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大快人心的复仇故事?-阿阿小毛
2023-02-07T00:00:00Z | 90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2-07T00:00:00Z
有什么大快人心的复仇故事?
阿阿小毛目录收起2022.2.10 更新2.11 更新2.12 更新2.13 更新2.14 更新2.16 更新2.17 更新(完结)五年前,她用我爸的手机给我妈妈发短信,说她和我爸才是真爱。
五年后,我当着她丈夫的面,告诉她:“我从来没想过破坏你们。”
我以为这是一场大快人心的复仇游戏。
却没想到那个我用尽心思勾引来的男人,会将我困在角落,认真地问我:“你不对我负责吗?”
“新年快乐!”
我一打开
灭屏扣上手机,我单手撑着脑袋看向旁边的男人,笑着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我已经好几年都不过年了。”
如果不是我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三十出头,肯定是看不出他年龄的。
“为什么?” 他也举着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我的酒杯。
明明四周环境嘈杂,我却能听到两个酒杯因为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我轻轻抿了一口酒,酒的涩味迅速在我口中散开。
好像是涩到了心上。
我摇摇头。
“你呢?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我放下酒杯,依旧看着他。
这个酒吧是整条街上唯一还开着的店。
几年前我除夕夜在这条街上流浪的时候发现的,从那以后每年我都是在这里过的年。
男人也摇摇头。
他笑得有些无奈:“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事做,之前听你说过这个酒吧,就来看看。”
我之前的确跟他说过。
我故意跟他说的。
今天我也是猜到他会来这里。
我改为两只手撑着脑袋看他,有些天真的问他:“怎么是一个人在家,你夫人呢?”
“闹别扭回娘家了。”
我眨眨眼:“你不跟着去哄一下?”
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眼中有些无奈:“她不让我去。”
至于为什么不让。
我想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了。
因为这个时候,她一定是去找我爸了。
我面前这个男人叫林清风。
人如其名。
他的长相不是那种让人一眼就惊艳的帅气,而是给人一种很心怡的舒适感。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甚至怀疑我是不是找错了人。
他的妻子,那个插足我家庭的女人,怎么会放着他这样一个丈夫不管而要缠上我的爸爸。
但是很可惜,我没有找错人。
而且林清风也并不知道他妻子这长达多年的出轨行为。
一个可怜的男人。
我笑着跟林清风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我们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界限。
直到我看到调酒师在给林清风调酒的时候,倒进了我们事先商量好的液体。
我的嘴角才沿着杯沿,向上扬了扬。
这会是我这几年里,过得最好的一个年。
林清风在我身边醒来的时候,我赶紧拉了被子遮住我的半张脸。
只留下一双红红的眼睛在被子外面。
他似乎也吓到了,下意识往后缩,结果直接掉下了床。
床下是我们凌乱不堪的衣服。
“林大哥你走吧。” 我吸了一口冷气,用故作冷静的声音对他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着我就裹着被子坐起来。
林清风在床下摸了件衣服赶紧把自己裹住,坐在地上也不敢起来。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没有答我的话。
没过一会我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他摸到了衣服在穿。
等到他站起来的时候,我裹着被子缩在离他最远的一个床角。
“我,我不会在意的。” 我吸了吸鼻子。
声音很小,生怕说大声了就会哭出来。
他站在床边,有些无措:“我……”
没等他说什么,我拉了拉被子想把自己裹得更紧。
被子被我扯了一下,露出了床单上那一点猩红。
一点点干了的血迹在雪白的床单上,显得格外的刺眼。
我蜷起昨晚悄悄扎破的手指,赶紧轻轻动了动被子,又盖上了那一点猩红。
“林大哥,你快走吧。”
林清风是个好人。
是个可怜的好人。
所以我才会用这一招吃定他。
那一夜以后,他消失了几天,连他的花店都没有开。
直到年初七,我上班的时候才收到他一条
“一禾,那天的事情十分抱歉,我考虑了很久都觉得似乎怎么弥补你都是对你不公平。”
看着他对话框里不断出现的 “正在输入……”,我直接打断了他。
“你花店今天开了吗?” 我问他。
看着他的 “正在输入……” 消失了一会,后来很快就回过来我的消息。
“开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就像看到鱼儿上了钩。
“那我晚上来拿一束花。”
发过去。
又打了一句。“就当是你说的弥补了。”
捉住一个男人,一定要好好利用他对你的愧疚心。然后通情达理,不争不抢,最后攻城略地,鸠占鹊巢。
这都是我从那个女人身上学到的东西。
现在我要全部用在她丈夫身上。
晚上下班的时候,我故意在公司拖了很久。
直到带我的姐姐开口让我可以先回去,我才收拾了东西往外面走。
到林清风的花店已经是快十点。
很多店因为回家过年都还没开,整条街就剩他那一家店还开着门亮着灯。
显得格外的凄冷。
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对不起啊,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加班了。” 我一走进店里,就开始道歉。
林清风听见我的声音,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跟以前一样,罩着一个纯黑很有质感的围裙,双手套了一双同样质地的黑长袖套。
手里拿了一束花,缓缓朝我走来。
黄色的玫瑰搭了白黄相间的满天星,中间还插进了两朵山茶花。
奇怪的搭配,居然一点也不违和。
如果在另外一个时空,一个不是一心要复仇的我遇到没有娶妻的他这样拿着一束花缓缓朝我走来。
我该是会心动的吧。
我开心地接过他手中的花,在他要说话的时候用食指竖在他的唇上。
“花我很喜欢,好像今天加班都不怎么累了。” 我举着花冲他调皮地摇了摇,就要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刚推开门又回头看他,嘴角带着我今生最明媚耀眼的笑。
“林大哥,下次还买你家的花。”
林清风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是这样一个反应。
等到我走远了才下意识来追我,我躲在一个拐角处看着他站在夜里,跟我手中的花一样显眼。
也好像跟我手中的花一样,唾手可得。
拿到花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我小姨的电话。
“一禾,听说她跟你爸断了。” 小姨在电话对面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气消了就回来吧,他毕竟是你爸爸。”
妈妈去世的时候,哭得比我还惨的就是她了。
如今她却能风轻云淡地说出这样的话。
我手指拂过花瓶里的山茶花,淡淡地对电话里说:“小姨,我从来都不是赌气。”
没有谁会用妈妈的命来赌气。
所有人都说我是赌气,大学没念完就从家里跑了出来,几年都没有回去过。
用他们的话,父女哪有隔夜仇。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亲眼看着自己的妈妈死在自己面前。
没有看到妈妈缓缓闭上那双不甘的眼睛。
“五年前,他就已经不是我爸爸了。”
妈妈死的那一年,我就没有爸爸了。
2022.2.10 更新3.
再次路过林清风花店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女人还是娇娇弱弱的,和林清风说了几句就委屈地夺门跑了出去。
我在林清风想要追出去之际,堵在了门口。
“一禾?” 林清风有些惊讶。
我朝他逼近一步,他往后又推回去了花店。
“林大哥,带我的一个姐姐生病,我想要买点花去看她。” 我随口扯了个谎。
林清风没有多想,开始给我配花。
我往门外看了一眼,明知故问:“刚刚那个人是?”
“我夫人。” 他头也没有抬,专心地替我绑着花。
我点点头。
“你们结婚多久了?” 我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就像是每一个来买花的客人,无意的攀谈一样。
他绑花的手一顿,好似很认真地想了想:“五年了。”
五年了。
妈妈死的那年,那个女人和他结了婚。
可是那个女人跟我爸在一起有七年。
结婚五年,没有一个孩子。
是为什么?
