢,上来就拍我门喊结婚结婚,你这不害我晚节不保么。”

门口静了静,响起一阵更激烈的敲门声,隔壁的空耳周大爷还隔着门喊 “你咋还急了呢,我是为你好”。

隔壁周大爷是个空巢老人,儿女在国外,我搬来紫都佳园三年,除了护工和跟他一般年纪的老友没见过他别的家人,姓范的护工常常怠惰工作,垃圾都不帮忙扔反指责周大爷年纪大了糊涂把家里搞得脏兮兮的,实际上是见周大爷无反击之力以此跟大爷儿女要求调薪。

有几回我见他自己下楼扔垃圾就帮忙带下去,他反赠我一些水果零食,一来二去也熟悉了。徐若谷来,她还带周大爷去公园跳广场舞,周大爷也常带她去公园下棋,很多人都以为徐若谷是他孙女。

现在拍门的那个姓范的护工,明显不正常,她有周大爷家的钥匙,还需要人开门?而且说话间,像极力在忍耐着什么,搞不好已经跟丧尸亲密接触过。

我把耳朵贴在地上,听到走廊上有很多凌乱的脚步,我们 11 楼怕是沦陷了。

隔壁咚咚的拐杖声离门口越来越近,我贴着墙大声喊道:“周大爷,你锅糊了!!”

“哎呦,哎呦——” 周大爷拄着拐杖往厨房跑,我又扯开嗓子,“周大爷,外头那个是骗钱的,别开门!!”

话音刚落,我的门被撞得砰砰响,外头挤了不止一两个丧尸。好在之前做了准备,只是嘶吼声听起来层层叠叠,有些吓人。

掏出手机给周大爷打电话,半响才接起,“哪位呀?”

“隔壁邻居,小陶。”

“老姚啊,嘿,你声音咋这么年轻了呢。”

我深吸一口气,“周大爷,我是小陶!”

“我知道你是老姚,喊这么大声干嘛。”

行吧,老姚就老姚。

“外头不太平,最近自己照顾好自己,门锁好,谁也不让进。”

“是不是又跟你老伴吵架了?你跟你老伴吵架也不能来我这儿住啊,不行啊。”

“周大爷,记住别出门啊。”

“知道,小区一天天不得消停,吵得我半夜都睡不好。”

这句居然听清了,我捏着手机徒然热泪盈眶。

“老姚啊,你把电话给隔壁的小花,我教育教育她,别一天天的陈坤陈坤,自己多大岁数不清楚啊……”

我:“……”

周大爷,你可行行好吧,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小花奶奶。

周大爷:“哦,闹钟响了,不跟你说了,午休时间到了。”

该交代的没交代完,电话就被无情挂断。我编辑了一大串注意事项和准备工作给周大爷发过去,希望他能警醒些。

门外丧尸又撞了好一会儿被什么东西吸引走,我才松口气,而徐若谷还没回信,打算先洗漱,把昨天剩下的土豆牛腩热一热。

窗外微透着耀眼的白光,像极了黑暗前的黎明,让人忍不住驻足贪婪这一线温暖。

离失去徐若谷消息已经两个小时了,开始时每隔一分钟就打电话发短信追问消息,之后间隔一刻钟,慢慢地中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在此期间,一篇名为《丧乱之度》的小说开始连载,在更新三章后迅速蹿红各大热榜,不少存活下来的人在书评下报团取暖。

作者以第三视角展开丧乱下的悲欢离合,言辞真挚,笔法老练,细节之处读来有如剖心泣血,一字一句都压得人难以喘息,拉到最下面,在作者栏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杨开。

原本涕泗滂沱的我慢慢止住了眼泪,将后半段又读一遍后发觉他根本就是在利用大家的情绪。他无疑是个赌徒,所以在文字里我看不到任何希望,只有无尽的无尽的黑暗和毁灭。

神经病!

看了眼时间,关掉手机。如果晚上八点前徐若谷还没有消息,我就要想办法去看看。

过了一夜,还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准备用手机相机功能拉近距离观察周围环境。

客厅窗帘将一拉开,大片大片的血红粘在纱网上,依稀可见形状不一的肉坨嵌在缝隙里,上沿还在往下低血,拉成细长的血痕。

太诡异了。

抻着股气把胸腔里翻江倒海的不适感压下,我拿着棍子打开阳台门,窗户开一条小缝,手机相机放大一倍,迅速拍回两张照片。

外墙上都是横七竖八的血印,而这一切都是来自这栋楼的十三层。

楼上的楼上玻璃窗中间夹着半个人身,头朝下,面目全非,两只胳膊也被砸得稀烂。

根本不像被丧尸虐待过,更像被人杀死的。

毛骨悚然。

我感到害怕立马删掉照片,将手机调换位置,四下观察着。

楼下丧尸成群结队,但凡听到响动就一窝蜂跑过去,小区人工湖里养了大鹅和鸭子,有的丧尸就绕着湖转悠,不敢下水。

对面楼下三五个丧尸正对一人开膛破肚,没有人能救他。从三层到十七层,丧尸一阵更胜一阵。连宠物狗都能感受到它们的疯狂,焦急趴在紧闭的窗户上怒吼。

对面楼十一层的那家把窗户开了条缝,狗立马窜出去,扒在阳台上大叫,狗主人许是怕它引来丧尸,索性托住它直接扔下了十一楼。

血水晕开,狗没有动弹,丧尸一个接一个扑过去,不一会儿就看不到影子了。

狗主人像做了虚心事一样四处看了看,才关门拉上窗帘。

左边花坛那儿有一家三口,正要逃离小区,男的把女儿和妻子送上车,自己还没坐上去就被丧尸发现扯住衣服拖了出去。

完了……

我焦急得四肢乱挥,想替他们把大开的车门关上,男的送人头了,妻子关门开车跑路啊,还愣啥呢。

男的跟丧尸来回撕扯,几次都差一点被咬,不想侧面又涌来一群。男的不知对妻女说了什么,车门慢慢关上,徐徐向前。男的似乎气力耗尽准备放弃抵抗,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壮汉,替他撞开丧尸。

我再拉近一点距离,发现这壮汉脸上有黑线蔓延,他在帮那男的之前就被咬了。

男的说了两句话转身去赶车,那正在变异的壮汉还在用残存意志替人挡丧尸,直到车极速开出视线外,壮汉掀翻丧尸,一头扎进人工湖。

“哗啦——” 楼上楼下同时开窗户吓我一跳。

楼下宅男伸出半个脑袋往上看,不用说,他窗子上估计也有血迹,是出来看情况的。至于楼上,楼上住了一家人,男的凶残,时常家暴,邻里住户和物业不知道报了多少次警,都无济于事。

一个人出门在外没有武艺傍身是不敢出头伸张正义的,我也打过几个匿名电话,或者在天台上找到他们家的儿子陪他坐一坐。

去年秋天,他家儿子上了高中,住读不常在家,家暴就更加过分了。

好几次都以为女主人可能就那样死了,过十天半月还是能闻到他家的饭香。

“ooxx,快点把窗子擦干净了做饭,妈 xxxx,恶心死了,还愣着干什么,老子说半天了,你没听见是吧……”

“善善,给妈妈端盆水来。”

“自己没长手啊,你说老子娶你干什么,现在日子可不好过了,你 xxx 的安分点,不然跟外头丧尸过去。”

这畜生男迟早是个隐患。

嗡嗡——

杨开:本人新作《丧乱之度》可瞻仰了?

杨开:我准备给你加个角色,对了你叫什么

我点开杨开朋友圈,头像下显示的是 “编剧、作家”,最新一条动态是他的那篇小说链接。

我没去看也没回复,只是给不知所踪的谭妙璞和常悦发消息问情况,杨开还在叨叨。

“你知道这种情况下能活到最后的都是什么人吗?作家笔下的女主角,而女主角身边的朋友甲乙丙丁都是铺路的炮灰,我准备让你做我的女主角。”

我心想,你贩卖你的情绪,关我屁事。

这才回复道:承蒙大作家惦记,鄙人小喽啰一名,生死有命,不劳费心。

杨开:跟你说一件有趣的事,二十多个人在地下超市打牌,个个屁股下不藏牌藏刀,你说好不好笑。

我: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做个人吧你。

杨开:别惹我哦,我既然可以黑了酒店公众号,你家住址我要想爬也爬得出来。保不准到时候大家弹尽粮绝,迫不得已去你家避难……

老子怕你,就不姓陶,什么玩意儿。

我:好笑,非常好笑,对了你说你们在超市打牌?

杨开:对呀。不过很快就打不了牌了,二十余人,想想觉得还是有点多。

我:哪个超市?

杨开:[嗤笑] 想下黑手?你还愣了点。

我:不是,我想着我这儿活不下去了投奔你。

杨开:你叫什么?

我:我叫徐若谷。

杨开:是个好名字,有资格当我的女主角。

我:感激涕零。

杨开:不过我觉得陶岁这个名字更好,你说呢?

我:靠!

杨开:丧乱游戏正式开始。

手机频繁接收来自各个 app 的通知消息,“丧尸变异时间缩短,攻击力增加一倍”、“S 国沦陷,难民开始海上漂流之旅”、“政府做好一切准备,请大家不要放弃”。

我想了下,开始收拾背包,守着时间等八点到来。

七点半时,我将粮食打包好放门口,准备离开时送给隔壁周大爷。

七点四十五,最后再检查一次随身装备,然后上厕所。

七点五十二,给徐若谷发去通话,没有被接起。

七点五十七,我站在阳台向远处望,本该灯火通明的世界此刻失去了它缤纷的颜色,一间间小房子里都藏着小心翼翼,没有谁敢在此时发光。

我长吁一气转身回屋,手机在茶几上亮起。

是徐若谷。

“人还好吗?” 我连忙问。

徐若谷轻笑了下,“还好,没事。”

她把镜头调转方向,画面中出现一个男人,三十来岁,面相不善,眼神浑浊,我从没见过,等着徐若谷的解释。

“这是秦阿姨的侄子,她常提起的那个,你忘了?”

我心领神会,“哦,我记起来了,见过照片,真人比照片帅多了。”

男人听了夸赞,不自觉得意起来,神情有些飘飘然。

“秦阿姨还想撮合咱俩呢。” 我笑得娇羞,“你

男人笑嘻嘻点头,“好啊好啊。”

加上

手机放在支架上,我一边娇羞地跟他腻歪,一边让徐若谷别打扰我们,手上忙着捯饬电脑,登另一个社交软件,徐若谷拿到手机就避开男人跟我说来龙去脉。

男人叫秦同,跟女孩谈对象被嫌弃没房没车,秦阿姨想着徐若谷不经常去别墅就把钥匙给秦同,让他带女孩看看,充充阔。

他前两天才收到钥匙,怕被徐若谷发现什么都不敢动,结果听说到处都是丧尸,就想再住一段时间,谁知道徐若谷回来了。

“为什么不回消息?”

“他说怕我报警,手机被他抢去了。你发消息频繁,我跟他周旋了会儿,说再不回消息,你就要自己过来,或者给别墅保安打电话,他才同意。”

我盯着屏幕里秦同那张油腻脸,轻言细语:“你是什么星座呀?人家是处女座。”

对方一听处女两字就激动了,兴奋地说:“我有过两个女朋友,都是她们不珍惜我,你放心,咱俩在一起,我一定好好待你。”

我:“你还没跟人家表白呢,等见面了,你表白了,人家才答应你。”

打字:“敌不动,我不动,实在不行…… 就动脚吧。”

徐若谷:“了解。”

我嘤嘤嘤:“若若是我的亲人,你可帮我照顾好她呀,不然人家可不依。”

秦同:“淘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淘你爹!

我:“那人家就去做饭咯。”

秦同:“亲亲宝贝,去吧。”

亲你奶奶个熊!

徐若谷那儿没事,我觉得天都晴了。

根据我的计划表,今天可以做个香菇炖鸡。

吃完洗漱,我把门窗检查好,早早关了灯缩在卧室里。

今天是丧尸爆发的第二个黑夜,电路、网络、供水还正常,等这些都没了,唯一的活路就是靠存粮等待援救。

我在通讯录里找到 “妈妈”,想了想还是没有打电话。人家一家其乐融融吃着火锅唱着歌,再玩玩躲猫猫的游戏,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摇头低叹,给我爸拨过去电话,响了三声就挂断了。

挂了也好,不然总担心他们会惦记我睡不好。

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听到有人在疯狂锤阳台外玻璃窗。

我蹭地一下坐起,摸了把刀,带上台灯和手机,悄悄往外移。

“别他妈多管闲事啊。” 窗外声音不知在跟谁说话。

停了片刻,又开始锤窗。

我的阳台下面栏杆围着,腰以上是四开的左右活动窗。我住十一楼,从没想想过有人能从外面进屋。

窗外人我挺熟悉的,那楼上家暴那位。

他想进我屋,为食物还是为杀人?

“告诉你别多管闲事,你进屋去,就当今天没看见老子。”

然后另一人不知说了什么,家暴男气得猛锤玻璃,似乎放弃了。

声响消失后我回到卧房,刀柄都捏出了汗。

这才第二天就开始生存日淘汰赛了?

耳机里的纯音乐循环了一夜,早上看到微有裂缝的窗户,不禁对厂家好工艺心存感激。

感激之余,我还挺想哭的。

结果导致我心情放松窝在客厅地毯上睡了一早上,成功省下一顿早饭。

等刷完网络消息,不仅早饭省下了,午饭也省下了。

杨开这孙子在更新第四章的时候频繁着笔一个叫 “陶岁” 的女性角色,相貌清丽,刚柔并济,时时悲天悯人,事事大慈大悲,短短半小时,评论里就已经有上千人叫她赶紧去投胎了。

杨开问我做女主角的感受如何,我看着社交软件里满屏《丧乱之度》的链接,以及熟或不熟的乡亲们带着好奇和 “你他妈疯了吧” 的心情问我写文的托哪儿找来的,只能咬牙切齿跟杨开说感受到了来自文字的力量。

杨开表示很满意。

“告诉你一件好消息,超市里现在只剩十九人了。”

我:那真是件好消息。

杨开:你知道怎么做到的吗?

杨开:超市里有一个自以为是的领导者,他负责分发食物,但显失公平,我说了几句公道话他不服,就跟他的拥趸者离开了。

我:厉害厉害。

杨开:敷衍。

杨开:开玩笑呢,其实是他们打牌输了,所以被淘汰了,你觉得这个机制好不好?

那个,杨大夫,这种神经病能电疗吗?

我:好。

杨开:最好是。

5.5 更新————

抱着手机刷了两小时新闻,没得到丁点有用的消息,避难所、安全区一个接一个沦陷,不知道黎明之光什么时候会出现。

再次清点我的粮食,这两天心情太差吃得不多,消耗得比计划中慢。

唯一的担忧是楼上的家暴男。

我至今不知他的目的,而且他很有可能再次砸窗。

昨天帮我制止他的人,到底是谁呢?

我把烧开的热水倒盆里晾冷,收到公司同事桃子的来电。

“妙璞困在公司,跟冯经理还有二十来人困在一起,她手机丢了,聊天软件都用不了,也不记得我们号码,今天才借到电话报信。”

她还小,跟那群老滑头困在一起讨不到什么好,短时间可能还顾忌,久了在没有任何外来补给的情况下一定是最先被淘汰的那一个。

我忙道:“谁借她的手机?”

“不知道,话说的匆忙,情况好像很糟糕。”

“困在哪儿?”

“就是我们那一层。”

“桃子,妙璞再给你打电话你悄悄跟她说,我工位抽屉第三格有个没有设密码的手机。”

桃子听完语气也缓和下来,“好。你那儿现在怎么样?”

我想了下,说:“挺好,有吃有喝,能扛一阵子。”

桃子嗯了嗯,“我这儿也挺好,今天我妈做了排骨汤,可惜没法带给你吃。”

我连连可惜,“那等这事过了,去你家蹭饭好不好呀?”

“好啊好啊,刚才我跟爸妈翻我们之前的照片,我妈还说你有段时间没来了,挺想你的。”

“行,记得帮我跟叔叔阿姨问好。”

“嗯嗯。”

挂了电话,我找到空的易拉罐,洗干净后,剪两个洞,然后用长长的绳子串起,电话又来了。

陌生来电。

“喂……”

“我是商陆。”

这两天精力消耗过多,都快忘了我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抱歉……”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方便的话想跟你借点东西。”

他住我隔壁楼,比我高一层,递东西也是能实现的。

而且,他跟家暴男是平层,或许昨晚出手相助的人是他?毕竟这个小区我也没有别的熟人了。

“甭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兄弟你就说要啥。”

“卫生棉。”

我转回卧室,把箱子拖出来,问道:“要什么牌子的?”

见电话里沉默一瞬,我想他可能不知道,又添了一句,“问问你女朋友,她知道。”

商陆:“都可以,麻烦你了。”

既然这么说我也不操心人过不过敏的问题,直接拿塑料袋装了十来包,然后打开阳台窗户,就看到商陆站在那儿往我这儿看。

我抖了抖手上东西,示意怎么给他,他回身从墙角拿了撑衣杆,杆上绑着长绳,绳子另一端绑着东西方便甩出来时控制方向。

我掂量着袋子,觉得应该可以,就给他绑绳子上,他慢慢收回,稳稳当当拿到。接着指了指电话,我又拿起来贴近耳朵,他说:“多谢。”

“不用谢,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商陆淡淡一笑,“记得把窗户加固,小心些。”

还真是他。

好兄弟。

我热泪盈眶:“好的。”

说真的,我恨不能拿水泥钢筋把四面八方糊成个牢不可破的铁桶,可幻想终究是幻想,一没材料,二人废材,楼上家暴男要再来一次,窗子肯定经不起。

我想也没想赶紧把所有吃喝统统搬进卧室,连客厅的沙发和地毯都挪进去了。

阳台门锁紧,将易拉罐串起来的线系在门把手上,每个易拉罐里都放两颗玻璃珠,线的另一头系在卧室内部的门把手处。

玻璃珠是下跳棋用的,这回给我充当警铃可以说是它们一生最辉煌且有价值的时刻。

我尝试拨动绳子,玻璃珠撞击易拉罐发出巨大声响。

如果有异动,我也能立马惊醒。

做完这些,白开水冷了,装进空瓶子里放冰箱储存。

然后把米一锅一锅蒸熟,做成锅巴密封起来。

这是近三天我每天都要做的事。

屋外忽而狂风大作,客厅的灯也开始明明灭灭。

打开手机相机功能,观察屋外情况。

丧尸们都蜂拥着往这一栋来。

什么情况?

我把窗户打开,往下拉近,三楼有个人吊在墙外。

风带来人的呼号,那是力竭之后的绝望。

丧尸们在底下等着他掉下去,激动地挥舞着胳膊。

半天四楼开了窗,他们扔了条绳子,悬挂的人抓了好几次都没抓到。

风实在是太大了。

那人为了活命一次又一次努力着,终于挨到了救命绳,四楼出来两人往上拉,拉到三楼阳台位置时,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三楼那人叫声连连,不一会儿惨叫声戛然而止,接着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他掉下楼被丧尸们分食了。

为什么不天降巨雷把这群怪物都给劈死!

“咚咚咚!”

来自上方的敲击吓了我一跳。

“小姑娘,你还活着啊,那就好办了。家里有肉没有,借叔叔一点。”

是家暴男,死刑犯一般的脸挂在外面,狰狞中带着笑,极倒胃口。

我收回脖子,把窗户锁上,只听气急败坏的恨骂,“个贱 xxxx,非要老子去抢是吧,之前打报警电话的有你吧,你给老子等着,老子 xxxx”

他手上的杆子可以敲到我窗户,下一次可能就直接破窗而入了。

我连忙去网上找用刀防身的视频,尽量让肌肉熟悉那些东西,也得让自己熟悉挥刀的感觉。

这一天我练了四个小时,总觉得不够,又看视频学了几招防卫动作。

平时不锻炼,临到头才抱佛脚,身体吃不消。

直到洗头洗澡洗衣服完毕,才觉得饿到爬不起来。

这么些天第一次有饿的感觉,挺好。

再根据食谱计划饱腹一餐,检查门窗和警报易拉罐回到卧室。

九点的闹钟响了,徐若谷视频电话没打来,我只有打过去。

画面中,她衣着清凉,好像还化了妆。

有问题。

“方便说话吗?”

徐若谷眨眨眼,“方便。”

我立马跳起来嚷嚷,“方便个屁!干嘛呢你?穿成这样勾引我未来对象啊。”

接着画面就转到秦同那张劳改犯一般的脸上。

我立马柔声细语,“人家一天没注意,头上就多了顶绿帽子,人家不要嘛。”

秦同畜言畜语,“宝贝,是…… 是她勾引我的……”

“徐若谷!” 我提气怒吼,“你怎么能这样!”

徐若谷对我抛了个媚眼,姿态娴雅,“我怎么样?”

“你自己有病没病不知道啊?你谈的男朋友有几个排你不知道啊?我好不容易喜欢一人,你还搅和,嘤嘤嘤……”

徐若谷:“我什么病你倒是说说。”

“秦同哥哥,徐若谷有传染病、狂犬病,还有疯牛病,你离她远点,我怕…… 那病碰了就死,我担心你。”

画面里秦同踉跄着退了两步,我继续洒泪,“秦同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嘤嘤嘤,人家好喜欢你,人家不能没有你……”

“宝贝,我…… 我没有。” 他边说边走出画面,声音颤抖,“你放心,我等你,等你来见我……”

直到砰的一声门关上了,我对徐若谷严词正色:“他可能明天就知道我在骗他了。”

他一定会跟秦阿姨问情况的。

徐若谷换了个妖娆的姿势,“是啊,不过岁岁,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四月四号。”

四月四号,清明节。

徐若谷微微一笑,“这人的眼神我不喜欢。”

那我只能祝秦同好运了。

“附近情况怎么样?”

“目前看来还乐观。” 徐若谷反问:“你呢?”

“楼上的家暴男今天对我放了狠话,我惹怒了他。”

徐若谷猛然坐起,瞳孔微缩,“你打不过他。”

“是啊,不过我是不会屈服的。” 我笑一笑,做出大干一场的架势。

徐若谷眉头拧起,“你打算怎么办?”

“已经开始练身了,有胜算。”

“我给李靡——”

“放心吧。” 我慢悠悠打断,“人李靡活得也不容易,凭什么听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合适。”

“……”

“我想到好办法了,过两天解决了告诉你。而且我有隔壁周大爷,他会帮我。”

徐若谷沉思几秒说:“我在托人打听避难所,明天有结果了告诉你。”

狂风暴雨造作了一夜,各种声音夹杂一处不敢闭眼。疲惫之余,被骤然熄灭的床头灯惊醒,时止凌晨六点,手机信号只剩两格。

我跑出房间打开水龙头,已经流不出一滴水。

最坏的情况还是来了。

窗纱经雨冲刷了一夜几乎看不到血迹,我往外看,横七竖八的尸体、不知名处浓浓的黑烟、时而爆炸的响动,还有如我一般不得入眠的幸存者。

尸体腐烂滋生疫病,停水停电,没有可再生资源,生活垃圾遍地,长此以往城市就是一个大型毒气池。

想念风清日暖穿着拖鞋在小区散步的日子,什么东西都是等到失去了才觉珍贵。

锻炼两小时,我草草洗把脸,吃了面包和水果,找出手表跟手机对了下时间,确定分秒无误后,把手机开成省电模式,随身携带着手表。

外面天色太暗,不看时间的话,恍惚以为又到了夜半三更。

我在地毯上眯一会儿,朦朦胧胧好像听到隔壁有动静,瞬间从地上弹起。

打斗声很大,周大爷有危险。

我用棍子敲击着房门,想借此吸引一些注意力,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周大爷是老,我是弱,现在出去能不能帮到他?他屋子里是人还是丧尸?屋子外有多少丧尸?我一概不知。

我趴到厨房窗户去看情况,光线很暗,什么都看不清,索性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半响周大爷回应说:“小陶,别过来!”

然后一阵噼里啪啦撞击,痛苦的低吟,踢倒瓶瓶罐罐的响动,许久,周大爷开了窗户把尸体扔出去后,说:“小陶,没事了。”

顶着漂泊大雨我问他什么情况,他说他饿了,想出去找吃的碰到怪物了。

“我跟您发的短信您看见没?现在不同以往门不能开了,您等我一下。”

说着我把存起来的锅巴和泡面饼干之类的给他装了一点,用撑衣杆从厨房窗户给他滑过去。

“周大爷,你待会把窗子跟门都关好,我们可能要在家待很长一段时间了。”

“小陶啊,我…… 谢谢……”

“您有事给我打电话,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若若还不得跟我拼命啊。”

其实说严重了,徐若谷除了我的死活她谁也不会管,但是如果身边连周大爷这种伙伴都没有了,那往后日子得多绝望啊。

我分他食物也不是显得自己多善良,就是想着能一起苟一天也挺好的,万一运气好就等到救援了呢。

而且更主要的,照目前死亡和蔓延时间,迟早要逃离昙市,逃离昙市单凭自己是没法做到的。雨季来临,尸体腐烂,瘟疫横行,臭气熏天,受影响的只有我们这些幸存者。

我把窗户关上,倒了点热水擦擦身体,然后换套新衣服,脏的衣服叠好放袋子里。

习惯性翻看手机消息,各种群越来越安静,app 推送消息还停留在昨天,今天已经没有更新了,网络加载需要很长时间,我焦急地等着官方通告文件,想从字缝里找到避难所和安全区,或者疫苗之类的东西,翻看半天,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视频画面都是暴虐的丧尸,我们拿它毫无办法。

不自觉叹气,朦胧视野里划过一个红色影子,接着是楼上大力关窗的声音。

刚刚掉下去的应该是尸体,如果是人的话一定有呼救的。

我深吸口气慢慢退到客厅,却被暴力砸门的响动惊住了。

抵门的冰箱都在颤动。

从架子上摸了把刀紧紧握住,只听外面有人在喊:“救命啊,开门啊!”

没有得到回应,他就换门一路砸过去。

等这阵结束,我松懈下来,瘫坐地上抱着腿平息心绪。

“翁嗡嗡——”

“陶岁,你家地址被公布出去了。”

我愣愣问道:“什么?”

商陆说:“小区业主群里,你看到消息没有。”

我租房子找的中介,大小事都是他通知我,没有加过什么业主群。

商陆说:“有人看你囤积大量食物在家,似乎对丧尸一事早有预料,再加上——网上连载的《丧乱之度》中‘陶岁’一角,他们认为你是知情人士。”

哪个孙子丧尽天良了!

我:“谁第一个说的?”

商陆默了默道:“背景信息空白,他没留任何线索,你想一想这个小区跟谁有仇。”

我笑了,“除了楼上的家暴男还有谁?”

“你需要转移,大多数住户还能撑几天,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去踩点。” 商陆顿了顿接着道:“你的窗户没有加固,想必家里没有工具材料,门也不够安全。”

至于么至于么!不就仗义执言打抱不平了几回,至于下黑手置我于死地么,心眼怎么这么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真到了绝境,我也不一定会心慈手软。

我说:“这个时候也没别的地方去,而且我也出不去,外头都是丧尸,怎么着都是个死,不如再看看。”

直到夜半时分,对面楼突然爆炸,燃起熊熊大火,三楼到六楼炸开巨大的口子,高楼摇摇欲坠,求救声此起彼伏,吸引了游荡的丧尸。

它们前赴后继扎进火里,因为数量巨大,撼动着整栋楼都有些支撑不住。

旁边的单元楼被殃及,墙体慢慢裂开大有倾颓的趋势。

我看了看空荡荡的窗边,四月的风吹得我神魂清明,体会到了喝凉水都塞牙的真意。

四月五日的早上我得到两个消息,好消息是昨晚爆炸加大火消灭了不少丧尸群,坏消息是我的玻璃窗被震没了,更方便 “偷渡” 的人潜伏进来。

我一时之间觉得心里有些悲凉,悲凉之余也想来个爆炸式自杀带走一波给自己留个清名什么的,可想到我连煤气罐都没有,更绝望了。

徐若谷已经解决了秦同,据徐若谷描述,跟徒手捏泥人相比也不费什么事。

“就是把他丢出去后洗了五遍手,浪费了一天的用水量。” 徐若谷闻闻自己的爪子,“现在香了。”

“别臭美了,现在没电,网也断了,信号一格,打个电话你还不抓紧时间说话。”

徐若谷:“哦,那没事了,就是跟你说一声,不用担心我。”

“我担心个球啊,我现在担心的是自己,你听过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吗?知道凿壁偷光的故事吗?体会过亡羊补牢的心境吗?吸过黑烟、尸体、垃圾、脑浆搅和一起的毒气吗?”

徐若谷:“我让李靡——”

“你放过李靡吧,咱们可能这回真的要各安天命了。”

电话沉默着,我叹了口气,“如果有一天我不幸死去,记得把手办给我烧过去。”

“你等着,我——”

“别磨磨唧唧了,还没到最后一步,哪用得着你来救我,你赶紧帮我打听一下哪儿有避难所,我们这儿老的老,弱的弱,没几天折腾了。”

挂了电话,我慢悠悠挥舞着水果刀,慢悠悠锻炼身体。或许人到了不得不面对困境时刻才格外平和,毕竟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什么程度?

但事态有时候并不按照预料的方向发展,比如我以为在舅舅家安安稳稳苟到世界和平的于文骞哭哭啼啼告诉我,他很久都没有妈妈消息了。

怎么劝说小孩想通这个变故呢,我也不知道。

我十岁的时候就很坦然地接受了父母感情破裂面临离婚的事实,而且他们双方都不需要我,迫于舆论压力,他们在户口本上跟我的名字待到成年,十八岁生日当天我家户口本上就只剩我一页。所以我对 “爸爸”“妈妈” 这样的词汇挺陌生的,毕竟怎么喊出这种词在我脑海里几乎被时间抹去了印记,更主要的是我并不觉得伤心。

“现在外面不安全,你得听话。”

其实听话这种水词都是骗小孩的,听话的小孩都会被人遗忘。

于文骞压低声音说:“昨天听舅妈跟舅舅说,家里粮食不多了。”

“听着,无论如何都要待在那个屋子里,无论你听到什么也要当没听到过。而且功课也不能落下。”

于文骞嗫嚅半响说了句,“我知道了。”

他知道个屁,这根本不是小孩子应该面对的世界,这都是大人们的错。

电话挂断,我尝试着启动网络给杨开发消息,许久出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索性作罢。

在五香酒店的常悦还没有消息,谭妙璞也不知道拿到手机没,一切消息似乎已然停止更新,我们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操心着宇宙的未来。

“哐当!”

有东西掉下来。

一直都有各种人或者丧尸坠楼,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拉开客厅窗帘,我准备去看看情况,一只手攀附着窗沿,随后空荡荡的窗框里出现一张挂血的脸。

脚不争气地软了。

他也看到我了,他跳下来惊喜地拍着客厅的玻璃,脖子里的血注喷洒在上面,眼神越来越红,最后彻底变成灰白。

你妈的,是谁发明了 “否极泰来” 这个词,能不能给老子解释一下这个 “否” 要否到哪种程度才能等来“泰”。

累了,毁灭吧。

5.8 更新————

客厅门把手上连接的易拉罐警报装置一直在响,那丧尸时不时嘶吼,或者锤门,要是没有厚厚的窗帘遮挡,保不准它兴奋起来能把客厅玻璃给锤烂。

身体已经疲倦到极致,脑子异常清醒,伸手不见五指的卧室,手机发出微弱的光。

“岁岁姐,我…… 是妙璞。”

声音压得很低,像蹲在什么角落。她呼吸不稳,中间还吞咽了次口水。

我轻声问:“你还好吗?”

“还…… 还好,谢谢你的手机。”

“有什么打算?”

那边停顿了会儿,然后压抑着哽咽道:“岁岁姐,他…… 他们杀了冯经理……”

她简短地说了下来龙去脉,电话里信号弱,听得不完整,大致理清了她那边的情况。

四月一号谭妙璞从家出发的时候并没有把网络传闻回事,小区一派祥和她也没多想就去上班了。她出发时间比较早,走到平江大道看到零零散散的怪异路人时觉察出不对也没有返回。到公司楼下,她看到有人打架还报了警,但是电话没有接通,她上前查看,发现施暴的那人把受害者咬死了,她吓得尖叫,急忙躲到公司。

公司里有人通宵,也是刚醒,她实在害怕就把事情说了,他们说她没睡醒,让她趁大家都没来补个觉。

然后冯经理和几个上级领导一起进了公司,其中一个领导捂着胳膊,说地下室停车的时候有人扑上来抢他东西,他已经打电话给保安报警了。

因为最近确实有家娱乐公司在推广沉浸式丧尸体验活动,生活在和平的国度,丧尸这种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生物完全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并习以为常地为诡异行径找合理的解释。比如抢劫,比如某暴力分子。

结果半小时不到,离公司最近的五香酒店发生暴乱,常悦给她打电话让她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话还没说完,那个领导就变成丧尸开始到处咬人。

她跟十几个同事躲在茶水间,楼上楼下都是尖叫和打斗,他们不敢出去,有几个人躲丧尸躲到他们这一层,一开始拒绝让旁人加入,但是那群人中有个上层领导,冯经理就同意他们进来。

小小的茶水间挤了二十多人,他们分批出去一边吸引丧尸一边找食物,到现在只剩十一人了。

冯经理和赵总级别最大,时常站着指点江山惹了众怒,赵总不得不推冯经理出去 “下乡” 觅食,冯经理平时谄媚,到了性命攸关的事儿上不肯妥协,跟平时积怨已深的技术部经理刘括起了纷争,刘括事事冲在前面,冯经理却畏首畏尾,从语言冲突到肢体冲突,最后翻起了旧账,冯经理口不择言,讽刺说技术平时吹嘘多么多么流弊其实只会敲键盘写代码,怎么不写个代码把外头那些怪物给写死,技术部还有五六人,当场怒极跟冯经理厮打起来,期间冯经理喊谭妙璞帮忙,谭妙璞拦在中间劝了几回,双方都不买账,冯经理话越说越难听谭妙璞也被殃及,双方情绪彻底爆发,谭妙璞在缠斗中被挤了出去,期间赵总一言不发,等看事态越来越极端,他再开口却没人听他的,直到有人喊住手,探了探冯经理的鼻息,顿时吓傻了。

谁都有罪,谁也不肯承认,自那件事后,茶水间便一发不可收拾。

谭妙璞跟人组队出去找食物时拿到手机却没敢用,大楼到现在也是断水断电状态。

他们把这一层的丧尸都杀死了,尸体存放在资料室,各个工位的零食和水早就被扫荡净,只是出不去。

园区丧尸太多,而且安全区地址还没公布。

“每天晚上八点我们聚在一起听收音机等救援,但食物实在没有了…… 今天开会时他们…… 他们说让我走,没有多余食物分出来。但赵…… 赵总说他…… 他喜欢我,只要我答应…… 就可以留下来……”

我从床上坐起,“刘括怎么说?”

