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安
2023-02-28T00:00:00Z | 27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2-28T00:00:00Z
我是未来太子妃。
一个千里寻夫的女子当街拦下了我的马车。
她拿出了太子的贴身玉佩,挑衅说道太子已与她在民间成婚。
可惜她不知让我成为太子妃是帝王在昭示圣恩。
这个位置她坐不得。
1
太子看到我的时候,神色中闪过错愕。
毕竟,我的身后跟着那个千里寻夫的女子江心月。
她不顾周围侍从与丫鬟的怪异目光,从我身后跑出,一头扎进了太子怀中,环住了太子的腰身,柔声唤了一句:「夫君。」
此时,各色目光都聚集在了我的身上。
而我维持着世家之女的最大体面,用帕子掩唇咳了两声。
太子沉浸在震惊之中,听到这两声轻咳才恍然回神,他低头问着怀中女子,「心月,你怎么来了……?」
他欲言又止,反而是怀中那个女子湿润的眸子眨了眨,透着令人怜惜的气质。
她看向太子,一瞬间红了眼眶,轻声道:「你不是说你只是进京寻亲吗?为何一去不归?我找你找得好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们二人身上,就连我此刻也像是个看客,我也想看看太子是如何解释的。
可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道:「那时候处境不明,我也不敢向你和盘托出,本打算待诸事定下,便派人去接你的。」
这话刚落,那江心月的目光便向我投射了过来,带着几分打量,闪过敌意,而后更是恰到好处地带着些许委屈,压着声音对太子说道:「可是我进京后,他们都说太子即将大婚,太子妃要入主东宫了,那我……又算什么?」
说完,又恰到好处了掉了几颗泪珠子。
太子心下怜惜,为其拭泪,安慰道:「你既来了,便先住下,至于其他事,再做商议。」
那江姑娘是个聪明人,给个台阶顺势便下了,博得太子怜惜后便不会一味威逼。
至于太子说的其他事,大抵是名分吧。
婢女带着江心月往后院走去。
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她的眉眼浮起一抹挑衅之意,嘴角也噙着淡淡的笑。
这位江姑娘,看样子很不简单。
而我此刻也与太子相对无言,转身便回了沈家。
可是,坏消息总是藏不住的。
太子在民间早已娶妻的消息,快速传遍了京都,成为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我与太子的婚事反而成了笑柄,沈家自是颜面无光。
虽未经宫中赐婚,可是他在民间与江心月已行嫁娶之礼,名分早定,这事他自己也承认了。
人人都夸江心月有福气,本是江南渔女,在江边救了一个落水少年郎,得了个便宜夫君,竟还是尊贵的当朝太子,说她命中带贵、一步登天。
唯有我,落得个尴尬境地。
我走到哪里,都会伴随着众人的奇怪目光。
既如此,我只能闭门不出,各府的帖子尽数推拒。
我在等,等太子登门。
2
他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院子里修剪着兰花叶子。
「殿下想出解决办法了?」我抬眸看着匆匆而来的他,似乎并无往日的气定神闲。
「沈岁禾,你为太子妃,心月当为侧妃,入皇家玉牒,这是孤能做的最大让步。」他一脸坚定,眼神中颇透着几分自得。
最大让步?似乎能给我太子妃之位已是让我捡了大便宜了。
「哦?正妻变妾,江姑娘能乐意接受?」我继续低头抚着兰花叶子,漫不经心地说着。
他眉头微蹙,而后道:「心月她一心在意的只有孤,并非像其他女子那样贪慕尊位。」
最后一句似乎在点我呢……
贪慕尊位?
贪太子妃的位置吗?