林清风很快绑好花,他把花递给我。
“多少钱?” 我自然地接过。
他看着我,轻声告诉我:“我要离婚了,一禾。”
我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猛地抬头看向他。
结合刚刚的情形来看,莫非……
“她同意吗?” 我下意识地问他。
如果她想要离婚,五年前怎么会同意跟他结婚。
既然她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没能跟他离婚,现在断了关系又怎么会同意跟他离婚。
果然林清风摇了摇头。
他看着我,眼中很坚定:“我会好好跟她说的。”
像是在承诺我。
我没再搭话,笑着冲他摇了摇花,“谢谢你的花啦。”
看来他不打算要收我的钱,我没再跟他多说什么,从花店里走了出来。
走出花店的时候,那个女人又折返了回来。
她满脸委屈地和我擦肩而过。
身上还是那股沾染在我爸外套上的味道。
张扬又令人作呕。
她越是不愿意跟林清风离婚,我越是高兴。
不然我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我一定要让她尝到妈妈当年那歇斯底里的滋味。
听我小姨说,那个女人过年的确是去找了顾友国。
去跟他了断。
他为此还消沉好几天。
消沉好几天后,终于想起了我这个女儿。
我按了免提后将手机仍在了桌子上,开始打理起从林清风那儿拿回来的花。
“禾禾,是爸爸的错,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原谅爸爸吗?” 电话里是顾友国的声音。
我埋头给花剪掉多余的叶子和根,并没有搭话。
听着他在电话那边带着或真或假的歉意,我心里没有一点波动。
“你妈肯定也不……”
“咔嚓——” 我一刀剪断了花根。
我抬头越过手机看到桌子上的花,就像看到了妈妈似花瓣一样在空中划过,最后落在了那辆车前的模样。
“你有什么资格提她?” 我的声音在冰冷的屋子里响起来。
让整间屋子更像是一个冰窖。
这么冷。
就让人来暖一暖吧。
我挂了顾友国的电话,拎着花瓶走到插座前。
一边拨了林清风的电话,一边将花瓶里的水泼到插座里。
手里的电话嘟了两声后被人接通。
“喂?” 林清风的声音后带着女人细微的哭声。
我轻轻勾起嘴角,看着彻底暗下来的灯,装作没听到电话那边的异样,吸了吸鼻子。
“林大哥,我害怕……”
2.11 更新4.
林清风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林大哥,你终于来了。” 我声音里带了哭腔。
他的手在我身后僵了一下,然后轻轻拍我的背,“怎么停电了?”
我摇摇头。
“刚刚我不小心把花瓶打翻了,然后就听见‘啪’的一声,灯就全灭了。” 这是我事先就想好的说辞。
林清风听我这样说,伸手打开了门口的电箱。
他叹了口气。
“你花瓶里是不是有水?”
我点了点头。
当电话里的客服说工人已经下班了,明天早上一上班就会派人来修的时候,我就觉得上天偶尔也是会站在我这边的。
林清风挂了电话,我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林大哥……” 我咬唇小心翼翼问他,“今晚你能不能陪我?”
或许是我表现得实在是太害怕了,他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留下来陪我。
可惜我租的是单间。
只有一张床。
他似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提出:“我睡地上就行。”
我 “噗嗤” 一下笑了出来。
“有沙发的呀,林大哥。”
随着我笑出来,屋子里的气氛好像一瞬间就暖了下来。
林清风也真的在沙发上躺下来。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状似无意地问:“林大哥,嫂子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他没有答我。
屋子里一时间静得能听到我和他交错的呼吸声。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回我的时候,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不愿意跟我离婚。”
他的话里有长长的无奈。
好像真的是下定了决定一定要离婚。
我也跟着叹一口气,故作善解人意道:“我听老人家们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林大哥,既然嫂子不愿意,就好好过吧。”
好好过,才能让我来彻底粉碎。
我这话任是谁听了也要说一声明事理。
但是林清风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他朝我这边看过来,又叹了长长一口气。
他应该是有些话想说的,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又躺了回去。
早上我还没睁开眼睛便闻到了一股香味。
我从床上坐起来就看到了桌子上的早饭。
简单的早饭一瞬间让我红了眼眶,上次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在五年前。
厨房里的妈妈回过头看责怪我:“你个小懒鬼,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妈妈的脸和林清风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他端了一杯牛奶放到桌上。
“你这冰箱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他语气里都是不赞同,“你是不是都不做饭?”
我仰了仰头,等鼻尖的酸意散开才趿拉着拖鞋坐到了桌前。
“这些是你去买的吗?” 我看向桌上卖相不错的早饭,问在我对面坐下来的林清风。
他给我一个勺子。
“简单做了点。” 他一边剥蛋一边说,“凑合吃两口吧。”
我笑着不说话。
他也不再说话。
我安静喝着粥,突然视线里出现了一颗剥了壳的鸡蛋。
以前妈妈也是这样的。
她会一边剥蛋一边数落我。
然后把剥好的蛋放在我的碗里,一句话也不说。
“林大哥。” 我低着头看着碗里的鸡蛋,哑着声音叫了林清风一声。
“嗯?”
我抬头冲他笑:“真好吃。”
都快赶上我妈妈做的了。
原来白粥鸡蛋也能这么好吃。
2.12 更新5.
自从我夸了林清风做的饭好吃以后,他开始隔三差五到我家里来。
给我做饭。
但不留宿。
有时候我都怀疑,我到底是要勾引他,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做饭的保姆。
“林大哥,你这样每天两头跑,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我一边心安理得地吃林清风刚端上来的菜,一边带着心疼的语气对他说话。
他把盛好的饭放在我面前,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
“快吃吧。”
有很多次,我都有一种错觉,好像我又有了一个家。
只要林清风在,好像这个小房子就没有曾经那么冷。
把我拉回现实的是那个女人的一条信息。
“林大哥你有信息来了。” 我瞟了一眼林清风没来得及灭屏的手机,礼貌地提醒刚收碗进厨房的他。
他在厨房里嗯了一声,也没打算出来看手机。
我单手撑着头,漫不经心地把他的手机拿过来,果然是那个女人的信息。
“清风,我知道你只是酒后没控制住,我不会介意的,而且这样算起来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冲动跑回家,你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我们不要离婚好不好?”
真好。
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还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她可真是会装。
我手指慢慢往上滑,看到这几天他们纠缠的聊天记录。
“你要是对那个女孩过意不去,你约出来,我也可以帮你去解释的。”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来了。
“或许用钱呢?不是说你爸爸给你留了好多钱,我们给她一点,算是补偿她。可以吗?”
消息一条一条来。
好像是很急切。
从聊天记录上来看,应该是昨晚林清风为了和他离婚,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
这时林清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那只好看的手从我的手里拿过他的手机。
手机界面上还赫然显示着那个女人提出的建议。
我红了眼眶,抬起头看他:“林大哥。”
他看着手机里的信息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我低下头,想来模样是十分委屈的,“万一嫂子误会了…… 我真的不是要你的钱…… 都怪我……”
林清风把手机收进口袋里,抬手放在我的脑袋上。
他叹了一口气,没有怪我看了他的手机:“一禾,这不怪你。”
临走的时候,他答应我近段时间都不会再来了,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吃饭。
“我一定会很快处理好的。” 他这样说。
我站在门口送他离开,不答他的话。
看着他的背影,我抬手将鬓边的碎发带到耳后,嘴角勾起一抹笑。
当然不怪我。
只是有些可惜了,他做的饭是真的很不错呢。
日子就这样又平静过了两天。
在我还没有采取下一步的时候,我的
熟悉的头像。
熟悉的昵称。
我很快就同意了申请。
“你好,我是林清风的妻子。” 刚一同意,对方就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我看着那条消息,手指都有些颤。
这一刻,我不知道等了多久。
我盯着那条消息盯了很久,久到眼睛有些发酸。
对方见我没有回消息,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能不能见一面?”
我回她:“不好意思,刚刚在忙。嫂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面回:“可以见面聊吗?”
我手指在灭屏键上按了两下,妈妈的照片就出现在了屏保上。
她笑得那么温暖。
“妈妈,我做到了。”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子里没有激起一点波澜。
像是一颗石子扔进了大海。
得不到任何回应。
我点回聊天界面,回了消息。
“可以呀,嫂子说在哪儿见?”
2.13 更新6.
那个女人约了我在一个茶楼见面。
我在茶楼前把位置发给了林清风。
“林大哥,嫂子约了我见面,我怕到时候有些误会解释不清楚,你要是有空可不可以也过来一下?”
发了消息后,我才收起手机走进了茶楼。
包厢的门一打开,我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女人。
女人精心打扮过了,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小好几岁。
这样看起来,跟林清风其实是很登对的。
如果她没有招惹顾友国,那他们是不是也会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就像是曾经的,我的家庭那样。
我握着包带的手紧了紧,笑着走进去。
“嫂子。” 我在那个女人对面坐下来。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中有一点诧异。
我知道她的诧异,尽管我刻意化过妆了,看起来还是有一点像顾友国的。
只是幸好,顾友国从来都没有像一个正真的父亲那样爱过我。
所以他的手机上,没有我的一张照片。
甚至他连我的
我从容地接受她的打量,把肩上的包取下来放在一旁的位置上。
一举一动就像是来见一个朋友。
她点点头,看着服务员上完茶水退出房间后,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们清风心软,一直对你心怀愧疚,所以有些话不好说。”
我端着茶不说话。
“你还这么年轻,要往前看,不要因为一次酒后的失误就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到我面前:“这里面有一些钱,就当是嫂子送给你的见面礼,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意思再明显不过。
用卡里的钱,买我一晚上。
我看着桌上的卡,轻轻牵起嘴角。
“嫂子。” 我叫她,带着笑问她,“不如你把林大哥让给我吧。”
这句话原本不在我的计划里。
可能是林清风做的饭太好吃了,才会让我这时候突然说出来这样一句话。
坐在我对面的女人很明显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尖细:“你说什么?”