“他…… 没说话。” 谭妙璞顿了顿继续道:“岁岁姐,我想回家。”

“你给桃子打电话时借的谁的手机?”

“灵灵姐。”

代灵灵脾气出了名的爆,但人是好人,只是有同事看不惯她的作风,造了不少谣言,我跟她不熟,很佩服她的工作能力。

“不妨信一信代灵灵,这种情况下她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我建议道。

而且刘括暗恋代灵灵,抱上代灵灵大腿有好处。

“岁岁姐,你能不能给赵总打个电话,听说他挺…… 关照你的,能不能放…… 放我一马。”

三年前我进公司时姓赵的还没来,一年后他空降过来做了好几个大项目,但也干了不少恶心人的事儿,当然都是背地里。后来年会上趁酒醉想占我便宜被我避过,再就是明目张胆要潜我,我有次倒车,他站那儿发骚,我没踩稳油门不小心把他撞进医院了,从那之后他客气了不少,说是关照有点过了。

这种事传来传去也不知道传了多少个版本,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到谭妙璞这儿想必也挺精彩的。

我对着电话说:“赵总在世界和平的时候是赵总,现在——” 我哧地一笑,“就是苟延残喘赵铁柱。妙璞啊,灵灵姐是不是从头至尾都没有发过话。”

“嗯。”

“狠人都是默不作声的,你找代灵灵商量商量出路。”

谭妙璞就是那种被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长相漂亮、工作认真、与人为善,就是有点呆。

“…… 岁岁姐…… 刘括…… 赵…… 酒店…… 真的吗?”

什么真的?

“喂,喂,妙璞?”

“我要…… 杀死,岁…… 不能再说了,被发现就……”

“喂,喂?”

我呆呆地看着屏保,半靠着床头柜。

她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窗外雨砸得越来越急,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张着倾盆大口想要把城市吞没,可惜獠牙不够坚硬,只能对着它的猎物狂啸,以起到威慑的作用。但它不知道它所做的一切在城市这个进行了千年进化的巨兽看来只不过是稚子般的虚张声势,孱弱得有些可怜。

“叮铃哐啷——”

易拉罐里玻璃珠撞出的声音七零八落,我掏出刀,贴着卧室门站着,等了会儿听到刺耳的哀嚎。

声音来自阳台。

轻手轻脚打开门,响动更加清晰,清晰到我立马就能确认发出声音的那位仁兄来自楼下宅男,而他此时此刻却在我的阳台跟丧尸搏斗。

我猫在客厅玻璃后拉开细小缝隙借着闪电观察外面情况,哀嚎的宅男背着大包恶狠狠掐着丧尸的脖子,夹在背包一侧的手电筒随着他的动作四下晃动。丧尸被他固定住,仍兴奋地挣扎着,机械地抖着牙齿想要撕咬些什么。

终于宅男招架不住,丧尸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只能捡起地上绿植瓷盆朝丧尸头上劈,丧尸一个踉跄摔在角落杂物堆,宅男趁机翻上阳台,就着他来时搭好的绳子准备滑下去。他的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另一只脚却没那么幸运。丧尸冲出去抓住他的猎物,宅男蹬了两脚没踹开,反被扯了回来。

不知是不是被他发现了,他一边挡着丧尸一边朝我所在的方向喊着 “救命啊,救救我”。

可能他没有听过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吕洞宾与狗的故事,但凡他多看几本童话书都不至于发出如此不知羞耻的呼唤。

之后的情况就非常明朗了,一个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和两个丑绝人寰的妖魔鬼怪,同在一个屋檐下。

我看谁还敢惦记我。

以及我屋里的粮食。

趴在厨房窗户给周大爷送锅巴,周大爷接走又给我递来一袋东西,是五根香蕉、四个白梨和一盒巧克力。

我记得前两天跟周大爷唠嗑时提起了说要是有水果就好了,我再切点苹果、橙子做个水果沙拉解解馋。

这兜东西着实让我感动。

照这样发展下去,末日危机主题要变成乡村爱情故事了。

好在丧尸们在阳台互殴打断了这不着边际的幻想,我看周大爷闪身、拿菜刀、侧靠墙壁,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禁暗想跑路时候我这条命兴许有着落了。

“周大爷,没事,它们在我阳台上。” 我边说边打开巧克力盒子尝了一个。

周大爷嘴巴张得老大,继而神情凝重道:“小陶,太危险了,要不你来我家。”

“通往阳台的门堵住了,客厅玻璃很厚,它们进不来。”

“不行,你收拾收拾从前面走,我接你。”

“周大爷,我没跟你客气,它们笨得很,只晓得用手锤,而且现在走前面也挺危险的,我趴地上听过,有好多脚步声,怕还没到你家就被它们给吃了。”

周大爷就没再劝,我做好了水果沙拉给他装了一碗送过去,周大爷说生冷食物消化不动,我就自己留着吃了。

吃完我趴窗边跟周大爷说我想吃火锅,周大爷没做声。

我笑了笑问他是不是隔壁邻居是瓶州人不吃辣啊,周大爷盯了眼我,蠕动着嘴唇还是没开口。

“我有火锅食材,可惜没火,不过我还有自热火锅,快到午饭时间了,咱们来一桶?”

说完我跑回房间给他拿了一桶,周大爷愣了许久才接走。

“咱们有吃的就别出去冒险了,而且我就是随口一说,您可千万别当真。” 我指了指他手上的东西,叮嘱他怎么用,最后加了一句,“清汤的,能吃。”

“加冷水吗?怎么不用热水?” 周大爷呆呆地看着我,我好心解释,“咱们停水停电,天然气和热水壶都用不了,加冷水也可以。”

“哦,那煤气灶能烧热水,你咋不用煤气灶?” 周大爷劝道:“冷水小姑娘喝了不好。”

听到 “煤气灶” 三个字,我惊喜地喊出来:“您刚才说,煤气灶?您有?”

周大爷顿觉奇怪,还是回答:“有。”

此时此刻,这世上一切高科技工具都是废物摆设,再没有什么比煤气灶更让人心动更让人温暖的了。

我爱热水。

以及火锅。

就凭这煤气灶,我觉得我还能再活两个月。

经过客厅时,腰板儿都倍直,甚至还能对阳台上的那俩哥们翻个白眼。

当人落难的时候才能切实感受到真善美。

隔壁楼十二层的亲兄弟火急火燎敲来电话问我安在哉?我道你来晚了。

商陆沉默了很久,继而问道:“你…… 受伤了?”

“那倒没有。” 闲来无事记录着我的一些想法,然后把错误的用红笔划掉,“我的心已经给周大爷了,如果我的人生还有可能,那只能是——您好,您呼叫的用户正忙,请您稍后再拨。”

幸好他挂了我电话,不然我脑子里这条绝佳想法就要被他唠没了。

昨天徐若谷给我指了一个去处,在五百公里外的镜市,地域安全,有人保护,消息来源可靠。

我大约设想了一下,从市中心开车过去需要七个小时,这是平时路况,按照目前情况,至少得翻三倍,也就是一整天时间。只要上了高速就没问题,难的是怎么把车开上高速。

就市里交通瘫痪成这样,开出五公里算是牛破天了。

所以,我需要一辆摩托车。

我之前在电脑上截了很多城市细图,刚翻出来仔细看,发现离紫都佳园两公里外有个车行,而且车行附近就有加油站。

可惜车行跟最近的高速路口是反方向,也就是抢了车行和汽油,需要回骑两公里,然后过关斩将去高速口偷车。

偷车是个技术活,这个太难,到时候找块板砖拍玻璃爬进去。

当然,在进行这一切之前需要把自己保护好,全身装备必须要有。

头盔、护颈套、真皮材质衣服、护臂甲以及轻便耐造型跑鞋。

遗憾地说,我一样都没有。

所以得想办法做出来才能继续下面的跑路计划。

除了去镜市这条路,我还想到了另外一条。

自从生养我的那两人壶归壶盖归盖后,爷爷就把我接到河县去了,那是一个偏僻的村落,说实话我不多的美好记忆都在那儿。爷爷去后,小院子就归我了,除了清明节,我偶尔放假也会回去看看。

要是没出意外的话,我这会儿应该就在那儿了。

唯一的问题是,食物。

或者去山里找吃的,或者去邻居家借。

不管怎样,在那儿饿不死。

就算光喝白粥也能撑个一年半载,那时我们的国家也该平静下来了。

不过暂时还权衡不了,无论走哪条路,开始的这段是最难的。

好在周大爷有煤气灶,热乎饭还能吃一段时间。

而且我阳台外有俩保镖。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呀?” 商芜扒着窗户往外看,平时这个时候都有鸟儿来找东西吃,她都好长时间没看到鸟了。

“哥哥,我还是想看哆啦 A 梦。”

商陆收拾着背包,准备出去一趟,商芜夜里总哭着惊醒,面色不大对,声音沙哑,有发烧的迹象。虽然吃了药,但效果还不明显,跟商芜心情有关。

他打算出去找点退烧药、甜品,运气好的话还能多带些食物和充电宝回来。

商陆抬头看了商芜一眼,慢慢说道:“看的话就回房间。”

“哥哥,那边那个叔叔一直在看姐姐的阳台,他把手机绑在绳子上顺下去,应该是拍摄东西着,但好像被什么扯下去了。那个叔叔好凶,而且我好长时间没看到他家里的阿姨和小哥哥了。”

“哥哥,阿姨和小哥哥是回家了吗?”

商陆试着展开手臂,前后活动了下还算灵活。然后转移着妹妹的问话,“你不是要看电视吗?”

商芜立马拉上帘子回房间拿出平板,“哥哥,我们今天能跟容容姐打电话吗?我很想她。”

“能。”

“那这回我要说五分钟,好不好啊?”

商陆看着商芜不说话,商芜委屈地噘着嘴,“你说能打电话的……”

“行,你打,不过要等我回来才行。” 商陆反复检查着门窗,然后把商芜赶到卧室,在反锁门前,又补充了一句:“困了就睡觉,我很快回来,如果天黑了,你把台灯开着。”

“好。” 商芜爬上床,戴上耳机缩进被子里,“哥哥再见。”

商陆把门锁好,然后在门前堆上各种杂物,彻底堵牢才放心。

最好能在天黑前回来,他这样想着。

不是最好能。

是一定要。

他背上背包,像个成年哆啦 A 梦,在口袋掏不出东西的时候出发为家中天真小孩寻找一束光亮。

可以照亮整片夜空的璀璨星光。

PS:读者朋友们,此前我说了不写长篇了,结果更新的时候发现已经五万字了。照目前情况来看,本篇可能又会很长,我在这里预警一下,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晚安~

5.12 更新————

即使是在丧尸包围、臭味漂浮、性命堪忧的环境里,我依然能不紧不慢地完成日常锻炼,并且敷个面膜。

所以对准人工湖的摄像头里出现我异父异母亲兄弟的时候,我真想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缺啥,以及为啥不跟兄弟开口。

“也许你们没那么亲,血缘关系不到位,你可以等他回来跟他来个歃血为盟。”

周大爷说这话的时候还在剔牙,我们刚吃完一顿排骨饭。我隔墙指导,他做的,齁咸,我说咸的时候他还挺不乐意。

亲兄弟跑起来都拉出残影了,我啧啧称赞,又吃了根香蕉,“那倒不必,咱可以桃园三结义啊。”

周大爷将我看了又看,呸了一口,不知道是唾弃我还是在吐肉渣,“小陶啊,最近太忙了,以至于没有制止你的爱好往相声方面发展是我的不是,从今天起你跟我悟道吧。”

“您说的太忙了是指一觉睡到下午两点,然后看看窗外风景,打坐两小时开始进食晚饭?” 亲兄弟从镜头消失后,我收起手机,把香蕉皮扔垃圾桶又趴回窗子,“周大爷,别逗了,不过您最近有没有觉得什么在变化。”

周大爷伸了伸懒腰,认认真真回我:“好像是有。”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更差了。”

除此之外,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具体又说不上来。

“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都这么些天了,还没有人救我们。”

难道我们的武装力量已经被打倒了?

说实话我还是很寄希望于被救,这比自己冒险去安全区的赢面要大得多。

我太清楚自己的实力了。

这也是我虽然想好了后路但还是不打算着手准备的原因。

我觉得他们一定会来,在我存粮消耗完之前。

“丧尸爆发是全球性的,而每个城市的力量却是有限的,有更多的地方比昙市、比紫都佳园重要得多。” 周大爷此时沉着得像个拥有大智慧的老叟,“我们会得救的。”

“小陶,你存的东西还能吃多久?”

我毫不犹豫回答:“两个月。”

“这个时候就不用瞒我了,小徐上次来,走的时候你把买的东西都塞她后备箱了,你家现在估计也就还剩点大米了。”

确实是不多,之前列的单子活两个月也是紧巴巴的,消耗这么些天,食物还在其次,水却是撑不了太久,但省一省还是能过的,情况没那么糟糕。

“真的,不信您从窗户翻过来看看?”

周大爷虚眯着眼紧盯对面楼房,许久都没有说话。

一阵风过,城市腐烂的臭味差点没把我送走,周大爷气定神闲地抽了一口烟,灰按在窗台,吞云吐雾:“大爷带你出去搞点装备怎么样?”

我觉得大爷的建议糟糕透了,他还不如跟我说没活路了咱们一起去跳楼吧,或者是他一夜之间得仙人点拨得道了准备带我一起飞升。

我的主张是能苟则苟,菜鸡要有菜鸡的自觉。

某刺激游戏里,我苟的时间越长活得越久,但凡我兴冲冲扛枪出去抢人头,一定是被送的那一个。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以,苟,才是乱世中的一字箴言,苟就要苟得坦坦荡荡理直气壮不卑不亢。

但最后我还是被周大爷说服了。

“想必你也计划过逃离这座城市,大爷作为你的友好邻居对你的社会关系还是比较了解的,遗憾的是对于逃离并活下去这件事你能依靠的伙伴只有大爷我。你听过两个人在森林被老虎追的故事吗?只要你能跑赢同伴,那就是胜利。”

听到这句话,顿时觉得我这两天的投喂白给了。

“我跟你开玩笑的,咱们目前面临的情况跟虎口逃生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虎口逃生就那么一个虎,现在但凡出去面对的就是成百上千的夺命鬼,以及随时反叛的白眼狼队友。

“我觉得丧尸进化得更厉害了。” 周大爷善意提醒我,“你阳台上的两个丧尸好像只剩一个了。”

怪不得总觉得丧尸重重叠叠的低吼似乎弱了许多。

也就一顿饭的时间啊,丧尸也内卷啊。

“听你最近花了不少时间锻炼,期末考试前不都有模拟考么,咱们出去练练手。”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已经开始动摇了。

“现在网络瘫痪,特殊时刻信息差是很要命的。11 号楼不临街,假如有救援队经过我们也不知道,了解小区之外的丧尸变化非常有必要,这对之后逃离有很大帮助。”

确实是这样,我马上就要点头了。

“我们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极致的幸运,我想,也许这个世界需要我们做些什么。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我们应该勇敢迈出第一步。而逃离计划里也需要这第一步做铺垫,对不对?”

我已经完全被说服了,“稍等我收拾片刻,半小时后出发。”

左手老虎钳,右手水果刀,头上绒帽,脸上两层口罩,脖子缠了羽绒服上的大毛领,胸前后垫着两本书,用胶带固定,绑的时候用力过猛现在感觉供血有点不足,秋裤套牛仔裤,膝盖以下被矿泉水壳紧紧包裹,垫了布所以没那么膈人,就这样还能强行套上马丁靴我也是很佩服自己。

哦对了,胳膊套了两条长袜,缠好几层胶带,我怕丧尸咬我。

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这幅模样,我觉得世界有我这样的热血青年它可真是幸福。

三秒钟后我敲了敲窗子,告诉周大爷可以出发了。

周大爷说:“那好的,我们第一站先去 7 栋 5 楼找小花,然后……”

这算是诈骗吧?

是吧?

在我的认知里,世界上有两种人是不用经过审判就可以直接拖去祭天的,一种是作恶多端,这种人没有良心,地球引力对他们没用,大可以一死了之去他们该去的地方。一种是毫不防备的背叛,人或多或少都有亲密无间的朋友、亲人、伴侣,这种带给自己温暖的人都能下软刀子与禽兽何异。

现在周大爷创造了第三种,自以为是的伟大,男女主相见相知相爱,需要无数的炮灰去铺垫,种种炮灰到死连个名字都没有,史册上代替他们出现的只有 “若干” 这两个字,他们何其无辜。

我又何尝不是。

要不是浑身上下装备起来颇费些事,否则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踏出门半步的。

挪开门口堆积的杂物,取下阻门器,先打开一条小缝观察情况。

昏沉的光落在走廊配上某户时不时被风吹起的响动阴森气十足,尸体横七竖八,有两具半个人身还在门里,腰腹以下呈泥状。白花花的墙壁上落了好些血红手印,看起来无助又惊恐。左边二十米开外有个丧尸在它一亩三分地徘徊,不知道这一层有多少人存活下来,但看丧尸这样子,它一定对新鲜猎物有很大需求。

周大爷在门前冒出个头,接着缓缓走出,给我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我看着他手上的那根棍子,腿没那么软了。

他棍子两头都嵌了刀在里面,他的刀跟我的水果刀不一样,更长更厚,有点像影视剧里的大砍刀,一看就很有力量,很有安全感。

踩着周大爷的脚步走,每落一步都极为小心。借着暗下去的光线把自己藏在阴影里,贴紧墙壁,转入右侧走廊,再行二十米才到楼道。

猫着腰将将走两步,周大爷就刹了车。不用说,这是遇到丧尸了,我刀横握在手严阵以待,四月还透着凉风的天愣是出了一头汗。

周大爷换到对面,拾起一个玻璃罐,将自己压缩成一团慢慢前移。

我也跟着缓行,一路没有遮挡物,只能谨慎又谨慎。快到楼梯口时,周大爷半站起,用力把玻璃罐扔到丧尸所在处,迅速蹲下,一阵哐啷作响,两个丧尸踉踉跄跄扑过去,我们趁机转入楼道。

本以为这是个时机,谁知道刚进楼道就看见俩丧尸在台阶处啃食腐肉,台阶上还有一个正在下楼的。

刚开局就困难模式,多少有点造化弄人的意思。

“跑!”

周大爷说完三步并两步,噌噌跃下一层,我也不慢,身体反应比接收声音信息快得多,纯粹是本能求生。丧尸嗷嗷大叫,紧追下来,与我始终隔着十个台阶的距离。动静有些大,还惊动了十层的丧尸,丧尸涌过来被紧闭的消防通道门挡在里面。

到八层时与身后丧尸拉开一层楼的距离,周大爷开道一刀捅死迎面而来的丧尸,继续往下奔。我一步不落跟着。

最后我们在六楼止步。

六楼的楼道口堆满了各式杂物,丧尸行动力不够爬不过去,可我们要经过此处才能下楼。

每栋楼有两个消防通道,处在对角线上,身后丧尸紧追不放,我们不可能返回七楼再走另一个通道下去。

“爬上去,快!”

周大爷站到我背后应付身后的隐患。

我把老虎钳塞裤腰里,水果刀还是拿着,迅速爬上杂物堆。

临时遮挡物不牢固,我踩了一脚就陷下去了,前面的桌子椅子胡乱卡在一处,动一动就吱吱呀呀响。

顾不得这些,我拔脚继续往前,颤颤巍巍爬过去,突然 “嗖” 的一下,周大爷的大刀顺着我发顶掠过去,正好卡在一个沙发跟门之间的缝隙里。

那里刚有一个丧尸挣扎着爬起。想必是居民扔杂物时处理过的,但没死透,索性压下面着。大爷大刀飞过去,直戳它半伸出来的胳膊。

那丧尸挣扎了下,不够稳的沙发猛一沉下去,就彻底没声音了。

此时周大爷也爬上来了,后面跟着的丧尸这会儿有七个,前赴后继而来,走过的 “路” 慢慢坍下去,周大爷隔着六楼的门缝看了一眼,立马做了个退后的反应,然后拔了刀继续在杂物堆里艰难行走。

我没敢去看让周大爷都有点慌的场景到底什么样,我一心只想下楼,站在有光亮的地方,哪怕有丧尸包围呢。

大气不敢喘终于下了 “山”,周大爷贴着五楼通道门,屏气听了听,才慢慢拉开门进去。

站定后我们相视一眼,都觉得太不正常了。

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像五楼没有生物存在过。

但此时不是发问的时候,周大爷前面探路,我背对他照应后方。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

突兀的手机铃声此时此刻特别像催命音符,刚才大逃亡都没那么害怕。

我贴着周大爷胳膊,咽了咽口水,他似是感受到了我情绪变化,往我这儿靠近一点,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慢慢前移。

摸到最近的一个屋子,周大爷按着把手没有推开门,我们又慢慢试第二间。

此时天光被一片乌云遮住,我们的视线受到影响步伐只能慢之又慢。

第二间是可以打开的。

周大爷看了看又阖上了,然后慢慢前移。

我经过时有些好奇,便试着推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周大爷忽然按住我手,摇了摇头。

我便不敢轻举妄动,跟着他继续走,直到推开第四间房门,找到那个依然在欢唱的手机。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个陷阱。

没有丧尸,也没有人。

我跟周大爷分开检查这个屋子,可以说这个屋子非常正常,就像主人提前逃跑,留下了一间没有上锁的屋子。

它的锁并没有被破坏,门也没有被砸过的痕迹。

诡异的还不是这个,是不论哪层楼都被这场丧乱破坏的不成样子,单就刚过来的这段路看,它正常的就像保洁昨天才来过。

“大…… 大爷,咱们?” 我话还没说话,《难忘今宵》又开始了。

我爱李谷一老师,但此时此刻我炸毛的样子堪比鳌拜。

周大爷走到电视柜前,试探了会儿,猛然拉开抽屉。

那是个老式手机,充一次电能管一个星期的那种,发出声音的是备忘录提醒,上面写着五月六号给妈妈过生日。

年轻人还用这么老的手机?怕是连无线网都不能连吧。

周大爷皱着眉头看了看,把它放回去,终于开口道:“小陶,你怎么看?”

我本来坐着的,可听周大爷说话的语气有种事到临头的灰败感,吓得我立马站起,哆哆嗦嗦反问:“您…… 您有什么想法?”

“歇一歇,出去看看情况,继续下楼。”

“刚才您不让我看的到底是什么?咱们刚才过的六楼,消防通道门口堆积的杂物应该是七楼住户干的吧,为了防止六楼东西跑出来,那么六楼……”

周大爷睨了我一眼慢悠悠试着棍子上的刀有没有松,淡淡道:“你要是以后还想吃饭,就别好奇。”

好的,我已经停止脑补了。

我打量着这个房间,陈设简单,衣帽架下面还有个篮球,磨损程度一般。厨房干净,应该不经常用。客厅和卧室都非常乱,枕头跟衣服扔的到处都是,综合推断,屋子主人是个独居男性。

“别动。”

我在目之所及之处没有看到储备粮水,正要拉开衣柜确认一下主人身份,并带着侥幸的成分希望能找个充电宝或者有用武器之类的,被周大爷出声制止,身体迅速接收到危险指令,飞奔到周大爷身旁,“您觉得那里面藏了个人或者丧尸是不是?”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觉毛骨悚然。

“要…… 要不然咱先出去?天…… 天不早了,事儿还没办完呢?大爷,咱们该去找小花奶奶了。”

救命,我已经脑补完了一场电锯杀人大戏,落幕后都在遗憾没能选个好看的骨灰盒。

“小陶,你听到了什么?” 周大爷神色肃穆,一忧未落一忧又起,我迟早要得精神病。

“吱哇——吱哇——嘭!!!”

厨房门突然摔上了。

我,记,得,厨,房,的,窗,户,是,关,着,的。

“您是指这个声音?” 我手里的老虎钳和水果刀看起来好娇弱。

“不是,仔细听。” 周大爷的长刀已经对准了屋门。

我趴在地上听了又听,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没有一丝一毫的脚步声。

周大爷姿势不变,神色凝重,“有什么在拖动。”

我瞬间焦虑起来,一边是柜子里不知名物的存在,一边是门外未知的危险。

但总要活下去的,是吧。

“我们从阳台走,可不可行?”

“来不及了。”

“那总要解决一边啊大爷……”

“咚,咚,咚。” 敲门声起。

同时电视柜上的老人机唱起了欢快的歌。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神州万里同怀抱~”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5.22 更新————

男人一脚踹开房门,把注意力放在厨房,刚才巨大的关门声让他暂时停止了搜寻物资的打算,准备回来看看。他握在厨房门把手上,酝酿了下猛然打开,窗户紧闭,一切如常,此时门吱吱呀呀响动,他一把推开,应该固定在门吸上的门又以极快的频率弹回来。

他再次用脚抵住,往前一步走,门又吱呀关上了,他烦躁地试了两次,原来是门吸坏了。厨房没有异常,索性退出去,任由门摔上,然后把带血的刀扔在茶桌,随意扯下一块沙发上的毛毯,没有穿鞋袜的脚沾满了灰,他在毯子上蹭了又蹭,终于满意,这才把刚刚拖回来的纸箱搬进来,那里是他今天找到的方便面,还有两桶饮用水,为了不发出响动他还在箱子下面垫了件衣服。

不得不说他运气实在太好了,刚出狱两天,无亲无友四处漂泊,转眼间老天爷就给他这么大的机会。

那天天还没亮,他在天桥下被岸上的大喊大叫惊醒,本没打算理会,但声音太吵了,他摸了块石头出去凑凑热闹,隐隐约约看到大路旁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原来这个世界已经烂成这样了,妈的,说来自己那会儿运气实在不好,要不是有人多管闲事,那丫头片子他能玩到死呢,何至于蹲这十多年的牢。

他背靠着树十分感兴趣地盯了好一会儿,在想要不要加入进去,好像当时那丫头也是这么喊的吧,求他放过,但是声音比这娘们好听,他沉浸在当年的犯罪现场,接着吐了口痰,慢慢悠悠上前,对纠缠不分的两人说:“哥们儿,累了没?”

上面那人一瞬间的回头都把他吓懵了,像他这样的恶人都不禁想,犯罪未遂都吃起人来了,枪毙了算了。结果那哥们儿起来就要咬他,好在蹲大牢的时候认真锻炼过身体,他抬起一脚将人踹飞,然后用石头把原本就血迹深深的脸砸得血肉模糊,完了欣赏了会儿,觉得手实在太脏了,就准备借旁边那娘们的身体擦擦手,谁知道人都没气了。

真好,他这样想着,原来都是垃圾。

死人多没劲,他摸了摸那具还温热尸体,转头望了望寂静的街道,然后回到天桥下养神。

这条河后面是一个新小区,有三个门,好进。他原本打算等一等,观察一下,随便去谁家找个固定住所,没想到一个回笼觉起来,到处都乱了。吃人的吃人,逃命的逃命,他就趁机翻进了小区。

他进来那会儿远远看到有两个男的背着背包正在翻越大门,大门下面全是那些咬人的玩意儿,他估摸着那俩人跟他是同类,索性跟着人后面就跑到这边来,准备一起拉个团伙,吃人吃疯了的怪物一直追他,跟那俩跑散了,没法子只能随意找个楼进。

谁知道楼里也都是那些东西,只能东躲西藏,这屋子原本是个小伙子住的,他拍门的时候小伙子才睡醒,听到外头动静他说出去看看情况就没回来,那不能怪他,是他自己不回来的。

吃人的怪物下手太狠了,没花几天这层就没什么动静了,真刺激,刺激得他忍不住跟怪物较量几回,后来数量越来越多,他又觉得杀不会说话的东西太无聊,所以打算放过它们少给自己招惹麻烦。但它们实在太味了,在监狱养成的卫生习惯让他忍不了。再加上没水没电,偶尔还是要出去找吃的喝的,免不了跟会说话的动手,一动手就腥得很,他不喜欢,索性将那些烂泥们堆一个房间。

渐渐地,这层约莫就剩他一个人了,连个怪物都没有。他闭上眼睛往后一靠,舒服。

为了不让自己太过无聊,他连楼梯门都没关,就等着哪个下来陪陪他。

他第一天还等了好久的警察,结果谁也没来,他们没来,笑死。到现在五六天了,鬼影子都没有。他喜欢这样无拘无束的世界,真他妈的爽。

他伸了伸懒腰,从电视柜下拿出手机,踢开卧室门,从衣柜里取下一件旧衣服,抱着它自说自话:“妈,今儿你生日,我出来第一年该去陪你过的,但外头太乱,先这么过,明年补给你一个巨大的生日宴行不行。妈,我现在岁数比你还大,我头发白完了,你还认得出我不……”

他絮絮叨叨半响,最后抱着衣服呜呜咽咽哭起来,随着日落西斜,哭声渐渐消失,满室寂静,终于响起匀畅的鼾声。

我等这一刻等得快崩溃了,小小的厨房碗柜挤两个人,还要极力压制呼吸,天知道脚步声过来时我打了几遍遗言的腹稿。

在手机上打字,然后拿给周大爷看。

“我们现在出去?”

周大爷想了下,摇摇头,比了个十,又比了个零。

“再等十分钟?”

周大爷点点头。

我想也是,外头那人刚睡着,现在就出去免不了会惊动他。

但我的肢体已经麻得不行了,我身上的装备是防丧尸用的,包裹时候都用了大力,不好弯曲,现在感觉浑身都被戳着,原本保护我的,现在都是折磨。

有种我已经在碗柜里度过了半生的错觉,我蜷缩在那儿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周大爷耳朵动了动,然后指了指柜子,表示可以出去了,我轻轻打开一条门缝,在没开完的刹那手突然缩回,门 “嘭” 地一下又摔上了。

我终于知道心跳到嗓子眼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了。

“出来吧。” 外头那张脸这样喊着。

那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像泥石流爆发后未来得及处理的大型灾难现场,毛孔抖一抖,便是余震,这样的场面,足以让任何见过他的人做上十年的噩梦。再加上那双灰蒙蒙的眼,仿佛积水未退的洼地,带着浑浊的黏,让人从心理到生理都无法抑制那股反胃的冲劲儿,我甚至愿意此时此刻出去跟丧尸们决一死战。

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告诉周大爷我见过那张脸,而且我还必须告诉他这个人是怎样的危险存在,我们一定得远离。

“出来吧。” 碗柜门自外面拉开,露出一个带着和气的笑。黄昏的光打在他脸上,平添了三分森郁。

不过无论如何,也该交涉一下才是。

正往外爬,周大爷不动声色扯住我的衣服,然后慢慢爬出去,接着回身拉我,等我全部暴露出来后,周大爷便挡在我身前,警惕地盯着这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

来到客厅,中年男人从阳台上拿出周大爷的那根两头绑着刀的棍子,笑吟吟说:“这是你们的?”

藏身的时候武器没处放,想着之后有机会总要从阳台跑就放那里,没想到他居然发现了。

我还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被发现的,他直接把武器横起,刀尖对着周大爷,“说说吧,有什么目的。”

这个罪犯实在太敏觉了。

“叔叔,我们是楼上住户,被丧尸追无意中逃到你家,对不起啊。” 说完我示意了周大爷一下,周大爷没理我,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然后我接着说:“叔叔,真对不起,我们这就走。”

我拉着周大爷往门口退,中年男人再次开口:“这样啊,那没事儿。”

他边说边把我们的自制武器扔到了阳台,然后在沙发上坐下,跟我聊起天来,“小姑娘,你们刚才吓到我了。”

“对不起,sorry,我们错了。” 我直接道歉三连。

他笑笑,从旁边纸箱里拿出两桶泡面递给我,我摆摆手示意拒绝,他站起来直接走近塞给我,憨笑:“别客气,大家邻里邻居的。”

您是在是客气了,我们还真当不起这句 “邻居”。

“塞包里。” 他又坐回去,“对了,你们住几楼,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我只能把泡面往包里挤,憨笑说道:“可能是您太忙了,叔叔看起来像是做大生意的,平时不怎么回来吧。” 我看他表情微顿,立马又补了一句,“嗐,现在楼上楼下不认识很正常,大家都各过各的,不交流。”

他这才放松些,我见缝插针:“叔叔,太感谢您了。”

紧接着做出个惊喜的表情,并往外呼喊起来:“爸,哥,我们在五楼,快来!” 手在口袋里微微动作。

中年男人表情凝滞,问了句:“你们这是?”

“出来探探情况。” 我边说边装模作样往外看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悄悄跟您说个消息,昙市马上要被轰炸了,我们全家出动观察情况。”

说着我按住亮起来的手机做出发语音的动作,说:“爸,哥,到了没?”

下一刻,手机传来粗犷的男声:“谁让你瞎跑,哥分分钟就到!”