她倒是想贪,也得宫里点头才是。
我揶揄出声,轻笑道:「既然江姑娘心性如此高洁,当配君子,真是可惜了……」
太子听完,脸色渐渐有些阴沉,「牙尖嘴利,一如往昔。」
我嗤笑一声,毫不在意。
他听出了我的嘲讽之意,我在可惜他非君子,可惜江心月要为人妾室。
他再次出了声:「心月是个柔弱女子,性子最是和顺,与世无争,定挡不了你的路,反而是你多年骄矜,若是容不下她,才是真的后宅不宁,今日前来,亦是提醒你,孤见不得后宅的腌臜手段。」
果然,这还没成婚,心眼子已经是偏的了。
「那怎么办?我性格刁蛮,行事肆意,日后定然少不了让太子不痛快的地方,也定然会为难江侧妃的。」我双手一摊,无所畏惧地说着。
他气急,似乎要与我论一论,「你知道何为三从四德,何为三纲五常吗?出嫁从夫,夫为妻纲,你如此不恭顺,来日孤岂能纵容你……」
我挥了挥手,笑道:「那便来日再说。」
他气得拂袖而去。
如今这偌大侯府,只剩下了我与祖母。
我父兄皆马革裹尸,死于疆场。
这场婚事,是帝王在昭示他的圣恩。
太子妃的位置,他动不得,只能给江心月侧妃的位置了。
花灯节当日,我坐在江边画舫中,亲眼看着太子带她游灯会,为她夺彩头,在闹市街头,二人共同入画,眉眼含情。
周围人虽不知他们身份,但郎才女貌,恍若璧人,也惹得众人连连喝彩。
想必太子对陛下赐的婚事也积怨已久了,如今行事便也毫不在意地折辱着我的颜面。
我的手指把玩着酒杯,继而连饮数杯。
我走出了画舫,莲步轻移,站在不远处看着二人。
他们脸上的笑在一瞬间戛然而止,似乎我的出现扰了他们的兴致。
太子无视着我,揽着她离开。
我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花灯,走下台阶,蹲在江边,将花灯缓缓放入江水中,任由它渐渐飘远。
身后的婢女清荷为我鸣不平,气愤道:「小姐不该受此冷待,此刻还未成婚,太子便如此肆意妄为,若是成了婚,太子偏向她,她岂不是要骑在小姐头上作威作福了。」
我缓缓起身,看着那远走的花灯,不由地轻笑:「皇家的情爱,能维系几时呢?她若是真倚仗这一时情意,又怎配让我将她放在眼里……」
3
我回府之后,听说祖母想要见我。
我进了寿康院,而她正在闭目养神,手中的佛珠缓缓转动。
大概这些时日京都的流言也都传进了她的耳中。
她抬眸后只沉声问了一句:「灯会可热闹?玩得可高兴?」
我点了点头,笑着道:「灯火璀璨,甚是热闹。」
「能沉得住气便很好,做人争的并非是一夕长短。」她声音和缓,这话自然也是为了宽慰我。
太子江南之行遇刺,得江心月相救,并且互生情愫,在民间结成夫妻,如今江心月寻来,我这个未来太子妃,便是众人最想看笑话的对象。
此时此刻,我不能失态。寻死觅活的怨妇之态只会更招人笑话,我亦做不来。
我走到她的身边,温顺应道:「孙女都明白,自有分寸的。」
江心月被带入了宫中,听说有嬷嬷教她规矩。
显然,皇后已经顺了太子心意,她大概也是不满我为太子妃的,毕竟靖安侯府已然败落,如今立足于京都,靠的是帝王眷顾和往日之功。
可是,已经看不到来日荣耀了。
我的婚事,不过是一块牌坊,是皇帝在向天下人示意,他在恩待功臣之后。
至于我的身份,已经不能为太子增添半分助力了,反而要以他的身份来为没落侯门添彩,皇后对此已然不满,所以她并不介意用江心月来为我添堵。
听说,江心月学规矩学得很快,得教习嬷嬷满口称赞,而皇后亦是对她赞赏有加。
皇后举办赏花宴,下了帖子。这是我不能推拒的宴会。
可我到场时,看到江心月站在皇后身侧,甚是亲近的模样。
皇后还亲自摘了一朵芍药,递到了她的手中,赞她温顺识礼,转而说着有这样的人侍奉在太子身旁,她很是放心。
周围人也跟着夸赞江心月,对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皇后这是当众承认了她,也是给我的下马威。
江心月在一众恭维之声中,笑的很是得意,眉眼间透着的尽是挑衅。
她成为了皇后挫我锐气的棋子。
在众人聚作一团时,可我并不想掺合进她们的议论中,便绕过回廊,独坐于角亭中。
可是江心月尾随而来,她自顾自地坐在我的对面,轻笑道:「沈小姐可看明白了?如今局势,你若入东宫,这就是你要面对的。」
她这副张狂模样,也不知是学了谁。
「即便皇后和太子不喜我,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你想要的,依然得不到。」我平静地陈述着。
她的眼底闪过不甘,气急败坏地说道:「是啊,哪儿比得上沈小姐,自有父兄用命为你博得尊位。只是你午夜梦回,可会心痛呢?」
下一瞬间,她便吃痛惊呼,慌张地捂着脸。
只因我的巴掌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而她剩下的只有震惊与错愕。
从前她的挑衅,我从没放在心上。
而这一次,是她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我伸手掐住她的喉咙,将她按在身后柱子上,逐渐用力,「我父兄征战疆场,马革裹尸,又岂是你可以置喙的,你心心念念的太子妃之位,与我父兄的命比起来,一文不值!」
4
她眼中的慌乱显而易见,她不曾想到我会在这深宫内院动手。
「靖安侯府是将门,我父兄皆是将才,我虽为女子,上不得沙场,却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若有下次,就不是这样的小小警示了。」
说完,我缓缓放开了她。
她似乎想要朝着外面呼喊,我再度出声警示:「你今日该出的风头已经出够了,再将事情闹大,便得不偿失了。」
她这才歇了心思。
我不愿与她多纠缠,宴会已经来过了,对皇后也有交代了。
回程的马车上,清荷抱怨道:「皇家也未免太欺负人了,老爷和少爷为国尽忠、战死沙场,可现在她们竟然欺负你身后毫无倚仗……」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缓缓说道:「人走茶凉,哪有人会时时记得?帝王提起,那是不忘功臣,可若是我们提起,那便是自恃功高。况且,陛下赐婚便是在向群臣示意,他未曾苛待功臣之后,可是他只管赐婚,却并不在意我在后院是否委屈,我只是他向天下人昭示帝王之恩的工具罢了。」
她眼角泛红,却不敢再接话。
回了府中,我却接到一封信件,乃是父亲旧部传来。
我出京十来日,归来时,听闻太子请旨巡视北境,借此历练,并且请旨将婚期推迟到两年后。
此举一出,是摆明了想拖着我。
而江心月竟然大闹靖安侯府,气得祖母晕了过去。
下人在城门口找到我,我匆忙回府,刚好看到江心月正要离开,一副盛气凌人之态。
可我已明白,这是仗着谁的势。
若无皇后背后授意,她焉敢如此?