我抬头看着她,笑得弯了眉眼:“我开玩笑的。”
“嫂子,我没有想破坏你们的家庭。” 我说得真诚又坚定。
我想破坏的,只有她的人生而已。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睛里带了得逞的笑:“真的吗?”
“真的呀。” 我手指搭在桌上的银行卡上,眼角的笑意像是染上了寒冰,带着笑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冷,“破坏人家家庭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抬头看她:“对吗?嫂子。”
她端着茶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她没有答话。
包厢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包厢外偶尔的脚步声。
我听见一道脚步声在我们包厢外停了下来。
短暂的叩门声后,包厢门被人推开了。
林清风站在外面,脸色不怎么好看。
我拿了桌上的银行卡,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林清风也看向了我手中的卡,他好像一瞬间就知道我们刚刚谈了什么,一双好看的眉皱了起来。
“清风……” 女人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有些无措。
我走到林清风的身边,笑着歪头看他。
“林大哥,嫂子对我好像有些误会,你替我好好解释一下哦。”
我将那张卡插进他的外衣口袋里,“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需要钱,谢谢林大哥和嫂子的好意。”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剩下的事情。
就让那个女人自己解释吧。
妈妈是在年三十那天,在我们家对面的路口发生的车祸。
我站在马路的另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辆黑色的小车撞飞起来。
她就像是一片枯败的花瓣,带着泪在空中快速划过。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跑出去。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直到我两年后,发现了那个女人的痕迹。
我开始疯了一样地到处寻找蛛丝马迹,只为了佐证我心里的想法。
然后我就翻到了爸爸的旧手机。
翻到了那条在回收站的短信。
那条那个女人在年三十那天,用爸爸手机给妈妈发的短信。
“顾大哥今年不回来过年了,你不要再缠着他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这样短短的一句话。
好像妈妈才是那个插足的小三。
就好像那个温柔贤惠,陪了爸爸十几年的妈妈,才是那个破坏人家感情的坏人。
那天我也像当年的妈妈一样,握着那个旧手机疯了一样的跑出家。
跑到顾友国住的地方,质问他。
我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我问他:“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只要他说他不知道。
我就会信他,我只会觉得他是一个出轨的丈夫,是一个犯了错的男人。
但是他低着头,没有说话。
那他就是一个杀人犯!
一个杀了我妈妈的杀人犯!
“所以妈妈手机上的短信被你删了?”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冷得像是十二月的冰刀。
所以他不仅知道这条短信,还在妈妈出事后销毁了证据。
那一天好像比妈妈去世那天还黑暗。
就好像妈妈在我面前,又死了一遍。
我好像能看到她那双不甘,带着泪的眼睛。
等我从床上挣扎着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是又梦见妈妈了。
小小的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我的呼吸声。
我抬手轻轻盖在脸上。
又是满脸的泪。
手机这时候响了一声,屏幕的光一下子让漆黑的屋子亮起来。
这束光有些刺眼,让我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等我慢慢适应后才拿起来手机。
是林清风发来的信息。
他说:“对不起,一禾。”
这声对不起,从来都不该他来说。
“我没想到她会这样,我跟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下次再也不会了。”
我回了一个俏皮的表情包。
“没事的林大哥,可能嫂子是把我想象成那种随便的女孩子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句话后,林清风就没再回我消息了。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他又出现在了我家门前。
他提着早餐,笑着问我:“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早饭?”
我愣愣看着他。
“就知道你没有好好吃。” 他把早饭递给我。
然后又从身后拿了一束花出来。
他说:“你好久没到店里来了,上次拿回来的花估计都谢了吧。”
说着他还往我身后望了一眼。
应该是看到了花瓶里的花,眼睛里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我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林大哥……”
他嗯了一声,等我说话。
看着他满脸的纵容,眼中明明灭灭的星光,我突然有些失落。
那一瞬间,我都有些分不清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又怎么会爱上我。
尽管是我用计让他以为我们睡过了。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好男人。
又怎么会无视结婚了五年的妻子,爱上我呢?
或许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样。
我叹了一口气。
“我们一起吃吧。”
2.14 更新8.
林清风说那个女人和他是娃娃亲。
他们结婚是双方长辈撮和,他奶奶尤其喜欢她,所以离婚的事才迟迟办不了。
其实他说得不对。
是因为那个女人不想离婚,所以他才离不了婚。
我撑着脑袋,开玩笑一样问林清风:“林大哥,你那么想离婚,不是因为我吧?”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放下手中的碗筷,突然很严肃地看着我。
“一禾,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
我笑着跟他说:“林大哥,不用的。”
我不用他对我负责。
他只要跟那个女人离婚就行了。
我越是不想让林清风负责,他就越是想对我负责。
所以他又开始了每天跑到我家里来给我做饭。
跟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他每隔两天就会给我带一束花来。
只要我夸了好看的花,他就会多带几次。
让人意外的是,那个女人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再来找我。
再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是在医院。
我生理期一直不规律,就抽了个时间想去查一下内分泌,而她拿在单子等在另一个诊室外面。
“计划生育” 几个字很明了地解释了她手中那张我看不清的单子。
而那张单子上的内容,我不用猜就知道是什么,是谁的。
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太恶心了。
而她在四处张望的时候,很显然也看到了我。
然后她面上的慌张一闪而过,我看着她对后面的人礼貌说自己排错队了,然后离开队伍。
她朝我走过来。
我不慌不忙地把手中的单子收进包里。
见我这个动作,她的细眉轻轻皱了一下。
“你生病了吗?” 连声称呼都没有,开门见山就问。
我轻垂下眼,摇了摇头。
捏着包带的手在她看得到的角度紧了紧。
我赶紧岔开话题般,又抬头看她:“嫂子是哪儿不舒服吗?”
说完目光就落到了她那张单子上。
她收起难看的脸色,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来。
“清风不让我说。” 她看了我一眼,笑得腼腆,“不过我觉得这也不是一件坏事,告诉你也没关系。”
说着她就把单子给我看。
只晃了一眼。
宫内早孕几个字像是几颗钉子落在我眼中。
尽管我早已经心如死灰,如今看到这几个字也还是被刺痛。
我扯了扯嘴角:“恭喜啊。”
不是说,过年回去是和他了断的。
此时这张单子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女人瞟了一眼我的包,像是很关心我的样子,问我:“那你今天来是陪朋友来的?”
我假装愣了一下,紧握着包带,点了点头。
尽管她伪装得很好,我依然能看到她眼中的担忧。
看起来,接下来一定会有好戏看了。
果然在两天后的一个晚上,林清风敲响了我的门。
他一身的酒气靠在门边。
“林大哥?”
他看着我,样子略显得有些狼狈。
或许是看到了我眼中没来得及藏起来的防备,他看了我一会才小声问我:“今晚能在你沙发上睡一晚吗?”
声音里带了一点祈求。
一般来说,一个男人喝醉了跑过来说要在我这儿住一晚,就算他跪下来我也是不能同意的。
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一定跟那个女人有关。
再加上林清风这副略有些凌乱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让我的心头一软。
最后我还是同意让他在我的沙发上睡一晚。
反正这个沙发,他也不是第一次睡。
在我放他进来后,还在考虑还不要拿个电击棒防身的时候,一回头就看到他倒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我忍不住笑出来。
果然他喝醉了就只会睡觉。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2.16 更新9.
那个女人疯了。
林清风在我这里睡的这个晚上,她轰炸了我的
“他是不是去那儿了?”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年纪轻轻不学好,学当狐狸精!”
……
每一句话都像是淬了毒的针。
她骂我的每一句,都像是在骂这七年来的她自己。
我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林清风,想笑却笑不出来。
“那你呢?” 我回她。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肮脏的字句,回复她:“胡倩,那你呢?那你是什么?”
这句话像是能堵人嘴的臭抹布。
发过去后就久久不见她再铺天盖地地骂。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这个夜晚就要这么过去了。
胡倩才又发消息过来。
“我是清风的合法妻子。”
合法妻子?
我扔了手机,再也没回消息。
妈妈也是顾友国的合法妻子。
是什么下场?
林清风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天亮了也没见醒。
真是难为他还能撑到我这里才倒下。
我没吵醒他,简单洗漱后就出门去上班。
等我下班回来的时候,路过林清风的花店发现他没有开门。
他难道在家里睡了一天?