我拿着手机对怔住的中年男人微笑,“叔叔,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我边说边对着楼梯挥手,“这儿呢这儿呢。”

然后拉起周大爷跑过去。

感谢高科技手机,我之前存过一段网上下载的录音,独居女性用来防图谋不轨的人,私底下跟徐若谷还演练过盲用手机,这下真用来救命了。

我们刚到楼梯,奔腾的丧尸们就已经冲过来了,才出龙潭又进虎穴,没办法只能咬着牙往下跑。

可丧尸实在太多了,我精力被耗尽,全是求生欲在支撑,到一楼后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跑不动了。”

虽这么哀嚎,我也不想被后面那群丧尸分食,场景太血腥了,光想想都无法忍受。

周大爷丢失了武器,只能用较短的匕首对抗丧尸,如果有丧尸冲上来,他负责主力削弱,我负责补刀。

眼瞧着光亮越来越大,周大爷一下子推翻涌上来的丧尸。一楼的大门是关着的,但没有上锁,我们冲过去,周大爷突然一把把我推开,侧面扑来的丧尸压在周大爷身上,我吓懵了,周大爷喊道:“小陶!快!”

周大爷拧住丧尸的脑袋,但这个丧尸穿着保安制服,很壮,此时面目更加凶狠,周大爷压制不住,再喊:“小陶!!”

我恍然清醒,从地上腾起,挥起水果刀用力刺进丧尸的脖颈,那丧尸受痛叫唤两声,放开周大爷然后一口咬住我握刀的右手。

周大爷顿时起身,以手肘暴击丧尸,接着将匕首转了个方向,轻巧地插进丧尸的脊椎,周大爷握着把手转了两转,然后拔出,对准着我的方向刺过来,我愣着没动,只听嗷地一声,他的匕首正对身后扑来的丧尸眼睛,我反应过来立马补刀,两边丧尸轰然倒下,追随而来的丧尸群也到了跟前。

“跑!” 周大爷喊道。

腿到用时方恨短,我后悔在灾难没来前的每一天没有去做肌肉拉伸。

但我实在没什么力气了。

庆幸的是大多数丧尸们毒入骨髓,还做不到健步如飞,它们都是以拖着身躯的形式跑的。

我的后槽牙在这一切结束后要去补一补了。

周大爷坚定地往七号楼跑,我就跟着他的路线走。

终于到了七号楼楼下,周大爷却不进去,他站在楼前树下对我说:“上去。”

下面是光秃秃的树身,踩都没法踩,周大爷连声催促,“快点!”

我什么话也不说,因为身后的丧尸跟得实在太紧了。

我抱住树,却上不去,周大爷看了看,做了个冲刺的姿势,然后弹跳起来抓住了外伸出的枝干,迅速把自己挪到树身,向我伸出一条腿来。

我二话没说就抱上去,差点把周大爷也给扯下来。

周大爷脸色微变,然后一手攀着树一手将我拉住,我一手抱着树身一手抱着他腿,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往更高处艰难移动。

我想我此时此刻的表情应该也够扭曲的,丧尸们追到树下,它们伸长了胳膊,试图将我扯下去,我扭曲的心情和表情促使我的腿用力,可我的腿就是个废物,它保持着缠绕的姿势抽筋了。

“愣着干什么!我拉不动了!”

周大爷脸上的青筋都憋出来了,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干这么刺激的事儿,我多少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当然,这个对不起只有那么三秒。

“还不是您非要出来找小花奶奶!” 我委屈巴巴,“大爷,我要是被下面那些怪物吃了,我就天天让你做噩梦,做恶鬼都不放过你,我天天去你家游荡,半夜起来上厕所一睁眼都能看到我死不瞑目的眼睛。”

周大爷咬牙:“那你倒是使劲啊!”

我用脚蹬了蹬,觉得抽筋缓和了些,攒上浑身的劲儿,把自己送上去,周大爷一把接住,我顺利登上枝丫,一览众怪物的头顶。

周大爷带着我又上了两节,才坐下来松口气,“小陶啊,天快黑了。”

“腿软,跑不动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天黑了,丧尸看不见,可以趁机上楼,但我的身心今天过度消耗,需要歇息恢复元气。

周大爷忽然笑了,“不容易啊。”

“可不是么。” 我边说边掀开袖子看被丧尸咬过的那处,周大爷也看过来,他看完还有点震惊,似乎不相信我完好的胳膊,甚至自己还反反复复地检查,继而激动地说:“小陶,你没事儿啊!”

我敲敲层层透明胶,得意说道:“没事儿啊,我牛吧。” 说完我翻起胶带下面的厚袜子,“冬天的,贼厚,贼暖和。”

周大爷松了口气,眼泛泪花,他望了望天,然后说:“幸好没害死你。”

周大爷在知道我被咬的情况下还带我跑这么远,千方百计送我到这安全的地儿,说起来还挺感动的。

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要是变异了,他可是完喽。

但后话我没问,我觉得在昙市,在此时此刻还有个人相依为命挺感动的。

繁茂的枝叶挡住了我们的身影,丧尸们逗留了会儿,被别的动静吸引过去,我把手机光亮打开,检查周大爷,确定都没问题后,提着的心平静下来,问他:“周大爷,你说实话吧,为什么把我从家里骗出来,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信息。”

“小陶,我发现你还挺聪明的。” 周大爷嘿了一声,又说:“你先告诉我,我们刚才在五楼遇到的那个白发中年人,你认识?”

说起这个我都觉得心悸,我去,我们在一个强奸犯面前拿回了狗命,简直玄了他妈的幻了。

手机没网,消息也搜不出来,就简单对周大爷解释了下:“不久前,从监狱里放出来的,视频我还看过,一模一样的脸,当时我都快吓死了。而且,您一句话都不说,我都快招架不住了您知道吗。”

“跟他不会碰面了。” 周大爷说的高深莫测。

“您怎么知道?” 我好奇心顿时拉满,“周大爷,您到底有什么信息,还有您怎么这么厉害,平时也没见您耍过刀棍之类的啊。”

周大爷费了半天劲,从裤兜里掏出他的手机,打开无线局域网,其他那一栏的网络是一个提示信息,上面写着 “五月六日二十点十三分,告别世界”。

但闪了一下就没了。

跟病毒似的。

“什么意思?”

他又打开手机文件,里面是一个文档,“如果你看到这个信息,请传送给其他人,我将离开这个世界,带着深深的绝望”。在最下面还有一行很小的字,“痛失我爱,恨不能息,跟它们同归于尽,是我的宿命”。

我明白了,一个人要自杀,并且准备带一波丧尸走。

可这也没必要费这么大劲儿跑出来啊。

周大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个文件是有人用手机隔空传送功能发给我的,说明他离我们很近,以他为中心,十米以内,有大动静的话我们谁都跑不了。”

周大爷真是智慧啊。

但他好像还是没有说最重要的那个原因。

“您有更大的消息是不是?”

“当然,咱们不能白出来啊。”

“您早告诉我,我也好多带点物资啊,咱们现在什么也没有,出来有什么用。”

周大爷:“那你也猜到了啊,不然电脑这种东西你能带上?”

周大爷太贼了,我当时就觉得他当时的说法不严谨,肯定藏了什么猫腻,背包是一早就收拾好的,为随时逃跑做足了准备,笔记本兴许有大用,是我深思熟虑后装进去的。

“天不早了,您快说。” 我掏出两块巧克力,给周大爷一个。

周大爷表示太甜不要,我就自己留着,边听边吃。

周大爷说他在电台里听到有人说位于昙市东部的病毒研究所昨晚被丧尸攻破,那里的丧尸攻击力较寻常两倍,且被它们咬过的人攻击力更强。

“近些天能感受到它们的变化,我阳台外面的丧尸其中一个不是被另一个干掉了么。” 我扒拉住周大爷,打开我的脑洞,“你说丧尸是不是从研究所里出来的?”

“不知道,但这里到处都是尸体,四月雨水多,瘟疫横行…… 我们必须离开。”

“所以重点是瘟疫,是不是?昙市已经有了?”

周大爷沉默了会儿,点点头,“小陶啊,你年轻没经历过,但大爷绝不会害你,那个东西比丧尸还可怕。”

东家起火,西家冒烟,一波三折,这上哪说理去。

周大爷又说:“一会儿我去找小花,把她带出来,咱们一起逃。”

“好!”

一老一弱跟两老一弱有什么实质性差别吗?好像没有。

周大爷喝了点水,活动活动胳膊,树枝就动得厉害,我吓得赶紧抱紧树干。

“我再给小花打最后一遍电话,如果她接了就正好配合我们。”

“嗯嗯。”

“嗡——嗡——嗡——” 五十六秒后,自然挂断。

小花奶奶没有接到电话。

“咱们早去早回,小花奶奶说不定就等着咱们呢。” 我看周大爷有些沮丧连忙安慰。

周大爷望了望五楼方向,说:“你在这儿等我。”

“得了吧,您那眼神搁现在,哪是台阶哪是门您分得清吗。” 我边说边往下爬,突然不远处一个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弹射过来,那影子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人。

末日生存,人比丧尸还可怕,我连忙缩回腿,把自己藏在树叶里面。等影子近了跟前,我才看到,那可不正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商陆么。

“哈喽啊。”

我刚说话,他一个转身折回噌噌两下爬上来,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也做了个要爬树的动作。

小小的无名树承受了它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周大爷扶住我,我抱紧树,真是欲哭无泪。

还没等我挤出几滴来烘托一下此情此景,就被大量的丧尸潮震慑住了。

我连呼吸都不敢了。

它们在小区四处徘徊,因为天色暗淡,时不时撞在一处,互相龇牙,极为好笑。

后来的那位仁兄焦躁不安,一直嘀嘀咕咕说:“这可怎么办啊……”

“别出声。” 商陆说道。

丧尸们四下游走,我们所在的树周围也不能幸免,只能猫成一团,等它们走远或者夜色更深一些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确定安全后,我压低声音问道:“你出来找吃的?”

商陆没点头也没摇头,我看他背包里似乎没多少东西,又自顾自猜测:“还是打探消息?”

“都有。” 他给了一个很合适的回答,然后反问我:“准备离开?”

“是这么打算的。”

我突然觉得周大爷那个歃血为盟增进血缘关系的建议可以提上日常安排一下,多个兄弟省命啊。

“昙市不安全,要不要一起跑路?” 我极力拉拢他。

商陆的表情已经看不见了,但我从他的沉默中隐约听到了拒绝的意味。

“昙市有瘟疫你知不知道?” 我再次抛出重磅。

“嗯。” 商陆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我靠!真的假的!” 他身后那位仁兄发出一声惊叹,然后慢慢前倾想要加入谈话中心,但树身晃动得实在厉害,他只能把自己放回原来位置。“你有确切消息吗?”

他这话问的是商陆。

商陆说:“是真的。”

我又抛出一个消息,“小区有人自杀,11 号楼估计得毁几层。”

“哪单元哪户?以什么方式?” 商陆提高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不知道。” 我思索了下,“离我那儿应该挺近。”

我跟周大爷是邻居,距离相差不大,这种隔空投送的东西有距离限制,我猜测能自毁且带走人头的操作除了雷管、炸药,就剩煤气罐、沼气池,要么他能搞到大量的钠,或者大量的面粉,但猜测只是猜测,也许是个恶作剧。由于找不到那人是谁,无法劝说,只能各自惜命了。

商陆看了好几遍手机,问道:“是今天吗?”

“八点十三分。”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惊天动地,不远处的十一号楼炸出一片火海,红光满天,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丧尸们听到动静飞奔过去。而 11 号楼正对面的那栋楼由于先前也爆炸过,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躯体此时直接腰斩,上半部分轰然崩塌压在旁边的单元楼头顶。

商陆跳下去,疯狂跑向光亮那方,不知名的仁兄也跳下去,跟在后面喊:“等我会儿,去哪儿一起去!”

周大爷的目光跟着 7 号楼里的丧尸,它们一个个兴奋地冲出来,奔往远处,十分钟后,周大爷看了看我,抱着树慢慢下去。

此时此刻我们身边已经没有丧尸了,周大爷说:“走。”

我看着燃烧的火光自说自话:“五楼刚出狱那个,还有十二楼家暴那个,会死的吧。”

周大爷笑了下,用浑厚的嗓音说:“谁知道呢。”

“不是您刚才说跟他不会再碰面了,难道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周大爷。您也认识他,是不是?”

周大爷又笑了一下,“小陶啊,趁着还有光,咱们动作快点。”

我突然有点后悔了,十二楼还有个叫善善的男高中生呢,我怎么跑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喊他呢。

我记得那一天,从我楼上掉下去一个红色影子,还系着长长的腰带,我记得善善的妈妈最喜欢穿红裙子了,她有一件就特别好看,善善说她妈妈开家长会时被老师夸得脸都红了,说这话的善善脸也是红的,如果没有巴掌印,我一定会打趣他害羞了。

他那么聪慧,一定还活着吧。

短信编辑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发出去,心中微有叹息,于是跟着周大爷,轻轻踏进七号楼。

黑云压城,城欲摧。

光的颜色是血色。

PS:近日沉迷《明日之后》无法自拔,但玩了个把星期我房子都没搭起来,连更高等级矿石都不能采集,再加上迷路以及走一步百度一步太费劲,不得不承认自己菜鸡的事实,于是恼羞成怒,卸载写文,这就是一个星期没更的原因。

5.26 更新————

“哎,你听兄弟一句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家里什么都没有命贵,别去了。”

“嘭!”

“我去!你看都炸开花了——哥,哥!”

“别跟过来。” 商陆留下这句就直接冲进了 11 栋 1 单元。

火势迅猛,又因单元楼之间相隔较近,11 号楼九层之上都被大火和浓烟笼罩。

尤其以 2 单元为重。

大批丧尸前仆后继往 2 单元塞,时不时还有 “火球” 从高空坠下来,一个挨着一个,一个烧起一片,哀嚎声混杂爆裂声,惊醒了远方的星斗。

这次回家的阻碍比出来时要少,商陆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跨台阶,遇到丧尸也不像出来时那样慎之又慎躲避,而是直接迎头暴击。

他不能留商芜一个人在家面对这种灾难,必须要快。

楼层越高烟越黑,商陆伏低身体迅速通过,到十楼的时候被浓烟逼得直咳嗽,可他不敢歇息,他走的时候怕有人闯门把卧室锁住了,商芜逃都不能逃。

商陆紧紧捂住口鼻,手上的刀血迹未干,在一次次低吼声逼近的时候刺进去,再拔出来,完成这个动作很容易,他都已经麻木了。

踹开还在挣扎的丧尸,一步一步踏上回家的走廊。

“哥,你走错了!这是十二楼!” 身后那人一直跟着他。

他是在药店遇到的,不过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是四月一号那天,他出去搜寻食物,在电梯里这人跟一个贵妇去地下停车场,之后他带着东西回来,大门被锁了,这人还帮过他,他们一起走到十六楼,分开后他才回到十二楼的家里。

顺利摸到门口,他掏出钥匙将门打开,那人跟着进来,喋喋不休,左问右问,问他到底回来找什么。

“人。” 商陆边说边搬开卧室门前杂物,大声呼喊着:“商芜!”

口一张,大量的烟被吸进肺里,商陆动作愈发急切,差点砸到身侧的人,王临看他这样也不多问直接上手帮忙。

清理的可以出入人后,商陆快速打开,就着手机的光四处找寻,房间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偶有红光闪动,那是单元楼迸发的火星,他们窗户都用木板钉住了,此时玻璃震破,厚厚的窗帘没能挡住黑烟,顺着空隙滚动起来。

现在这些全都顾不得了,商陆一边喊着一边翻箱倒柜,最后在床底下拖出已经晕厥的商芜。

“给。”

商陆看到递来的湿毛巾道了声谢敷在商芜脸上,将人抱到空气稍微好一些的卫生间后,他拍打着商芜的脸,商芜没醒。

“商芜?商芜!!”

“哥,你赶紧看看有什么要带的,快去收拾,我替你看着嫂子。”

商陆稳定心神试探着商芜的颈动脉,频率平和,这才松口气,接着迅速拿出两个背包,又跑了趟卧室,把包塞得鼓鼓囊囊然后交给王临,自己背上商芜往下跑。

此时楼里的幸存者们也都蜂拥出来,好在都急着逃命,步伐极快,拦路的丧尸早早被前面的人解决了,他们跟随大部队,一道出了 11 号楼。

将将踏下台阶,火灾中心又发出一声巨响,大量的杂物炸开,有幸存者刚刚逃生出来却再一次遇险。

商陆扶好背上的商芜,顺手扶起绊倒的一个路人,搀扶着离开危险区域后,商陆松开手,自行转入小道往北门跑起来。

看到并肩过来的人,他侧过头说:“我叫商陆。”

“王临,哥,我总算知道你名字了。”

王临觉得在举目无亲的昙市,面前这位哥看起来非常可靠,有条好大腿,所以无论如何也得跟着他。

他还觉得这是缘分促成的,不然他随随便便去了个药店偏偏就碰上这位哥了呢。

王临身上挂着三个大包,跑起来依然很轻松,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活力十足,他警惕着周围环境,四下观望,远远看见北门门墙处挂了个人。

年轻姑娘踩在老者肩头,晃晃悠悠非常不稳,终于爬上墙头后,姑娘往下看了又看对着天嘴巴大张,两只胳膊疯狂舞动,似乎十分崩溃。

王临凭借身形认出了这两人,刚刚在树上遇到的就是他们,跟商陆似乎认识。

他嘴巴动了动,见商陆没吱声,便没说话,轻轻推开大铁门,商陆先出去后,他才出去。

门未阖上,那边 “咚” 的一下,接着一声惊呼,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姑娘已经从墙上跳下来了,而身后小碎步声越来越重,似乎老者现在才发现铁门原来可以打开,赶紧跟出来。

王临瞧商陆神色些微深沉,立马收了笑意,做出 “这可不太妙” 的表情。

费了老大劲儿跑到七号楼五层,小花花奶奶的家却没能进去。

周大爷站在门口打电话,电话铃声也没在屋里响起,我看这完好无损的锁,觉得十有八九小花奶奶已经离开了。

周大爷当场写了个字条塞门缝里,我俩又等了会儿,这栋楼幸存的人零零散散往外跑,丧尸都去 11 号楼送人头了,想换场景的自然就得抓住这次大好时机。

五分钟后,周大爷说不等了,经协商决定走北门,北门对面在施工,为了业主安全,北门封了好几个月,别说汽车了,轮椅都不让出。所以我们绕了半天过来,而潜意识里让我觉得大门肯定开不了,还不如节约时间爬墙。

爬墙太艰难了,我都决定下半辈子不叫陶岁,我改名叫陶难。

私以为商陆跟那位仁兄就是来侮辱我和周大爷智商的,真的,想想阑尾都发炎。

“你们去哪儿?” 我爬起来抓上包奔向门口三人。

商陆身边那位仁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商陆背上的女生,半天说道:“去通天大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贫!我红细胞都没你这么贫!

我笑嘻嘻说:“朋友,一起走。”

商陆点了点头,“嗯。”

那仁兄噗哧一笑,“我差点以为你要唱出来了。”

你可别说了,沙僧!

我先斩后奏,以眼神示意周大爷同不同意,周大爷空耳的病又犯了,他跟我说:“老姚,不吃藕,藕咬不动。”

我习以为常没搭理,仁兄不解其意,笑问:“没有说藕啊,哪来的藕?”

周大爷忽而愤怒:“骂谁狗呢?我是你舅!”

我忍了忍,深吸口气,指了指脑子,那仁兄心领神会,给我一个同情的眼神。

走到主干道后,我们避开丧尸藏进一家药店。

当时天太黑,不知道商陆施了什么法,他在锁上动了两下,锁就开了。

这逆天的技能,注定是要当大佬的人。

我们进去后又将门锁上,商陆把背上女生平放在长椅,解开她的领口,然后找来仪器给她量脉搏血压,通过多话的仁兄知道了他们情况。我在一边轻轻扇着风,用酒精擦她的额头和耳根以及脖颈,再喂两口水,直到睫毛开始低频率抖动,片刻后眼帘终于张开,大家都松了口气。

“哥哥……” 商芜揪住商陆胳膊,哭得梨花带雨,“哥哥你说天黑前会回来的,我等你好久……”

“好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商芜直接坐起,看见周围的陌生人往商陆那处躲了下,就不再说话了。

虽然初次见面,但以后互相都是依靠,我笑呵呵道:“嫂子别怕,我是好人。”

“我也是好人。” 王临也跟着凑热闹,五官咧成一朵花了,“嫂子,都是自己人,别怕哈。”

商陆沉默了会儿,再将目光投向嫂子,“对不起,我来晚了。”

嫂子泪眼盈盈,顾忌着外人在场忍了又忍做无声哭泣,我想着跟人搞好关系,立马献上我的巧克力。

嫂子却看着商陆,瞧这意思得商陆点头才能吃似的,顿时在心里给商陆贴上一个控制欲强的标签,启奥集团的商陆原来是这个德行。

我先打开一个,咬了一口,示意食物没问题,王临十分客气地从我手心捏走一块,我瞪着他,他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吞食的声音非常大,有挑衅的嫌疑。

“挺好吃的,还有吗?”

“你哪位?”

“王临。” 他嬉皮笑脸说:“姐姐,能再给我一个吗?”

“没了。” 我刚说完手上的巧克力被拿走了,商陆递给嫂子,又安抚了她两句,对我说:“你来一下。”

“有话说?那我先给爷爷拿点吃的,等我一下。”

商陆微微点头,我走到瘫坐于一角的周大爷身边,低声说话:“您有什么想法?”

周大爷吃了块饼干,慢吞吞道:“去镜市。”

“镜市安全吗?为什么选择镜市?”

“镜市有朋友,安全。”

徐若谷打听到的安全区就是镜市,周大爷也选择镜市,如果之前还在镜市和河县乡村之间犹疑的话,这会儿我也确定下了目标。

镜市就镜市。

“你相信他们?” 周大爷就着矿泉水咽下饼干,剩下半瓶晃了晃放回背包,“你们认识多久?”

“不瞒您说,两个都是今晚初次见面,只有穿黑衣服的高个子是我们公司甲方的代表,丧乱爆发那会儿有过革命友谊,不熟。”

“能信任吗?”

“不能。” 蹲的腿麻,我换了个姿势撑着下巴,“待会儿我跟他谈谈,我也想知道他的打算。”

“小心点儿。”

“放心吧,周大爷。” 我半站起,压住声音:“我一定把咱俩都好好送到安全区,相信我。”

说完我把手机光朝向商陆晃晃,商陆过来跟我走到另一角落。

“准备去哪儿?” 他先开口。

我说:“走一步看一步,你呢?”

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证明这个人还在跟前。

“海市。”

徐若谷就在海市,据说情况并不好。

“你出于什么心情决定去海市呢?”

他道:“有重要理由。”

“你呢,准备去哪儿?” 他反问道。

“没想好。” 我说。

空气沉寂片刻,我看着他所在方向,“离开昙市前一起行动怎么样?”

我需要他帮我上高速,上高速才是唯一的路。

“可以。” 他答得干脆。

仗义!

“陶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情绪波动很大。” 商陆语调很轻,就像没有身处灾难中,只是恰逢天地失色,在混沌楼宇下与朋友闲叙一言。

我说:“因为你同意我们一老一弱随行,心里有点开心。”

商陆默默无言,片刻后问:“你准备怎么走?”

“顺利的话今天到车行休息一夜,黎明就出发,直接骑车去高速路段。”

“很理想。”

“确实,网络断后对外面的情况几乎没有了解,即便有了正确判断,行动起来恐怕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你知道昙市有军队来过吗?”

我摇摇头才想起来互相看不见,于是说:“不知道。”

“我在路上捡到一个手机,看到了几条未读短信,虽然不可尽信,却也不能不信。”

“所以,你得到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坏消息。”

“坏消息我就不听了。”

商陆轻笑了下,“我同意去车行,休息半小时出发吧。”

“行。”

商陆往前近了一步,“陶岁,你——”

“哥,嫂子找你!”

商陆未说完的话被王临打断,我搓了搓手,笑笑:“那先这样吧。”

坐回周大爷身边,我立马给徐若谷去了个电话。

响了两声,徐若谷接起就问:“今天干什么去了?”

“绝地求生。”

我简单跟她说了下情况,那边许久没有声音。

“喂?喂?徐老二!”我看了看微弱的信号,对着电话又 “喂” 里两句,徐若谷慢慢道:“听得见,你们几个人?”

“五个。”

良久,徐若谷说:“你来海市吧,相对于镜市来说距离近,我们在郊外,处境相对好些。”

“你们?” 我停下揉眉的动作,“秦同被你赶出去了,家里现在还有谁?”

“李靡。”

“你认真的?”

“他从昙市过来,总不能不让他进屋吧。” 徐若谷叹气,“他没有威胁。”

“既然从家里出来了,你来我这儿吧,不然我不放心。”

“等物资没了咱们一起啃地皮?” 我看大家开始收拾东西了,加快语速,“我考虑一下。”

“对了,李靡什么时候到的?”

徐若谷说:“下午三点。”

“昙市有新的疫情,李靡又是从昙市过去的……” 我想了想,继续前话:“总之千万保护好自己。”

“明白。”

刚挂电话,又来一个,是桃子。

“小区今天死了一家四口,不是被丧尸咬死的,非常奇怪,有人判断是瘟疫。外头尸体太多了,最近又总下雨…… 我们准备离开昙市。”

“去哪儿?”

“去瓶州老家,明天就出发,我就是跟你说一下,早做打算,不能原地等死。”

“我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准备安顿下来告诉你的,桃子,我现在在小区外面的药店,马上要移动了,你听我说,困在小区的丧尸跟外头的不一样,一定把自己包裹好,还有武器……”

“行,我给常悦和妙璞都发短信说清楚了,她们看到也会早早准备,你也别太担心。”

“桃子。” 我喊道:“丧尸爆发的事儿我不是知情人士,写那篇文章的作者是酒店认识的一个陌生人,我真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

“干嘛突然解释这个。” 桃子莫名其妙,“我当然知道这不干你事啊,你哪来这么大能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晓得吧。”

听到桃子还能说笑我心里松快了不少,之前商陆告诉我小区里有人透露说我是丧尸灾难的知情人士,一开始我以为那人是楼上家暴男,但他除了索要物资也没说过别的什么,后来我怀疑过楼下的宅男,因为他翻我窗台准备的绳索明显是有预谋,可他太蠢跟丧尸碰对碰,不像聪明人会干的事儿,我刚跟桃子说这话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四月一号那天我在物业楼前劝住户回家待着,物业女工作人员不信任,要了我的信息去核查,我跟住户之间互不相识,能精准暴露我信息的,只有那个物业了。

但杨开的那篇《丧乱之度》太火爆了,他写的 “陶岁” 一角很贴我社会身份,他会黑技术应该调查过我,我一直心有余悸,怕认识我的人把这事儿栽我头上,我哪儿担得起啊。

桃子说:“明天我过生日,欠我一礼物啊。”

生活被完全打乱,我根本就没想起这个事,只能讪笑:“忘了,明年给你过两个。”

“不要,过两个不就长两岁么,反正礼物过段时间你得给我补上。”

“要是我们都……” 丧气的话不能说,我语气一转拍胸脯:“没问题,我陶某人从不食言。” 边说边在架子上拿了些瓶瓶罐罐给周大爷,周大爷见状也走过来一排排看过去,然后给我们的背包各装了一点。

“你要是跟启奥集团的商陆一起行动的话我叮嘱你两句,他太精明,别被人坑了。”

“我也不傻,第二句呢?” 找到消炎药,赶紧拿上。

“别升华革命友谊,这个人,不能招惹。”

我靠在架子上嗤之以鼻,“你说的这些纯粹浪费我手机电量,马上要出发了,我绑个鞋带,先挂了。”

“岁岁啊,别弄个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我这一步还没出,给我点儿希望啊。”

“你多盼我点儿好,行不?”

“行行行,一路平安。” 桃子嘀嘀咕咕又说:“反正总能相见。”

我抓紧最后的两分钟喝了口水,紧紧鞋带,商陆招手示意出发,我附到周大爷耳边交代待会儿跟我后面走。

王临探路,商陆跟他女朋友紧随其后,我和周大爷垫底。

周大爷在我身后极有安全感,原本鸵鸟的走姿也渐渐威猛起来。

天空零零散散悬着几颗星星,于行路无济于事,只能靠王临和商陆手里的手电筒分辨。

担心丧尸对光源敏感,手电筒亮度都是最低的。

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大家几乎都不交流,注意力全在周围潜在的危险中。

“咯咯。”

光瞬间熄灭,我们停在原地,等路中间的丧尸离开。

它左顾右盼徘徊许久,渐渐地,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们谁都没有出声,轻轻往旁边移动,忽闻一声尖锐的猫叫,丧尸喉咙里的那口痰愈发沸腾,磕磕绊绊跟过去,我们趁机快速通过这处。

“哥哥,我怕……”

商陆出声安慰,“别怕,现在要安静,跟紧我。”

“我想容容姐。”

“我保证,找到住处就给她打电话。”

“好,我听话。”

此地距车行两公里,我们现在出来还不到两百米。

天实在太黑了,要是有月亮就好了,有月亮我们可以大胆一些,不必担心手电光太亮或者太暗,也不必担心看不见暗处的危机。

突然王临关了灯,商陆也迅速遮住手电,我们缩在一排长椅后,王临压低声音说:“前面有动静。”

漆黑的路面闪烁着几个光点,光从侧面来的,听动静似乎在奔跑,大约有二十秒的慌乱,接着一片安静,光点也随之消失。

五分钟后,零散的光点又聚到一起,渐渐远了,我们才站起来继续我们的征程。

“喵——”

“啊!!救我!快救我!!”

这样的呼喊无异于是烈火烹油,闻风即动的丧尸从四面八方涌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也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们急忙躲进旁边的花坛,用高大的植被遮挡身影,看丧尸一个一个嘶吼着冲过去,带来一声声惨叫。

去安全区的路堪比西天取经,青铜玩家误入地狱模式,这局能有什么悬念?如果有,那除非神仙来救。

“它们对声音和光敏感。”

王临的分析很到位,但此时此刻我们也没法给它们来场烟花秀啊。

“嘘——”

通过缝隙,我看对面又有光点忽闪忽闪的。看来选择夜晚行动的人还挺多的,所以晚上行动是有优势的。

光点刚到路口就退了回去,没过一会儿彻底消失在夜色。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周大爷扯了扯我袖子,“我有办法。”

对于在垃圾桶找矿泉水瓶这件事我是考虑过的,曾为晚年生活考虑过,我想四五十年后我成为孤寡老人,上无父母下无子孙,收集空瓶保障生活是最合适不过了。没想到我二十来岁就已经开始为了活命而操练这项伟大的事业。

遗憾的是在完成这项事业后没法洗手。

翻来的矿泉水瓶臭得要死,水倒干净后,周大爷从背包里摸出一盒类似火柴的东西,蹭了一下,塞进瓶口轻轻封住扔到远处,“嘭” 地炸响,瞬间吸引了前面的丧尸群。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一个比一个扔得远,此时蹲守在二十米处的王临把垃圾桶点燃,隐在黑夜里快速返回,第四个瓶子炸开时,丧尸已经略过我们所在处,去了有火光的地方。

这件事告诉我们,一定不能惊动丧尸,否则寸步难移。

这件事还告诉我们,一定要准备 B 计划,不能走到只有一条路可通行的地步。

前面的路顺畅许多,我们再没有碰到丧尸群,遇到独行的慢慢避开就是,又行十五分钟,不远处闪动的光点与我们在星河路分开,车行已经近在眼前。

“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探探。”

“一起去。” 周大爷说。

“不行,万一有个什么咱们就全军覆没了。” 我看着王临,“我俩去。”

“行啊。”

商陆嘱咐:“注意安全,有情况就呼救,我们就在外面。”

“知道,照顾好我爷爷。”

进车行比想象中容易,门一推就开了。在这个场景下容易想得多。

大概世界上没那么好的事,我需要车,车就停在里面任人挑选。

手里的刀握出汗了,我还在思量要不要进,王临已经推开门了。

“哐啷!”

什么东西倒了。

我和王临迅速撤退,只听稳健的脚步不疾不徐逼近。

那人手里的光在白得晃眼的地砖上游移,然后慢慢定格在我脸上。

“又见面了,邻居。”

5.28 更新————

王临不知道他的身份,以为他真是邻居,就朝商陆挥手。

我暗暗掐了他一下,忙道:“不打扰。”

“这有什么,我也是刚找到这地儿。” 他往后面一指,说:“检查过了,安全。”

商陆和他女朋友以及周大爷三人此时已经到了门口,我扯住王临挡在商陆女朋友前面,“我们有住处,是来看看有没有车用。”

他上前一步,面容微微僵硬,“你认识我?”

“认识啊。” 我尽量表现自然,“今天刚在五楼认识的嘛,还在您家里躲过,您忘了?”

“你认识我。”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极其冰冷。

“认识,我跟孙女白天见的你,你还送了我们泡面的啊。” 周大爷伸出双手,跟他重重一握,“谢谢,好人,真是好人啊。”

说完还对身侧的商陆示意,“什么眼神,今天要不是这叔叔,我跟你妹就死了,快跟人道谢。”

商陆顿时了然,客客气气道:“太谢谢您了。”

连王临都意识到了不对劲,给他鞠了大大一躬,“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进来休息。” 他说完先背过身去,周大爷看了我一眼跟上去,我还想开口,被商陆制止。

商陆沉声:“静观其变。”

车行后有个会客厅,三张沙发并一张玻璃桌。靠近展厅的柜台时不时传来摩擦地面的声音。

“我叫朱辉,昙市人。”

“哎呦幸会啊,我们也是。” 周大爷说。

我站起来四处走动,朱辉喊道:“别过去,那边有个丧尸没死透。”

我立刻住了脚,又坐回去,“叔叔,外头乱成这样了,您有什么打算?”

朱辉:“昙市危险,先离开这儿,别的我也不知道。还得谢谢你跟我透露消息啊,不然我也不会离开家,楼里刚爆炸我就跑了,一出门就看见丧尸疯了一样往单元楼冲啊,吓死我了,我房门都没关,没跑的话早就被咬死了。”

我为了降低他的防备心理跟他说的是昙市可能会被轰炸,恰巧晚上就爆炸了,或许他以为所谓的炸弹就落在单元楼里。

我看了周大爷一眼,干笑:“是你运气好。”

朱辉摆摆手,“该感谢你,对了,你爸爸呢?”