见了我,她更是出声讥讽道:「你的父兄已去,靖安侯府已经是个空壳子,待你出嫁,靖安侯府便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了,江河日暮,门庭冷落……还能有几日风光呢?皇后和太子更是厌恶你,你何必死缠着不放。」
我的手紧紧攥起,哽咽道:「皇后与太子喜欢你,纵容你,你便可以这样折辱靖安侯府吗?我父兄马革裹尸,骨埋青山,如今靖安侯府无人支撑,只剩下祖母与我相依为命,你若是想要太子妃的位置,拿去便好了……」
话音落,我泪洒当场,泣不成声,更将矛头引到皇后和太子身上。
皇后想要完美隐身,哪儿有那么容易?
府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各个指指点点,口中议论着皇后如何,太子如何,更结合多日来的流言,谈论起她的来历。
「沈家父子死在战场上,如今侯府只剩下老夫人与一个姑娘,如今还要受人欺凌,实在令人寒心啊。若是不满这桩婚事,皇家退了便是,何必这样辱人。」
「听闻这女子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颇有些手腕,皇后很满意她,太子更是对她千依百顺的。」
「她敢挑衅,只怕是狗仗人势。」
……
流言,既可伤我,亦可助我。
皇后处处折辱,放任流言,是想我知难而退,主动让位。
可她与太子多日来的表现,与今日诸事混杂,便成了她欺辱侯府无人,这些举动足以让老臣寒心。
今日的流言,矛头所向便是太子。
江心月终是受不得这样千夫所指的场面,落荒而逃。
我看着她那仓皇失措的背影,只觉得可笑,我主动示弱,便会将她们架在火上烤。
今日这场戏,请君入瓮,特意为她备下的,不怕她闹,只怕她不闹。
而我看过祖母后,便让府中下人跑遍全城寻找名医。
一时间,闹得人仰马翻,京都世家流言纷纷。
可这一次,便不是看笑话的声音。
御史们纷纷上奏,弹劾太子私德不修,内帏生乱,罔顾礼法。
更有老臣上书,苛待功臣之后,任人欺凌,实在让人寒心。
5
太子在朝堂上被陛下当众训斥。
流水式的赏赐送到沈家,表帝王安抚之意。
御医也来看过了,回禀说是老夫人怒急攻心,招致昏厥,需要静养。
太子竟然亲自带了各色补品上门,还带着江心月。
只是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毕竟这也算是变相的低头了。
大概这一行,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来吧。
身后的侍从捧着各种珍奇药材,鱼贯而入。
太子轻咳了一声,问道:「老夫人可好些了?孤特来探望。」
我微微抬手,自有丫鬟引路,带他朝着寿康院而去。
他此行前来,必是有陛下施压,做做样子罢了。
我也不必细听,不过是对祖母说些无谓的关怀探问之语。
他命侍从将一锦盒递到了我的面前,里面放着的赫然是一枚青鸾玉佩。
这是皇家特制之物,只赐予太子妃,象征着身份之贵重。
可我想起了当日江心月拿出的那枚羊脂白玉,那是他的私人玉佩。
两枚玉佩,已然亲疏可见。
太子望着那玉,低声道:「你我的婚期不会再推迟了,礼部已经选定了日子,就在下月十六,而心月也愿意退居侧妃之位,此后你们二人和睦相处,便是东宫之福。」
退居?
意思是这位置是她让给我的吗?