这样想着,心里不自觉有了些担忧。
直到我的钥匙刚插在门上还没转动就闻到了屋里的饭菜香。
以及林清风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五年前我们说好的,我们其中一方可以随时解除这段关系,你现在这样出尔反尔让我对你十分失望。”
应该是在打电话,听不到别人回答的声音。
“话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执意这样,我只有去跟奶奶说出实情。”
果然跟我猜测的差不多。
他们的婚姻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她五年前跟他结婚,一定是跟我爸串通好了,为了避开嫌疑。
妈妈死的那一年,他们之间的来往的确是少了很多。
所以才没有一个人发现。
听说林清风一直跟他爸爸关系不好,所以才自己出来开了个花店,去年他爸爸去世后给他留了不少产业。
就是不知道胡倩不愿意跟他离婚,到底是真爱上了他,还是为了那些产业。
听到电话挂断后,我才扭了钥匙。
一开门就看到了带着围裙的林清风。
那是我一时兴起买的围裙,粉粉嫩嫩的还带了裙边。
“你回来啦?刚好吃饭。” 他说这话的时候弯着眼尾,好像刚刚在门外听到的带着不耐烦的冰冷声音的人不是他。
我应了一声,洗完手就坐在餐桌前。
看着林清风将饭菜一一端到桌子上,我那皱巴巴的心好像一下子就被熨平了。
只是可惜就快要结束了。
如果他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报复胡倩才接近他,他还会这样呆着这里,为我做饭吗?
不会。
我手指用力,捻了捻筷子。
不过也无所谓。
一个人呆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也挺自在的。
林清风坐在我对面,身前还系着粉嫩的围裙,见我目光落在围裙上,他笑了起来。
“这个围裙倒是一点不像你的风格。”
我是什么风格。
说着他好像又反悔了:“不对,还是像你的风格。”
你看,他也不知道我是什么风格。
我没搭话,开始吃饭。
其实我是很少会吃晚饭的,林清风来了以后就吃得多了起来。
他坐在我对面,就像是真的家人那样开始询问我上班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一一作答。
气氛是前所未有的温馨。
“一禾,最近我能不能在你这儿住两天?” 突然他话锋一转。
我一下子咬到了筷子。
疼得我牙龈发酸。
但我还是点了头。
也不知道为了折磨胡倩,还是为了私心。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胡倩会跑到我的公司。
原来她安静了几天,是去找我的公司了。
她站在门口,没有了她平日的得体精致。
就像是一个泼妇。
这一刻我突然有点庆幸。
妈妈那样温柔优雅的一个人,想来一定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站在大街上像个泼妇一样揪着小三哭闹。
“顾一禾!你不要脸!你勾引有妇之夫,你天打雷劈!”
她指着我,劈头盖脸就骂了下来。
丝毫没有当时约我见面,拿出银行卡时高高在上的样子。
明明是被骂,我却有些开心。
开心终于可以撕开她的伪装,终于可以把她扔进地狱。
“大家都不要被她给骗了!她就是个烂货,天天跟男人上床,不知道用了什么迷魂药勾引我老公。”
她说的话越来越刺耳。
所有的同事都站了起来,生怕错过了我们的任何一句话一个动作。
甚至有人拿出手机开始录像。
对此她十分满意。
我也十分满意。
我不急不缓地朝她走过去。
听着她嘴里污浊肮脏的词,权当是她帮妈妈骂了当年的她自己。
越听越想着让她多骂些。
“你明知道我怀着孕,还勾引他,让他现在连家都不能回,你这个贱人!”
这话一出,有同事发出唏嘘声。
一定觉得我毫无廉耻。
“你妈也一定不是个好东西,才教出你这样的贱货!”
她说完这句话,我就两大步走到她面前。
“啪!” 清脆的一声。
我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我冷眼看着她:“你有什么资格提她?”
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上前捏住她的下巴,笑着问她:“你的确怀着孕,可你怀的是谁的种?”
她瞪大了眼睛。
我捏着她的下巴将她往后面一推,她就倒在了地上。
“怎么?” 我蹲了下去,“我和我爸爸长得这么不像吗?”
我手指轻轻戳在她的肚子上。
她惊恐的表情,一定是觉得我像极了来索命的恶鬼。
“你这里揣的,说不定也跟我长得像呢?”
我看着已经赶过来的安保人员,站了起来。
但还是看着她,冷笑着问她:“当年口口声声对我妈说你跟我爸才是真爱。”
“怎么?现在爱你老公了?”
“可怜我那个怨种老爸还觉得你们当真是真爱呢。”
她在安保人员的搀扶下也站了起来。
知道她有身孕,安保人员也只能礼貌请她出去。
但她摇着头。
“不可能,不可能!”
“明明你是小三!明明是你勾引清风!”
我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着问她:“我怎么勾引的,你看见了?”
“我不过把他当大哥而已。”
胡倩挣开安保人员的手,上前来抓住我的衣服。
此时的她就像是自己要下地狱之前,一定要拽我下地狱。
“你胡说!” 她扯着我的衣服,“你明明,你明明…… 你还怀了他的孩子!”
我把衣服一点一点从她手上抽出来。
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这话你可不能乱说,我从来都没跟男人睡过觉。”
说着我娇羞地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还是个处呢。”
她震惊地抬头看我,倒退几步又摔在了地上。
“我不信!”
我嘴角依旧挂着冷笑,居高临下看着她。
“不信,我们可以去医院。”
“你不光是破坏了我的家庭,如今还要毁我清白。”
我收起笑,当着所有人的面冷声道:“你好恶毒的心啊。”
2.17 更新(完结)11.
胡倩的事被人传到了网上。
听说她当天就被送进了医院。
孩子没了。
很快这件事就成了一件不小的丑闻,在各大平台都有了相关视频。
曾经我想过无数种报复方式,其中一种就是像她一样。
去她的公司,去她的家里大闹。
可是我一个普通的学生。
能激起什么水花?
她和顾友国在一起那天开始,就一定想好各种脱身的办法。
她会跟别人说是一场误会。
跟别人说我精神失常。
再差一点她辞了工作,离了婚回去继续和顾友国相亲相爱。
我想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成疯成魔。
久到恨意让我一定要叫胡倩万劫不复。
才遇到了林清风。
那个我一眼就觉得胡倩肯定不舍得离婚的男人。
他不爱胡倩,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只要胡倩爱上他就够了。
爱他的钱也行。
我潜伏一年,时不时掉一些东西在林清风的花店里。
终于让胡倩下定决心跟顾友国断了关系。
这里面唯一的变数,就是林清风。
我回家的时候,林清风已经不在了。
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花瓶里还有他昨天带回来的花。
明明是昨天才带回来的花,就好像快要败落了。
我刚坐到沙发上,手机就响了。
顾友国的电话。
网络传播的速度果真是最快的。
我点了接听依旧扔到一边。
“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滔天的怒意。
真是好笑。
事到如今,他居然还敢发怒。
我手指轻轻点在沙发上:“你不都知道了吗?”
“没想到吧?你用妈妈的赔偿金养着的女人,会为了另一个男人来诬陷你的女儿。” 我嗤笑一声,“这就是你的爱情?”
“或许,你更心疼你那没来得及出世的儿子?”