“我爸……” 糟了,谎圆不住了。

商陆接过话头:“我妈身体不好,她不想离开家,所以爸爸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照顾她,让爷爷带我们走。”

“这样啊。” 朱辉眯起眼来,“好羡慕你们一家人。”

我们都没有说话,王临打了个呵欠自觉躺到摆放齐整的车上,我说我也困了,跟朱辉招呼完也学王临那样躺着,朱辉、周大爷和商陆女朋友各占一个沙发,商陆守在他女朋友身边,同时为所有人守夜。

无论怎样我们说话避不开朱辉的视野,索性糊涂着来,也免得露破绽害了大家。

凌晨两点,商陆女朋友哭着醒来,商陆安慰了会儿,他女朋友还是闹,说他不守承诺,好像是因为没有给一个人打电话。

他女朋友非常在意这人。

过了会儿,安静下来后,商陆带着他女朋友去上厕所,我也感到一股尿意袭来,暗自摸索着按开手机,光亮前方的沙发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面皮微微动起来,抖出一个冷森的笑。

“上厕所?叔叔陪你?” 朱辉说。

我惊住了,直愣愣呆坐着,半天咽下口水,强作笑颜:“脖子酸,换个方向睡。”

“真的?”

“真的,谢谢您。” 我立马躺下,往王临那边靠过去,不知有意无意,王临翻了个身朝向我,似梦呓般吧唧了两下嘴巴。

我彻底睡不着了,心里非常紧张,为什么朱辉那么看着我,我们该怎么摆脱他,柜台移动的声响真的是丧尸造成的吗?他是怎么进入车行的?

越想越焦虑,于是膀胱也不配合了,我几乎控制不住,这时王临突然坐起,喊道:“姐,我要上厕所。”

我顿了下,“自己去。”

“不行。” 王临推搡着我胳膊,“姐,起来。”

我还是躺着不动,王临就冲周大爷喊:“爷爷,你看她,爸妈让她照顾我,她连陪我上厕所都不干,我要回家。”

“行行行,我陪你去。”

摸到卫生间,王临打着光让我先去,我已经顾不得会有上厕所声响的尴尬了,急匆匆去解决,上完习惯性去洗手,发现拧不出水,只能作罢,我又问他去不去,他把手电筒给我,自觉去男厕。

此时我已经编辑了一段话在备忘录里,出来后我举到他面前。

“朱辉危险,小心行事。”

王临把上面那段话删掉,打出两字,“明白。”

然后删掉,把手机还我。

这一夜我基本没有睡觉,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而且对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感到厌倦,甚至自暴自弃地祈盼能有一场轰炸,把我炸个粉碎,同时又不太能舍弃珍贵的生命,我不能让徐若谷怀念我四十年。

终于熬到了破晓,外面已经能听到发动机的轰鸣,以及模糊不清的说话声。

还有很多幸存者都在积极自救,我想我们一定能等到向日葵盛放的那天。

商陆收拾完毕将我们喊醒,然后出去观察情况,回来说:“一人选一辆车。”

朱辉猛然站起,“我跟你们一起走。”

我们都没说话,周大爷笑着点头,“好啊。”

我选车的时候趁机跟周大爷搭话,“昨晚往矿泉水瓶里塞的东西还有没有,给我一盒。”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知道,鞭炮吧。”

“差不多,小孩玩的,你不是小孩,所以不能给你。”

我:“……”

周大爷选完车骑在上面前后晃悠,“车不错,大爷威风不?”

“疯,疯的很呐。”

“岁岁。” 听商陆这么喊我,我真想把他的音调给抻直。

“哥,什么事儿?”

“去高速路口,你带路。”

你开什么玩笑,没有导航谁记得路,我以眼神解释,商陆压根不给机会,把自己跟他女朋友捆一起后,就看着我,等着我指挥的意思。

我打开相册放大存储的城市细图,默记两分钟手机塞回去。

“走着。” 我把头盔带紧,出门后油门一脚到底,噌噌飞出去。

主干道被汽车堵塞,我们走人行道,以及各种犄角旮旯的深巷。

清晨的丧尸似乎没有战斗力,它们跟着车队跑了两步就停下来了,这是非常重要的信息,我看了下腕上手表,现在马上凌晨五点。

“轰——”

有汽车从侧路挤来,在前面开道。

今天撞大运了。

通过后视镜确认周大爷他们跟着,然后加大码,与汽车保持安全距离行驶。

“吱——” 刺耳的摩擦声穿破云层,去迎接第一抹光。

我刹车后,周大爷跟我并排,静静地等待着前方消息。

把手捏出了汗,指关节有些不适,兴许是精神高度紧张造成的,不过如若有大麻烦,我照样能驱使它们灵活起来。

三十秒后,前面的车继续轰鸣,我们这边保持原来的顺序,周大爷跟在我后面,我与车错开一些角度,尽量能有更多的视野去判断情况。

直到在常青路口,车一个急甩往北去,而我们要去的高速口在西边,现在走了不到三分之一。

路口零星的丧尸拖着腿来,我正想说一句咱们快走,突然听商陆大喊了一声 “回”。

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情况,二十米外的大楼坠下玻璃碎片,跟玻璃一起下来的,还有难以计数的丧尸。

我们错了还不行吗,这就回!

调转方向猛开,脑中想的是我们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紫都佳园和车行都不行,那里不够封闭容易被攻破。

地下超市,地下网吧,哪怕是监狱也行啊,哪有,陶岁你快想想啊。

身后丧尸紧追不舍,我脑子一片空白,这他妈也太猛了,吃什么了啊进化这么快,丧尸也有起床气吗?

“这边!” 商陆喊道。

骑过头的朱辉连忙调转车头,成为车队的最后一个。

商陆在小巷中停下,都过去后把车堆做成路障,然后往旁边楼里躲。

这是一个七层的楼房,没有电梯,商陆带头直接去天台。

原以为丧尸爬楼艰难,我们一米二的大长腿会成为优势,结果丧尸一个踩着一个爬过路障跟进来了,而天台的门却是从外面锁住着。

“开开门!拜托了!” 不管有没有人我竭力哀求道。

“暗号!答对暗号才能进!” 里面人大喊,“天王盖地虎!”

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这题我会,“小鸡炖蘑菇。”

“答错,你还有两次机会。”

槽!暗吼一声,我再答:“宝塔镇河妖!”

“错。”

完了,得找别的路,商陆皱着眉头观望,丧尸们已经过了六楼,正往这边上,唯一的路只剩天台了。

突然一声惊呼,周大爷摔下楼梯,而朱辉却站在周大爷原来站的位置,并挤过来,用拳头爆锤铁门。

我跳下去拉周大爷,门外声音又起,“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天王盖地虎……”

“我们有食物。” 商陆说。

“快进!” 里面人开门,朱辉率先进去,然后是王临和商陆女朋友,商陆挡在门口往下撒了把豆子,丧尸们东倒西歪在拐角处挤成一团,我架着周大爷扯开腿迈,商陆拉住他手,将人推进天台,我刚松口气突然整个人往后一仰,嗓子里的那声惊呼不待喊出,商陆手起刀落解决身后阻碍,揪住我的衣领往门里一推,自己火速跨入。

铁门轰然阖上,丧尸嗷叫着撞击,我死死盯着门生怕它破了,替我们开门的小青年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不在意说:“没事,它们进不来,马上天亮,一会儿也就散了。”

我盯着朱辉半响,他回我一个无辜的眼神,似乎刚刚周大爷摔倒是他自己没站稳造成的。慢慢地移开视频,打量周围环境,天台上有十来人,搭着四顶帐篷,锅碗瓢盆都是露天放置,旁边有五六个盆栽,没有花草,只有一两株嫩绿的小苗。

“丧尸退去你们也得走。” 光头小青年搓搓手,“特殊时期,不好意思。”

“理解,理解。” 我换了个笑脸,尽量保持声音柔和。

“那个…… 背包里的东西留一半下来。”

“这…… 这不太好吧。” 我上前套近乎,“有道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又有道是兄弟如手足,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这时候要我们的东西不是要我们命吗。”

光头一脸为难,“那要不留个女人?我觉得你就不错。” 他又往商陆身后看去,“那个妹妹挺内向啊,还躲着呢,留她也行。”

“我们东西不留,人也不留。” 王临这话说得很横,我有点对他刮目相看了。

此时天台上光头他们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围过来,光头挥手示意别动,他们就站在原地。

光头叹气,满脸歉意,“两个跆拳道,黑带,脾气大,不好惹,多担待啊,要不,你们商量商量?”

全然一副真心为我们考虑的作态。

我看了眼商陆,他没什么表示,而且我们没有默契,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做想,王临是压着一股怒气的,要不是我暗暗扯住他,估计就冲上去了,周大爷认认真真地解开背包计算留什么,而朱辉……

“借一步说话。” 我说。

跟光头走到天台边上,这里开阔,好观察情况,看到有丧尸从楼里出去,说明危险系数开始降低。

不过…… 新的危机也很致命。

“咱们就不兜圈子了,救命之恩自该相报,但…… 我觉得食物并不能代表我个人心意。” 说着我打开手机,划出一张图来。

“什么意思?” 光头不解。

“这是度假区的入场券。”

光头脸色微变,“你耍我。”

我往后看了一眼,将他拉向更僻静的地方,“你们应该没有出去过,所以不知道外面情况。现在我告诉你,安全区在镜市,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只有带上这个才能被接收。”

光头听完哈哈大笑,“你编故事太烂了。”

“你想一辈子困在这儿吗,等昙市彻底被丧尸占领后,你认为还有多少生存空间。” 我从容不迫说:“马上梅雨季,遍地尸体,细菌丛生,没有医生,谁都扛不住。”

“还是没有说服力啊。” 光头掏掏耳朵,“要你们一半的物资真的已经很仁慈了。”

“那你再听听这个。”

我拨出一个电话,机器声响起,“斯尔圣特度假区欢迎您的光临,请输入您的身份证……”

输完后,机器声继续,“请输入您的密码再次验证。”

继续操作。

“陶岁女士,恭喜您平安归来,斯尔圣特将全程保证您的安全……”

光头半信半疑,“我怎么知道这是真的假的?”

我又按了一串,喋喋不休的机器声蓦然停止,两秒后,响起一个铿锵有力的男音,“编号?”

“104035754152。”

“是否受伤?”

“没有。”

“去 004 区接受检查,你的入场号是……” 我捂住听筒目不转睛盯着光头。

光头对上我眼睛,戏谑的笑唇渐渐压平,“你有那么多同伴,为什么不跟他们分享。”

“临时组成的团队,没有信任,不牢。看见那个胡子拉碴的流浪汉了没?” 我指着朱辉,满是不屑,“强奸犯。还有旁边那几个,都是各怀鬼胎。你救过我,我没有理由不报答。”

“说什么呢?” 光头的伙伴看见我们一直没有结束谈话一步一步靠过来。

我放缓语气,“只有一张票,你想好了。”

“雷子,忙你的去。” 那个叫雷子的花臂壮汉停下脚步扔了手上的铲子,坐在架子上盯着我们。

“不信,你可以试试,密码我只告诉你。”

光头按密码试了个遍,先前的接线员换成了一个女声,“请问您是否受伤呢?”

光头:“没有。”

“好的呢,请带好电子入场券告诉守门长官您的身份,不要出错哦,否则我们的枪支只能射穿您的心脏呢……”

光头的眼神里藏了一丝欣喜,似乎对活下去这件事胜券在握。

我蓝牙传输给他后,当着他的面把那张入场券删了,并清空所有记录。

光头盯着自己那张券,忽然抬头问我:“你叫陶岁?”

“对。”

“你是知情人士?”

沉默一瞬,我说:“看来你看过《丧乱之度》,没错,我父亲是研究员,所以我有入场券。”

“那我更应该把你留下来。” 光头说这话的时候似乎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个事。

左右活动着脖子,余光里看到我们和他们的人都盯在这一处,气氛有些深沉。

我说:“你的粮水都不充足还要招待客人,是不是太破费了?”

光头怔了下,摸着后脑勺呵呵笑,“如果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你真幸运,如果你说的都是假的,那你的确聪明。”

“食物可以留给你。” 在他惊诧的眼神中我接着说:“不过,那个叫朱辉的强奸犯必须死,你得帮我。”

“凭什么?”

“因为入场券真的很贵。” 我侧脸看过去,以花臂男为首的人都满是疑惑地回看我,“十一个人不够分啊。”

光头顿时黑了脸,“你阴我?”

“绝对没有,票是真的,但你跟我谈了这么长时间,难免惹人猜疑,所以食物仍然分给你,只是我们长途迁徙带的并不多,还请你见谅。” 我面向他慢慢后退,灿烂一笑,“我们在镜市见,还有——手机别被发现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队伍中去,我留下两桶泡面,跟大家解释:“不好意思,谈崩了。”

清晨的味道并不好闻,腐朽中带着浓浓的腥气,云层的光漏在每个人脸上照出五光十色,而色彩之下的阴影各有各的纷呈。

我怀念过去,有露水的日子。

5.28 更新————

我等着光头下命令动手弄朱辉,他却挥挥手催促我们快些离去。

“你什么意思?”

光头:“没什么意思,我这人不喜欢被支使,你再磨磨蹭蹭,那就都别走了。”

“行。” 我看了看手表,“有缘再见。”

“放心,快得很。” 他朝我暧昧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十足森然,“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杀了你。”

出了楼王临问我跟光头谈了什么,我说给他说了段相声他听得满意所以不为难我们。当然,他们都没信。身后没有尾巴,也没有危险,所以信与不信都无所谓,现在要紧的还是逃命。

找到做路障的车,我们继续往西走。

太阳越来越高,清醒的丧尸也越来越多,谁都不敢回头,一股气到加油站,商陆负责加油,我跟王临放哨,朱辉叉着腰站檐下乘凉,一接触到我的视线就背过身去。

过了五分钟,头顶都有些发烫。

“好了吗?” 我问。

“没有。” 商陆抽空回话。

“姐,姐,你看。”

王临手指的方向是昙市的一个标志性建筑,隐隐约约看到上面有人在移动。为了活命,没有什么地儿是不能去的。

“亲爱的市民朋友们,今天的主题曲是《好运来》,音乐起。”

收音机加上大喇叭一个人愣是在市中心开出了演唱会的感觉。

但我要谢谢他,这片所有的丧尸都去亲近他了,而他站在最高点上,安全又嚣张,是条汉子。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比广场舞曲好不到哪去。” 王临非常嫌弃。

因为整片都充斥着甜美的歌声,所以心情也松懈了不少,王临开始跟我闲聊,“你跟商陆什么关系?”

“邻居。”

王临笑笑:“看来你的邻居还真不少。”

“嗐,都是一个小区的,你不也是我邻居么。” 继而我反问他,“你今年大几了?”

“二十岁,大三。”

“租房考研?”

“不是。” 王临一脸坦然,“紫都佳园是金主的房子,我被包养就住进来了。”

“为少奋斗二十年?” 我仰着脖子看太阳,“今天天气不错。”

“当然,我又不吃亏,为什么不呢。” 他转向我,“你看不起我?”

“怎么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没有高低之分,不违心就好。”

“你真像我姐。” 王临别过头,“真的,太像了。”

“如果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像你爸。”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应该说像他妈的,王临脸不自然抽搐两下,不跟我放哨去给商陆帮忙。

远处的歌声还在循环,我拿出手机给徐若谷发短信,刚编辑完,朱辉走过来,皮笑肉不笑说:“你知道我的过去了,是吗?”

这不是疑问句,这是肯定句。

“去镜市的入场券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你们一家。”

我被光头卖了。

既然瞒不住,那也就不必瞒了,“过去犯的错你已经受到惩罚了,我不觉得跟现在的你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推你爷爷喂丧尸也是可以忍的,对吧?”

我直视他的目光,昧着良心说话:“末日里我们需要互相帮助,而不是自相残杀,我相信你是无意的。”

“你跟他们说过我吗?” 他恶狠狠的眼神让我看的十分心悸。

“没有,你一直跟我们待在一起,我们说过什么你都知道。”

朱辉抹开额头的汗,“那么入场券呢,你交给我,我放过你们。”

“这话是天台上的光头告诉你的?”

“别岔开话题,券呢?” 他突然高起来的声音惹得周大爷那边频频看过来,我说没事,唠点家常,然后对朱辉说:“只有一张券,光头拿走了。”

“他说有两张,还有一张在你这儿,赶紧交出来!”

“你以为街头传单呢,想要多少有多少,你被他骗了,当时要是没有给他票,我们这几个都会死在天台上。”

“放屁,他说只要一半的食物。”

“他们有十一个人,我们六个人有五包物资,送上门来的为什么不全部收下,出去搜寻物资难度大危险系数高,手无寸铁的我们是最好下手对象,他没有理由放过。” 我对朱辉的智商感到担忧,又庆幸幸好他是傻的,“你好好想想,我们是怎么逃脱的。”

许久,朱辉问:“你给他的票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先到先得,他们只认率先进入安全区的那一个。”

“你有办法再搞一张是不是?”

我耸耸肩,“没办法。” 看他脸色沉下去,我又说:“但我有备份,可以发给你。”

“快给我。”

“手机没电了。” 我掏出来按了两下还是黑屏,“找到充电宝,能开机立马给你。”

“而且我们一家人不去镜市,我们准备去乡下,就算死,也得死一块,一张券对我们没用。”

“为什么不多要几张券?”

我忍下翻白的冲动认真跟他解释,“因为贵,物以稀为贵。”

朱辉愤怒不已:“少他妈给老子拽词,要是敢不给,就杀光你们所有人,你跟那小丫头片子,先奸后杀。”

我捏着拳头,温声细语:“不敢不给,放心好了。”

细数我二十多来的光阴,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样绞尽脑汁费尽心力。

我原本是一个自在的社畜啊。

从加油站到高速路口有九公里,中间要经过三所大学、两家医院、大量的居民区,以及大量的产业园。

成败,在此一搏。

“岁岁,好了。” 商陆喊我。

“那出发吧。”

尸体横陈大马路上,遭致蝇虫争前恐后聚拢,原本属于父亲、母亲、老师、蜜友的人,都变成一具具没有尊严的食物,而另一群人,则成为失去理智的猎手。

猎手们正在追逐着我们,顽强的生命力对它们诱惑极大,以至于在得不到的时候愈发狂躁。

“轰——” 撞飞前面的丧尸,在路面颠簸了下接着冲。

市医院周围分布着大量丧尸,有的手上还拖着吊瓶,更甚者,裸露着没缝合的伤口来来回回走动。

没有别的路可以绕了,除非——

我调转车头,在后方人行横道处拐弯,走另一边马路。

这边都是小商户,全部关门,没有丧尸聚集。

我迅速通过,在十字路口停下来。

“救命!”

前方撞得不成型的汽车里有人大声呼叫,车外围了四五个丧尸,齐齐敲击着玻璃窗。

商陆让我领路,并且所有人都没有异议,相当于把决定权都交给我了,我深知活下来有多么不容易,违心的事儿不做。

所以,我救。

捡石头七零八落砸向更远的车,报警声此起彼伏,丧尸们听着动静扑腾过去,车里的人脱离危险后,刚点燃发动机开了两步就撞进了高架桥的柱子上。

“救命!别咬我!别咬我!!啊——”

听到声音我扔了石头跨上车就跑,经过时看到那车的后玻璃窗已经碎了个大口,一个丧尸的腿还露在外面,不一会儿求救声就没了。

千辛万苦过了这处,又到了大学。

大学保安亭的外墙都是血,隔着栏杆,能看到各种青涩的面孔上浮现着扭曲的黑线。

“毛毛?” 王临惊呼,一下子撞在周大爷的车屁股后面,我立马刹车,好在人都没事。

王临指着一栋楼的天台,对我说:“姐,毛毛。”

我:“哦。”

天台这边挂了张布,上面写着 “SOS”,一个女孩跨出栏杆坐着,时不时往身后看看,往天上看看。

“她是我同学,姐,她还活着。” 王临突然就抹起了眼泪,“我还以为她…… 她……”

如果我当时看出了他在以 “弟弟” 的名义绑架我帮他救人,那么就不会有后面一系列的事了。

跟商陆和周大爷商量后,决定找个近处落脚,尽快解决这件事上路。

朱辉对此非常不耐烦,而救援人手不够,朱辉万般不愿也还是同意了。

没了手机地图,只能凭记忆力回想附近的建筑。

这是大学,附近一定有超市、小卖部,或者水果店之类的,这种地方比居民楼小区安全得多。

“平时在哪儿吃饭买东西?”

王临顿时了然,由他开道,我们在八百米外的水果店停下。

店子的卷帘门锁上了,需要商陆帮忙。

但他女朋友认为这是盗窃,不让他开锁。

我要疯了,立马就疯。

王临的眼泪还没干,顺势就哭了出来,“嫂子,求你了,毛毛,毛毛还在学校里面呢。”

“咔咔——”

“来了。” 我警惕一方,王临的刀也握在手上跟我背对着背,“无论如何先进去再说,这样暴露着太危险。”

“哥哥,你变成了坏人。”

“不开门才是坏人。” 王临立马接话。

“咔咔——嗷——” 丧尸从拐角处走出,看见我们兴奋起来,周大爷一刀捅进它腹部,它挣扎着把刀带走了,我和王临赶紧去帮忙,这才合力杀死丧尸。

商陆女朋友看到我们的凶悍样一下子吓哭了,怎么哄都哄不好。

我又怕引来丧尸,又怕打扰商陆的注意力,苦苦哀求这位祖宗别哭,她并不接受,甚至不让我靠近。

幸好商陆打开了卷帘门,但刚拉开一半他就关了回去。

我看到了。

放水果的桌腿上绑了两个人,不对,是两个丧尸,屋中间有一双脚孤零零地悬空着。

是我判断失误,认为超市和小卖部的吸引力太大,容易碰上人,人与人之间的矛盾比人与丧尸难处理得多,所以选择了水果店,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去地下超市。” 商陆让王临快些引路。

又走五十米后,下了两个台阶就有一个地下超市。

跟水果店一样,卷帘门防卫,里面还有一道伸缩的铁门。

商陆直接动手开锁,他女朋友还是低声抽噎,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算了,万一火上浇油就没法收拾了。

“轰——” 卷帘门半开,迎面两个人拿着棒子对着我们。

全部拉开后,一人说:“这是我们的地盘,快滚。”

另一人附和:“别逼我动手。”

开门就像开盲盒一样,永远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样的惊喜或者惊吓等着你。

绝望是真的绝望。

“对不起啊,打扰了。” 我笑着赔罪,顺带把门帘给他们拉上,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发问:“谁在外面?”

这声音太熟悉了,但一时半会儿对不上脸,我又多说了一句:“我们现在就走,立刻马上。”

“陶岁?”

有脚步声走近,里面人开口:“是我。”

再次打开门帘我惊住了,这是——常悦?

她的大长卷怎么没了?脖子上怎么有疤痕啊?她不是——不是最讨厌白色衣服么,怎么在这样的季节里就穿上了夏天短袖?

“常…… 悦?”

这还不是最震惊的,最震惊的是,杨开出现在里面,并自然地与我打招呼,说:“陶岁,昨晚还梦见你了,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你了。”

这一定是噩梦。

5.30 更新————

除常悦、杨开,以及守门的两人外,这里还有五个人。

因为王临急切要救他女同学,再去找其他的落脚点容易耽搁时间,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就没法正常上路了。跟周大爷和商陆商量后,决定接受他们的帮助,先待两个小时,然后等王临救人回来后立刻就走。

话也跟常悦说清楚了,她表示同意。

王临和朱辉以及商陆出发去学校救人,走之前商陆把他妹妹托付给我,我这会儿才知道跟着他的女孩是他亲妹妹不是女朋友,之前一口一个 “嫂子” 时他居然也不解释,我和周大爷带着商陆的妹妹商芜在超市等他们回来。

常悦招呼我们坐着,还拿了些吃食,我接过分给周大爷和商芜。

“你怎么来这儿了?” 常悦问。

“小区乱了,待不下去。” 细数这乱套的日子,不禁感慨万千啊。“给你打了好多电话怎么不接啊,跟桃子都担心死了…… 我给她打个电话说我们碰面了——”

“不急,你先吃。” 常悦递给我一瓶水,我就着饼干咽下去,她又看向我身边的俩人,“他们是?”

“我邻居大爷和邻家妹妹,一起跑出来的,现在是战友了。”

常悦微微一笑,“幸好有他们,不然你一个人就危险了。”

“是啊,走到这儿全靠他们帮助。” 终于咽完嘴里的东西,“我当时在五香酒店没看到你,那会儿太乱了,好在你没事…… 对了,你是怎么认识杨开的?”

常悦往不远处杨开所在位置看了眼,徐徐说道:“也是无意间碰上的。”

“那他们……” 我指的是另外几个陌生人,“也是这样聚在一起的吗?”

“是啊,大家互相帮助才能走到最后嘛。”

“接下来怎么打算?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你要去哪儿?”

“只要离开昙市,去哪儿都好。”

“陶岁。” 常悦突然一本正经唤我的名字,“你是真的关心我吗?”

我有些听不懂她说什么。

“我当然关心你啊,为什么这样问?”

“没什么。” 她扭过头,阴影遮住了她的情绪。

于是我不再追问,从包里翻出一支膏药,“刚看你脖子有疤,受了不少苦吧,我给你擦一点,好得快些。”

常悦抬头,眯着眼笑,“好,你轻点啊。”

这时杨开走过来坐在常悦身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被盯得发毛,杨开缓缓开口:“见到你我很高兴。”

“我也是。”

杨开从鼻腔喷出个冷笑,“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呢,你高兴什么劲儿?”

“大家都好好活着,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杨开忽然变态起来,他越过常悦慢慢靠近我,脸停在我鼻子前,挑衅地说:“想为难你一下。”

我还没做反应,周大爷一把将杨开推回去,挡在我前面,中气十足道:“想吃虾你自己去抓,问她有啥用,她也不会做啊。”

杨开摔了个屁股蹲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只觉一股阴风从脊梁骨刮起,他掀掀眼皮问周大爷:“你是不是有病?”

“想吃杏得去水果店,看你多大一小伙,急赤白脸的不害臊啊。” 周大爷翻了个白眼,跟我告状,“老姚,你这都啥朋友啊。”

我是无辜的啊,我只能对杨开报以歉意。

“对不住,年纪大了糊涂,见谅哈。”

杨开:“……”

常悦见状从中间打圆场,“跟老人计较什么,都是朋友,好好说话。”

“姐姐,我累了。” 商芜头搁我肩上来回蹭,“哥哥回来你喊我好不好?”

“好,你放心睡吧。”

不知道商陆走之前怎么跟商芜说的,她跟在我身边特别乖巧。怎么说呢,像一个小朋友。

把她朝我身上揽住,地下超市阴冷,这个时候生个病就不妙了。

“陶岁,你就没有话要问我?”

“没有。”

杨开撑着地站起,俯视着我,“《丧乱之度》最新章节想不想看?”

他并没有理会我的那句 “不想”,直接进了超市后面拿出电脑打开,放我面前。

“第 21 章,末日的末日之战……”

我实在不明白杨开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虚拟世界里驰骋,然后看现实世界的角色是怎么个狼狈模样,这有什么意义。

“你想干什么?”

杨开左右环视,“你想在这里说还是——”

“大爷你先照顾她一下。” 我把商芜交给周大爷,跟杨开走到更远处。

“说吧,你的目的。”

杨开认真端量着我,良久开口:“没有目的,我是个作家。”

“你写你的书,我走我的道,你调查我干什么?”

杨开噗哧笑着,“因为真实,真实才有共情。”

“听不懂,总之你我萍水相逢,没必要这么剑拔弩张对不对,大家好好相处,都是为了活命,互相仁慈一点日子才好过。”

“都是为了活命?” 杨开阴阳怪气反问。

“你写得很好,绝对是下一个诺贝尔奖得主。” 这么夸应该没问题吧,“就是能给主角换个名是最好不过了。”

“你在害怕什么?” 杨开伏低脖子,“你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没人会注意到你。”

看来谈判无用,我说:“既然如此,当我没说过。”

“你害怕我曝光你的生活,是吧?” 杨开笃定,“离异的家庭、离群索居的生活、寥寥无几的朋友,工作中拒绝不了同事的热情,于是孤独的心被来来往往的男人抚慰,善良和慈悲只是吸引人的手段,在末日里苟延残喘,渴望被救赎和信任,继而试图踩下高昂的头颅搭上通往未来的列车。”

“那是你笔下的陶岁,跟我有什么关系。”

杨开点头,“确实没关系,所以你慌着让我换名又是为什么?”

末日的空气,果然是有毒的,一旦侵入脑海,就是场灾难。杨开毒入膏肓,依我看应该是晚期。

“因为我没睡醒,所以才跟你说这么多乌七八糟的话,此时此刻很大程度也是在梦游。”

杨开:“……”

“先过去了。” 我说。

“你就不想知道你的背景我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吗?”

“不想。”

将迈出一步,杨开又说:“那你不想知道你的好朋友常悦是怎么跟我一起来到这儿的吗?”

我停下来,回头上前:“如果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跟你结了仇怨,那我现在跟你道歉,但常悦无辜,大家都是平常人,没必要互相找不自在。”

“我什么都没说,你却将我划到恶人那一列,难道不是对我的中伤?陶岁,你就是这么对待你恩人的?”

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多出来个恩人了,杨开果然是疯子。

“常悦可是我救出来的。”

我望着他,他继续说:“从五香酒店出来后,一群人跟着我找到超市避难,后来斗地主淘汰赛,她原本输了,是我让她留下来的。没多久超市里好好的人发高烧、呕吐,晚上就死了,有人说是瘟疫,我们就离开了那里,凑巧这儿又遇上你了。”

“谢谢。” 我万分诚恳地给他鞠了一大躬。

“那你准备怎么还?”

我没听错的话他救的人是常悦,而不是我陶岁。如果要算账的话,五香酒店里他几次三番把丧尸招到我那儿去,这一笔仇,也得记上。

“你这就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了,别拐弯抹角,到底想怎样。”

杨开手搭在我肩膀上,慢慢凑到我耳边,“我说了,想为难你一下。”

不自觉后退被杨开桎梏住胳膊,低低的笑让我觉得他随时随地要发疯病了。

“我是个作家,需要素材,而主角正在眼前,自然得好好观察一下才是。”

“你是不是有病。”

“是啊。”

杨开彻底疯了。

“我能求饶吗?”

“不能。”

累了,毁灭吧。

“我跟你有仇吗?我绿你了还是抢你钱了,我喷你写的作品是垃圾了还是倒车的时候把你撞进医院了?”

杨开没有说话。

他们人多,起冲突完全没有胜算。

我的主张是息事宁人,偶尔摧眉折腰事权贵也不是不可以。

“你想怎么为难我?”

杨开淡淡一笑,“如果你和常悦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我也笑了,“你的问题比媳妇儿和妈一起掉水里先救谁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所以你选谁?”

“我没有选择权,这个问题的选择权一直都在你。”

“我给你选择权,你活,还是她活?”

我认输了,“确实很为难,要不我现在跪下来给你磕个头?”

杨开:“磕完再答也可以。”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心理这么扭曲?为什么一定要有二选一的选项,我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所以无法作答。”

杨开:“你心虚的时候说话声会刻意提高,嘴上越是恭维心里越是唾弃,真是虚伪至极。”

我:“哦。”

杨开:“给你三秒钟。”

“能不能换个为难我的方式。”

“可以啊。” 杨开笑着:“那你就为人类繁衍生息牺牲一下吧。”

我想了想,无可奈何叹气,“我活。”

杨开满意点头:“如果让你杀个人,你也会毫不犹豫同意吧。”

“你已经为难过我一次了。”

“所以呢?你在我的地盘上,凭什么跟我讨价还价?” 杨开真的很喜欢逼人入绝境的游戏。

“我不会杀人的,你逼我也没用。”

变态杨开不做声,沉默良久,他走近一步直接上手摸老子的脸。

“啪——”

手它自己过去了,真的不关我的事,你信我啊。

我神色自若:“你刚才的样子特像被鬼附身,现在好点没?”

杨开的脸青得吓人,我觉得他可能随时要掏出刀子捅死我。

“你…… 没事儿吧?我们还没那么熟悉,打你一巴掌——” 我紧张得直冒汗,“会不会,不太好啊……”

杨开咆哮:“滚!!”

商芜还没睡醒,我把人接过来头放大腿上,就着光看了看手表,才过去四十分钟。

杨开出来后,那边一群人给他腾了个中间的位置,从坐下开始视线就没离开过我。

不知道有人说了什么,他们还争论了几句。

“累了就眯一会儿。” 周大爷伸伸腿,又盘起来。

我摇摇头,“不累,我们年轻人有活力。”

“刚才那姑娘呢?” 我问。

“你们刚走她也走了。”

“哦。” 我晃晃脖子,然后靠架子上。

十有八九跟杨开的对话常悦已经听到了,杨开他绝对故意的。可常悦为什么会问我是不是真的关心她?她跟杨开之间有什么纠葛吗?刚才在杨开二选一的回答中我选择放弃她,常悦怕是不能原谅我,需要找机会跟她解释一下。

接下来是另一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

“周大爷,你认识朱辉吗?”

周大爷睁开眼,语气微沉:“认识。”

认识一个强奸犯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觉得您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周大爷并没有接话,我只觉得有些莫名凝重情绪笼罩在周大爷身上,内心希望可以帮到他。

其实我认识朱辉,是因为徐若谷。

话到这里我就没继续说下去了,地下超市潮湿得很,霉气重,又加上蜡烛燃烧的味出不去,觉得很窒息憋闷。

但眼皮实在太重了,我就把一切交给周大爷放心眯起来。

接下来几乎每十五分钟就会醒一次,还在紫都佳园住的时候,这个间隔时间是两个小时。

等到第五次醒过来我给桃子打电话,她没有接。

桃子一家要去瓶州老家,也不知道路上怎么样了。

我又给谭妙璞打电话,快挂断的时候才接起来。

“岁岁姐……” 谭妙璞说话声音很低,像没有力气一样。

“妙璞,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啊。” 她还笑了下,“岁岁姐,别担心我——”

“陶岁?”