看来经此波澜,太子还是不够清醒。
他只觉得让我进东宫大门,便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皇帝将他禁足,并驳了他巡视北境和延迟婚期的请求,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就连此刻的登门,也是他迫于帝王威压不得不为。
可时至今日,他仍旧觉得左拥右抱、妻妾和睦便可解今日之困局。
我眸子微沉,轻声道:「殿下还是留着大婚后再给吧。」
见我不接,他有些不悦,压低声音斥道:「心月确实心里不舒坦来闹了一场,可如今父皇对我骂也骂了,对她罚也罚了,该给沈家的赏赐与体面,尽数也给到了,你还想如何?若得寸进尺,最后只会是一场空。」
他的声音里满是不耐。
「殿下此来是求和,那便该有个求和的态度!」我语气生冷,倒让他猛然清醒,又缓和了几分态度。
他自是还要与祖母再闲话几句,可我转身出了寿康院,便看到江心月在池塘边站着。
祖母的院子,她现在应该不敢进。
今日被迫前来,虽是俯首低眉之态,可我仍旧看到了她眼底的那一丝不甘。
听闻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在东宫住了一个月,奉命调教江心月,这次她大概能深切感受到深宫禁院里折磨人的手段。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有些飘忽。
可是,这还不够,我还要告诉她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如今的大理寺卿的夫人。」
她嘴唇微颤,满眼震惊,神色张皇地望着我,「你说什么?」
我再度重复道:「你与如今的大理寺卿夫人有七分相似,太子透过你在看另一个女子,一个他求而不得、遗憾错过的女子……」
6
「不可能。」她往后踉跄了一步,眼底尽是恐惧与不安。
我知晓她在恐惧什么。
她一身荣辱皆系于太子,宫中的小小惩戒虽能让她受些皮肉之苦,却不能动摇她的根本,唯有太子的心意,才是她万万不敢失去的东西。若是过往的恩爱情浓尽是作假,所有温柔目光皆是投射她人,以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这些,都是她该去面对的。
「你可以自己去看一看那夫人的容貌,再对比东宫藏书楼内的画像,便可以得出答案了。」
三年前,我曾偶入东宫藏书楼,看见那副画像,才得知太子那隐秘不能言的心思。
当日江心月当街拦下我的马车,我看清她容貌的那一刻,更加确认了太子的心意。
江心月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就连太子出来,她还在失神状态,而后亦步亦趋的跟上。
他们离开时,我看到了府外那鸾舆凤驾,真是奢华异常,引人瞩目,周围的百姓皆在议论纷纷。
真是好大的阵仗。
太子这般大张旗鼓地来,不过是为了让帝王让百姓看见他亲自来了,以此来平息流言。
我看见他伸手拉着江心月上了那华丽车架,声势浩大地离开。
这般招摇过市,他还真是用心良苦呢。
回到府中,我便守在祖母床榻边上。
她靠在榻上,缓缓转着手中的佛珠,低声道:「这次的事,你做得很好。」
我沉声应道:「幼时祖母便教导我,就算靖安侯府只剩女子,也绝不可任人欺凌,我一直记得。」
那日在城门口下人寻来的时候,话语中似有暗示,我就猜到了祖母的打算,便将计就计,故意将事态闹大,亦主动示弱,借世人之口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后来他们看到的便是皇后和太子对我不满,借江心月之手大闹侯府,欺辱侯门无人,意在退婚,气得祖母急怒攻心,而我无依无靠,被逼无奈只能将太子妃之位拱手相让。
祖母怒极晕厥,我泪洒当场。这些已经足够让京都的流言呈现出另一个走向,那便是皇家出尔反尔,意欲悔婚,并苛待功臣之后,欺凌沈家无人,纵容她人折辱。
当日父兄苦守青阳关,直至最后一刻,不退不降。
风雪压城,亦埋骨此地。
此后,沈家便只剩下我和祖母两人了。
消息传回的时候,帝王为昭示他的圣恩眷顾,便赐下这桩婚事。
可时移事易,世人健忘,便再也无人提起青阳关之战的凶险,更无人记得我父兄的牺牲。反而只看到沈家后继无人,靖安侯府江河日暮,便也觉得我配不上太子了。
在皇后眼里,这京门世家里多得是高门贵女能与太子相配,为他提供助力,让他的东宫之位稳如泰山。可偏偏皇帝用他的婚事来向世人昭示恩德,用东宫荣耀来为没落沈家添彩。
皇后想私下给我和祖母一个难堪,让我知难而退。可后来的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她对江心月不吝赞美,处处偏爱,不过是想助长江心月的嚣张气焰,利用她来对付我,却也从没想过将太子妃之位给江心月。