电话里是粗喘气的声音。
过了一会,才又传来声音。
“顾一禾,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顾友国的声音有些弱,应该是气急了,“你以前很乖的。”
我以前就是太乖了。
所以才没保护好妈妈。
顾友国的电话挂了没多久,小姨的电话就来了。
我犹豫了一会才接听。
因为我不知道会从她嘴里听到什么话。
我有些害怕。
害怕从她嘴里听到我不想听到的话。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是最像妈妈的人了。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了她的哭声。
“你这个傻孩子。” 她啜泣的声音没停,“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呀,你这个傻孩子。”
小姨在电话里哭了很久。
一边说我跟我妈一样倔,又一边骂我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最后她说她永远爱我,等我回家。
不知不觉天黑了。
我窝在沙发上,突然觉得自己好冷。
冷到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这一晚我又梦见了妈妈。
大年三十那个下午,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那辆疾驰而过的小轿车马上就要撞到妈妈。
我不要命地跑过去想要一把推开她。
她却用尽了所有力气把我推开。
哦。
我原来不在马路的另一边。
原来我那么清楚地能看到妈妈眼角的泪,是因为我就在她身边。
就差一点点。
我的手就差一点点就可以把她推开了。
“一禾,闭上眼睛,别看。” 妈妈的声音散在风里。
最后一刻,她说的却是让我闭上眼睛。
胡倩真的疯了。
舆论越来越严重。
听说她在医院里每天都有人来看她。
为了不打扰其他病人,医院还专门给她转到了单人病房。
小姨说她给顾友国打过电话。
就跟我设想的一样,她还想着哭哭啼啼就能回到顾友国身边去。
顾友国也算是有些脸面在的。
如果是那个还爱着他的胡倩,他说不定真会丢了脸面接她回去。
可是现在胡倩是因为林清风搞成的这样。
连孩子都没了。
顾友国没等胡倩哭完就挂了电话。
“本来就小产,加上这些,可不就疯了吗?” 我回公司辞职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背后讨论这事。
当然大家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好评价。
胡倩疯了,我也不干净。
可是我本来也不干净。
没想干净。
带我的姐姐收下我的辞职报告,看着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何必呢?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她声音里都是可惜。
我知道她的可惜,她原本是想提拔我的。
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
可是我能有什么前程。
我不过是一缕被胡倩扔进深渊的孤魂,就等着哪一天也能把她拉进泥潭里。
虽然好像也没有多开心。
在我辞职的第二天,林清风回来了。
我拎着行李箱关了灯,一开门外面的光就撞了进来。
然后我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林清风。
他应该是刚到,额上薄薄的一层汗和凌乱的头发都在说他是刚跑过来的。
“要走?” 他看了一眼我的行李箱。
我点点头。
这件事已经完了,我想去散散心。
网上的视频他应该已经看到了,肯定也明白了我是在利用他。
我以为他再也不会来找我。
就算来找我,应该也是来算账的。
比如现在。
他朝我走近一步,问我:“去哪儿?”
我一时分不清他到底要干嘛。
“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可能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不知不觉,我的背就靠到了墙上。
林清风一只手撑在墙上,低头来看我。
那目光落在我身上,好像是我没有穿一丝一缕,烫得我恨不得凭空消失在这里。
“顾一禾,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他看着我,眉毛轻轻皱起来。
认识他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他生气。
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的确是应该生气。
他又逼近一步,低着头好像随时能亲上来。
当我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不免觉得自己太不要脸了。
可下一秒,我就听到林清风说:“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就不用对我负责了?”
负什么责?
什么负责?
我猛地抬头,没想到他离我那样的近。
我的唇堪堪从他的下巴擦过。
火辣辣的。
“躺在一张床上,也是要负责的,一禾。” 林清风凑到我耳边轻声道。
明明是我最开始勾引他的。
为什么现在听他这么说,脸一下子就烫了起来。
我赶紧从他手臂下钻出去。
“林大哥……”
他嗯了一声,伸手就按下了屋子里的开关。
屋子里瞬间就亮了起来。
“你不恨我吗?” 按理来说,知道真相后就算不恨我也会怪我。
我的确初心就是坏的。
林清风一手拎了我的行李箱,一手在我发顶揉了揉,然后进了屋。
“哪来那么多恨不恨的。” 他回头看我,“不过说谎的确不好,下次别说了。”
“那你为什么消失了。” 我脱口而出。
消失了好几天。
我像是在等他出现,又不敢等他出现。
“奶奶被气病了,我回去看看他。” 他把箱子在一旁放好,转过身来面对我。
他站在灯下,笑着冲我招了招手。
整个人都在光晕里,像是我梦里的神。
“这几天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晚上想吃什么?”
我那颗皱巴巴的心好像突然被熨平了。
还滋滋冒着热气。
(小番外)
林清风说他和胡倩只是有着一张结婚证的合作室友。
当年他为了奶奶高兴,所以和她结婚。
两个人从来没有过夫妻之实,如今看着胡倩这样也觉得是咎由自取。
不心疼她,反倒有些心疼我。
就这样。
我和林清风过上了四处漂泊的日子。
只有每去到一个新的城市,我才会像是获得新生一样。
为了不做一个被林清风养着的废人,我也学着撰稿赚钱。
我学着把路上的所见所闻都写进稿子里。
但我从不写我自己。
或许我从来都不接受我自己。
但是林清风接受我。
他比时间更能治愈我。
我会向他诉说我的罪证,但是他好像都不在意。
他说:“我活了三十多年,难道不知道自己醉后是什么样子吗?”
“原本是我想赖上你呀,一禾。”
“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我窝在他的怀里,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海,恹恹地问他。
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无数遍了。
但每一遍他都会耐心地回答我。
“很早很早以前,你从我的花店前路过,偷偷摸摸的,不小心踹到了趴在路边的猫。” 他的声音跟海风一般轻柔,“你一边害怕我发现,又一边跟流浪猫说对不起。”
“很可爱。”
“很值得被爱。”
(完结)
这篇争议挺大,不过我爱我写下的每一个字。
岸归《桃李不言》已完结
我的老师上了热搜,原因是性侵幼女。
而我,很不幸的,成为了故事的主角。
我的老师上了热搜,原因是性侵幼女。
发生在七年前,却在今天被翻了出来。
我室友把那条爆料贴转发到
我们还在吃饭,我把烤好的肉一片一片夹进她们碟子里,听她们骂骂咧咧。
“太不要脸了,这种人就应该被抓起来。”
“是啊,不知道会判多少年,判的越重越好。”
“这么小的孩子都祸害,真是畜生。”
飞羽很细心,她拿着手机翻来覆去的看,最后皱眉问我,“安安,这个学校是不是你们家那边的?”
我停下夹菜的手,凑过去看了一眼,顿住了。
然后眉毛皱的比飞羽还厉害,“这确实是我家那边的学校。”
顿了顿,我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我初中就是在这儿读的。”
她们所有人都顿住了,柳烟夹的肉都掉了下来。
我看了一眼掉在她盘里的肉,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然后拿起一片生菜,包裹住那片肉,平静的递给了柳烟。
“那这个老师?” 柳烟的声音轻的像一阵烟,她惊慌的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我点点头,咬了一口橘子,慢条斯理的开口:“我也认识,他曾经是我的英语老师。”
这句话像一个开关,一下子熄掉了她们所有的话语。
烤肉店吵闹的很,我们这桌却只有肉片滋啦滋啦的声音,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飞羽打破沉默,她小心翼翼问我:“那受害人你认识么?”
我放下筷子,拿起一直放在包里的手机,认真的看起了那篇文章。
文章说的很详细,七年前,这位乡村教师借口让学生来家里帮忙改作业,在自己的家里强奸了自己的女学生。
时间地点人物都有了,事情发展经过也有了。
就是没有说这个女学生是谁。
连个照片都没有。
我一字一句的看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谁。”
她们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柳烟大口咀嚼着生菜包肉,一边吃一边咕哝,“太可怕了,我第一次觉得,这种事情离我们这么近。”
飞羽也后怕的长舒了一口气,她拍拍我的手,又安抚的为我夹了好多菜,“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还好这个人不是你,遇上这种事情真是太可怕了,安安,你以后可得离这个老师远点,保护好自己。”
我低着头笑了笑,“嗯,我没事,不用担心。”
话是这么说,下午的时候,我还是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他们让我下午去一趟警局。
走进审讯室之前,我看到了一个熟人。
我的高中同学,赵沉。
我都不知道,赵沉警校毕业后,来市局了。
赵沉显然是在等我,他迎面走来,打了个招呼,然后拍拍我的肩膀,“别紧张,就是做个笔录。”
?
我微笑着看他,脸上的疑惑表达出了我的困惑。
“网上那个帖子,你看到了吧。”
我点点头。
“那是你的老师。” 赵沉语气平静,又带了一点安抚,“所以需要对你进行一些简单的问话。”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审讯室。
对面的警官大概四十多岁,他微皱着眉头,又带点笑容的看向我,“你好,我是韩路,最近有一起案件,涉及到了你的老师,我们需要对你进行调查,希望你可以配合一下我们。”
我礼貌性的微笑,问出了接到电话时我就想问的问题。
“他的学生那么多,为什么会问我?”
韩路双臂交叉放在桌子上,微微倾身,“8 月 26 号,你去过林成蹊家里是么?”
林成蹊,就是我那位英语老师。
取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我皱眉回想了一阵,老老实实回答,“我前一阵子确实去他家里了,但是具体是几号,我记不清了。”
韩路注视着我,眼神锐利,“你去他家那天有什么特别的消费记录么?比如车票或者买了什么礼物?你可以翻一下手机,查一下。”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有,那天我给他买了个收音机,在我们那边的商场。”
在韩路的注视下,我翻了翻手机,找到了那天的付款记录。
“确实是 8 月 26 号”,我迎着他的目光,“有什么问题么?”
“你为什么要在那天去林成蹊家里。”
“他是我老师,放假的时候我去看看他,不应该么?”