电话里的声音又换成代灵灵了。

我坐正回道:“是我。”

代灵灵:“谭妙璞病了,发烧。”

现在这种症状不就是……

“我没事。” 代灵灵又补充道。

“你们现在在哪儿?”

“一个服装店。”

“就你俩吗?”

“还有刘括和路霆。”

刘括是技术部经理,路霆是他手底下员工,四个人在一起,现在谭妙璞安全得多。

“他俩没事吧?”

“没事,刚给谭妙璞喝了药,应该也不会有事,毕竟我们接触这么长时间都还好好的。”

那就不是瘟疫了。

“得去没有丧尸的地方,不然也会因为新的疫病死亡。”

代灵灵:“在计划。”

“去镜市,镜市据说还安全,或者是什么乡下,都好。”

“好,我们会考虑的。”

挂了电话,继续充着电,充电宝只剩两格,最多还能再用一次。

再次醒来,感觉腿上没人,周大爷说商芜去上厕所了我立刻爬起来去找,常悦正领着商芜回来。

见着常悦,我连忙说:“今天你跟我们一起走。”

常悦没有答应,只说现在快中午了,想吃什么可以找她。

去学校救人的还没回,我们只能继续等下去。

“商芜,你想吃什么?”

“棉花糖,可以吗?”

“好。” 我包里正好有。

可我刚说完商芜就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袋,分给我和周大爷每人两个。

她有糖自己想吃为什么问我?

“你吃不吃巧克力?”

商芜眨巴着大眼睛,“想,可今天已经吃了棉花糖,不能再吃甜的,吃多了牙会掉。”

“谁说的?”

“哥哥说的。”

我看她回答得这么认真,才明白为什么商陆走哪儿都要把她捆一起。

她虽然外表看起来十七八岁,但确实是个小孩儿。

我又掏出包里的锅巴给她,她这次倒没有拒绝。我吃一口喝一口,没多会儿就半饱了,索性靠着架子打起盹来。

刚闭眼就听到门外有人喊话。

“是哥哥。” 商芜跑过去。

守门的两个人拦住商芜不让她出,等到门帘卷起,看到商陆一行四人时,我终于松了口气。

我向常悦招手,“常悦,我们一起走吧。”

“去哪儿啊?陶岁。” 杨开不紧不慢走到常悦身侧,“你们都得留下。”

“别进来!” 我大喊道,商陆就站在大铁门中间,商芜已经被守门的两个人钳制住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周大爷突然偷袭,从背后勒住杨开,我趁机把刀抵在杨开脖子,面向他的同伙喊道:“不许动!”

变故发生的太快,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商陆瞬间击倒钳制商芜的守卫,将人解救出来,站到我身旁。

同时杨开的那几个同伙都亮出武器,准备血拼一场。

“别动!” 我将刀尖对准杨开咽喉,“上前一步他就死。”

他们有七个人,但杨开作为头目在我们手里,多少还是有点忌惮的。

“常悦,快过来!”

“我……” 常悦看了看杨开,似下定决心般松开紧握的手掌,“我不跟你们走,你放了杨开。”

杨开这时候已经几乎不大挣扎了,一个拿笔杆子的文人跟活了六七十年的老头对抗,力量悬殊。杨开他自作孽。

“去骑车!” 商陆喊道:“商芜你去。”

王临和他女同学以及并不打算插手的朱辉已经退出去了,商芜听商陆的话,也慢慢出去,听到发动机在门前轰鸣,我撤下刀瞬间周大爷将人往前一推,快速冲出去,各自上了一辆车。

他们没有跟出来,但大量的丧尸跟在车屁股后面跑,我们逃得非常狼狈。

我在王临的女同学后座,朱辉与周大爷同乘一车,商芜带着商陆在前面开道,王临独自骑一辆垫后。

嗷嗷的叫声近在耳旁,越来越多的丧尸加入追赶的队伍。还有的直接从楼上跳下来飞扑我们,躲避起来非常艰难。

“怎么办啊?” 女同学惊恐大喊。

我环顾四周搜寻路线,天上 “咔嚓” 一声巨响,晴日响惊雷,云层开始聚拢了,这是雨前征兆,一旦下雨视线受阻,我们更危险。

“砰砰砰!”

三四个丧尸从窗户跳下来截断了路,女同学刹车改道,“不管了,拼了!”

这是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两边都是高高的围墙,丧尸分散开,追过来的明显少了很多,女同学喊了声 “抓紧了”,猛踩油门,直接撞向前面挡路的丧尸,一连颠簸过去,上了大路。

“怎么走?”

怎么走都有丧尸,要逃离昙市,必去高速。“前面左拐。”

嗷嗷待哺的丧尸在车拐进去后齐齐回头,与身后的那群互相应和,无路可逃。

王临在后面大喊:“下车上楼。”

这是一栋十层的购物广场,厚厚的玻璃门还上着锁,只能放弃这里往侧面跑,侧面的 6 号门可以推开,王临率先进去,催促着我和女同学,我们前脚刚进,门还没插上,丧尸们接二连三撞过来,力量超乎想象。

“挡不住了,我数一二三一起跑。”

“一。”

“二。”

我三还没数完,女同学已经先撤了力气跑向电梯旁的逃生通道,我跟王临一起放手,紧跟着上楼。

二楼是女装区域,各个店铺都关着没有地方可以藏身。女同学穿过中央开始走停掉的扶手电梯去三楼,我和王临也跟着。刚站定就嗅到了危险气息,还没来得及跟王临说,暗处一个正在撕咬尸体的丧尸抬起头来注视着我们。

完了蛋了。

它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过来,跑在最前面的女同学还没刹住车,喊叫着减缓速度转身,瞬间被丧尸扑倒在地。

王临拔出背包侧面的大砍刀,一刀砍在丧尸的脖子上,它原地扑腾了两下,伤口冒出大量的黑血。

给它补了两刀后,后面的丧尸又跟上来了。

“走!”

帮王临搀扶起他同学,一次次试图能打开一扇店铺门,却都是徒劳。

我们只能选择继续上楼,最后终于推开了一扇门。

找到里面的换衣间藏进去,放慢呼吸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实在是太紧张了,十分钟像过了十年那样长。

丧尸们低低嘶吼着,偶尔碰倒柜子,都让我慌乱得不行。

跟周大爷和商陆他们跑散了,还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终于凌乱的脚步声归于平静,听隔壁拉开了插销,我也准备出去,就听见嗷叫声沸腾起来。

还有丧尸没走。

“王临,门关不上,我挡不住了。” 女同学在哭。

“去死!” 王临大喝,骨骼和刀刃的碰撞,接着是痛苦的呻吟,再是上锁,衣裳与木板的摩擦声。

“王临,你没事吧。” 女同学说话。

“嘘——”

我不知道在四四方方的隔间过了多久,我只觉得很累,恍然间似乎看到了家里那张熟悉的大床。

手上的力气慢慢松下来,我坐在地上把刀搁腿边,头靠在背包上。

直到被噩梦惊醒,伸手不见五指,按亮手机,正值下午两点二十七分。

睡了半小时不到。

“王临。”

隔壁没有回应。

我立马敲敲中间的木板。

“在呢。” 王临回话。

趴在地上听了会儿,附近没有脚步声或者其他动静,先开门观察了下环境,然后喊他俩出来。

“都没事吧。” 真是险象环生,这样什么时候才能逃离昙市。

女同学不好意思地跟我道歉,“对不起,刚在楼下太害怕了,我就……”

在踏出家门的那一刻我就有心理准备,末日里发生了什么都不奇怪。

“都过去了,大家现在还好好的,没事儿。”

我看王临脸色不太好,就安慰着问:“吓着了?”

“没有,跑得累没缓过来。”

我把光朝他裸露的皮肤处照,没看到受伤的痕迹,放下心来。

“把丧尸尸体扔出去,拆两个架子别门上,免得不安全。” 我提议。

“好。”

我和女同学抬尸体,王临拆架子,不敢发出动静,走路都是畏首畏尾的。

等做完这一切,我们三人坐下来进食。

“我给他们发了短信,他们安全后会给我们回信的,我们先在这里等。”

“好。” 王临点点头,给我介绍他的女同学,“这是毛毛。”

“我叫陶岁。”

王临的注意力一直在毛毛身上,我想着小年轻之间劫后余生估计有话要说,跟毛毛打了招呼就挪到一边去观察外面情况。

忽然 “哐当” 一声,王临的大砍刀掉在地上,接着整个人都扑在毛毛身上。

啊这……

我无奈默默打卡背包掏出我的耳机,刚塞一个,就听王临带着哭腔喊着 “别动,别动”。

火速打开我的音乐软件,播放键还没按下去,王临唤道:“岁岁姐,帮帮忙。”

啥玩意儿啊,还帮忙。

结果这一看我立马后退两步。

毛毛的眼睛血红,脖子上有黑线暴起。

她被感染了。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我按住她的一只手,王临从包里拿出绳子反绑住。

毛毛的眼球此时蒙了一层灰白,身体痉挛起来,人几乎没有了意识,她冲王临龇牙,愤怒至极。

在地上剧烈挣扎东撞西撞制造出很大噪音,王临不得不再次压制住她。

所以从试音间出来后王临的反常是因为他知道毛毛被感染了。

把她嘴堵上后,我问王临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摇摇头,把毛毛塞进一个隔间,隔间前挡一个大收银柜。

“岁岁姐,你手机能借我一下吗,我的电量耗尽了。”

我犹豫了一下,“这里没有信号。”

“那你刚才怎么给他们发消息的?”

“消息没有发出去。” 我拿出手机给他看,短信那里还有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我刚那么说纯粹是想给大家一点希望,毕竟有希望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王临垂下脑袋,“你让我打一个电话吧,打不出去就算了。”

“那你试试。”

他拿过去站到一旁,不到一分钟就还给我。

“还是打不出去。”

“没事,我们出去了再试。”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失,开始的焦虑不安缓解了不少,再加上难得的寂静,还是放松了许多。

可便是这一点点松懈,几乎要了我的命。

5.31 更新————

他摇摇手上的东西,我连忙去摸口袋,空的,王临手上确实是我的手机。

没有信号的手机,只能充当日历和照明工具,他拿着并没有多大用处。我想了下今天早上在光头的天台上交涉过后王临问我的话,当时没有注意他的神情,也许那时候他就准备着这一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解锁了我的手机,然后划出一张图来,那是一张位于镜市的斯尔圣特度假区的入场券,给光头的就是这张,朱辉想要的也是这张。不过早上给光头后我确实都删除了,他是在哪儿找到的?

王临当着我的面返回上一级,图出现在某网盘的本机未备份中。

槽!网盘害我。

王临慢慢松开手里的绳子,变异的毛毛扑腾往前吓得我连连后退,急得声音都劈叉了:“等一下,等一下,我们聊一聊。”

“姐姐,我也不想的。” 王临说得好无辜。

“你想想啊,镜市那么远,一个人过去也不安全,我们可以一起去啊。我能搞到一张票自然能搞到两张,咱没必要自相残杀是不是。”

“姐姐,我喜欢毛毛,我想救她,可丧尸也会饿死的,我怕她等不到我来救就饿死了。对不起,安全区一定有人研制解药,我必须去。”

“等会儿,别走!卧槽你回来!我们再谈谈!”

长绳从门缝间滑进来,毛毛蹭地一下扑向我。原来别在门里的杆子被换到了门外,我出不去。

王临停下脚步,我以为有希望还想同他交涉一下,他留下一句 “我会回来解救你们的” 又走了。

一个入场券引发的血案。

王临说的好听是想救毛毛,实际上还不是为了那张券。

我不敢杀人还不敢杀丧尸了?难道他没有考虑过我反杀毛毛的可能吗?

避开毛毛的攻击,手往后腰一摸却摸了个空。

王临把刀也偷走了只留下个刀鞘。

“咔咔——”

毛毛嘴上的布掉了,叫声很大,很快我就感觉到楼在震动,隐约能听到各种奔跑的脚步。

要尽快解决,否则引来丧尸群攻就彻底没活路了。

我抓起一件衣服罩它头上,然后趁机卷起长长的绳子将它绑住。它力气太大,刚缠一道就挣脱了。

“哼哧——” 它瞬间就到了我跟前,直接咬向脖子,我握紧拳头狠出一拳,打偏它后自己也退了两步,它根本没受什么影响,原地复活又飞扑过来,直接咬在我的肱二头肌,我随手拽出一个衣架插进它眼睛,它痛苦的哀鸣着,只片刻又向我发起了猛攻。

店内空间太小,基本没什么地方能躲,我掀翻各种架子阻挡,它三两下就爬出来张着大嘴,涎水还不住地往下滴。

躲藏中我一个退步没踩稳扯着悬挂的衣服摔了下去,它压在我身上,张口又往脖子处啃,我立马操过衣服蒙住它脸,手肘着力翻过身占据上风,将倒地的架子横压在它脖子上。

幸好它的手是绑着的,不然它要挠我,可就挡不住了。

再抽出一条牛仔裤上的皮带死死勒住它脖子,它还在挣扎,只不过没之前那么激烈了。

“陶岁!” 一抬头看见王临又回来了。

手上的劲儿没松,我盯着它再用力一紧,它张大嘴巴无声叫唤,灰白的眼忽然流出一行泪来。

我没忍再看,只望着外面,王临直愣愣地盯着我手下的丧尸毛毛,连身后的异常都没发现。

“王临,你回头看看。”

王临手上握着我的手机,往玻璃墙上重重一锤,怒喝:“陶岁,你住手!”

于是我就住手了,变成丧尸的毛毛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是轻微地抽搐着,我捡起我的背包躲进换衣间,门刚关上就听到凄厉的一嚎,四面八方的丧尸涌在店前。

王临的手还没有够到别在门上的杆子就被丧尸潮淹没了,四楼一整层都在颤抖。

这样持续了半小时,突然一声惊雷落下,丧尸们仰着头嘶鸣起来,然后奔向这层楼的最高处。

大战刚结,没法冒着危险去看王临是死了还是变成丧尸了,只能祈祷手机就落在门外。

光线越来越暗,几乎看不清外面情况。没有手电,我寸步难移,索性插上插销在这里等着。

这大概是我迄今为止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

一抬手就能摸到四周的墙壁,安全感十足。

忽然想到什么,我惊坐起翻出湿纸巾擦干净手后拆下围脖摸了一圈没有摸到伤口,手上也没有血迹,再摸摸胳膊,胶带完好无损。丧尸咬了我那几次都没有咬穿防护,实在是太幸运了。

要是可以的话,真想仰天长啸三声。

太激动了,真的,贼想给徐若谷打电话哭一场。

对了,手机。

虽极力忽视王临的所在,但手机就掉在他手边,肉渣和血混在一起黏在屏幕上,手肘处还有肠子耷拉着。

确认完手机的位置,我拿了根衣架倒放,用钩子把外面的杆子挪下去。

没敢去看王临的神情,给尸体搭了件衣服,捡起手机迅速离开这个地方。

下到二楼隐约看到某处有光闪动,于是确定这层有幸存者藏身。

即使如此隐蔽也觉得并不安全,我小心翼翼下楼,看见丧尸在长廊徘徊,放慢脚步,压缩自己,然后轻手轻脚移到台阶,用爬的姿势下到一楼。

找到进来的六号门,确定安全后,整个人才挪出去。

外面一片糟,跟无数片区域一样,漫天垃圾,腐烂程度不一的尸体,燃烧的汽车和楼房,以及时不时绝望的惨叫。

我擦净手机,发现还是无信号状态,就算他们联系过我,我也收不到,所以现在得移动起来。

仍然往高速路口走,那是我们一开始约定好的。

一个人上路要害怕得多,看阳光下自己的影子都觉得格外潦倒。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现在路面都干了,如果在平常,空气一定很舒服,四月份最适合沿着湖边散步,看大人带着小孩放风筝,或者在某片林子里看一整天学生们写生。

捡起一辆单车开始行程,遇到丧尸就躲,丧尸走后继续上路。也许是谨慎保命,这一路我十分顺畅。

估摸离高速路口还有两公里的距离,我躲进一个死角,跟周大爷他们联系。

掏出手机,发现已经有十来条未读短信了。五条来自商陆,三条周大爷,一条是常悦,还有一条是徐若谷。

商陆给我发了个地址,标明了附近建筑物,周大爷则是问我怎么样,平安的话给他回消息,常悦发过来的是串乱码,我看不懂,之前我们没有用这种方式交流过,她是想告诉我什么隐藏信息,还是说这是一个求救暗号呢,暂时搞不明白。徐若谷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明白。

入场券是徐若谷给的,谁拿走都没用,在杨开那个地下超市等待的时候我把情况给徐若谷说了,请她帮忙再搞一张。其实她先前给了我两张,只是这次我要的是假的。

求生路漫长,不得不防啊。

“哐当!”

撞车了?

收起手机压低身体观察情况,只见自行车被扔到一旁,从我面前狂奔过去两个人。

确切说,是两个孩子。

“哈喽啊——”

两人齐齐回头,甩掉丧尸后绕了一圈挤到我这死角来。

不远处仍然有很多丧尸来回盘桓,这里也不够安全。

我压着他俩的脑袋,偶尔探头去看情况,直到丧尸走远危险警报解除,才开口说话。

“你俩怎么凑一起了?”

姜善抿着唇,然后低下头说:“他救了我。”

我又望向小学生于文骞,“你不在轻水湾跟舅舅在一起吗?怎么出来的?”

于文骞捏着手指头,嗫嚅许久才说:“舅妈生病了,舅舅说这个病会死人,让我出来逃命…… 他跟乡下叔叔联系过,可以去他家借住……”

这啥舅舅啊,一个小孩自己怎么去得了那么远地方,心真大。

我摸摸他的头,又侧过脸问姜善:“善善,那个人呢?”

他从来不喊那个人 “爸爸”,即使在挨打被逼着喊的时候他也不妥协,有一次我跟他说妥协后就会少受点苦了,他当时答应的好好的,等再挨打时还是紧咬牙关不吭声。

姜善抬起头来,冲我一笑,“死了。”

仿佛在安慰我不必担心,又仿佛在说,熬了十八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那以后跟着岁岁姐混怎么样?” 我把他俩揽怀里,心里开始噼里啪啦打小算盘,“我这又当爹又当妈,长大了可得好好孝敬我才是。”

自我感动半天,被于文骞的一句 “大姐,你几天没洗澡了” 打断气氛。

这能怪我吗,这都不是人过的日子。

我松开他俩,把头凑过去试图熏晕他们,于文骞捏着鼻子头仰得远远的,姜善见怪不怪,说了句 “时间长了,头发会生虫”。

“那我们找个游泳馆洗一下吧。”

姜善没理会我,换了个话题问道:“你的伙伴呢?”

他怎么知道我有伙伴?

姜善似乎能看出我的疑问,慢慢解释说:“你们翻北门出去的时候,我就在后面。”

“那你怎么不喊我,一起走多好。”

“多…… 好?” 姜善将我上下打量着,目前的情况来看,其实我跟流浪汉的区别也不大,但至少,我是被命运之神击中过的。

我尴尬地摸摸额头,然后收起笑脸,“刚还救了你俩,跟恩人说话就这态度?”

姜善一本正经说:“陶岁,是你先喊我们的。”

“你是说我自作多情咯。” 我将两人掀开,“那走走走,赶紧走。”

于文骞龇牙一笑,挽着我胳膊撒娇,“大姐,逗你玩呢,以后就仰仗您了。”

我得意地望着姜善,姜善半天才说了句 “谢谢”。

儿儿双全,人生圆满。

“对了,刚说文骞救了你是怎么一回事?”

姜善还没开口,于文骞就絮絮叨叨起来,“那天刚上大路就看丧尸在追他,我爬树上制造声音,它们一听到声音就不追了。”

“那后来呢?”

“后来天黑,它们看不见我,就爬下去了。”

真好,真善良。

“来来来,吃点饼干吧,瞧这小脸瘦的,都凹下去了。”

于文骞:“大姐你人真好。”

我:“大姐我古热心肠。”

姜善:“收起你谄媚的嘴脸。”

我:“…… 你这么说话容易挨揍知不知道。”

姜善没理我,我作为大家长,有责任挑起重担,终级目标是,大家庭不散,苟到世界和平,短期目标是,找一个能换洗的地方去去味。

然后我下达了第一条指令。

“跑路的时候保护我点儿。”

为了不失面子,我又加了一句,“姐年纪大。”

这是客观因素,没办法。

联系上周大爷后,我们按照商陆给的地址出发。

那是一栋陈旧的居民楼,他们在二楼。

没有遇到丧尸,顺利地进了屋。

屋主人是一对老夫妻,丈夫瘫痪状态,妻子身体也不是很好,两人都上了年纪,日子过得挺艰难。

我看了看四周,突然发现只有周大爷和商陆兄妹,朱辉不在。

跟商陆确认情况,他说朱辉出去了。

他的意思就是朱辉还会回来,顿时心里就有点不安。

姜善扯了扯我袖子,“怎么了?”

商陆看到姜善惊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平静状态,周大爷也一样。

大家邻里邻居,他家的事情其实都清楚,单元楼发生爆炸他能出来真的太好不过了,老天不能总是给一个人安排苦难。

我先跟周大爷说了情况,这两个人我是一定要带上的,他表示同意,然后我又跟商陆商量,他沉思了好一会儿。

“要是觉得拖累,我们可以分开走。”

商陆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到底什么态度,我就直接把话说明了,“没事,我们这几个老弱病残占全了,确实是累赘,不愿意直说没关系的。”

他还是不说话。

“沉默我就当你同意我们分开了,那我们休整一下,待会儿就离开。”

“陶岁。” 商陆突然拉住我胳膊,“你怎么浑身是血?”

我看着他慢慢抽开胳膊,微微一笑,“你别害怕,我没有被感染。不信的话,你可以检查一下。”

我把袖子卷起,露出厚厚的胶带,胶带下面是棉袜,然后才是皮肤。

虽然才两天,但感觉不透气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痒了。没有安全的时间和地方拆、装,只能这样闷着。

商陆把袖子给我放下,缓缓说道:“没有防备你的意思。”

“我没有介意,如果你这样的话,我可能也会有所怀疑,不必歉疚,真的。”

商陆凝眉不语,我又说:“那我们走了。”

“等会儿。” 他出声拦住,“王临和他同学呢?”

“他们受伤了。” 我用了一个委婉的说法,不管他是否接受。

商陆低垂着眉眼,许久开口:“知道了。”

他说话的语气极淡,仿佛对此事还有别的理解。

三个人走,只有我一个人回来,怎么说都有种抛弃同伴的嫌疑。

我不清楚商陆是否知道入场券的事,可能朱辉跟王临、商陆去大学救人的时候已经同他俩说过了,也可能没有是我自己多想了,但被怀疑人格品性总归不太舒服。

“说好一起走,谁都不会落下。你休息会儿,恢复好精神大家一起出发。” 他顿了顿,又补充说:“这样安全些。”

我想了想,冲他淡淡一笑,“也行。”

朱辉带着药回来了,药是给屋子里的老奶奶的。

他跑前跑后伺候老奶奶,用煤气烧热水,亲自端到她手边,喝完后,把椅子搬到阳台,让他们夫妻俩都晒一会儿太阳。

我再三确定那张慈祥的脸,确实是属于朱辉的没错。

望着周大爷,他摇摇头,我跟过去,他说:“被丧尸追到这里,是老奶奶喊我们上楼的,一直等不到你的消息,我们也不敢走,怕联系不上。”

只要有周大爷在,我就不会被落下。关于朱辉的异常举动,我也懒得理会了。

扯了扯黏巴巴的头发,我说:“大爷,您孙女想洗个头发。”

这家住户的浴缸装了满满的水,看着这清澈的液体,内心非常激动。征求到主人家同意,立马烧一壶洗头刷牙。

为了不浪费,用洗完头的水还洗了个脚。即便如此潦草,也觉得浑身清爽,头都轻了很多。

正照着镜子扒拉头发,外面突然混乱,匆匆跑出去,看老奶奶倒在地上口鼻流血。

朱辉跪在一旁慌乱地擦着血,口中一遍遍重复:“怎么办?怎么办?”

对情况不明不敢上前,朱辉通红的眼看着我,吼道:“你给我救她!你救她!”

“我不是医生,你冷静点。”

他突然起身过来,周大爷拿棍子抵住他胸口,“她不会救人。”

人上了年纪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病,我没有学过这个课程。生养我的人有后代承欢膝下,所以大概率我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经历。

我去阳台将老爷爷搬过身,问:“她这样情况该吃什么药?”

“啊…… 啊…… 啊……”

我听不明白,又重复了一遍,“您说慢点。”

周大爷叹息:“他说不出话。”

朱辉跪在地上捂着脸哭,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半点忙都帮不上。

朱辉突然背起老奶奶往外去,被商陆拦住。

“外面都是丧尸,现在医院没有医生,去了也是白去。”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就让她这么死掉吗!”

“也许是高血压,也许是什么别的病症,先把她平放着,找找药,看药上说明书有没有这一类的信息。”

朱辉听了商陆的话就开始到处翻找,找一个拿给商陆看,然后又找。

我们都在找,突然椅子上的老爷爷喊叫起来,我们冲出去一看,老奶奶已经没有气息了。

朱辉不能接受,他背起老奶奶就下楼,疯狂奔跑出去,口中念叨着:“我带你去医院,你能好的,咱们去医院。”

朱辉一晚上没回,第二天中午突然出现在门口,只有他一个人。

他进门就拽住老爷爷的衣领准备把人丢下楼去,幸好阳台高,我们合力把人抢回来。

朱辉突然猛一发力,老爷爷半个人都出去了,我们被他的力气拖到了阳台墙边。

于文骞当场就给了朱辉一棍子,朱辉陡然回头,血红的眼已经看不到黑瞳了。

再看他裸露的脚踝,血渍把鞋都染红了。

黑线爬上他的额头,蔓延到下颚、脖颈、青筋暴起的手腕,口中发出 “哼哧哼哧” 的重音,忽然一个后仰在地上将自己折叠起来。

“都得死。” 满腹忿恨挤出胸腔,喑哑出一声长鸣。

5.31 更新————

朱辉彻底变异,爬在地上一把抓住了于文骞,于文骞挣扎着往前跑,裤子卡擦一下就到了小腿。

“救命啊!大姐!!”

于文骞还在朱辉手里,我和姜善去拉人,周大爷操起手边的热水壶砸向朱辉,朱辉怒吼一声,反扑向周大爷,周大爷身后是尖锐的茶水桌,我急着去挡,面前闪过一个影子,商陆从后面抵住了周大爷。

还没站稳,朱辉凶狠地龇着牙发起了第二波攻击,商陆推开周大爷,一刀砍在朱辉的肋骨,我立刻扶起周大爷交给于文骞照看上去帮忙,姜善拦住我,从我手里夺走了刀。

商陆和姜善两个人互相配合,一人正面攻击,一人背面攻击,但朱辉的攻击力太强,区区刀伤根本阻碍不了他的行动。

几个回合后,姜善鼻血顺着脸颊淌,商陆也十足的狼狈。

朱辉不死,所有人都得完蛋。

我匆忙打开背包掏出一瓶酒精准备往朱辉身上泼,周大爷拦住,说:“他动作太快,如果燃烧起来房子都会点燃。”

一时心急没考虑到这个,此时朱辉已经压制住了姜善,姜善钳住朱辉的脖子,将他头掰了个方向,朱辉猛然一吼,摆正脑袋咬向姜善的肩膀。

说时迟那时快,商陆操起扫把从后面勒住朱辉的脖子,朱辉激烈地反抗,歪过头试图撕咬牵制他的商陆手臂,我想了没想踩上茶桌重重挥去一拳,周大爷猛然起身飞扑过来,跟商陆合力把朱辉压在客厅上,于文骞抱来花瓶咵嚓一下砸在朱辉头顶,瞬间血流如注。

“快,绑上!” 周大爷拽掉窗帘的拉线,死死勒住朱辉的脖子,朱辉似乎意识到危险,再次撞翻周大爷。

绑线脱落,朱辉挣脱出去,暴突的青筋似要随时炸裂开来,头上的黑血洒得到处都是,他愤怒地嘶吼,随即猛扑过来。

被一铁锅打飞出去。

商陆趁机压在朱辉身上,姜善立马又补一锅,我捡了地上的刀捅向朱辉喉咙。

于文骞又抱来一花瓶狠砸它的膝盖。

朱辉的脸被黑血覆盖,基本看不出原来的五官,见他不动弹了,继续用拉线将他它绑起来。

阳台上的老爷爷 “啊啊” 叫着,我们加快速度处理朱辉。

突然朱辉睁开灰白的眼,嚎了一嗓子咬向商陆缠线的手,好在我一直盯着朱辉,立刻用胳膊挡住它嘴,继而按着它头狠狠压向茶水桌角。

“陶岁!” 商陆大喊。

我扶住朱辉的脑袋,毫不犹豫地再次砸向四四方方的桌角。

就这样反复四五次,朱辉终于不再动弹了,它的脑子已经磕出了一个窟窿。

周大爷把我胳膊从朱辉嘴里拿出,扯了块布遮在它模糊不清的脸上,接着一起把朱辉扔下了二楼。

老爷爷由商陆和姜善搀扶到了房间。

春光和软,满地狼藉,窗外叶与叶之间的空隙,都觉得那样逼仄。

姜善远远地望着我,然后又垂下头去。周大爷和于文骞收拾着屋子,商芜刚从卧室放出来,看到乱糟糟的客厅,也加入其中。

“是不是觉得特对不起我,恨不能时光倒流,在初遇朱辉的时候就一刀捅死他?”

商陆没有回答。

我伸了伸懒腰,发出舒适的声音,“算了,死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接着往后一靠,老旧的阳台围栏吱吱呀呀响动,“我开始立遗嘱了,听好了——要不,你拿笔记一下?”

商陆面无表情,我怀疑他对于我舍己救人的伟大壮举根本就是持漠不关心态度,兄弟,明明是你喊我出来说话的,现在话都让我一个人儿说了,你搁这儿摆造型呢。

我伸出手指,一条一条交代后事,“一,跟徐若谷说我失踪了,能拖多久拖多久,实在瞒不住也别让她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大概率我会跳楼,所以死相不好看,我怕吓着她。二,告诉她朱辉死了,让她以后别怕。你不知道,徐若谷小时候可勇敢了,她救了一个正遭受朱辉侵犯的女孩,但从那以后就很怕黑,朱辉的脸是若若一辈子的心理阴影。现在好了,她心里的结总算可以解了。三,你看我这拖家带口的,以后得靠你了,反正你带一个孩子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善善长大了,应该不会太拖累,文骞还小,你就多照顾照顾,还有周大爷,你看这一大家子,多好啊,是不是?四,我名下没有任何资产,有三张银行卡和一张信用卡,密码都是——”

“陶岁,我不会答应你的。”

“你不答应我,我死了也不放过你,天天在你家飘着,晚上起来上厕所一睁眼就能看到我死不瞑目的眼。”

商陆嘴巴动了两下,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看他这模样又忍不住吐槽,“桃子说你挺精明的一人,我看未必,你在你们单位混到现在是不是靠脸啊?”

商陆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又放回去,试图来掀我的袖子,我挡开,低叹:“商陆,我遗嘱还没拟完,你听我说——”

“为什么?” 商陆忽然打断,他直直看进我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救我?”

“我要说胳膊它自己过去的,你信不信?” 洗干净的头发还带着点湿气,我朝有阳光的地方挪了挪,继续说:“生死有命啊,不强求。”

“三年前,你大四那年考研的时候是不是在家昏迷了二十多天?”

“你怎么知道?” 我眯起眼来,“你调查我?”

商陆又看了眼时间,泰然自若回答说:“对。”

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暗恋我啊。

话是这么想的,但嘴巴发不出声音,整个人突然站不住直往下滑。

“陶岁!”

吼辣么大声,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泻药,人在床上,刚下奈何桥。

耳边是于文骞念经的声音,只是这个经不像东方的,像一种名为四六级的西方诅咒。

“别 abandon 了,听吐了都。”

“大姐!” 于文骞惊喜若狂,“你活过来了!”

“托你的福,去地府之后人家问我叫什么,我说 abandon,别人一听说西方的鬼不归地府管就把我赶回来了。”

于文骞咋咋呼呼把人都招来了,我头一歪准备着回光返照的台词,于文骞瞬间戳破了我的戏隐,“大姐,你胳膊好好的,人没感染,胶带也太牛了!你昏过去是太累了缺觉,睡两天感觉怎么样?”

“我…… 怕是不行了……”

姜善:“有红烧肉,吃不吃?”

泪了,这么多天的第一顿热饭,我好激动,好想给徐若谷打电话哭一场。

不对,周大爷呢?醒来没有看见他啊。

“周大爷他走了。” 商陆出声解释。

我搁下碗往外跑,商陆拉住我,“我们劝过,他执意要走,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放手!他之前不走,怎么偏偏我睡着的时候就走了?他受伤了还是变异了?你们是不是欺负他了?是不是!”

“你冷静点。” 商陆温声说:“他不愿说离去的理由,我们也不能强求,他要你走自己的路别去找他。”

我呆呆坐回去,心里空落落的,我怎么也没想到周大爷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

为什么朱辉死了,他就走了,好像是完成自己的一个心结一样,之后再怎么过都了无遗憾。

“这个房子的老爷爷呢?”

又是长长的沉默。

难道他突然双脚利索,也跟周大爷一样离开了吗?

我从没觉得前景这样不值得奔赴,这样的话镜市又有什么可去的。

“一会儿出发,你的东西我收拾好了。” 姜善提过我的背包,发现里面多了很多东西。

有抹茶味的饼干、甜甜圈、两个芒果、两个柑橘,还有牛肉干、酥饼…… 这些我家里都没有,因为周大爷总喜欢买这些东西,我一般都去他家蹭。

“你…… 别哭了,不是大家长么?” 姜善蹲下来,“我和文骞以后都仰仗你了。”

出来时是五个人一起上路,现在还是五个人,五个人骑着两辆摩托车在晴空下飞驰。高楼排排后退,斑马线越来越细,冲出路口,冲出今天与明天相隔的那一道黄昏。

“刺激吗?”