至于太子和江心月在民间的大婚,于皇后而言,不过是一场荒唐,提都不必提起,可她仍然给了江心月希望,让她滋生本不该有的野心,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祖母拍了拍我的手,满眼担忧道:「我这把老骨头能为你做的不多了,可太子并非良人……」
「我明白,所以这局棋……并未结束。」
我话音落,祖母似乎明白了我要做什么。
太子以为今日便是和解,此后妻妾和睦,困局得解。
可惜,这并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7
我回了院子,清荷为我端来热茶。
我正低头饮茶间,她又开口道:「太子殿下此来,竟然还带着那个狐媚子,分明是没有将小姐您放在眼里,一味地偏爱她,这成婚后您的日子可怎么过啊?皇后也向着她说话,您就是受了欺负都无人出头,到时候又身在东宫,岂不是任人欺辱了……」
我听着她这熟悉的论调,反问道:「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她接话道:「自然要趁着如今形势闹上一闹,给东宫一个好看,让她们不敢小瞧了您。」
我将拿起的茶盏又轻轻放下,抬眸凝视着她,「清荷,你入府三年,我待你也算不薄吧?」
「小姐待奴婢恩重如山,今日何出此言呢?」她仍旧笑意盈盈地说着。
「很好,既是恩重如山,那到你报恩的时候了,我要见你背后的主子。」
我声音和缓,可她脸上笑意戛然而止,眼眸中闪过慌乱,仍然倔强说道:「小姐在说笑吗?」
「我厌恶背主之人,却容了你这么久,非要等利刃落在你的脖子上,你才知道我是不是说笑吗?」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小姐恕罪。」
「去吧。」
暮色渐起,她匆匆出了府门。
我负手而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次日清晨,她已跪在我的面前,低声道:「主子约您今日相见。」
我和她一起坐马车出门,可是出了城门后,她便用轻纱蒙住了我的眼睛。
到了目的地之后,牵着我的手走进了一座宅子,似乎是绕过了层层回廊,才带我走进了一个院子。
取下面纱的那一刻,我看着眼前人,没有丝毫的意外。
「四皇子殿下,果然是你。」
我抬眸望去,只见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袍,上面绣着银色云纹,密密麻麻的纹路尽显奢华。
他落座于高处,漫不经心地看着我,眼神似乎闪过一丝意外,沉声道:「清荷从前说过你有玲珑心窍,她无法左右你的心思,却不想你竟聪慧至此,猜到了本殿的存在。」
「我不仅猜到了您的存在,还猜到了江心月的身边也有一颗如清荷这般的棋子,助长她的野心,左右她的心思,让她一步步地按照你的想法去行事,再加以利用。」我目光直视着他,话语中满是笃定,并非试探。
他脸上那份漫不经心的审视与打量渐渐褪去,转而缓缓笑道:「如你所言,你猜对了。她不过是一个江南渔女,若是没有我在背后谋划指引、暗中相助,她又怎会顺利找到太子?又怎会有今日想成为东宫女主人的野心?可惜了,她发现不了。倒是你,既然看透幕后之事,还执意来见我,意欲何为?」
他不仅在我的身边安插了棋子,也在江心月的身边安插了棋子,他想用这两颗棋子左右我们的行事,这双无形的手很早便已入局,为的就是让我与江心月相争,事态扩大后,我们二人便也成为了他局中的棋,其后各方势力相继下场,东宫自会生乱,太子备受打压,正是如今的局面。
清荷是三年前入府的,他的手在三年前就伸向了靖安侯府,也伸向了我的身边。
早早就布下了棋子,只因我是未来太子妃。
而江心月救下太子则是在一年前,成为太子在民间的妻,其后种种,更是他步步策划、暗中指引。
我轻笑道:「殿下问我意欲何为?是在担心我坏了殿下的事?」
他眸子微沉,难辨喜怒。
我清声道:「殿下大可不必有此担忧,我看透此局,却不愿破局,来见执棋人,只为告诉您,我不会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却会是绝佳的盟友。」
他终是抬头看向我,眉头微挑:「你想让我助你?」
我眼眸微抬,直视着他,自有从容之态,反驳道:「不!殿下说错了,是我在助你。」
他之前的怠慢态度已然尽敛,眼神中透着几分惊诧,而后正色道:「你说什么?」
「殿下想要东宫易主,而我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我话音落,可他仍在犹疑之中。
我再度出声:「殿下让清荷在我身旁极尽挑拨之语,不就是想让我声势浩大地退婚吗?以此力挫东宫锐气,让太子在朝野之间声名受损,尽失人心。而我知晓殿下的谋算,却乐意成全殿下。」