韩路始终盯着我,眼神里既没有相信,也没有不相信。
“你一个人去的?”
“对”,我喝了口桌上的水,润润嗓子,“韩警官调查到的不是这样么?”
韩路眉毛忽的皱了一下,而后他又挑眉,“那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看着眼前的桌子,再次陷入沉思。
回想了十几秒,我抬头看他,“林老师说要午休了,我就走了。”
“几点钟?”
“两点多吧?”
“有证据么?”
我笑了,“韩警官不信的话,应该可以调取当天的监控吧。”
但是韩路没有接我的话,他又问我,“从林成蹊家里离开后,你去了哪里?”
“在附近溜达,林老师家附近是个小树林,韩警官应该知道吧,我在里面散步。”
韩路终于移开了视线,他食指在桌上轻轻的敲,声音也恍惚让人听不真切。
“你为什么去那里,有证据么?”
我叹了口气,“手机里有照片,没记错的话,是有时间的。”
韩路在我手机里找到了两点四十一分拍的照片,
一阵沉默的对峙后,他说,“你可以走了。”
我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和迎面走来的年轻人撞了个正着。
他匆匆忙忙的喊着韩路,“队长,视频里的人确定了,是一个叫时安的女学生。”
那句话像是一个魔咒,把我死死定在原地。
我重新进入审讯室,和几分钟前的坦然不同,此时此刻的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它们冲向我的大脑,我眼前只是雪白一片。
韩路喊了我好几次,我神游天外,丝毫没听见。
最后他用食指敲了敲桌面,清脆的声响把我拉回来。
他指着一张模糊的照片问我,“认识么?”
我僵硬的点点头。
视频里的人穿着绿色的外套,梳着马尾辫,被林成蹊挡住了大部分身体。
或许是年代过于久远,照片的清晰度堪忧。
但别人认不出来,我不会认不出来。
照片中的女孩,就是我。
韩路轻声喊我的名字,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像个木偶人一样的看着那张照片,片刻后紧闭双眼。
再睁开眼时,我已经把头偏向了另一边。
韩路也没有逼我,他将照片收起,缓慢的告诉我,“这张照片,现在已经传遍网络了。”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震的我五识皆散。
“我…… 我来的时候,还……. 没有这张照片。”
韩路递给我一杯温水,声音比刚才不知柔和了多少,“刚刚发生的事,你没来及看。”
顿了顿,他又说,“我们已经在控制了,但是互联网上想要抹掉痕迹,很困难。”
“我们已经找到了最初的爆料人,但找到他的时候,最新的爆料贴刚刚发送,里面附带了这几张照片。”
“不过你放心,照片里没有你的正脸,不会有人认出你来。”
韩路试图安慰我,也是,换做是谁碰上这种事,心里大概都不好受。
我知道林成蹊从前有这种怪癖,上课的时候,他喜欢站在女学生身边,一下一下的掐对方的肩膀和脖颈。
但这些地方满足不了他,他会借着课本的掩映,把手伸向女学生的胸部。
这些我都知道。
只是当时大家年龄小,不懂事。
偏远的乡村不会给孩子们普及性知识,大家只当是老师的关爱,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桃李不言嘛。
他的名字冲上热搜的时候,我也没有很震惊。
在我之前,他不知道祸害过多少女学生,真有一两个懂事儿的,留存证据将他一军,不是没可能。
我只是没想到,陪他一起上热搜的主角,是我自己。
怎么,他还有这种癖好,喜欢拍小视频?
我越想心里越堵的慌,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眼看就要喘不上来气。
韩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缓声安慰:“放轻松,深呼吸,对,深呼吸,别怕。”
头顶的白炽灯晃的我眼睛生疼,左右摇摆的视线里,有一个人大踏步的走进来,从脚步上看,那个人慌乱、着急,也坚定、沉稳。
我感觉有人拥住了我。
抬头看了一眼,是名女警官。
我不知道她抱了我多久,只是在呼吸渐渐平稳的时候,我松开了紧紧抓着她胳膊的手。
我说,“我没事。”
那名女警官的袖子被我抓出了深深的褶皱,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笔直的站在我身边。
韩路已经坐回了对面,等我调整好状态,他才慢慢开口。
“来警局之前,你知道帖子里说的人是你么?”
我摇摇头,浑身脱力的靠在椅子上。
若知道帖子里说的人是我,我怎么可能这么坦然的和警察聊天。
韩路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跟我讲了一些情况。
“原本叫你来,只是想了解一些林成蹊的情况,毕竟帖子发出的前几天,你曾去见过他。”
“但是,你是受害者,有些情况我们必须要向你交代一下。”
他看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内心。
韩路说,这篇爆料贴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却没有受害者打电话报警,最后报警立案的,是网友。
网络舆情过于严重,上面很重视,专门派了一支小组调查。
受害者不明确,所有信息来源都是那篇爆料贴,他们只能一边派人审讯林成蹊,一边联系发布这篇爆料贴的人。
在给我打电话之前,他们刚刚找到发布帖子的人。
他是一个营销号的皮下,叫李益。
之前做营销号的数据不行,处在被公司开除的边缘,但是 8 月 26 号那天,他收到了有关林成蹊的爆料邮件。
为了业绩,他立马整理发表。
同时,为了吊足网友胃口,获得更多关注度,他的爆料是分批次发表的。
韩路找到李益的时候,他的第二篇帖子刚发出。
警方立马拦截,但还是被其他营销号看到并留存了相关内容。
在我赶来警局的路上,其他营销号已经在酝酿第二篇爆料贴了。
所以我没能看到那篇带图的帖子。
爆料的邮件是 8 月 26 号发送的,所以警方对 8 月 26 号出现在林成蹊家里的我,格外注意。
叫我过来,不过是为了弄清楚为什么我和那封邮件有没有关系。
韩路说完这些,重新问了我一句,“为什么 8 月 26 号,你会出现在林成蹊家里?”
我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去看望我的老师。”
“他对你做过这种事,你不恨他么?”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曾经确实是林成蹊目标中的一个。
他的大部分目的,都得逞了。
可我,确实不恨他。
韩路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按道理来说,我应该是恨他的,当我回想起那些肮脏的过去,那些漆黑狭小的空间,我都无比恶心。
可我对始作俑者毫无感觉,哪怕一点点的恨和讨厌都没有。
和那些扭曲的记忆交织在一起的,还有林成蹊上课时微笑的脸。
他站在讲台上,阳光从门窗里透进来,斜斜的打在他身上。
他笑的很慈祥,像极了一位长辈。
他说,“时安你真聪明,将来可以尝试去做翻译”。
他在人声鼎沸的课堂上,捏着我的卷子跟所有人说,“时安就是一个标准,随便拎一篇阅读理解,她都会翻译。”
这些记忆像是同根同生,永永远远的交织在一起。
我无法抽离开来,不知道是该憎恶他,还是该感激他。
我如实告诉韩路,“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
韩路像是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回答,他的表情凝滞了。
也许做警察的这些年,他曾见过无数次如我这般的案子。
或许从未有人告诉过他,她对加害人没有任何感觉。
但他很快找到了新的突破口,“既然没有任何感觉,那你为什么还要去看望他?根据我们收集到的信息,你每年都会去他家里看望他。”
我紧紧握住手里的杯子,笑的惨白,“只有去看望他,我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回到寝室的时候,飞羽和柳烟她们刚好在讨论第二篇爆料贴。
虽然李益被控制了起来,但包涵重要信息的第二篇帖子已经经由他手,上传了网络。
人们从不关心爆料的人是谁,只关心被爆料的人是谁,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烟拿着手机,翻来覆去的看那条帖子。
我拿杯子的手顿住了,半晌摇摇头,“看不出来。”
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我脑子昏沉,却还是不忘叮嘱韩路,“我没有报案,也不希望别人知道视频里的人是我,如果有需要配合的地方,尽管打电话给我,但千万,不要去找我。”
韩路神色淡然,他说,“好好休息,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柳烟和飞羽拿着手机看了好久,还是看不出照片里的女生到底长什么样子。
李益的照片选的很巧妙,他把林成蹊的脸暴露出来,而女生的脸始终被林成蹊挡着。
除了亲历这个事件的我本人,大概没有人可以凭借这张照片就猜出来,这个被老师控制在墙边的人是谁。
柳烟还在试图挣扎,飞羽已经放弃了努力。
她叹了一口气,劝到,“其实,看不清那个女生的脸是好事,要不然这种事传出去,一定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是受害者,不应该被舆论所影响。”
柳烟的视线从手机上转移,她看了看飞羽,同样叹气,“是啊,只要这个男的可以被抓起来就行。”
我靠在椅背上,静静听她们讨论。
“所以为什么警方还没有定他的罪啊?这很难么?”