“刺激。”

“痛快吗?”

“痛快。”

“想不想唱歌?”

“想。”

“唱什么?”

“难忘今宵。”

下午五点,写字楼间热闹起来。

“杨哥,你这偏离的也太偏了,大纲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这下玩砸咯,杨哥,看你怎么收场。”

“作者创造的主角不受作者控制?杨哥,你心咋那么大呢?”

“没意思,没意思,寡淡如水,浪费时间,食堂干饭,有没有一起去的?”

一直不做声的男子敲了敲键盘,漫不经心说:“我也可以杀了她重来啊。”

“别,求你了,时间来不及,你再缝缝补补给我,让我交个差吧,求你了,杨哥,你是我亲哥。”

“我想想。” 男子支着下巴沉思了会儿,在电脑上敲出几行字来。“现在呢?”

“感恩有你,杨哥,好人一生平安……”

海市郊外别墅,女子拿起手机摆弄着,半响进来一个电话。

“陶教授,别来无恙啊。”

“岁岁呢?”

“好着呢,您还不放心我吗?只要您实验成功,我保证她毫发无损回到您身边。”

“我要你阻止她去镜市。”

“好说好说,您还有没有其他吩咐?对了,怕您太忙提醒您一下,岁岁马上就二十四岁了,我打算给她准备个生日蛋糕。您呢?”

“……”

“没想好的话您可以慢慢想,那么陶教授再见,期待您的礼物,也期待与您的会面。”

光从地平线上消失,有乌鸦飞来吟唱,与心脏缝合的疯狂,是最完美的保护,赎回幽禁于意识的罪孽,切开空荡荡的胸膛,裸露灵魂,裸露五脏,向黑夜坦白,沸腾在血液的欲望。

————上卷完————

夜间的水泥路褪去热度,像一匹重伤的野马直挺挺倒在林木丛荫之间与天空相对而望。

透明玻璃罐在车底来来回回滚动,不经意碾过轻飘飘的包装袋,试图在混乱的车道寻找一个安稳住所,可惜此时夜色茫茫,它的目的地远比车道要长。

再远些就是稍显紊乱的脚步声,轻重不一频率错落,有的听起来更像是某种动物,离的已经很近了。

“好了吗?来人了。” 我爬起来拍开手上的灰问商陆。

“快了。” 他说。

如萤火虫一般的光在起伏,偶尔停在某辆弃置车前,立马又消失。渐渐地,他们慢了下来,光亮越来越淡。

“好了。” 商陆打开后备箱,我一个箭步跳上去缩在一角,商陆进来轻轻合上,靠到另一角。

甚至没来得及调整蜷缩的姿势,灯光在我们所在的后玻璃窗亮起,一闪而过,随后滑向旁边的大卡车。

“是物流车。” 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我在心里默默数着数,五、四、三、二……

“哐——” 卡车门打开的瞬间便被摔回去,有人压低嗓音喊着 “快离开这儿”。

另一人抱怨,“都要饿死了,老子走不动。”

“那你就在这儿等死。”

“那么大的车,我不信什么东西都没有。”

第一个说话的人怒叱道:“这么多车,再找!”

“他 xx 的,过的都什么鬼日子,给爹知道哪个孙子闹出来的,爹弄死他。”

“少废话,天这么冷,加快速度。”

人声渐远,我腿麻得厉害准备坐下缓缓,“砰” 的一下,飞来横石砸窗子上。

我压住呼吸,以半跪的姿势苦苦支撑。

光亮透过玻璃在车内前后扫射,来人试着拉开车门,拽了几次没有成功,便扯回扒拉在轱辘上的狗,训斥:“不许到处跑,听到没有。”

似乎这话真的是跟狗说的。

末世里的人都懂得生存之道,陷阱和诱捕都是猎手常用的手段。

所以耐心很重要。

僵持五分钟左右,一群人从遮挡物前纷纷露面,各自收回武器,进而恼羞成怒。

“哪有人,这他妈荒郊野岭的,除了我们有喘气儿的吗。”

“喏,那下面都是。”

“丧尸能算人?老子真是受够了……”

“老四,把小七拴好,别让它到处跑。”

“小七也一天没吃了,最近总掉毛……”

环顾四周,一片漆黑,风将人声吹散,寂静的只剩流动的血液。

确定安全,我一屁股瘫坐地上,揉捏小腿缓解酸麻的不适感。

商陆摸索着坐过来些,问道:“没事吧?”

“还行,歇会儿就好,你先拿东西。”

商陆爬过后座,将散落的毛毯以及毛毯下的两台对讲机装好,这是我们一开始就看好的,又爬去前排搜寻。

我恢复得差不多也翻过去,边盯着车外环境边跟商陆搭话,“有地图吗?”

商陆关上储物格借着微弱的光将里面乱糟糟的纸张铺开,一一查看,最后说道:“没有。”

我们离开昙市已经两天了,按照路标提示,前方路段有一段长达两千米的隧道。隧道情况不明,我和商陆两人打算趁夜出来探探路,顺带找点物资。

这一路并不平静,丧尸们堪比饿疯了的猛兽,仿佛撕裂一切活物就是它们存在的意义。而智慧在绝对武力面前毫无作用,生存空间越来越小,我们精疲力尽还是要去拼一个可能的机会。

所谓物竞天择,不过事在人为。

我趴在座椅下翻找,有种寻宝的错觉,最后从后方椅子下夹缝间扯出一本地理杂志,每一页都是精美的插图配上一段唯美的文字介绍,亦或是某位旅者的游记,让人产生一种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美好愿景,本来都不抱希望了,却在最后看到一幅图。

这幅图很有意思,右侧是海市的细图,其间重要的交通枢纽都标记得一清二楚,而左侧在本该呈现着当地行政区域的地方空出一大片,中心处只有孤零零的 “镜市” 两个字。

商陆在前排搜索无果也移到后座,就着我手研究起地图来。

看了会儿,他将目光放到我脸上,继而开口:“陶岁,你去过镜市吗?”

“印象中,应该没有。”

“那你为什么非要去镜市?”

如果说因为无家可归的话似乎有点可怜,我为什么要去镜市这个问题其实我也考虑过很久,在若若和周大爷都提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甚至迫切地想要去看一看,具体为了什么始终却没有得到答案,我把这种心情归结于大概是因为我想活。

我毫无隐瞒向商陆坦白,他却直摇头。

“陶岁,在你的认知中镜市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跟昙市一样,高楼大厦璀璨繁华。”

商陆再问:“那它靠近内陆还是沿海?属于什么气候?经纬度多少?代表性人物是谁?上一次举办过什么活动?”

“这谁记得住。” 我把杂志合上塞包里,接着说:“咱们该走了。”

半站起准备爬到后备箱处出去,被商陆拉住胳膊。

再搁这里歇下去我就要犯困了,探查隧道那么重要的事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迷糊。

“大哥,你就说你要干啥。”

“为什么一定要去镜市?”

他又绕回了原来的问题,我没有回答,只是也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之前说要去海市,那你又有什么重要理由?”

“因为商芜。” 商陆说。

“可是海市也沦陷了,那里跟我们才离开的昙市一样,没有一个区域可以容纳活人生存。”

我看着他,希望他继续说下去,然而他并不接话。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甚至我们互相都不了解。

“你相信我吗?”

商陆沉默着,他并没有否认。

我又问:“你在怀疑什么?”

他背靠车门,右腿慢慢曲起来,胳膊肘搭在膝盖上,悬空的食指来回摩挲着大拇指甲盖,半响说道:“其实我是在怀疑自己,那种感觉不大能说得清。”

“我不明白。”

“如果,镜市是一个谎言呢?”

我脑子有点跟不上,“你想说安全区在镜市的消息是假的?”

“不是这个。” 商陆斟酌了下,缓缓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安全区并不存在。”

云山雾绕的,听了个寂寞,“你掌握了什么信息?这场丧乱又跟谁有关?”

“陶岁,我相信你。” 商陆话锋一转,眼中挂着丝笑意,“也相信你的朋友。只是一路坎坷,有点担心你的安全。”

突如其来的信任和关心是我没想到的,既然话题不再继续,那么就该起来干活了。

“现在该担心的是你的安全,丧尸我是打不动了,一会儿万一出事我先逃啊。”

商陆苦笑:“瞧你这点出息。”

会驳回各种方案的陆总我见过,会戏谑说笑的商陆这还是头一次见。

新鲜。

下车后,我佝偻着身躯观察情况,商陆也跳下来站到我后面,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陆总,丧尸爆发那天你怎么也在五香酒店?”

“陆总?” 商陆琢磨着称呼,将手套带上漫不经心说:“我也只比你早出生 382 天而已。”

虽然我心里不要脸地称他为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但是近距离接触后发现,我确实是不要脸。

我笑嘻嘻凑过去,“那商哥、陆哥、大哥、大兄弟您看您喜欢哪个?”

商陆理也不理,收紧背包带往隧道口走。

“好的,大兄弟。” 我立马跟上,“我们的项目启动会在四月一日早上九点,你跟启奥集团的团队在九点之前出现就可以了,为什么前一晚你一个人入住了我们园区附近的酒店?”

“因为在等某些团队给最终策划案等的太久,再加上集团内部对该项目高度重视,所以要保证项目启动会绝对的万无一失,方案不能出错,与会人员也不能。而且我在家工作,商芜也会睡不着。”

我二话不说比他比了个大拇指,赞许:“不愧是启奥,果然严谨。”

“我还有个问题,三年前——”

“别说话。” 商陆突然扯着我蹲下,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

百米之外,隐隐绰绰有光,忽明忽暗,像是在躲什么东西。

狗似乎吓着了,一直在叫。

耐心等了会儿,高矮不一的影子穿行在各个车辆之间,离我们不到五十米。后面是密密麻麻的肢体扭曲的人头。

我和商陆刚钻进车底下,被追的人喘着粗气从前面经过,口中骂骂咧咧。

“他妈的还追,还让不让人活了。”

同行者催促:“躲车上,快!”

另一人反驳:“不能上车,丧尸太多会把车掀了。”

“别说话,跟我走。”

“啊——” 其后一人被攻击发出惨叫,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便消失在丧尸群。

“老三!老子跟它们拼了!”

“回来!”

“汪汪——”

地面在颤动,即使已经司空见惯,心里还是非常不安。我捏紧拳头精神高度警惕,直到一只手覆上我的肩膀。

它们爬上车顶,明显感觉到空间在压缩,又纷纷跳下去,追赶前面疲于奔命的人。

“救命啊……”

救命。

“咱们——”

“前面有辆垃圾车,我过去点燃吸引它们,你往后跑一百米然后躲好。”

没说完的话被商陆打断,他甚至没跟我商量就已经安排好了。

我:“……”

他以为我还要跟他客气一下,始终以面朝我的姿势等着我接话。都亲兄弟了,有什么好客气的。

我说:“那你注意安全。”

然后从车底爬出,躲着丧尸往隧道口跑。

越靠近洞口风越冷,偶尔还有回声传来。

没多久不远处燃起熊熊大火,照的这一片都亮堂堂的,此刻我蹲在车轮后面就不那么安全,于是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忽然余光中瞥到地上一双影子。

一长一短,其中一道歪斜着头部,像雕塑般一动不动。

诡异的影子几乎与我的重合。

生生咽下已经蹦到嗓子眼的那声嗷叫,默默把手放到袖子里,抓住刀柄,我没有把握一击毙命,所以——

在他未有动作前先发制人,我利落回身操起刀往影子主人的腿部刺去,却反挨了一棍子,刀直接脱落在地。

“哎?这儿有人?”

我感到人格受到了侮辱。

好在这东西会说人话,我心已经放回三分之一了。

猛然抬头,看丧尸看久了,竟然觉得这位大哥眉清目秀的。

“你是谁?为什么站我旁边吓人?” 默默捡回我的刀,用最平静的眼神望着他。

却听这位大哥嘀嘀咕咕说:“果然有猫腻,晚上情况完全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隧道深处看去,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妙啊。”

他这是跟我说话呢还是自言自语呢,话说商陆也该过来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也要走这条路?” 我想跟这位神秘大哥套套近乎,似乎他掌握了很多信息。

“哦。” 他半天反应过来我是在问他,“没错。” 他说。

“朋友,这里面情况怎么样?”

“不好说。” 他边叹气边打开手电大摇大摆地进隧道。

借着光我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里很奇怪。

一路走来,但凡是个道的地方都挤满了车辆,这条隧道却没有。它的入口处干干净净,就好像是酒店大堂的 “欢迎光临”。

太诡异了。

“你不来看看?” 那人停下脚步晃动着手里的手电。

一方面是可能离开的希望,一方面是商陆的安全。

几乎没有犹豫,我说:“你小心一点。”

转身跑向燃烧着的光亮中心。

商陆并三人站在车顶上被丧尸团团包围,他的背包已经不在身上,手中握着一尺长的短刀。

丧尸太多,只能用老办法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我矮下身体一辆车一辆车摸过去时,丧尸已经爬上了他们的车头。

找到先前那群人打开过的物流车,将座椅上已经腐烂生出蚊虫的尸体推到一旁,打开前后四盏大灯,启动车辆。再盯住身边碎成泥状层层叠叠的尸体,手控制不住抖起来。

后视镜里闪动着的影子愈发疯狂。

我咬牙拖过旁侧的尸体,将它头压在方向盘中间。

“滴——”

嘹亮的号角已经吹响,丧尸全部放弃对商陆他们的围剿往我这儿狂奔。

同样的,隧道方向的动静不比这里的少。

我被双方夹击,已经没有路可走了。

“陶岁!”

商陆喊的都破音了。

哎,这闹腾的,今夜无人入眠啊。

感慨完我拔腿冲向隧道,身后的丧尸兴奋的像十年没见过美女,这一瞬间我居然诡异地想起了那个急支糖浆的广告,还是自带音效的那种。

哦豁,为森么追我?我丧心病狂。

毫无违和感。

就是有点费命。

一部分丧尸疯狂地攻击卡车,另一部分对我紧追不舍。

直到我先前遇到的大哥 “嗖” 地一下从隧道里窜出,我就知道这位大哥有谱,后面肯定是帮手啦。

然后这大哥跟旋风似的刮过,在看到我的瞬间脸莫名其妙垮了下去,嘴里还嘟囔着:“我滴妈呀错了错了!”

何止是错了,他简直就是疯了。

他自己出来就算了,还客气地带出来大批丧尸化的动物。

这回真成了夹心饼干。

确实够夹心的。

斗战胜鸡吗苍天?

更离谱的是那白花花的兔子,它蹿出来的时候我以为谁家猪没圈好跑出来了,挡路车直接闷头撞飞,不是说好建国后不许成精的吗?还有没有点儿契约精神了?

还有那边抱着车坐上玩偶啃得津津有味的猴子,你礼貌吗,这是你该来的地儿吗?

“傻愣着干什么!” 跑路带风的大哥回身一把揪住我肩膀衣服扯得我直踉跄,左脚踩他右脚,大哥龇牙咧嘴:“要死了要死了!”

我心想做人不能这么悲观,常言道凡事都要往前看,我前面,哦,我前面有两条路,一条是丧尸,另外一条也是丧尸。我再一想,人不能总看自己没有什么,要多看自己有什么。我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发现要啥有啥,就是缺一双隐形的翅膀。

在大哥的一拉一扯下我脚底半步不落,还分神去摸了摸他的膀子,他也没有。

大哥慢慢扭过头,露出震惊的表情。大哥以为我在这紧要关头还不忘占他便宜,面目几许狰狞,为了避免误会,我忙跟他解释,“大哥,你听我说——”

大哥:“好啊你,亏我还救了你,你竟居心不良揩我油!”

“不是,我是想看你有没有翅膀。” 话语出口的非常快,我怕他又打断我再引起旁的什么误会。

大哥脸一黑,“你不要狡辩!”

我狡辩:“你看现在咱们这情形,要是没神仙来救的话估计今天得交代在这儿了,我看你长的就像个神仙。”

大哥听了好歹温顺下来,可我们被两边夹击确实没活路了。

我体力不济,慢慢停下步子挣着他手说:“我跑不动了,你走吧。”

大哥看了看我,又一把薅起我领子,在夹缝中穿行。

我想说我这是个人,不是啥东西,这么粗暴我遭不住啊,大哥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事情,我被勒的直翻白眼,好在那头有商陆声声呼唤唤回我几许神志。

在一辆拉木材的车旁停下,大哥从裤兜摸了什么东西,点燃后直接扔进丧尸群,怦然炸开引起一阵骚乱。我们趁着这股骚乱从路边沿摸过,大哥又点了两个,稀薄的烟掩盖住我们的影子,紧接着商陆那边也响起一阵鞭炮声。

别说要不是在逃命,我都以为过年了。

原本后面的动物追的紧,现在浓烟四起,只能听到焦躁的嘶吼,我反拉住大哥,“车上躲一躲。”

大哥本来还想趁烟子没消散完离开这危险地,被我这么一拽膀子上的花衬衫直接掉到肱二头肌,我忽视他的臭脸顺手打开边上的车门把大哥扔了进去。

晚上风大,烟子很快就散尽了,好在饿疯了的动物们没让我失望。

在变成丧尸之前它们大多都还是吃骨头的。

谁不喜欢吃骨头呢,热腾腾的排骨汤上加一点葱花,清脆爽口的莲藕还扯着丝,一块莲藕要吃四口,一口要咀嚼十下,家里的碗一次只能装两块莲藕一块排骨,通常情况下,吃三碗勉强能半饱。

“你饿了?”

我咽下口水按住叫唤的肚子:“我想吃肉。”

大哥立马抱紧自己的脖子往后退,“生…… 生的,不好吃。”

人可以为快乐包装,可以粉饰希望,甚至蛊惑无畏生死,但饥饿和贫穷这两样藏都藏不住。

从生理到精神。

外面的厮杀震天动地,人和动物开始对我们这几块新鲜肉的最终所有权进行黎明前的决战。

“你哪的人?从哪来?要到哪去?”

想来无事,在逼仄的犄角旮旯里跟这位大哥深度交流一下,大哥神游了会儿,回答我说:“去天兀峰。”

“那你这是要横跨东西两端啊,你偷架飞机的胜算率都比两腿蹦跶去多的多。”

大哥听了这话还笑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陶岁。”

大哥:“哦,我听过你的名字。”

合着现在爷是个名人了,不过这个名出得忒糟心了。

我干巴巴笑着:“大哥贵姓?”

“陈,陈寂。”

“那…… 隧道里是个什么情形?”

陈寂老兄叹口气,一脸的意味深长更加激发起我的求知欲,我说:“里面全是那些怪物?”

陈寂摇头。

我说:“那…… 是有人?” 想到这里我激动了,“有人接应是不是?对面是扛枪带炮的军队是不是?”

陈寂还是摇头。

我被他的神秘打败了,我恨不能揪住他眉毛说你给爷从实招来,但我不能。

我定定坐着,等他主动开口。

许久,车外的嘶吼声越来越短,陈寂缓缓开口:“我迷路了。”

啊这…… 给爷整不会了,那隧道是直的,不是这头就是那头,迷路也是挺困难的吧。

陈寂接着说:“洞口的那段路是没有障碍物的,之后的情形跟外面差不多,但是…… 过了最开始的那段路,里面是有灯的。”

“我循着灯过去,总走不到头,后来你制造的噪音在洞里传开,那些丧尸化的动物突然就冒出来,我东躲西藏忘了进来的方向。我以为,我已经跑到那头了……”

怪不得看到我时他表情那么难看。

我无语凝噎:“你在这儿守了几天?”

陈寂伸出两根手指,“两天,但所有进去的人没有出来过。”

只可能产生两个极端的结果,要么活着出去了,要么……

“你之前嚷嚷着晚上情况完全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陈寂语重心长:“白天有声音传出,就好像…… 里面的车在正常道路上毫无阻碍地行驶。” 陈寂忽然压低嗓音,将紧张气氛提起来,“打扫干净的洞口像不像一个预设好的陷阱?急着逃命的人看到这种情况都会心存侥幸,以为那是欢迎入内的标识……”

有意思啊有意思,那你先前大摇大摆地进洞我还以为你这是准备回自己家呢,当然这话我没说,我准备问问他接下来准备怎么走,商陆的声音在附近响起,我忙下车跟商陆汇合。

“你没事吧?”

商陆说没事,转头看向跟出来的陈寂。

我还没给他们互相介绍,商陆拉着我跑,方向是姜善那几个孩子的藏身地。

我们出来的时候把他们仨藏在不远处车里,千叮万嘱发生什么都不准出来,晚上闹出这么大动静,估计他们也吓坏了,得赶紧回去安抚一下。

不过身后跟着的除了陈寂还有三位大兄弟,日子过得不容易啊,个个灰头土脸跟下了煤矿似的。

刚靠近落脚区域,姜善从另一侧车头处走出,不省心啊,让他好好待着,黑灯瞎火还是溜出来了。

我上去就是一顿数落:“你个熊孩子,给我回去睡觉去。”

姜善纹丝不动站着,我扬起脖子瞪他,他才慢吞吞挪回去。

商陆撬了旁边一辆空车,那三位兄弟坐到后排去,商陆和我各在主副驾落座,陈寂看了看,也挤到副驾来。

空气一时凝滞,还是我先开了口,自报家门后将目光投向后面那三位兄弟,虎背熊腰的精壮汉子似乎是他们的头儿,他作为代表发话,“我们兄弟几个在那边城市送快递。” 他往东一指,垂头丧气,“谁知道发生这种事情,我们就想回老家躲着。”

“老家远吗?” 我搭腔。

虎背汉说:“不远,过了眼前这条隧道后的第一个服务区,再走十里就到了。”

“你们进隧道后也没多久,那丧尸怎么就跟着出来了?”

虎背汉沉默着,气氛又陷入僵局,我又看向另外视线交流的二人,靠窗子的眼镜男接话:“有人叫我们。”

陈寂突然插入一句:“怎么就确定是人?”

“不是人还能是什么,老五还跟上去搭话,那人说走夜路要快,要我们跟着他走。” 一直没说话的中间那位兄弟突然就崩溃了,“我们觉得奇怪没敢再走,老四说他不怕,跟着去了。”

“然后呢?” 陈寂问。

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兄弟捏着拳头克制自己,吼道:“可老四就在我边上,他在排水沟捡了个烂苹果,一嘴的汁塞得满当,说话那个根本就不是老四。可老五不知道,老五年纪小不经事被这种日子折磨得要疯了,他跟上去了,我怎么喊都没用。”

“这一喊就把丧尸招来了,我们害怕得往后跑,跑着跑着,我一扭头边上的老四悄没生息悄不见了,连小七的叫唤声都没听到。小七一直是跟着老四的……”

在低气压黑夜幕的烘托下,我头发丝都在发抖。

虎背汉在胳膊上蹭了把脸,说:“老二死了,老四老五丢了,回去怎么给他爸妈交代,我明天去找他们回来,你俩去不去!”

两人有些沉默,虎背汉大吼一声:“你们不去,老子自己去!”

“别激动。” 我深吸气安抚他道:“里面情况我们还没摸清不要轻举妄动,先观察观察。”

虎背汉哼了一声,扭过头置气,我再将目光转向陈寂,“丧尸先出来的,后来你进去,变异的动物跟着出来。”

陈寂说:“确实是这样。”

既然动物能跟丧尸厮杀,它们是怎么在一个洞里和平相处的?

“既然大家现在在一条船上,不如合作一下渡过眼前难关?”

陈寂说:“有道理,不过我们现在是在一辆车上,不是船,你说话不严谨。”

我当场就想锤死他,但我忍住了。

三兄弟也同意,事情就好办多了,大家互相聊起自己,一来二去都有了基础了解。这个环境不允许茶话会开的太欢乐,我充当捧哏的角色也捧得十分走心。

正当眼镜男说起小七掉毛的事时,商陆盯着陈寂问了句:“你一个人?”

陈寂点头,“昙漂。”

商陆没再问话,说了句早点休息,下车走向旁边一辆。

我也说:“现在还早可以多睡会儿,有事儿招呼。” 然后让陈寂给我让路,陈寂开了车门,自己另上了辆车休息。

我在十米外的地方找到商陆,他背包卸在脚边,双手插进兜里望着远方。

这样的天,没有星子,没有月亮,很难荡漾起什么心思来。

我突然很想徐若谷,如果有她在,我不必体会寂寞这种东西。再回首前生,那些没有什么意义的片段在此时清晰放大,我愈发寂寞,寂寞的像头一次降生在这片荒原。

“陶岁。”

商陆打断我的念想,他说:“你冷不冷?”

我说:“不冷。”

商陆又说:“去睡一觉吧,养养精神。”

我说:“好。”

走到一半,商陆突然又喊住我,他从包里拿出对讲机调试了下递过来,“你拿好,有事喊我。”

顺带把毛毯塞我怀里,“去吧。”

我愣了一愣,良久说道:“商陆,多谢你的关照。”

“嗯。”

我想了想还是说:“我有镜市斯尔圣特度假区的入场券,两张。”

他波澜不惊地看着我,这意思想必是已经知晓了,我想也是,于是继续说:“现在没有网没有信号,我联系不上徐若谷,等到——”

“我知道。” 商陆轻笑着:“其实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释,我们一道上路,自然一条心。”

我继续揭露自己的 “罪行”,“王临和他的女同学都死了,女同学变成丧尸被我杀了,它死前还淌着眼泪,王临要我住手我没有,我挺怕死的,更怕变成怪物,王临…… 王临被丧尸吃掉了,我不敢出去……”

说着说着开始淌鼻涕,“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只想大家都好好活着,像平常那样就好,他们…… 他们要是没遇到我就不会这样了……”

商陆过来揽住我的肩膀拍了两下,“哭凶了可没有水洗脸。”

我也不敢嚎太大声,立马就收了眼泪,顺带警告商陆:“不许说出去,不然杀你灭口。”

商陆对我神态转变之快感到震惊,抖了两下嘴唇才点头,“我一定不说。”

“照今晚探查的情况,我觉得隧道里是有人的,这段路我们绕不开。”

商陆 “嗯” 了声,“不急,先休息好,明天再看情况。”

“好,后半夜我出来替你。”

商陆笑着:“好。”

进了车里一阵温暖席卷全身,商芜和于文骞睡得正酣,姜善往边上挪出个空位给我,热乎乎的。

我把怀里的毯子给商芜和于文骞一人盖一半,然后扯了抱枕搁头底下。

第二天醒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岁岁姐。” 于文骞突然从后方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说:“出事了。”

右眼皮开始疯狂抽搐,我小跑两步,忙问:“怎么了?”

于文骞咽了咽口水,说:“姜善说有三个快递员要跟我们一起上路,昨晚上其中一个突然不见了,他们在分头找。”

昨晚上商陆守夜,有动静他应该知道。

“他们在哪儿?”

“分了两拨,商芜姐还有他哥、姜善在后面,其余的往洞口那儿找了。”

他话刚说完,商陆带着俩孩儿冒出个头。

此时日正中天,洞口的能见度要比平时好得多,再加上我们在这一段停留的时间太久,需要继续上路了。

我建议说:“一起去洞口吧。”

其实也没有别的路走。

“那人下车的时候你看见了吗?走的时候带包了吗?”

商陆边走边说:“离他们车不够近,只听到两次开车门的声音。据他的同伴说,他出去上厕所是带着包的。” 商陆顿了顿,接着道:“为了应对突发状况,背包随身携带没有问题,奇怪的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会不会我们走的这条路有其他幸存者,他跟别人走了?或者是他想单独行动?”

商陆摇摇头,汗打湿头发垂在前额,眉毛皱起,对此也是十分不解,“不清楚,往前走走看。”

到洞口,陈寂跟剩下的两兄弟猫在卡车后头等我们,离得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商陆突然望了我一眼,对他妹妹商芜说:“有危险你保护下他们。”

商芜乖巧地点头,顺带摸摸于文骞脑袋,摸摸我脑袋,最后费劲儿地踮着脚摸姜善脑袋。

这是什么魔法?免死金贴?

我蹲在陈寂边上打探情况,陈寂说人没找到,虎背汉愤恨地锤车,“嘭” 的一响,吓得我一屁股坐地上,连声道:“大哥,莫冲动,咱心疼心疼自个儿手。”

虎背汉紧了紧鞋带,站起来,“兄弟几个都在里头,我得进去了。”

眼镜男也跟着他的动作往前迈,紧接着是商陆和陈寂,商芜右手上拿着一把二尺的刀,左手牵着于文骞,跟着前面步伐,我和姜善垫后。

一行走得非常小心,毕竟前路曲折,很难保证会发生些什么超出认知的事情。

洞里的风很冷,吹得人眼球酸涩,刚走的那段路太干净了,至今没有任何异常。直到横七竖八的车辆群出现,虎背汉指着前面的一处排水沟说:“老四就是在那儿捡到的烂苹果。”

“轰——” 忽地一阵汽车行驶声刮过,我们呆立在原地没动。

陈寂说道:“我之前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实在太奇怪了,除非这段路尽头的世界是完全没有丧尸侵扰的。

“继续吧。” 陈寂说道。

“等会儿。” 我喊住陈寂问他:“离你之前看到的丧尸还远吗?”

陈寂说:“还有五分钟的路。”

我们走的很慢,也就说丧尸以及丧尸化的动物很可能在这条隧道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的路段。恰巧那段路最黑,丧尸视线受阻,对我们来说同样也是困难。

“不如把车燃爆吧。” 虎背汉建议。

“不行,这会暴露我们自己。” 陈寂一口否决,从裤兜里摸出五个炮,镇定地道出他的方案:“声东击西,我和……” 往人群环顾一圈,他指着于文骞说:“这个小鬼埋伏到车上吸引怪物,你们往前走。”

接着拿了三个炮给到商陆,“你们安全后再点燃,吸引它们营救我们。”

想法很美好,可那些丧尸并不是好打发的。

“有动静了。” 商芜突然插话进来。

依稀能听到鞋底与地面轻微的摩擦声,我们屏住呼吸,霎时有光亮起,是应急灯,十分微弱,远远的只有一盏。

汽车轰鸣声再次划过,我愈发觉得前面是个巨大的陷阱。

“走。” 陈寂已先一步迈开,虎背汉和眼镜男也跟了上去。

我们以龟速移动,渐渐地能听清丧尸的低吼。

潮湿腐烂的气味充斥着整个空间,偶尔踩过不知名组织,亦或一截连着皮肉的骨头,神经高度紧张。

除了麻木地小心地前移,其他一切动作都是多余。

密密麻麻的丧尸垂下头寻觅着,这样的数量足以把我们吞没的骨头不剩。在裤腿上蹭蹭手心的汗,再紧握住匕首。

虎背汉和眼镜男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跟陈寂比划。拿出手机调到五分钟倒计时界面,给众人一一看过。意思是我跟陈寂吸引火力,商陆带着剩下的人去前面躲好,时间五分钟。

这是在三分之一的路段,有五个炮,商陆带了至少三个手机,可以制造噪音吸引它们,运气好的话今天能穿过这段。

我示意商陆没问题,他也向我点头,带着人往丧尸那处靠近。

按下计时器,和陈寂上了一辆撞进石壁的车,驾驶座安全气囊弹开着,后座左侧门半开,正方便爬进去。

此时已过去两分钟,按灭手机,贴紧座椅,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我的胳膊。

我望着陈寂笑了笑,“没事儿,待会儿可得扔远点啊。”

陈寂望着外头没说话,他肩膀处的花衬衫裂得不成样,上面星星点点的颜色更多了。

我再次打开手机,陈寂暼了眼下车去。

“二十、十九、十八……”

心跳突然与时间保持着一致的频率。

陈寂掏出打火机,青蓝色火苗微微跳动,燃烧引线,顺着排水沟用力掷出。

“嘭!”

他连忙上车关门,与我蹲下去压低身形。

地面在震动,咆哮嘶吼逼近耳畔。

只有短促的一声,丧尸们没被吸引到爆炸点就停下来四处徘徊着,距离我们实在很近。

陈寂轻轻打开车门闪身出去,向我伸出一只手,我只好跟上。

几乎是以鸭子的姿势走路,幸运的是大量丧尸没有发现我们,不幸的是落后于丧尸群的零星几个正在不远处寻觅着。

打草惊蛇等于自寻死路,陈寂也看到了。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商陆那队应该快到约定的第二段路了,我们必须移动起来。

拆了绑头发的橡皮筋,缠绕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搭上一块碎石子,瞄准远处的玻璃窗。

“咚……”

玻璃没碎,丧尸四处寻找着声源。

在地上摸索着石子,发射第二次。

“咚……”

丧尸反应过来,拖着肢体朝那辆车做奔跑姿态,碍于骨骼扭曲速度并不算快,我和陈寂找准时机移动位置。

越往深处,应急灯多了起来,内部不像晚上那样黑不见底。

刚刚踏上第二辆车,爆炸声响起,心刚放下一半,有了第二声炸响,第三声……

一连炸了五声,头顶有碎石砸在车顶。

我与陈寂视线对上,突然异口同声:“糟了!”

在丧尸没追上之前,赶紧下车往前跑。

预料中的第六次爆炸随之而来……

火光把前面的路隔开,后面的丧尸越来越近。

又把自己逼到进退不得的地步。

“跟我来!” 陈寂大声道。

他朝着丧尸来的方向走,我站着没动,突然发问:“你到底是谁?”

“救你命的人。” 陈寂的语气有几分焦急,“陶岁,快点过来!”

我没回他,收紧背上东西朝爆炸中心跑,陈寂过来阻拦说:“有火做屏障,丧尸都过不去,你现在去就是个死。”

我挣开陈寂,在对讲机里问情况。

按键松开,迎面的火光那头有人的惨叫和动物的嘶鸣。

“他们出事了,我不能丢下伙伴不管,要走你——”

脖子疼。

下意识伸手揉,胳膊抬不起来。

不对,当时在隧道陈寂偷袭了我。

猛地睁眼,一片白光挤进来,我微微侧头,正对上陈寂的脸。

“醒了?”