一语罢,他的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8
我回了府中,去看了祖母。
晚间消息便传遍了京都,说靖安侯府老夫人病情又加重了。至于坊间流传的原因,则是太子上门探病时还带着江心月,二人形影不离,再度刺激到老人家,使得病情复发。
一时间,茶楼酒肆皆在谈论此事。
我在府中静听风雨,闲侍花草。
直到清荷对我说:「现在坊间流言都在说太子是故意带着江心月上门的,意在给靖安侯府难堪,故意相逼,百姓多愤慨,为您打抱不平。」
我将手中的剪刀缓缓放下,时机到了。
祖母穿着诰命服饰,亲入宫中,跪在乾安殿前,自陈沈家福薄,不堪匹配皇家,请求皇帝收回成命,为太子另择良配。
而我也跟随着她入宫,跪在她的身后。
过往的宫人内侍以及王公大臣全都看着这一幕,祖母与我二人俯首跪在那数十层白玉石阶之下。
可如今的靖安侯府,也只剩下了我们祖孙二人。
联想到当年的军功卓著、赫赫荣光,再看当下祖孙相依为命,受人折辱。
许多人走过时,不免轻声叹息,似有唏嘘之感。
最后终是帝王降旨,允沈家所求。并赏万金,赐良田万亩。
这事已然闹得沸沸扬扬,再继续僵持下去,就连整个皇室也会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话。而沈家主动提出退婚,便已是最佳的台阶,亦可及时止损。
我扶着祖母,走在宫道上,抬头看着这碧瓦朱墙,只觉逼仄,而宫外的浩瀚天地,才让人舒心。
上了马车后,我放下车帘,靠在祖母身旁,轻声道:「皇后和太子都希望我能主动退婚,却独独没想到是今日局面。」
她们想要的是我忍气吞声,打落牙齿和血吞,乖顺让位,将事态影响降低到最小,而不是像这样闹得举世皆知。
祖母抚上我的手,沉声道:「沈家的儿郎自有一腔热血,沈家的女子也绝不是忍气吞声之辈。」
今日之后,太子将声名受损,渐失人心。
帝王另下旨意,命太子于府中静思半年,不必上朝议政。
这便是变相的禁足。
我慢慢淡出了众人的视野,陛下赐黄金万两、良田万亩,便是在表安抚之意,亦是想平息事态。
我的出现只会让流言蜚语萦绕不散,这不是陛下现在想看到的。
我打算出京前往庄子上查账,并在京外别院长住,也是为了避避风头。
临行时,我与四皇子在城门口相遇,对视一眼,便匆匆擦肩而过。
我带了一众家丁护院以及管事嬷嬷前往庄子上,每日查看账簿,登记琐事,这日子倒也过得很快。
恍惚便是一年。
听闻太子禁足期间,四皇子很是得势,帝王对其委以重任,甚为看重,命他掌管京畿风林卫,他更是提出许多利国利民之策,得朝野称赞。
太子禁足期满后,气势已大不如从前,更是处处被四皇子压了一头,陛下对他亦是多有不满,冷落于他,朝野上下因他先前之事,觉得他并无储君之才德,对他颇有微词。
与此同时,太子设宴本欲敲打众人,却被爆出惊天丑闻,东宫藏书楼内藏着大理寺卿的夫人的画像,太子觊觎臣妻的消息不胫而走。
9
听闻那日设宴,有人醉酒误入藏书楼,打翻烛台,众人匆忙救火,将楼内物件搬出,却不想那画作暴露于众人视线之前,是太子亲笔所绘。
太子推说是为江氏所绘的画像,可众人分明瞧见卷末落款时间乃是数年之前,而那个时候,太子还并不认识江心月。
由此可见,画中人并不是江心月,而是大理寺卿的夫人顾锦书。
顾锦书是永安伯的女儿,自幼在宫中长大,与太子当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可是当日匆匆下嫁大理寺卿,却是皇后指婚。
如今想来大概也能明了,那是太子年少时的爱而不得,后来便成了心头的明月光,而他与江心月在民间成婚,或许是在弥补他心中的遗憾吧,至于后来对江心月的诸多偏爱,大概都有顾锦书的影子在。
这桩东宫旧事被揭露于人前,定然是四皇子的手笔。
其后,诸多老臣纷纷上奏,说太子无才无德,请求废之,另立贤德储君。
朝中响应者众,东宫之位摇摇欲坠。人人都以为朝中将会局势大变,四皇子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可数日之后,季大将军请旨还朝,为太子多次进言,朝中废黜风波渐渐平息,似乎有关于废黜太子的言论在短短时日内尽数消散。
季大将军是太子的舅舅,季家是皇后的母家。
半月之后,我这庄子上迎来贵客,赫然就是四皇子。
这次,是他主动前来见我,而我端坐主位。
「四殿下,别来无恙。」我抬手间,已有婢女奉上热茶。
他一如往日般身着华袍,却稍显浮躁,并无上次相见时的气定神闲。
「你似乎又猜到了我会来找你?」他眼眸中透着审视与打量。
我轻笑道:「自然,毕竟我说过会助殿下一臂之力的。」
「要动储位,必先动季家。」他语气中透着狠厉。
我缓缓起身,走到他的身侧,同他并肩而立,沉声道:「那便挪走季家这块拦路石。」
他似乎惊讶于我的野心与胆量,继而垂眸道:「我手中证据并不足以扳倒季家。」