我看她们一眼,迟疑道,“可能没有证据?”
柳烟情绪激动的恨不得跳到天花板,她指着手机屏幕里被放大再放大的照片,表情愤怒,“怎么可能,网上都有这么多照片了,怎么可能没有证据?”
飞羽还在翻手机,翻着翻着,她说,“好像是因为证据不够。”
?
我和柳烟两脸迷惑。
“现在好像没有能证明性侵的证据。” 飞羽咳了咳,继续说,“就是证明真的发生了关系的证据。”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去哪里找所谓发生性侵的证据?
即使我站出来做人证,说当初就是有这么一回事。
林成蹊也可以为自己辩护,说没有,只是猥亵,没有性侵。
我们两个人,难道要站在法庭上,吵的面红耳赤,才算罢休么?
我低头,笑的有点苦涩。
有没有发生关系,很重要么?
也许吧。
对韩路来说,这是量刑的影响因素;对于看客来说,这是八卦的劲爆点;而对于我来说,它其实并不重要。
韩路想要查清案件伸张正义;看客想要一窥究竟满足自己;那我呢?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捏着小指骨,来回揉搓。
人人都有理,却也人人都有失偏颇。
微微仰头,灯管里的灯均匀的洒下,这间屋子仍有暗的地方,但我扬起的眼睛里,已有星光散落。
我偏头看向飞羽,“飞羽,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飞羽举举手机,“网上说的啊,我把帖子发给你们。”
我点进那条帖子,上下滑动。
已经不知道是参与进来的第几家营销号,他分析说,警方迟迟不公布案件结果,一定是案件还没有查清楚。
之前网上传的沸沸扬扬,说林成蹊性侵了自己的学生,影响量刑的有两点,一是案件发生时学生的年龄,一是案件发生过程中,林成蹊到底进行到哪一步。
刑法中,性侵幼女是一个非常重的情节,14 岁以下称为幼女,与幼女发生性关系,没有同意这一说。
14 岁以上,根据被侵害方是否同意,案件又分为不同的类型。
照片里的人如果能找到,那么案件发生时她的年龄应该比较好确认。
但有没有发生过性关系,就难以定性了,毕竟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很多证据都被消灭了。
评论区也有很多不同的声音,喊的最响的一条问,“为什么年龄好确定,为什么人找到了,还不能定性性侵?”
发帖子的人很认真的回复,“年龄是客观事实,容易确定。但是否发生性侵,要讲证据,受害人和加害人的一面之词都不可信。”
我看着那条帖子,一阵呆滞。
良久,我拿起手机,在底下评论,“也许,过去这么多年,这个老师自己也记不清当时发生什么了,毕竟他现在年纪这么大了。”
窗明几净,书声琅琅。
夕阳的光斜斜的打在地上,走廊上一半是阴影,一半是光亮。
我蹲在地上,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一棵大树。
黄色的大树。
林成蹊从办公室走来,路过我旁边,站定。
他低头看一眼我画的树,笑了笑。
“你这画的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
“大树。”
我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填充大树的细节。
枝枝叶叶画完,林成蹊伸脚轻轻踢了我一脚。
“该上课了,回教室去。”
腿蹲麻了,我扶着小腿往边上挪了一下,林成蹊的裤脚随风轻轻打在了我腿上,又随着我的动作远离。
我仰头,望着林成蹊笑眯了的眼。
“老师,我想在外面画会儿画。”
林成蹊手里捏着卷子,听了我的话,他拿卷子敲了敲我的头。
“画画干什么,去写卷子了。”
我保持着仰头的动作,朝他手里的卷子瞥了眼。
“卷子我写完了,我心情不好,我想在外面透透气。”
林成蹊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教室。
教室门肆无忌惮的开着,夕阳的光只堪堪落在了讲台。
林成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节课自习,把卷子写了,下节课讲卷子。
隔着门,他时不时看我一眼。
我的树已经画好了,下午四五点,夕阳一点一点西沉。
树上的光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少到最后,只有树梢还在光里。
林成蹊向我招招手,示意我该回去了。
我扶着有些失去知觉的腿,缓慢起身,靠着墙一点一点挪进教室。
进教室前,我回头看了一眼。
光已经离开了我的树。
我轻轻叹了口气,迈步进了教室。
没有光,树会死吧。
路过讲台的时候,林成蹊喊住了我,他说:把你的卷子拿来给我看看。
我回到自己的位置,弯下腰去找试卷。
翻了三两下,我把写完的试卷拿出来,起身准备走上讲台的时候。
光没了。
整间教室陷入黑暗,只有林成蹊坐在光里。
讲台上的试卷被风吹的呼啦作响,老式收音机稳稳的立在那里。
林成蹊的手轻搭在桌子上,旁边是断裂的粉笔。
“为什么?”,他问我,“时安,为什么?”
“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眼神古井无波。
见我没反应,他装不下去了,整个人四分五裂。
于是教室里只剩下我和讲台上的试卷、收音机。
风还在吹,吹的试卷呜呜鸣不停,我听见有声音从试卷里传来。
有人问我:他对你那么好,教你知识,送你回家,你上课跟他争论他都不生气,你应该感恩他。
有人隔空摁了一下收音机的开关,磁带在里面转动,刺刺拉拉之后,声音从里面传来。
古朴,破旧,是一板一眼的收音机品质。
“难道你忘了他伸进你衣服里的手了么?他推你摸你,他猥亵你,你该恨他。”
灯光惨白刺眼,笼罩在讲台上,就像审讯室里审判的目光。
我站在不远处的黑暗里,一言不发。
手里的试卷捏紧又放开,它空白一片,等着我填一个答案上去。
“叮叮叮咚”,手机铃声响起。
我伸手从被子底下摸到手机,看了眼。
八点半,韩路的电话打了进来。
仅仅过了一天,我就又被韩路叫了回来。
还是那间审讯室,还是那顶白炽灯。
韩路把手机推到我面前,我低头一看,上面是我昨天晚上的评论。
他的眼神一直跟着我,见我低头,冷不丁冒出一句,“这条评论,什么意思?”
我扯扯嘴角,“韩队长看见什么内容,就是什么意思,我没有言外之意。”
韩路敲敲桌子,“笃笃” 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吸引了我的视线。
“我是说,你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进行评论?”
我笑了,“韩队长,我之前告诉过您,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我不认为,我参与讨论有什么问题,一定要不敢面对,才叫正确的受害者么?”
韩路眉毛皱起,似是不满意我的回答。
他紧紧盯着我,“可以说说你和林成蹊之间的事么?”
我张了张口,“啊,那能说的可多了,韩队长想听哪些?”
韩路伸手扶起桌上的平板,我才注意到,原来桌子的右前方一直放着一个平板,扣在桌子上,怕是因为里面是些见不得审讯室灯光的东西。
他把平板推到我面前,里面放映着片段视频。
是林成蹊和我。
昏暗狭小的屋子里,林成蹊死死按着我的肩膀,站在门后的墙边。
许是年代久远,画质十分的不清晰。
“我们找到一些视频资料,这是其中一部分。”
韩路死死盯着我,眼神像鹰,“这些,还记得么?”
我望着视频,愣住了,“记得,我见过很多次。”
韩路眉目犀利,“是么?”
我轻轻笑了一下,没什么力气,“在梦里。”
视频只有一分钟,是从我进门,到林成蹊把我推到墙边,按着我的肩膀。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视频里我的推拒和林成蹊的喘息。
韩路把平板收回,“可以说说那天都发生了什么么?”
不得不说,视频的冲击力很大。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我还是会被韩路亮出的证据晃到心慌。
巨大的疲惫感袭来,我再也没有力气可以保持端正。
我慢慢趴在桌子上,也不管对面的韩路是什么表情,开口的声音带着沙哑和水汽,像年久失修的车轮,在泥泞里挣扎前行。
“那天,是一个雨天。”
“他打电话喊我们去帮他批改作业,这事儿我们在学校里也经常干,所以他打电话我们就去了。”
“去了几个人?”
“三个,我和另外两个同学,两个我的好朋友。”
那天,林成蹊给了我们三个人一人一根笔,但是我那根是坏的。
我举着笔跟他说,用不了。
他指指边上的屋子,说,去屋里找找。
我进去了,他也进去了,还关上了门。
窗户透着阳光,我拉开抽屉翻翻找找,很快找到一根好用的笔。
我拿着笔,转身准备走,却被林成蹊拉住。
他一路推搡着我。
而我不明就里,被他顺利推到墙边。
昏暗的墙角,狭小的屋子,远处是凌乱的床铺,门外是我的好朋友。
我看着面前的恩师,他撅着嘴,忘情的朝我靠近。
靠近,再靠近。
我仿佛能闻到他嘴里,那股中老年的气息。
我偏头,我闭眼。
“然后呢?”