准备坐起来问话,却发现被子里的双手被固定在床板上。

“这是什么意思?”

陈寂不理会我的问题,从桌上端起杯子递到我嘴边,我往旁边移开些距离,说:“你最好解释清楚。”

陈寂也不在意,自己喝了口,杯子放回去,慢条斯理道:“没别的意思,邀请你在这儿住一段时间。”

“这儿是什么地方?”

布局看起来像是医院病房,白色窗帘拉着看不到情况,床头摆着捧新鲜的花。

陈寂倒弄着手机,头也不抬说:“避难所。”

“在哪个市?”

“海市。”

“我们怎么出去的?商陆和姜善他们呢?海市离那个隧道至少二十公里,我们怎么到这儿的?”

陈寂抬头,将手机按灭,一脸平静说:“你不用知道。”

话音落下,房门突然打开,进来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跟陈寂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往外走。

我大喊道:“把我放开!”

陈寂停也没停,出去前将屋里灯也关掉。

我躺在陌生的床上,意识清醒,没有饥饿和上厕所的感觉,四周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空气微冷,没有特殊气味。身上衣服被更换过,脸和胳膊有创可贴之类的东西,脚也不能活动。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陈寂是谁?有什么目的?

少给老子来这套了,我暗自壮胆,顺带问候陈寂祖宗。

转念又一想,他们不会要把我活活解剖了吧。

不是人啊,口里说是邀请,一点都不给人的待遇,陈寂这狗东西可真是个狗东西。

“陈寂!” 我嚎叫着。

没有人应,我就一直叫,“陈寂,我要上厕所!”

“陈寂,陈寂你给老子出来!”

“陈寂,陈寂我饿了!”

……

嚎的嗓子都冒烟了,头顶灯骤然亮起,陈寂在门口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拿着我的背包,面无表情说:“你声音喊得再大,屋子外面是听不到的。”

搁了东西,他在嵌入墙壁里的装置动了动,我四肢被彻底解放。

脖子疼得很,我左右活动着,下床穿鞋,伸展着胳膊四处晃荡,陈寂说:“来吃饭。”

“好的。”

慢慢走过去,快到跟前时,立马调转方向跑到门口,怎么拧也打不开。

陈寂慢悠悠挪着椅子搁旁边,自顾自吃了起来。

狗东西!关着我是不是有病!

不死心朝门踹两脚,没成想触到了神经,脚麻了。

老子当时就坐地上没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冤啊,实在是冤啊,老子爹不疼妈不爱,好不容易长到现在,事业还没有落成,钱也没挣到,恋爱没谈,临到死期边上连个朋友都没有,死后徐若谷都不一定能找到我的骨灰。

“这儿比任何地方都安全,你哭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你搁这儿装什么无辜!气势汹汹走过去,泛着油光的肉和绿油油的青菜,再配上一碗撒了葱花的汤,一看就很有温度。

老子直接坐下,端起碗大骂:“我不喜欢吃葱!”

陈寂:“哦,你还不吃什么,我记着,给厨房说下。” 边说边撤汤。

我眼疾手快,一把夺过,“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浪费,勤俭节约的美德你是一点都没有。”

吃饱喝足,陈寂端着盘子出去,我直接跟他屁股后头走,到门口陈寂无情关上,留了一句话,“等结果出来你就可以离开了。”

“什么结果?” 话音被隔在屋子里,知道踹门是无用功,还是没忍住给它一脚。

抱着背包坐回椅子上,里面东西没丢,我掏出充电宝、电脑、手机一一连上电源,正中央显示日期的地方赫然写着:“四月十七。”

睡了两天?

再跟电脑时间一对,没错,确确实实已经过去两天了。

我必须取得陈寂信任,让他带我出去看看。既然已经到了海市,要想办法去找徐若谷。

商陆他们的信息陈寂不会不知道,得找机会探探他口风,现在只能祈祷他们平安无事。

我还记得昨天晚上跟商陆的谈话。

“关于去镜市的事儿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其实,其实不去也可以是不是?” 商陆说完话锋一转,“你跟我去海市吧。”

当时我问,海市遍地丧尸,物资又匮乏,怎么保证生活?

商陆说,会有办法的。

他说完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跟着接了句:“陶岁,可能你身上有些特殊秘密。”

当时我不以为意,还调侃他,行走江湖谁不装点秘密呢。

现在看来,陈寂找我或许就是为了所谓的某个秘密。

也许跟财富有关。

说不定他们真的会把我献祭掉。

心惊胆战过了几天,除了陈寂,没有第二个人踏进这个房间。

一开始连洗手间都不敢用,生怕他们安了摄像头,陈寂说他们没那么变态,要我放心。

顺着边边角角找了一圈确实没有痕迹,才敢放心上厕所洗漱。

将旧东西翻来覆去看,思索着其间细节,我没有发现自己任何特别之处。

除了特别的穷。

第六天陈寂来送饭时,我直接开门见山说:“不是邀请我来住吗,外头也让我欣赏一下呗。”

陈寂说:“好的。”

老子当场就愣住了,答应得这么干脆是不是有诈。

我连忙又接了一句:“我是说这个房子外头,能看见太阳的那种出去。”

陈寂扒了一口饭,语气十分淡然:“是啊。”

我按捺住内心的雀跃,潦草吃了几口搁下碗,陈寂抬抬眼皮有些惊疑:“今天吃这么少?身体不舒服?”

“一早上没动弹,不饿。”

陈寂还在那儿慢悠悠吃,老子看得十分着急,恨不能掰开他嘴往里倒米。陈寂终于搁了筷子,说:“你换件衣服,我把东西收下去,待会儿来接你。”

“不行!” 徒觉情绪略微激动了些,我忙放缓声音,“一分钟,马上收拾完,你就在这儿等我。”

不等他回答抱起衣服冲进卫生间,三下五除二拾掇了下出去,陈寂没走,顺手把床上手机塞兜里,陈寂看见了也没说什么。

我跟着他一步一步踏出门,渐渐地走到了他前面。

长长的走廊上只有零星的三两个人,普通衣着,见着陈寂只是微微点头。墙壁白花花的,什么广告、守则、荣誉榜一概没有。所经过的区域有很多像我住的那种房间,房间只有门上方一道窄窄的玻璃能看到里面,其余空间都用厚墙壁围起来。

我若无其事问:“你们在研究什么?长生不老还是百毒不侵?”

陈寂这狗东西是一句话都没有,连屁话都不给一个,只闷着头往前走,见我好奇地往房门口挪脚就一把薅住我领子强行拽走。

进入电梯,最高有六层,刚才是第四层,他按了一楼的键,门打开,我往外窜,他挡住门口,把手上盘子递了出去,电梯一阖上,开始下移。

知道问不出什么话,我默默数着时间。

“叮——” 电梯开门,吵闹声骤然放大。

我一步一步走出去,看到了——好多人,就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那种人。

弹钢琴的、烧烤的、喝咖啡的、健身的,都在大厅各个角落进行着。

环顾一圈,直接扑进奶茶店,高声喊道:“要一杯杨枝甘露,少冰半糖,谢谢。”

掏出手机扫二维码,突然想起没信号,“请问您家 wifi 密码——”

随着抬头的动作,剩下半句话已经卡死在嗓子眼儿了。

疯狂跑出店,回到原处。

陈寂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见我实在吓得不轻,拍了两下我肩膀,说:“习惯就好。”

“习惯你大爷!” 话喊出口,嘈杂声渐渐停下来,我抖着手指向刚跑出来的地方,问:“那儿是什么?”

陈寂淡然自若回道:“奶茶店。”

忽视来自各方的眼光,我咬着牙问:“那为什么,为什么他们…… 都没有五官!”

“有,只是很模糊而已。” 陈寂面向人群,又说:“你看,他们很多人其实都是这样。” 陈寂又添了一句,“这很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

不好意思,是老子没见识,书读的少,对不起了。

我缓不过来神,这比丧尸还玄幻,甚至比公鸡下蛋,水往高处流,太阳打西边升还他妈的玄幻。

不消片刻,原先看到的那个店员拎着打包袋小跑过来,我撒腿就逃,店员跟在后面喊:“客人,您的杨枝甘露到了。”

我戒了,谢谢您全家。

直到太阳的光辉照在我身上才停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粗气,这鬼地方我是一点都待不下去了,要逃,越早越好。

刚站直,迎面传来一个略带惊讶的女声:“陶岁,你怎么在这儿?”

“六天前。”

代灵灵又问:“你怎么来的?”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她是怎么来的,“说来话长,谭妙璞他们呢?”

代灵灵说:“在 A 区。”

“A 区?” 我对这个地方了解太少了,“灵灵,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临时避难所,在海市最南边。” 代灵灵话说完诧异地望着我背后,慢慢变了脸色,惊慌且犹疑。

我回头一看,是陈寂。

代灵灵放低语气,“陶岁,这里…… 危险。”

我没听懂她的意思正要追问,她忽然上前一步将我一把抱住,笑盈盈说:“看到你没事儿太好了。”

我僵了片刻,也哈哈大笑,“真的太激动了,灵灵,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代灵灵松开我,拉开些距离,“好了好了,太热了,我回去歇着,下回再来找你。”

“我请你吃饭啊。”

代灵灵摆摆手,“妙璞病着,我去看看。”

“我也去。” 说着跟上代灵灵的脚步,陈寂在后面不紧不慢喊道:“陶岁,你的奶茶。”

他提着杨枝甘露往前一递,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他的意思了,我不甘心地望着代灵灵,随即泄气地走回去,接过奶茶。

陈寂手往兜里一插,跟看守犯人的狱卒一样用命令式的语气说道:“走吧。”

代灵灵的影子已经望不见,我撕开吸管,很轻松地问:“陈寂,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陈寂聪明,他知道我在问什么,可他依然选择了用沉默来回避。

我再问:“当天跟我在一起的那几个人还活着吗?”

陈寂这回倒答得干脆:“活着。”

我也掏出手机,“我要给朋友打个电话。”

这里一点信号都没有,但陈寂却经常能收到消息,我必须要联系一下徐若谷和商陆。

陈寂慢吞吞摇头,“不行。”

我又回到了那个奇形怪状的大厅,来来往往的人有五官的,没有五官的,各自在末世里过着正常的日子,而唯一格格不入的,是我。

自那后我在房间又昏睡了一周。

密密麻麻的针眼隐在皮肤下,不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我知道他们在盯着我,这四四方方墙壁背后,都是探究的眼。

果然没一会儿陈寂就来了。

“想吃什么?”

我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说:“火锅。”

陈寂说:“那你换身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洗头洗澡加吹头发花了一个小时,刚走到门口,门从外面打开,陈寂领着去了负二层。

上次我就看出来了,电梯里显示的一层并不在地面上,负二层才是地面,整栋楼其实是有八层的。但负二层不在按键里显示,我也没看见陈寂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盯着他脚下位置看,边跟陈寂说话转移注意力,“你上次说等结果出来我就能走了,我什么时候能走?”

陈寂说:“快了。”

“快了是多久?”

陈寂不大能理解,“这里很安全,资源充足,为什么要走?”

“快了是多久?” 我又问了一遍。

陈寂说:“三两年。”

我差点没直接背过气去,你这轻描淡写的口气是怎么回事,人一辈子有几个三两年耗,老子可没有坐牢的爱好。

吃火锅的时候陈寂一筷子都没动,空碗摆面前光看我吃了。

“我说你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你不吃坐那边行吗?”

我怀疑这位哥根本不是人,是个被设置好程序的机器。

陈寂隔着烟子看着我一脸真诚地说:“我不能吃辣。”

那你个王八羔子不早说。

“你去边上再开一锅呗。” 捞完牛肉,涮块毛肚,陈寂捧着碗果然去隔壁桌了。

吃一半我去拿水果,陈寂看都没看我一眼,一个人在旁边吸吸溜溜。吃完水果去洗手间,四个坑两个有人。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一百米外是高高的围墙,围墙上有人来来回回巡逻,他们每个人都持有武器。再远处是跟这栋建筑物一模一样的大楼,生活着很多人,他们排起长队,在中心广场处的蓝色棚子下领东西。

手机相机的最远视距中出现一个奇怪的图形,类似数学符号∞。

由于所处位置不利,左右两侧几乎看不到什么信息。

通过代灵灵透露给我的,可以确定所在区域是海市与镜市的交界地。这原本是一个封闭的工业园区,丧尸爆发后改为临时避难所,但我仍旧没有找到大门或者任何可以突破的地方。

抓紧拍上几张照片洗手出去。

店里的客人很多,中途走得磨磨蹭蹭刻意去听路人谈话,都是些关乎菜品以及日常生活,除了有些面目模糊成一团马赛克的人乱入外,一切都跟丧尸来临之前一模一样。

陈寂放下筷子擦嘴坐过来,“吃好了吗?”

我一点都不想回到那个封闭的房间,忍下反胃的冲动硬着头皮说:“没饱。”

陈寂点点头开始抠手机,我扫荡完半盘牛肉就投降了。

“饱了。”

陈寂说:“嗯,那走吧。”

忽然有警报拉起,陈寂瞬时反应过来噌地一下站起捏住我手腕匆匆忙忙往电梯走。

可路人都是见怪不怪的神情,丝毫不见慌张,像是习以为常。

“怎么了?”

陈寂沾了胶的嘴总算是裂开了,“丧尸攻击。”

“不是说这里很安全么,怕什么?”

“你很重要。”

他这话说的还不如放屁,我能不知道我重要吗,天天跟盯贼一样。

之所以现在还配合着,我是觉得他们可能在用我研究丧尸疫苗之类的,然而到现在都没结果可见大师们科研能力一般。再者丧尸追我跟黑帮要债似的,我有没有用你们心里没点数啊。

“别薅领子,你勒死我算了。”

进电梯里陈寂松开手,听到手机振动,他掏出看了眼,半响说道:“有结果了。”

“什么结果?”

陈寂也没说,把我锁回房间就走了。

犯人放风也就如此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陈寂,来的人通常只送饭、打针、抽血,并不跟我搭腔。刚开始我只顾着计划出逃路线不觉得什么,久了后却感到越来越暴躁,渐渐地开始自言自语。

我甚至产生了幻觉,白花花的墙似乎在向中心挤压,每次都在靠近床时停下来再慢慢退回去。

有次半夜睡醒,我看到窗边闪烁着一束光,那光在半空中架起桥,尘灰在桥上翻滚,似乎有人经过,我爬上窗子想踏过去,怎么也动不了。

突然窗户外的光消失不见,它钻进房间,在头顶亮起。我半挂在窗台,陈寂双手扯着我胳膊往后拽。

他怒气冲冲:“你不想活了!”

我说:“我不知道。”

第二天窗户就被封死了,透明的玻璃窗外再也没有亮起第二束光。

我每天都问什么时候能出去,陈寂都说快了。

快你妈。

我开始绝食。

陈寂没有办法,只好借助药物,所以我昏迷的日子越来越长。

终于有一天我被陈寂强行唤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要跟陈寂掐架,被穿白大褂的老头四两拨千斤给按了回去。

老头带着方形眼镜,长的跟快乐星球里的爷爷一样,陈寂喊他 “吴教授”。

吴教授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上来就握着我手说谢谢。

人是懵的,但蹬鼻子上脸这活儿我熟,我哭的惊天地泣鬼神要死要活,吴教授叹气:“委屈你了小姑娘,你有什么要求我都能满足。”

我终于又见到了熟悉的亲切的面孔。

谭妙璞病好了,还是个大美女。代灵灵在他们分到的小屋子打蟑螂,刘括和路霆两个大男人蹲在柜顶嗷嗷叫唤,气得代灵灵抡起扫把大骂。

我操起地上拖鞋拍死俩,代灵灵利落扫到报纸里扔出门外。

总算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代灵灵眼珠子一转:“老陶,你不是去镜市吗怎么到这儿了?”

我说:“意外。”

代灵灵抬抬下巴往外一指:“那人是谁?”

我往地上呸了一口,骂骂咧咧:“仇人。”

说完我小声问道:“这里没监控吧。”

刘括拍胸脯打包票:“绝对没有,放心。”

“电话能用吗?”

“现在不能。”

听着这话我觉得有戏,压低声音说:“这次出来不容易我长话短说,外头那人劫我到这儿的,我想逃。”

几人沉默了会儿,代灵灵先开口,“大门在 E 区靠北的位置,我上次去拿药看见的。”

代灵灵在地上用手指划拉着,往左上角点了点,“这是 E 区,每个区之间都隔了墙,过去挺艰难。”

我想了下,再问:“你们知道这个避难所是谁组建的吗?外面几乎被丧尸占领,生存资源怎么来的?”

大家似乎很回避这个问题,我看着有些焦急,“怎么了?”

谭妙璞说:“岁岁姐,你问的问题我们也不知道,但这里每个人都要干活,种地、发电、维修、搬运等都是能获得积分的途径。”

“什么积分?”

代灵灵接过话说:“积分是换取生存空间和资源的凭证,劳动可以积累积分,我们这样的屋子需要一万积分。”

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规则。

“可我那边……”

“那边 S 区,是商业中心,也是刷积分消费。”

我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时陈寂在外面敲响玻璃,我说:“需要什么找我。”

见路霆一直盯着我领子看,以为他有需求,我忙问:“怎么了?”

路霆指着我领子边上的一个花纹,说:“你是橙色会员。”

我也低头看去,不就是长得跟柠檬似的桔子 logo 么,“有什么用?”

他们几人眼神交流起来,代灵灵终于发言:“如果……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要一瓶维生素。”

陈寂很爽快答应了,并保证三十分钟送到他们手上,正欣喜不已,一个五官模糊的人从后面跑来撞得我直踉跄,三个人追上来对那人拳打脚踢,那人一直求饶,他们打得更狠。

我看见很多人在角落窃窃私语,并不打算制止。

陈寂见我要上前立马拦住,“我们该回去了。”

没有秩序的世界,暴力是常规手段。

我大吼一声:“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那三人像没听到一样,我去拉倒在地上的那位,反挨了顿揍。

“兄弟们,都是同胞,活着不易,手下留情!” 我边躲边劝。

“你特么谁啊,滚滚滚!”

“那你倒是让条路出来!” 我被围在中间喘不过气。

“揍死她。逞英雄?充其量也就是个狗熊。”

我这个狗熊心里早就后悔了,后悔过来的时候没摸一块砖。

拳头砸下来瞬间,陈寂不痛不痒说了句 “园区打架斗殴,扣一千”,那三人瞬间收了手,大气不出缩在一起。

陈寂慢慢悠悠踱步过来,那模样跟法官宣布死刑一样,吓的这几位够呛。

陈寂把我从地上拉起,淡淡道:“走吧。”

我慢慢跟上去,好奇问:“积分为 0 会怎么样?”

“跟你没关系。”

“橙色会员代表什么?”

“你以后会知道。”

“我能住这边吗?”

陈寂表示很迷茫,我跟他解释:“我想跟朋友待在一起。”

陈寂一口否决,“不行。”

我吃柠檬。

陈寂疑惑:“想吃柠檬?”

我呵呵一笑,“不吃不吃,就是想想而已。”

我不知道他们要的结果是什么,想必是好事。此后我的活动范围渐渐扩大,但仅限于有陈寂的带领之下,想一个人溜达想都别想。

我成了火锅店的常客,没多久药店是我第二个光顾的地方。

店家麻木地记录下药品名称,随手捡了些清火和止泻药给我。

陈寂直摇头:“你饮食习惯不好。”

我:“哦。”

陈寂继续唐僧模式,“你睡眠习惯也不好。”

我翻白眼,“爷乐意。”

陈寂气定神闲吹灭我的快乐,“火锅以后不能吃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我顿时炸毛,“这也管那也管,你老天爷转世投胎啊!”

陈寂泰然自若:“为你好。”

他一句话把我说懵了。

总在网上看消息,年轻人最讨厌的十句话之一就有这个,其实我从没听过,也体会不到他们但闻此言即咬牙切齿的心情。

手机里去往镜市斯尔圣特度假区的门票已经看过上千遍,我一定要找到徐若谷,带着她一起活下去。

已经是五月中旬,我和陈寂在广场上吃烧烤,吃到一半我去厕所,陈寂在外面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没等到人立马冲了进来。

我蹲在坑位上喊他给我送纸,陈寂递进来站在门外守着,我出去后一边捶腿伸懒腰,一边向他道谢,陈寂面无表情往外走,霎时间我从袖里掏出一块自后勒住他脖子死死捂住他口鼻。

陈寂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没再动弹。我把他拖进厕所隔间,从里面反锁,顺走他手机,再扒住门板上方跳出去。

徐若谷的电话没有接通,我先去 A 区找到代灵灵他们,见我这么慌张,也没多问什么就跟着跑,每过一片区域都会有人盘问,好在代灵灵能说会道,走到 E 区花了将近二十分钟。

最后一道门限,谭妙璞紧张地揪着我胳膊问:“岁岁姐,咱们能出去吗?”

安慰的话没说出口就被一道大灯照得睁不开眼,陈寂逆着光大步跨过来,一脚给老子踹五米开外。

佛了,真的,一点都不抗揍,说认怂就认怂。

代灵灵和谭妙璞拦在我前面,刘括和路霆拉住陈寂,看热闹的群众吹着口哨,大喊 “打啊使劲儿啊别拦他们”,兴奋得想跳要跳出来。

被押回房间后陈寂带着人跟抄家似的把屋子里里外外搜刮一番,从枕芯棉花里找出一瓶在药店偷来的七氟烷,当我面摔得稀烂,然后甩门走了。我对着镜子给胳膊腿擦碘伏,疼得龇牙咧嘴。

陶岁啊陶岁,你可真够倒霉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出去了。

我把东西一样一样归置回去,手机壳里掉出一张照片。

里面是年轻的陶教授和他前妻,照片太旧了,压了好些年,折痕还是很清晰。

他们刚翻的时候没注意,又折出好几个印,一点礼貌都没有。

搁身上蹭了蹭再放回原处,我继续研究起地图来。

第二天陈寂跟没事人一样依旧带着我到处放风,只是我这人爱记仇,所以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走到奶茶店,腿跟有吸铁石似的直往里蹿,店员甜甜的声音适时响起,“欢迎光临,请问您喝点什么?”

我还在看单子,小姐姐又说:“上次的杨枝甘露您还喜欢吗?”

我一抬头,愣住了。

我天,美女你谁?

美女眨巴着大眼,温柔如水,“今天店里有新品哦,推荐您试试。”

她后面再说什么我就没听清了,我只知道自己抱着奶茶坐到台阶上时想的都是一个问题。

她有五官了。

一阵指甲划过门板的尖锐声顺着我脊梁骨蹿到头皮,打了个寒噤我跳下床凑到门上方的玻璃窗,两个身穿防护服的不明人士拖曳着地上披头散发的女人,女人脖子和嘴巴处有淤青,她挣扎个不停,口型依稀是 “救命”。

两三步就跃出我的视线,长长的红色拖痕向远处延伸。试探着转动门把手,毫无响动,它死死阻挡我与外头的世界。我使劲拍了拍大门,没有人回应。

代灵灵说的危险指的是这个吗?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我从未放弃过逃离的想法,如果真的有避难所,也绝不该是这个样子。

然而早上醒来人在笼子里悬于半空,下面是成群的丧尸。

我睡眠很浅,不会连转移位置都没感觉到。昨晚上打的那针有问题。

周围栏杆后面挤满了人,有五官的没五官的都难掩兴奋之色,他们吵嚷起来,在赌我能活几秒。声音最大的那个要花一千积分赌五秒引来一阵唏嘘,更多的人下注五十赌两秒。

我一个一个回望过去,生锈的铁架外面都是看客,笼子才是戏台。他们的眼睛毫无温度,只有杀戮和死亡才能激起他们的情绪。

实际上这不是一场表演,这是一场实验。

求生的本能使我恐惧,我不甘心以这样的方式结局。看客们看我默默流泪笑得更欢快了,好似发生着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头顶白灯微微晃动,随着笼子缓慢下降,丧尸的嘶吼和着观众的欢呼几乎要刺破房顶。

我缩在一角,毫无反抗之力。

这是要拿我喂丧尸啊。

陈寂,现在能救我的只有陈寂。

“陈寂!” 我大声呼喊,声音淹没在嘈杂中,他们以为我疯了在与谁做死亡告别。

笼子悬停,刚刚够丧尸挨着底部。

我四处搜寻着操控台,视线对上正后方二楼人堆里穿连帽衫的男人。他挑衅地晃晃手上的遥控器,随即按下去,笼子带着我快速平移到最右方。我扒住一角,丧尸们疯狂跟过来,一个踩着一个,它们的手呈腐烂状,从空隙里伸进来拽我的鞋子。

“陈寂,陈寂!!”

没有人回应我,笼子被丧尸扯的四处晃荡,操控着的男人似乎不满于此,将笼子骤然降下去再收回来。

好像在戏弄丧尸,又好像在戏弄我。

被笼子砸倒的丧尸瞬间被踩成烂泥,悬空的笼子底部突然大开,我没防备差点掉下去,条件反射地抓住围栏,战战兢兢半吊着。

众人齐齐发出一声遗憾。

丧尸疯狂扯着垂下去的铁笼底,一个接一个往上扑。

没有活路了,我想着。

艰难回头,连帽衫男人左右手捣腾着遥控器,向人群发问:“还有没有加注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一刻周遭的喧嚣渐渐淡去,我不禁想到七八岁的时候在河县跟爷爷两个人生活,天上的星斗和地上的蒲公英一样,永远都数不清。它们都飘得好远好远,怎么也追不上。

我想大概我永远也追不上了,我也要像爷爷那样变成星子挂在远方,等到和平之后,也许能在抬头望天的孩子眼中停留一瞬。

力气耗尽,掌心在铁架上磨得通红,我望着那个操控我命运的人身体慢慢下滑。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我,仿佛眼前一切是我咎由自取。

“我会死,你们的研究永远不会有结果!” 我向他大声吼出。

他默不作声,忽而望着另一侧突兀的骚乱,拇指再次按下去。

丧尸扯住我的腿要拖我入深渊,听得一声大吼从前方来。

“陶岁!”

陈寂挤过人群奔向连帽衫男人,一把将他遏制住,夺了遥控器后,一顿操作我连人带笼子直接掉进丧尸窝,忽又抽离开来,撞得丧尸嚎叫不停,最后悬停半空。

丧尸啃了我腿和膀子,被陈寂放下来的时候人群一哄而散,叫嚷着要变异了,丧尸进园区了,一改之前热闹看戏的好心情。

从丧乱爆发时我就设想过,变成丧尸吃人这事我实在接受不了。

趁还有意识,我哀求着陈寂,说:“你敲死我吧。”

我想着这么一来脑浆迸裂不太体面,又说:“还是勒死吧。”

陈寂背着我狂奔,上了一辆车,再下车,然后是熟悉的大楼,空荡荡的走廊,白花花的墙壁。

我看不到自己的模样,视线模糊,依稀觉得手上有黑线蔓延。

这流程我太熟了,一路走来杀掉的丧尸哪一个不是这幅模样。

“陈寂,陈寂……”

陈寂一言不发把我塞被子里,接上两边的机器。

曲线剧烈跳跃,怕是快变异了,我焦急得不行又催了他两句,陈寂抬起一针打在我手臂,片刻便陷入昏迷。

依稀听得周围有人说话,陈寂愤怒质问无缘无故将人带走违反规定,若陶岁死了谁来担责。那人驳了两句,道昨日会议上的提案结果平票,为了进展,将陶岁丢给丧尸是正确方式。

陈寂拿了什么东西拍到那人身上,接着道我们找了这么多年只有她可以,你动了吴教授的心血,他绝不会善罢甘休。那人呵呵笑了声,回道,师兄,我们有我们的研究方式,有些位置该让出来就得让出来。

门被摔上,陈寂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盯着我。

等被尿憋醒后屋里又是一片漆黑,手掌、胳膊、腿缠得跟粽子似的,陈寂斜椅着靠背呼吸匀长。

我轻手轻脚挪到洗手间,出来时屋里灯亮起,陈寂正在倒水。

“谈谈?”

陈寂将杯子递到我手上,微微点头。

我坐回去,抿了一口,问道:“针对丧尸病毒有疫苗?”

陈寂先点头,后又摇头,彻底给我看糊涂了。

“我说你能不能开开尊口,嘴巴涂了混凝土怎么的?”

陈寂说:“有。”

我大喜过望忘了自己是伤员,猛拍大腿的时候扯到手上的伤,疼得直哆嗦。

“那咱还不赶紧出去消灭丧尸。”

陈寂坦言:“我们只有这一支。”

我当场就裂开了,“什么意思?这唯一一个救命的东西给我了?”

陈寂微微颔首表示肯定,我有点不安,受了他这么大好处,怎么看都是一场阴谋。

我尴尬地笑笑,“要不我给你磕个头吧,不然我良心不安。”

陈寂对我翻了个白眼,无语说:“我真是想不通怎么会是你这种人。”

多少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鬼门关前溜一圈,我懒得跟他计较。

“你们研制的疫苗怎么才一支,不能多备点吗?”

陈寂眉头紧皱,沉思了会儿说:“不,这支是别人赠的。”

我立马追问:“谁?”

陈寂说:“不知道。”

“你也看到了,我的体质不能帮你们研制丧尸病毒疫苗,那么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提到这个问题陈寂更加沉默,我早该想到的,也许他抓我来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丧尸疫苗,而是另一个比疫苗更重要的东西。

连帽衫男人将我放进丧尸群为了验证什么?研究到底与谁有关?丧尸的出现是否是人为的?疫苗谁能提供?

最后一个问题,我是谁?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直到三天后在奶茶店遇到常悦,事情出现了转机。

常悦一头短发垂在颈窝,撑着下巴背对着玻璃窗,我一眼就认出了。

她看到我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客气地说了一句 “你也来了”。

我想她对我是有怨气的,那时在地下超市,杨开要我做二选一,我放弃了她而自私地选择了自己。

为了弥补亏欠,我将这里情形说给她听,并告诉她代灵灵与谭妙璞在 A 区的事,想借此增进一下关系,没想到常悦一听到她们的名字神情就变得十分冷淡,好似大家不曾认识一样。

我想了想斟酌着词句问道:“杨开是不是为难你了?”

常悦还没答,插进一道声音,“想知道直接来问我啊。”

杨开一跨进店门,店员就对他客气地打招呼,“杨顾问。”

变态杨开什么时候成顾问了?

杨开笑呵呵地摆摆手,走过来坐下,语气自然地问我:“怎么走哪儿哪儿有你?”

我特喵的还没嫌你晦气呢。

“我们姐妹说话你识趣点行不?”

杨开掐指一算,指着我说:“你最近还要倒霉。”

“呸呸呸。” 我连呸三声,跪求老天听不见。

杨开又说:“别挣扎了,这条线彻底乱了,你没有机会。”

“什么意思?”

杨开又说:“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打量起常悦,她仍旧一脸平静,或许知道点什么。

再回想过往与杨开有交集的情景,谜团似乎掀开一角。

“你怎么来这儿了?”

杨开窝进椅子里翘着腿心情大好,“四处走走散散心。”

他确实有病。

之后跟常悦聊了几次,我感到很诧异,她居然叫我相信杨开的话。

常悦当时的话是这么说的,陶岁,有些事情很复杂,但需要结束它,你相信杨开,他能帮我们所有人。

我问她,那杨开能帮忙做疫苗吗?常悦没有回答。

杨开出现往往伴随着不太好的事情,我第一次见他就在五香酒店,后来频频提到我的那篇文章,地下超市试探性的为难。他总能知道我的路线。

我已经有了个猜想,有机会的话还是要验一验。

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我找到刘括问他陈寂的那个手机研究出什么名堂没。

陈寂知道手机被我偷了后就远程操控销毁了里面资料,我把手机交给刘括,希望能从里面找到些有用资料,然而至今没有任何进展。

与此同时,杨开那张乌鸦嘴应验了。

我被按回手术台上眼睁睁看着吴教授抽去一袋血,挖去大腿的一块肉,虽无知觉,我却嚎得整栋楼都在颤抖。

杨开来看我的时候唉声叹气十分惆怅,“我没想到搞成这个样子了,要不我送你上路得了,免得遭罪。”

老子铁骨铮铮,就算瘸了腿爬也要从这儿爬出去。

杨开看了我很久,似乎很不忍心,“你要是想开了跟我说一声,保证不让你痛苦。”

老子当晚就找来陈寂跟他招供,“杨开很特殊。”

陈寂怔了怔,不解其意,我又补充了一句:“我与他是同一类人。”

陈寂沉寂了。

“陶岁,杨顾问是这里最高级别的顾问,连吴教授都对他十分客气,我劝你不要往枪口上撞。过了…… 过了这段时间我会送你走。”

“哪种送法?”

陈寂认真解释:“送你回家。” 他跟着又加了一句,“你在昙市的那个家。”

昙市怕是早就没有家了。

我气若游丝虚而无力,“我知道你们在研究什么。恳请你帮帮我,看在…… 多年邻居的份上。”

陈寂瞳孔放大,蓦地别过头去,有一丝慌张,“你知道了?”

我艰难点头,继而问道:“在隧道里,为什么第一选择对象是于文骞?如果我不去替他,那现在躺在这儿的会是他吗?”

陈寂说:“是因为……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他跟我走。”

他在说谎。

六月一日天气正好,陈寂推我出去晒太阳,常悦跟了我一路,问的都是杨开去哪儿了。

这我哪知道,大概去死了呗。

常悦一遍又一遍地问,我只好说逃走了,她说她不信,到处去问人。

陈寂把我推到 A 区就离开了,刘括掏出手机拿给我看,里面是从陈寂手机里恢复的相册,每一张都是各种角度的我。

之前的话是诈他的,他算我哪门子邻居,老子见都没见过。然而这些图片,以及图片的角度倒是证实了他确实是我邻居。

大概…… 就住在周大爷隔壁。

真是煞费苦心了。

陈寂说服吴教授用杨开做实验后我的身体渐渐恢复,就在准备找陈寂计划送我和几个朋友出去的事时,杨开突然出现了。

是凭空现身的那种出现。

杨开还是那句话:“别挣扎了。”

他并不生气,更甚至所有人都忘了他被当做试验品放在手术台上的事。

连陈寂的记忆也发生了偏差,跟杨开有关的一切都停留在六月一日之前。

杨开又说:“陶岁,你猜你是哪个陶岁。”

黑色圆桌边角还有上个客人留下的面包碎屑和咖啡渍,搭上去时没留意,袖口染了块褐色湿痕。

奶茶店的女店员叫倩倩,二十二岁,海市的大学生,因丧乱爆发留在这里,一直没有离开过。

倩倩放下手机向四周环顾一圈,说:“这个园区很大,我们平时出去要骑行或者搭乘园区公交车,我兼职 4 个小时,结束就要回学校,所以别的地方也没有多少了解。” 她反问道:“您是想出去吗?”