我目光正视着他,掷地有声地道:「我父兄战死青阳关,是季家算计之故。贻误战机、结党营私、残害忠良、独揽军功……这些罪名够不够?」
四皇子神色凝重,满眼震惊地看向我。
我与太子之间不仅隔着那些退婚折辱,还与他的母家隔着生死之仇。
10
四皇子只在庄子上待了半日,便匆匆离去。
在太子以为他的储位稳如泰山时,京中风云再起。
季大将军被指证贪墨军饷、以次充好,季家二子强占良田,闹出人命……
这是四皇子放出的引子。
起初,季家也并不曾将这些事放在眼里,以为总有转圜余地。
可是,当我与祖母敲了登闻鼓,事态便再度严重。
我与祖母跪在宫门前,我手捧诉状,高呼着青阳关之战,季大将军拖延援军,致使我父兄枉死,求陛下惩治奸人。
我一遍又一遍地高呼着,直到百姓们尽数围在身后,他们的话语由震惊转为义愤填膺。
其后宫门大开,帝王的近身内侍宣我们入宫。
我跪在那富丽堂皇的殿宇中,面对满堂朝臣,我毫无惧色,尤其是那季大将军满眼威压与煞气,斥我肆意攀诬朝中大员乃是重罪。
他出言恐吓,我更是挺直了脊梁。
有些账,就算拖了许多年,也终是要清算的。
我朝着帝王一拜,「求陛下为我枉死的父兄做主。当年,我父兄于正面迎敌,两军酣战至青阳关,我父兄誓死守城。可季大将军身为援军,却迟迟不至,乃是故意为之。他用我父兄的兵力去耗尽敌方主力。我父兄坚守至最后一刻,敌军便是疲惫之师,季大将军以逸待劳,轻松得胜,其后独揽军功。我父兄表面上是死在了敌军的利刃之下,实则是死在了同袍的算计之中。世人称赞我父兄忠勇美名,却不知那是一场本可以避免的牺牲。」
「信口雌黄,纯属无稽之谈,当日风雪压境,本将所率援军被困在路上,并非刻意拖延……」他厉声辩驳道。
「我有人证,当日我父亲派出的求援副将尚在人世。」
我朗声出口,众人窃窃私语。
帝王抬手道:「宣。」
待那人上殿,季大将军已然变了脸色。
他跪下道:「参见陛下。当日靖安侯父子苦守青阳关,援军久候不至,命卑职率数人前往季大将军处求援,可季大将军却不愿出兵,命大军原地待命,并下令斩杀卑职,卑职奋力挣扎,跌下山崖,才侥幸拣回一条命。醒来后得知靖安侯父子丧命,季大将军得胜而归。卑职隐姓埋名苟活十来年,就为的是今朝能将真相揭露于人前,求陛下惩治奸人,还靖安侯府一个公道。」
帝王的脸色已然阴沉,看向季大将军的目光带着审视。
可这还不够,我清声道:「陛下,臣女还有物证呈上,乃是季大将军昔日亲笔手书,加盖私印,勒令彭城太守不得出兵援助青阳关。」
他按兵不动,更切断周围可能出现的援军,彭城距离青阳关甚近,亦有兵力驻守,当日若能支援,父兄也能有一线生机。
帝王在看过书信之后,满眼震怒,「季大将军,你还有何话说?」
满堂朝臣,瑟然跪下。
「来人,拿下!」
铁证如山,容不得季大将军再说辩驳之语,他已经被禁卫扣下。
从宫内出来的时候,我与祖母紧紧依靠,她坐在马车上不自觉已潸然泪下。
她拉着我的手,满眼欣慰道:「你做到了,为他们报仇了……」
追封的圣旨已然降下。
靖安侯府的祠堂前,我跪在蒲团上,也忍不住流下热泪,哽咽道:「父亲与哥哥在天有灵,应当看到了吧,我为你们报仇了。这十余年来,我心中犹悬重石,今朝石头落地,我心终得安。」
走出祠堂时,竟是久违的轻松。
11
季家满门下狱,由三司会审。季家供认不讳,已定于秋后处斩。
太子和皇后皆被禁足,重兵看守。
我缓步上了登云楼的最高处,俯瞰四方。京都风云四起,即将要变天了。
四皇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旁,能看得出来,此刻的他满袖春风、神采飞扬。
「你我如今是一路同行的盟友,你助我至此,我想要的已是唾手可得,那你呢?你想要的是什么吗?待我来日大权在握,妃位亦或者后位,我都能许你,这些皆可保你和靖安侯府来日荣耀。」
「殿下与我果然是同路之人,权衡利弊,理智分析,可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闻言,他眼中流露出震惊神色。
他的确给出了世人眼中的最佳选择,靖安侯府的后人只剩下了我。
在世人眼中,一个女子想要再度带来家族荣耀,无非是依靠姻亲,而他也确实足够有诚意,愿以后庭高位相许,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在他的疑惑目光中,我俯身一跪,坚定道:「我愿以如今的襄助之功,换得殿下来日为我力排众议,破除陈规,开女子承爵之先河。」
一语罢,他愣在了原地,负手而立,沉默良久。
最终,他缓缓扶起了我,沉声道:「好。」
数月之后,太子被废,皇后自尽。
四皇子成为了新的储君。
废太子被幽禁别院,竟在深夜时分纵火烧院,整个别院付之一炬,是夜大火冲天。
众人见之唏嘘。废太子并无出众才能,却因占了嫡长的名分,成为了太子。可他的才德,皆不配其位。