我没有回答她,头往上扬,目光终点停在八层高楼的边缘,“你上过这栋楼吗?”

“没有。这里是科研办公室,一般人不允许进入。”

“真的是科研核心所在?”

倩倩微微笑起来,“客人,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回神,想起之前的事儿,“这里的警报经常响?”

倩倩像是回忆起什么不愉快的经历,蛾眉蹙起有些不高兴的样子,答话语气仍是非常客气:“很少,但是不知道怎么了,最近一直响。我很怕外面的丧尸会进来。”

看来她不知道有丧尸圈养在园区的事。

“丧尸进来过?” 我捧起杯子,转了个圈将蝴蝶商标图案朝向自己。

倩倩似乎对之前发生的事心有余悸,吞吐了几息才道:“进来过,我差点死在它们手里。”

“什么时候的事?”

“愚人节那天。” 倩倩笃定,并重复了一遍,“是的,就是愚人节。那天店里做活动,我套着玩偶四处发传单……”

昙市的丧尸爆发时间比海市要早,也许源头就在昙市。

倩倩说完望着我微笑:“客人是陈工的朋友吧。”

陈工?陈寂。我颔首:“是。”

“怪不得您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风吹起她的空气刘海,额角跟头皮严丝合缝,不存在任何贴假面的情况。

她侧头望向对面奶茶店,有一群客人鱼贯而入,柜台后的另一位姑娘正远远地向她招手。

谈话进入尾声,我身体些微前倾,借着这点时间问出一个久远的疑虑:“倩倩,请恕我冒昧,你的脸之前……”

话音拉长之余,她的神情变得古怪,有些为难和对问题来得猝不及防的迟疑,一闪而过后面部一寸一寸扯出甜美的笑容,“我的脸一直都是这样呀。” 她从座椅上慢慢站起,带着几分离开的急切,“客人,店里要忙喽,我下次再陪您聊天。”

他们变清晰了。

换句话说,之前笼罩在他们脸上的那团雾几近完全消失,棱角线条明朗,有些细致得可以数清睫毛。

胳膊下压着的是刚才捧奶茶时倩倩放在一边的手机,信号两格,运营商正常,未显示蜂窝数据和无线网络,滑到最左侧,搜索那一栏第一款应用软件是聊天工具,我只在陈寂手机上见过。紧接着是相机、备忘录。

没有密码无法查阅任何资料。

她发现手机不见,正从柜台向外走出。

我向她招手,她小跑过来,冲我道谢。

逛到 A 区时,屋子里只有刘括。谭妙璞在 A 区厨房,代灵灵去 C 区积分中心兑换晚餐券,路霆在楼顶大棚种菜。

刘括一边将拆得七零八碎的手机装回去,一边说:“你有什么想法?”

他们是安全的,我不能再次带他们做没有准备的冒险。

上一次出逃他们罚了两万积分,那几乎是他们四个人两周不眠不休的所得。

我说:“他们要研究就给他们研究,总归死不了。”

刘括抬头看了我一眼,用软布把手机屏幕擦干净递过来,“你知道他们研究什么吗?”

“有点眉目了。” 我说。

外头人来人往,吵闹声不断,这里并不隔音。

“发现了吗 ,无脸人越来越少了。但是——” 我收回视线,垂下头,“这里的人似乎也越来越少了。”

刘括说:“你是特殊的。”

我说:“是。我来到这里之前对这种人的存在完全没有概念,而你们都对此习以为常。”

刘括说:“这不是好事。”

我叹气:“不一定。”

刘括微微笑了笑,“你很乐观,这很好。”

“我准备再试一试。” 走到门口时我说:“如果成功了,我会想办法来接你们。”

黑夜是失去灵魂者的瞳,它俯瞰着审视着地上的人形木偶,在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削尖利齿。

我混在组织外出搜寻物资的人群中,向 E 区集合,守卫将队伍略看了两眼打开第一道闸门。

S 区距 E 区还有很远的距离,马上要经过 P 区了。P 区有三个大型仓库,所有物资与生产出来的东西都要送到这里,并且守卫们都持枪。

这里发生过很多次抢夺物资的事,唯独这里没人敢冒险靠过去。

枪是假的吧,哪那么容易就搞到了,我心想。不过小命就一条,没哪个傻子愿意当小白鼠试探真假。

其他区域内的组织者慢慢将队伍拉过来,一齐往前。为首的两位都是一身腱子肉,如果想挑衅他们的权威,首先要考虑自己的鼻子是否要换个新的。

为节省资源,很长一段路才会有一盏马蹄灯,这个季节的蚊子实在太多了,哦是了,死的人够多,蝇虫不顾一切野蛮生长,这里俨然是它们的自由国度。

很奇怪,蚊子居然没有变异。

猜测它们能分辨正常的血与变异的血。

有人嘀嘀咕咕咒骂起来,暴躁地拍向没有衣料遮挡的胳膊。

蚊子很烦,要吸不吸总在耳边哼叫,走哪儿跟哪儿,还看不见。我默默挠着脖子,看第二道门限缓缓打开。

刚过这处后边人扯了扯我袖子,惊觉不是什么好事索性不回头,那人又戳了两下我肩膀,“陶岁。”

少年人的声音,熟悉。

前面有两人因为踩着脚后跟发生肢体冲突,一片喧哗,不消片刻被人带走,走的时候不依不饶的那位放了狠话,又挨了一棍,那人趴在地上好长时间都没能起来,而频频道歉的那位已经吓懵了。

我上前两步看情况,人已经被守卫员拖曳出一段距离。

为首的大声呵斥着不遵守规则的我们,声称如果再敢惹事就再从避难所滚蛋。

我经过那人趴过的地方时看到有一滩血,很腥很腥。

接连过了五道盘查,才到 E 区。中心空地上至少有 100 个人,没有武器,没有背包,准备赤手空拳地出去面对极高战斗力的丧尸。

避难所人员锐减是有原因的。

一个一个在 E 区放行处登记信息。

“徐若兰,女,23 岁,昙市人,现住 S 区 B2-1040, 积分余额 3575,身上无明显特征,如有意外,所属物自愿交由避难所处置,登记时间,6 月 16 日 19 时 44 分。”

交还给登记处的时候她问了一句,“你的徽章呢?”

我愣了下,她从资料堆里抬起头审视着我,厚厚的眼镜片里是一种当场抓获犯人的得意,我把手伸进口袋,过了会儿问道:“什么徽章?”

她的眉毛耷拉下来,黑瞳瞪了我一眼,继而不耐烦地看向后面人,喊道:“快点,下一个!”

在上车之前我终于有机会跟姜善搭话。

“来多久了?”

“十天”

姜善个头好像又蹿高了,我费劲地仰着脖子,看着他笑。姜善估计想伸手搭我肩膀又觉得不合适收回去垂着手,“我们是来找你的。”

看来这里还有别的熟人。

姜善走近两步压低声音,“你跟着我走。”

话音将落,园区的灯光一块接一块亮起。

陈寂这会儿估计还在天台吹风,他今晚不可能来抓我,所以要出去这是我最好的机会。

混在人群中登上外出的卡车,发动机轰鸣,一米两米三米……

广播里混合着各种杂音,我和车上的人一样都不在乎,离开这处我们唯一要关心的是自己的命。

驶离 E 区,向大路出发。

吱——车停了。

所有车开始倒回园区。

姜善在对面有些焦急,我轻轻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下车,接受盘查。

杨开在十米外指向我,立刻有两人过来按住我的肩膀。

老房子,老床板,杨开坐椅子上,再次跟我重申,“我说过,你没有机会。”

“你猜猜下一个献祭品会不会是你自己。”

杨开浑不在意,“谁知道呢,我不在乎,生或者死对我都只是游戏。”

顺手操起花瓶砸他头上,杨开没来得及躲额头血流如注,我笑吟吟说道:“只是游戏吗?我也很好奇你有没有痛觉的。”

大约十秒钟房间挤满了人,有的抬着杨开出去,有的做记录,有的将我按回床板固定住四肢。

吴教授一来众人为他让出一条路,等房间只剩我、他、还有陈寂的时候,吴教授终于问我:“小姑娘,你父亲在哪儿?”

你看他们的底线还是有下降空间的,我砸了最高级别的顾问,他却只关心我父亲的去向。

我说我跟陶教授不熟,吴教授笑眯眯地拍拍我肩膀,再问:“难道你不想见到他?”

大概只有路人才会觉得名为父亲的人应该是子女的港湾。

我笑笑,回道:“陶教授太忙,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

吴教授无奈摇头,“你对他误解太深。”

我当然不会认为他是专程来调解我和陶教授关系的,所以这话我没有反驳,吴教授见我不为所动自去忙碌让陈寂留下陪我。

陈寂将枯萎的花束扔进垃圾桶,收拾完地上残藉,椅子拉到近旁坐下。

半响无话,陈寂率先开口:“陶岁,你不要再跑了,你跑不出去的。”

“我们应该这样活吗?陈寂,你看看外面,天上的那点蓝哪里去了?它能被找到吗?”

陈寂望着那堵被封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一言不发,良久说道:“陶岁,你父亲有没有给过你什么礼物。”

“有。”

陈寂歪过头,问:“什么?”

“自由。”

陈寂想了下,说:“陶岁,你如果想安然无恙必须配合我。”

他摊开手心,里面是我扯掉的橙色徽章。

这栋楼里每一个被实验的人衣服上都有这个标志。而实验品是绝对不能离开园区的,即便是死了,尸体也会留在园区观察。

“当然。” 我说,“你不妨告诉我,找陶教授是为了什么,我也好回忆回忆。”

陈寂半信不疑,怔忪片刻说:“一项实验。”

“具体点。”

陈寂没有继续说下去,我问:“你做我邻居那么多年难道没有发现陶教授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吗?” 我觉得有点好笑,他们居然拿我——

等等。

我凝视着他:“周大爷呢?”

陈寂微诧,不甚理解,“周大爷怎么了?”

“周大爷为什么会不辞而别?你们抓了他!”

“没有。”

“你撒谎!”

“没有撒谎,他离开后去了哪里我没看到。”

我把头放回枕上,平息了会儿说:“我不跑,你放开我。”

陈寂想了下摇头,“你先睡一觉吧,等睡醒了,都过去了。”

我当时没能理解他说的这句 “都过去了” 是什么意思,等我三天后醒来整个人看到被包成粽子似的小腿就明白了。

他们又挖肉了。

伤口有一元硬币那么大,两道,都在右腿。

每当这个时候陈寂都很好说话,几乎有求必应。

“放心,你的那几个朋友我们优待。” 陈寂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想见他们吗,我可以通知。”

老子想砍死你这个龟孙。

陈寂喋喋不休:“躺久了四肢退化,过些天我推你出去转转。”

“外头丧尸什么情况?”

“丧尸啊,很多啊,不过短时间波及不到这里。” 陈寂摇了摇手上苹果:“吃吗?”

我别过头,他自己咔嚓咔嚓啃起来,还堵不上碎嘴,“往后想吃也没了。”

“你在这儿多久了?”

“七八年吧,忘了。”

“看你年纪也不大啊,十几岁时你在这儿能干嘛。”

“给吴教授打下手,或者做实验。”

我想到一事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的?”

“你大四的时候。” 陈寂泰然自若,“你写给师兄的那封情书还是我帮你送出去的。”

淦!我以为扔垃圾的时候顺手丢了还刨了半天的垃圾桶。

但师兄也没给我反馈啊。

陈寂看了我一眼:“所以我说,我们一直要找那个特殊的人怎么会是你这种人。”

“是啊。” 我连忙说道:“你看我平凡,庸俗,不祸害社会就是对社会最大的贡献,半点用都没有,怎么可能是你们要找的人呢。你们一定是找错人了。”

“不可能,只有你来之后大家才开始有面孔。” 陈寂说完下定论:“你就是最特殊的那个。”

终于给猜想划了个等号,他们为的就是这个。

“然后呢?”

陈寂慢慢说道:“陶教授曾经为你做过一个实验,但是失败了,我们要知道实验内容。” 他顿了顿接着道:“以及消失的人都去了哪里。”

我愣住了,“什么消失的人?不是刑事案件吗?”

陈寂叹声:“不是。很多事很奇怪,所以我们需要你解开这一切。”

这一切一定与杨开有莫大的关系。

“陈寂,你帮我……”

陈寂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腾地一下站起来,“徐若谷又来了。”

徐若谷?

陈寂扔下啃了一半的苹果往外跑,房门打开瞬间,我听见到处都是乌拉乌拉的警报声。

徐若谷终于来接我了。

我从床上爬起,单腿跳到门口看外面情况,房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急切说道:“快跟我走。”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扔掉我腋下的拐杖一把薅起我搁背上跑起来。

不是,这么突然的吗?

进电梯,商陆挡了摄像头按下二层的键,把白大褂罩我身上。在二楼长廊走了一段路,进入应急楼梯。

姜善等在负二层的垃圾桶旁,一看就是为我准备的,想也没想我往里钻,姜善抵住我肩膀,问:“干什么?”

我说:“用垃圾桶把我运出去啊。”

姜善说:“不用那么麻烦。”

他从垃圾桶旁抽出一副担架,我看了看身上的白大褂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一路上都听见有人跟他俩寒暄。

“又死了一个?”

“是啊是啊。”

“来来来,让一让,我数一二三,抬头的抬头,抬脚的抬脚,使点劲儿扔啊。一、二、三!哎,好嘞,下一个!”

这就…… 自由了?

警报声没停,我不动。

没五分钟,有人跳下来在尸体上到处翻找。摸到我这儿的时候还大喜,“卧槽,热乎的。”

“手机,没用。地图,没用。照片,没用。卧槽,这个人也太穷了,好歹给我包烟啊。”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没抽烟习惯。” 我慢慢坐起来,那人吓得直嗷叫,“诈尸了!”

他喊完,突然说道:“你是陶岁!”

光头你谁啊?

他在指着自己头,比划着长方形,抬到头顶,我想起来了,这不是那讹了我们一半物资的光头吗,这海市有金子还是咋的,个个都往这儿跑。

警报声越来越响,这时商陆和姜善跳下来,架起我就跑。

光头嗷叫:“哎,你们去哪儿啊,都是丧尸啊,几位带带我……”

商芜的车从二百米外稳稳开过来,我们急急忙忙上去,光头也挤进来喊着:“快走快走,丧尸过来了!”

商芜一脚油门飚出去,我抹了抹头上冷汗,小声说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光头说:“管他去哪儿,离丧尸越远越好。”

丧尸从各个角落扑过来,商芜直接加速一头撞飞。我颠得想吐,商陆扶住我,回答前面的问题,“去我家。”

“家里好家里好,可以的话我还想洗个澡。” 光头一个人在那儿畅想,“我想吃顿热的,不热也行,我饿死了,有吃的就行……”

我望着喋喋不休的光头笑了起来,光头看得莫名其妙,不禁问:“高兴什么?”

“你那几个花臂兄弟呢?”

提到这个光头眼神黯淡,“死了。不见了。”

他说完看着我,“根本就没有去镜市的地图,你骗我。”

我也没去过,谁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我安慰道:“没有镜市,别处也能活。”

光头愣愣地低下头,“原先我也以为肯定有一处能让我们活下去,可好多避难所都是假的,他们只是团聚起来勒索我们仅有的食物。我们跑了很远的路,一路死了好多人,得瘟疫的,自杀的,被丧尸活活咬死的,爆炸丧生的,根本就没有人管,我们的城市已经被放弃了……”

他说的都是事实,不过只要人在一起,就一定能活下去。

这时商陆开口道:“吃泡面吗?”

光头眼含热泪,重重点头,“我吃,我啥都能吃。”

光头安静下来,我问道:“于文骞呢?”

商陆没接话,姜善在前排回头,“到了再说。”

废弃的高楼长出青苔,时不时掉下来两片玻璃,路边海报早就没有了颜色,各式指示牌东倒西歪,人行横道上摆满尸骨,泛白的骷髅横挂电缆摇摇欲坠,干涸的血液遍布视野,空气里是末世的味道。

丧尸在缝隙间来回走动,有的追了一半退去,有的死死扒住车顶又被商芜猛刹车带出去,只是这一次,商芜刹车后没有启动。

正前方也是一辆车,车前站了一个人。肤白貌美大长腿,碎花裙穿得风骚的很。

我从窗户探出头,她向我招手。

商芜望着后排的我和商陆询问怎么办,商陆说:“撞过去。”

“等等!!” 我忙道:“这是我朋友,那个,你们可能不认识。”

姜善接过话头,“你跟我们在一起更安全。”

“可她是徐若谷。” 我回望姜善:“这是大人们的事啦,小孩子负责慢慢长大就好啦。”

向商陆要了他的住址,打开车门,徐若谷缓缓向我走来。

六月时节,绿化带郁郁葱葱,爬藤植物覆盖了两层的建筑。丧尸隔着玻璃窗嘶吼,一半面容鲜血淋淋。有的丧尸坐在路边面无表情啃着自己的腿,看到车经过,凶狠地匍匐过来,再被远远甩开。

“别看。” 车窗慢慢升起,徐若谷递给我一瓶水,“快到了,你先喝点。”

“若若,你怎么会在那儿等我呢?你知道我在避难所吗?”

“知道。” 徐若谷侧头望我,“可以定位,我让人找了好长时间,但就是不知道你在哪个区。岁岁,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没崩住,扯住她衣领哭,“你怎么现在才来,再晚我就见不到你了。那伙人不是个东西,我都快被他们折腾死了……”

徐若谷一掌拍开我手,握紧方向盘,“别晃,等到了任你使劲发泄。”

我老老实实坐回去,徐若谷叹气:“怎么不说话了?”

“我又饿又累,没有力气。”

徐若谷沉默了会儿,“这才多长时间,都瘦脱相了,回去好好给你补补。”

“我要吃牛排。”

“有。”

“还有丝绒蛋糕。”

“我帮你问问阿拉丁神灯看看能不能变一个出来。”

“好吧,那我要一碗炒饭。”

“没问题。”

车停在院内,高高的围墙给足了安全感,徐若谷把我背进屋。跟李靡打了个照面,他从沙发上站起去往厨房。

我以前很是瞧不上李靡,因为我觉得他在追徐若谷这件事上很不走心,属于是想起来就追一追,忙了就搁下,非常无厘头,且不重视。后来某一天他和徐若谷突然请我吃饭,说在一起了,徐若谷还说李靡认真地呆呆的样子很可爱,她喜欢我当然要祝福了。再然后他俩就分手了,不过没有断过联系。就凭李靡千里迢迢赶到海市保护徐若谷的行为,这个女婿我认了。

李靡端出一碗炒饭我双手接过,并夸赞:“小李啊,这个饭做得还是不错的嘛。”

李靡瞪了我一眼,坐回去捞起本书翻看着,我吃了一口,继续唠叨:“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项技能,加十分哦,再接再厉。”

徐若谷换了身衣裳从楼上下来也拿了把勺子跟我抢一碗饭,吃到最后,徐若谷问:“喝水吗?”

李靡这同志非常上道,我还没答两杯温水就已经摆在面前了。

我作为岳母表示十分欣慰,“小李很好嘛,啊,我放心了。”

徐若谷听了噗噗一笑,“什么你就放心了,我很不放心,来给我看看你腿。”

“别看了,怪吓人的。” 我扯扯裤腿,打着呵欠:“困了,我睡哪屋?”

“还是原来那屋,我背你上去。” 徐若谷再次把我扛肩上,“岁岁,你也太轻了。”

“哼,等丧尸这事过去了找他们算账!” 我默默把他们名字记下来,“我要警察叔叔给我做主。”

徐若谷端来两盆水和干净衣裳,我在洗手间简单处理了下,腿部绷带没敢解开,如果没新药,很有可能会感染。

把衣服抖一抖,折叠起来,突然掉出个东西。

五片抗生素和三片消炎药。谁给的呢?

药搁柜头,我躺到床上,望着房顶半天没合眼。

陈寂他们没有追过来,我暂时安全了。考研那年我昏迷过一段时间,并且对那段日子没什么记忆,陈寂说陶教授在我身上做了实验,会不会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陶教授,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还有吴教授为什么要找他。最主要的是,丧乱该怎么结束。

我理不清这些。

每个人都三缄其口。

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蹦到一楼,李靡正在给徐若谷剪刘海,我坐到太阳能晒到的位置,陷进沙发里。

徐若谷在外面喊:“岁岁,你要不要剪头发。”

“不要,现在扎起来刚刚好,再剪就绑不住了。”

“好吧。” 徐若谷对着镜子指示李靡怎么下刀,没一会儿他俩就进来了。

徐若谷从厨房端出一碗泡面推过来,“晚上有牛排,现在你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看来他们已经没多少食物了,不然以徐若谷的性子,泡面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出现在厨房的。

“你们吃了吗?”

“吃了,看你太累饭点儿就没喊你。” 徐若谷冲了杯牛奶给我,自己坐到旁边,李靡径直上楼。

我边吃边问:“哪儿偷来的煤气灶?”

徐若谷指指外头,“出去搜物资的时候带回来的。”

徐若谷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细细品着,“天气越来越热,空气越来越差,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我突然想起来,好像,要到梅雨季了。

路上的下水道怕是早就被垃圾塞住了,暴雨会把尸体冲走,与此同时,雨水难以消退,到时除了丧尸病毒,其他疫病也是很要人命的。

“若若,你知道丧尸病毒有疫苗吗?”

“疫苗?” 徐若谷愣了愣问道,“你说有疫苗了?”

“对,我曾经感染过,接种了一支疫苗。现在看那疫苗是真的。” 我越说越激动,“我们把这件事上报吧,让政府来处理。”

徐若谷无可奈何摇头:“你看外面这样乱,怎么找得到政府在哪处呢?岁岁,你不要天真了,我们最后都只能去避难所。”

“不会的,他们不会不管我们的,一定有什么遗漏信息。” 我抓住徐若谷胳膊,笃定说:“若若,我们很重要对不对,我们一个一个打电话,总能等到的。”

说完我抱起手机,不停地往外拨,不停地,昼夜不歇地往外拨,可电话那头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吃完第三顿牛排,徐若谷说:“我们得出发了。”

“去哪儿?” 我问。

徐若谷说:“镜市。”

斯尔圣特度假区的入场券还在我手机里存着,真的要不断从一个地方迁移到另一个地方寻求庇护吗?真的,毫无办法了吗?

徐若谷望着天,喃喃道:“要下雨了。”

下雨天电闪雷鸣不宜出行,但是都已经开始为奔向镜市做准备了。

李靡看着我,缓缓开口道:“牛排好吃吗?”

“还…… 还行。”

李靡笑了笑,将书放玻璃桌上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吧。”

其实我的腿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恢复,否则跟他们出发就是拖累。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因为我本打算见一见杨开的。

我想问问他,这一切是不是他操纵的,我还想问问他,如果生命可以重复,那我和这个世界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没有机会了,我终究要走向镜市。

雨连续下了三天,惊雷一个接着一个,我还在向外面求助。

闪电咔嚓落下,在房门处投下一道漆黑的影子。

我吓了一跳,把手电筒打开,徐若谷走进来,“怎么还没睡?”

我抚着胸口平息呼吸,点燃床头蜡烛,“雷声太响睡不着。”

徐若谷捏着我手,笑话我:“以前睡觉可是雷打不动的。”

我想说以前的日子根本不会随时担心小命没了,现在早已不是那时候的光景啦。

她抱住我,声音有些低沉,“对不起,我早该将你从昙市接过来的。”

这是她第二次给我道歉。以前跟小霸王似的,可没有这样温情的时候。

我拍拍她背,反过去安慰她:“都过去啦,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吗?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是不是,以后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

徐若谷说:“对不起。”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没关系,等雨停了我们就一起去镜市好好生活。”

徐若谷抬起头来,衣裳一脱爬进里面的位置,“我不管,我今晚要跟你睡。”

“胆小鬼,怕雷就直说。”

徐若谷搂住我脖子嗷嗷叫,“就是怕雷,啊啊啊,我好害怕。”

吹灭蜡烛,我闭上眼睛让耳朵保持清醒,不一会儿耳边响起徐若谷匀长的呼吸。

我不知道的是,她在我闭眼后睁开双眼,在那个黑夜里,盯了我一整个晚上。

一周后天放晴,李靡进进出出搬东西把后备箱塞满,我离开窗户,把药片碾成粉末涂在伤口处,再缠上两圈绷带。

徐若谷推门进来,“岁岁,好了吗?”

“好了。” 我尝试着右腿落地行走,一阵拉扯的痛蔓延开迫使我不得不收回去保持单腿站立的姿势。

徐若谷将我扶下去,满是歉意:“岁岁,到了安全区我给你请最好的医生看病。”

“行啊,那我们快点出发吧。” 说完我望向地下室,“我记得以前家里有一只拐杖放那儿的,帮我拿一下吧。”

“没有啊。” 徐若谷顺着我目光望过去,“地下室早上还去过,没看到什么拐杖。岁岁你是不是记错了,家里用不上这个东西的。”

看来是我记错了,“嗯好吧,那待会儿路上遇到得捡一个,不然我走路不方便。”

“没事儿,车上放了个折叠轮椅。” 徐若谷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搜物资的时候找到的,推东西可方便了。”

李靡开车,我坐副驾,徐若谷跟一堆大包小包挤后座。

发动机启动,李靡说:“没有电子仪器我不认路,陶岁负责导航。”

哈???

李靡又说:“你来得多,对这片熟。”

好吧,我记得镜市所在的大致方向,到时候去了再找斯尔圣特就容易多了。

车子慢慢悠悠晃起来,五分钟后就有丧尸前赴后继地奔过来。一层叠着一层,拉开巨大的尸潮。

我死死抠着扶手,胃都快颠出来了。李靡这不孝子也不管我这个岳母的死活,怎么刺激怎么来,差点消香玉陨在这车上。

不孝子看着我煞白的脸猛一刹车,我整个人飞起,紧张的时候右腿戳了下地顿时疼精神了。

“坐好。” 来自两个方向的丧尸撞在一处,李靡趁机把车开远。

到中心公园,李靡把车停在不起眼的偏角,问我:“歇一歇,想想怎么走。”

我死鱼眼都翻出来了,一时无心理会。

徐若谷扒着靠椅,“岁岁,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没事,歇五分钟就好。” 环顾四周,我指着一条迂回的小道说:“从那儿走,我们要过云江桥。”

徐若谷问:“过了云江桥呢?”

“一直往南。”

徐若谷没说话,李靡接过:“你确定一直往南?”

我早在昙市的时候就查过镜市的方位,那本旅游杂志上也是那么画的,应该不会有错。

“确定。”

李靡说:“好,如果中途需要变更路径早些提醒。”

这样暴露在户外确实不安全,我点点头,喝了两口水。

徐若谷靠回去,突然说道:“岁岁马上要过二十四岁生日了吧。”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日历,“嗯嗯,快了,今年我就不跟你讨礼物,以后给我补上。”

徐若谷笑了笑,“礼物当然要给啦,我都准备好了。”

“什么?快拿来看看。”

徐若谷脖子一扭,“哼,现在就给没有惊喜。”

我该死的好奇心啊。

李靡看了眼手表,慢慢发动车子。

寻觅的丧尸终于找到目标,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它们早已没有人的形态,薄薄的一层皮屈附在凹陷的颧骨上,眼神空洞且肮脏,四肢呈不同程度的断裂状,更甚至有的只剩一半的躯干麻木地咆哮,它们更需要结束这一切。

“你说你在乌斯园区又遇到了那个叫杨开的人?”

“对。”

“他怎么到那里的?”

我歪着脖子跟徐若谷搭话,“不知道,我猜测他进入海市后遇到园区外出搜寻的队伍,然后加入进来的。”

“这个人很奇怪啊。” 徐若谷沉思着。

“我也有话想问他,现在看来没可能了。”

“不会。” 徐若谷微微一笑,“应该很快就能当面问清楚。”

我细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也会去镜市?”

徐若谷没有回答,只说了句:“只要有缘肯定能遇到。”

我不觉跟杨开有什么缘,他大概就是个扫把星。

车缓缓开上云江桥,废弃的车辆横七竖八拦在路中间,我们走得很艰难。

李靡加足油门,打算撞过去,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一声鸣笛。

天空浮起大片大片乌云,一寸一寸吞噬着最后一丝光线。

狂风乍起迷眼时,悄然酝酿着雨势。

第二声鸣笛拉长,持续十秒钟,车头大灯照过来。

江面升起浓雾,雾光缭绕,看不清前景。

车身依旧在震动。

半响,徐若谷淡淡道:“撞过去。”

“我——啊——嗷——”

“我是个伤患,我年迈——嗷——”

我的脸皮跟我骨头要分家,我的外壳是一副搅拌机,五脏们四处乱窜却找不到一个出口。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大能分神理会,当时我就一个念头。

放我下车!

车在碾压着浓雾,极速驶向最深处。

李靡问:“前面怎么走。”

那是一条三岔口,两条沿江而行,另一条插入城市内部。

我想了想,指向往江水顺流的那条。

有人在后面紧紧跟着。

连带丧尸都兴奋起来,追逐、包围、厮打,做毁灭的工具。

“李靡,你看清了吗,后面跟着的是谁?”

李靡专注于前方,沉默后说:“没看清。”

我望向徐若谷,她脸色非常不好,我安慰说:“快到了,再有二十公里就到了。”

徐若谷睁开眼睛艰难地点点头,我转向呵斥李靡:“你手底下是四个轮子的汽车不是飞机,稳重点儿。”

李靡道:“稳重不能活命,既然要冒险就有赌的成分。”

车速慢下来,李靡看了看我,嘴巴微张却是什么都没说。

我眼也不眨盯着前方,雨幕渐渐铺开,珠子噼里啪啦砸在车顶。

而雾更重了。

这是七月的天,又是在城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奇景出现。

几乎听不到丧尸的嘶吼,它们迷失在雾里。

与此同时,我们又面临选择的问题。

穿跃城市,还是继续往下。

李靡忍不住催促:“陶岁,你好好看看怎么走。”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翻看着手机上的记录,下车前后张望,没有任何标志物供参考,只有雾,白茫茫的雾。

“我们找个地方停下,等雾过去吧。”

“不行。” 一直没说话的徐若谷突然出声,“岁岁,我们对这里不了解,停下来非常危险。”

“什么危险?” 明明丧尸没赶上来。

徐若谷微怔,蓦然说道:“人性本恶,一旦有人发现我们,会有生命威胁。”

可是,没有人啊,一个人都没有。

“咚!咚!咚!”

什么声音。

“岁岁,我们走哪条路?”

“继续往下。” 我想了很久才说。

后来我们又面临了六次选择的问题,然而这条路似乎没有终点。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又绕回来了,趴在玻璃窗看了许久许久,我找出一根荧光棒扔在地上,半小时后又遇到了。

徐若谷变得焦急起来,“岁岁,我们穿过去也会到,你为什么一直要沿江的流向走呢?”

这种感觉说不大清,我总觉得这个靠近镜市边缘的区域非常奇怪,怎么会这么空呢,而且沿路也太顺畅了些。

“地图上显示去镜市就要沿着这里一直往下走。”

“穿过去吧。” 徐若谷建议,“这样距离更近。”

“咚!咚!咚!”

又是那种敲击地面的声音,难道是跟着我们的人搞的鬼?

“像不像有人在指引方向。” 徐若谷说。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因为太像陷阱了,镜市是安全区的消息几乎没什么人知道,能来到这里的人也绝非良善之辈,这样的异景常人早就跑路了,哪还会等在这里给人指路。

“李靡,待会儿这样走。” 我给他划出一条曲折的线,先进再转出来沿江走,路线呈 S 型,这会儿的时间还不到下午四点,我们有机会离开这里。

“咚咚咚。” 那声音离得不近不远,我提示李靡加速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可那边总是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仿佛可以洞悉我们的想法,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们依旧没能出去。

放在地上的荧光棒又出现了。

我死死盯着雾,再掐一把自己,不是做梦。雨太大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我趴在车窗,告诉李靡:“车往前开,我跟在后面观察,一有情况我就喊你。”

“我也去。” 徐若谷推门,我把她按回去,“我一个就够了,你跟李靡走。”

最后商议下来,我坐折叠轮椅由车带动,再牵一根绳在徐若谷跟我的手中,有情况我会拉线。

透明的伞不会妨碍视线,我拒绝了徐若谷那把更结实的黑伞。

水打在雨衣上顺着沟壑流到脚底,荧光棒遗落在身后,前方是未知的路。

手电筒照到的地方只有白雾,而地面是光洁的水泥路,和难以发觉的花花草草。

“咚咚咚,咚咚咚!”

它离我很近,几乎能感觉到它要从雾里冲出来了。

“咚咚咚!”

车停了,徐若谷喊道:“岁岁。”

“咚!咚咚!”

“继续走。” 我说。

它就在我五米之外的距离。

不,应该是三米。

为什么我看不到。

到底是什么?

“咚,咚。”

雾变得稀薄,黑色的影子,我快要看到了,就差一点。

“岁岁!” 徐若谷大喊。

忽而远处一阵尖锐的嘶鸣,像鸟被掐住脖子的叫声,紧接着是女人的凄厉声。

声音好熟悉,我一定在哪儿听过。

“咚!”

它停了,就在我背后,侧过头就能看到。

“岁岁!” 徐若谷惊恐地大叫。

我听见肉泥掉在地上的吧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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