当今陛下积劳成疾,朝中更是接连风波,他心力交瘁,终是大病不起。
新君登基,大赦天下。
他依当日之言,在朝堂上力排众议,降下圣旨,由我承袭靖安侯府的爵位。
我进宫谢恩之日,看他端坐尊位,已有了少年帝王该有的凌然气势与尊华气度。
让我承爵这一举动破旧制、开先河,定然会让朝野上下物议如沸,遭遇重重阻挠。所以我很早就知道,唯有拥立新帝、助其登位的大功,才能换得他力排众议、降下圣旨。
世人眼中沈家再无男丁,后继无人,侯爵本该至此收回。可我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女子之身、承袭侯爵,让沈家再度兴盛。
他登上城楼,俯瞰河山,我跟在他的身后。
他轻声问道:「当日许你妃位或者后位,也能给沈家带来荣耀,你为何不愿?你如今选的这条路,终究要比朕为你选的更为艰难。」
我抬眸看去,拱手道:「斗胆相问,若我入宫,陛下能做到始终同心,互信不疑吗?能做到六宫空置,只许一人吗?」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大胆相问,眼神略微黯淡,过了半晌,他似乎坚定了自己的选择,而后笃定地道:「不会,朕不会为了任何一个女子影响江山安定。朕会广纳后妃,制衡朝局、绵延子嗣,保江山万代、国祚永昌。」
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我亦坚定开口:「母仪天下或是宠冠后庭,确实是世间大多女子的梦想,却不是我的。我自幼便肩负着重振侯府的重任,我要靖安侯府鼎盛如昔、荣华百年,而不是世人口中的没落外戚。」
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而后浮现出赞赏之意,轻笑道:「朕原以为后位已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至高荣耀了,却不想你所图甚大。」
这般神态,一如当初。
12
「陛下与我都是这世间极致的清醒理智之人,明主贤臣,才是你我之间的最佳选择。陛下志在天下,必将宏愿得偿,而我将承父兄遗志,光耀门楣。陛下会有三宫六院,为你制衡朝局、绵延子嗣,而我将会找一个满心满眼皆是我的少年郎,招他入府为婿,与我同心同德,重振沈家。我虽为女子,却也不会输于世间男子。沈家,定有来日荣光。」
他闻言,怅惘良久,而后道:「很好。你这一身魄力,很有母妃年少时的风范,可惜她的鸿鹄之志难抵宫墙之高。如今你能得浩瀚天地,不被束缚,她若得见,定会欢喜。」
「多谢陛下成全。臣定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我俯首一拜,自此便是君臣。
出了宫门后,马车缓缓行进。
可我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求求你们了,行行好吧,我已经很多天没吃饭了。」
「求你了。」
……
我掀开车帘,看见了一个女子头发散乱,衣裙尽是泥垢,脸上也尽是脏污,已经瞧不清长相了。
可我仍然凭借着声音认出了她,是江心月。
原来她并没有死在别院的大火中,而是趁乱逃了出来,却沦为了乞丐。
从前她当街拦下马车的样子浮现在眼前,这些旧事恍如昨日。
我缓步下了马车,可她看见我的时候便匆忙逃跑。
侍从拦下了她。
她跪在地上,拽住我的衣角,带着哭腔局促不安地说道:「我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吧。我被人利用,被太子当作替身,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我知错了,这些荣华富贵与我无关,勾心斗角我也看不透,我只想回到江南那个有桂花飘香的流水小镇,做一个平凡的渔家女……」
我轻轻抬手,侍从便将一个钱袋子放在她的身边。
「这里的碎银,够你回到江南了。」
她脸上尽是惊诧之色,而后潸然泪下,满眼悔恨,哽咽道:「多谢。若有重来的机会,我绝不会踏入京都一步。」
这些,早已是前尘往事了。
我回了府中,马上便是年关。
府内处处张灯结彩,筹备诸事,我又挑选了许多活泼伶俐的丫头入府,一片欢声笑语,甚是热闹。
除夕夜,天空飘起了雪。
我与祖母一同守岁,我们围炉而坐,炉上热着酒。
祖母笑道:「沈家阴霾已散,此后定年年如意、岁岁长安。」
我与她小酌,屋内炭火烧得正旺,我笑着应道:「年年如意,岁岁长安。」
恰好,外面爆竹声响,辞旧迎新。
众人在院中闹作一团,欢笑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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