韩路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出现,适时的把我拉回到现实。
我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白炽灯,它如此刺眼,静静的立在我头顶,此刻又是如此叫我安心。
我垂眸,有气无力,“记不得了。”
韩路推给我一杯温水,语气沉着冷静,“记不得了?”
我点点头,“对,后面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得了。”
“这么巧?”
我抬头看他,眼神嘲弄又讽刺 “韩队长很希望我记得?”
我又笑了笑,惨白无力,“有没有发生关系,真的很重要么?那层膜,就这么重要?”
许是没料到我说的如此直白,韩路的表情狠狠沉了一把。
他看到了我的呼吸急促,试图安慰,“我们当然希望案件没有如此恶劣,但是”。
“但是,” 我接过了他的话,“你们是警察,你们要对每一个人负责,你们要给他定罪,但又不能定超出他刑罚的罪。”
我看着韩路,说出了心里最想说的话,“你们要保护要负责的人里,也包括他。”
韩路喉结上下滚动,眼神从我身上移到了平板上,又从平板移到我身上,“保护每一个公民,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我点点头,不再继续,“可是韩队长,我真的记不得了。”
韩路审视片刻,终是问出了那句话,“为什么你说你对林成蹊没感觉,对这件事没感觉,却在被提起时,反应这么强烈。”
我叹一口气,想笑又笑不出来,“我也不知道,我确实对他没感觉,事情发生后,我也没什么被伤害的意识。”
“甚至发生了这么多年后的今天,我知道了这是猥亵这是性侵,这是不对的事,我依然不能用猥亵或者性侵去给这件事下个定义。”
当我认为,它是猥亵是性侵,我的老师是强奸犯的时候,仿佛把字母 A 放进了字母 B 的框架里。
你用力捶一锤,一定能捶进去。
可是老师会告诉你,小朋友,这样是得不了分的哦。
我痛苦我难过,或许不是因为事件本身,而是因为我自己。
我对那个麻木不仁,无法对这件事作出反应的我自己感到难过感到痛苦。
为什么,我是这样?
我没有告诉韩路,一直以来,我对这件事情的感觉都是麻木是呆滞,是被套在壳子里的迟钝。
可就在他为了量刑而不断询问我,到底有没有发生性关系的时候。
我突然感到了抱歉。
如果我是一个完美且有用的受害者,如果我还记得当初发生的一切,也许这个案子就会很快结束,不会牵扯这么多人力物力。
是否发生关系重要么?影响这些女孩这么久的,从来不是一张可修复的膜。
可,除事件当事人以外,大概不会有人想到这一层。
人们因为没有发生到最后一步而指责而嫌弃,“你明明只是被摸了一下,有什么好矫情的,谁这辈子还没有被占过便宜呢?”
“你被摸了一下就疯疯癫癫的,那那些被强奸的岂不是要去跳楼了?”
我闭上了眼,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韩队长如果不相信,可以请心理医生进行催眠,也可以请精神科的医生为我鉴定,我无所谓。”
教育局派了人过来询问进度,来的人五六十岁,男性。
黑色西服外套下是一件白衬衫,搭配蓝色的领带。
是县城超市里经常会出现的搭配和款式。
皮鞋已经上了年纪,却还是被擦的锃光瓦亮。
和它的主人一样,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我认得他。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林成蹊是有机会升职的。
升到教育局。
我去他家里看望他的时候,他跟我提了一嘴。
但是好职位谁不想要,实验中学的赵老师也有机会去教育局。
位子只有一个,人选却有两个。
原本林成蹊的声望和教学水平都高于赵老师,他是更有优势的。
可是警察去林成蹊家里带走了他。
隔着玻璃,我看向大厅里寒暄的赵老师。
看来他走马上任了。
韩路虚握了握赵老师的手,表达了 “一定会尽职尽责早日查清真相。”
赵老师笑的乐呵,向韩路传递了 “教育局不会干预,只会配合” 的意思以后,就走了。
韩路回来,坐在我面前,继续刚才的问话。
“那你还记得其他细节么?比如屋子里有什么东西?”
我握着水杯,想了想。
“他的屋子里挺乱的,什么都有。”
“桌上摊着各种书和本子,抽屉里也是乱七八糟,有药有钥匙扣。”
“床上的被子也没叠,摊在一边。”
“哦对了,” 我抬头,直视韩路,“桌子上还放着一个老式收音机,他上课的时候经常拿来给我们放英语听力。”
韩路看我一眼,偏头跟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那你还记得你们那一届其他同学么?之前你说林成蹊会在上课的时候把手伸进女同学的衣服里,还有其他同学也经历过这些么?”
我垂着眼,望着杯子里的水。
水温逐渐下降,杯面也不像一开始那样云烟缭绕,杯底逐渐清晰。
凝神想了片刻,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我们那一届里,他最看重也最喜欢的学生,我印象里,他很少站在别的女生旁边讲课。”
“即使站了,大家忙着看自己的课本,谁也不会特意去看老师在干嘛。”
林成蹊是教英语的,英语学的好的学生更受他偏爱。
我的各科成绩都不错,十三四岁又活泼好动,经常上课跟他争论。
争论这道题不该选 B,争论刚刚的语法他讲错了。
他每回都笑眯眯的跟我辩来辩去,不管最后是谁胜了,他都会扬声告诉所有同学:学习就是要有个争劲儿,有个认真劲儿,不能老师说什么你就觉得是什么,要敢于发表不同意见,这样才能进步。
有时候讲到长篇大论的阅读理解,他懒得翻译,就会捏着我的衣服,拽我起来让我翻译。
我翻译个大概,他才会继续讲下去。
所以讲课的时候,除了站在讲台,他就是站在我旁边。
他需要有人互动,我这么一个学生往跟前一杵,省时不费力。
他求之不得。
韩路微微皱眉:当时,你没有反抗或是拒绝过么?
我靠在椅子上,偏头笑了一下。
“韩队长应该不是在小村子里长大的吧?”
“那时候,我们是贫困县,贫困村。这意味着什么呢?想要养活全家人,就得外出打工,留下来的人不是老弱就是病小。”
“老一辈的人也没钱上学,没有文化只能干苦力。”
“村子里的人又穷又没有文化,没有人会告诉你什么是性,什么是安全距离。”
“没有人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更不会有人教你怎么保护自己。能去镇里学校读个重点班已经算很了不起的事了,说出去都是脸上有光的事。”
“老师摸了你一下,那怎么叫猥亵呢?那是长辈的关爱。”
经济不发达,文化还落后的地方,人们总是对老师有着非比寻常的信任与尊重。
十三四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大概都是瞎说。
可老师不会啊,老师教书育人,满腹经纶,老师说的话不可能有错。
老师也不会做对不起学生的事。
即便哪个老师骂了学生,那也一定是因为这个学生没有认真学习,跟老师顶嘴了。
“说出来韩队长可能不信,当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直直的盯着韩路。
他眼神肃穆又悲悯,像极了迟来的正义。
我想起了从前在书里看,杀了人的松子问牧师:神也会爱我么?
牧师说是,神会原谅不被原谅的人,这是神的爱。
可是,为什么呢?
从警局出来,我打车去了林成蹊在市区的家里。
接待我的是林成蹊的儿媳,我当年的政治老师,姓杨。
她说家里人为了这件事焦头烂额,警察来的那天,家里人都很震惊,直到警察把人带走,他们还没能缓过神来。
在没给出证据之前,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会这么做。
他声誉在外,人人称赞。
做了这么多年老师,家里堆满了学生送的礼物。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家里人和他相处这么久,没有人会怀疑他。
家里但凡是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在四处奔波,想方设法证明林成蹊的清白。
林成蹊的妹妹还特意跑了一趟教育局,希望上面可以给警方施加一些压力,不要乱结案冤枉好人,一定要给林成蹊一个清白。
教育局拒绝的很利索,新上任的赵老师不容置喙的说:一切有人民警察,身正不怕影子斜,想走关系,别是有什么猫腻怕被查出来吧。
杨老师怀孕了,只好在家休养,警察派人过来了解情况的时候,她刚好在家。
她恨不得从自己还是林成蹊学生的时候说起,说到嫁入林家,成为林家一份子,好证明林成蹊真的是一个一心为学生的好老师。
她握着警察的手,说的恳切:警察同志,这么多年,他连学生送的礼物都不轻易收,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可警察说的很清楚,现在证据明明白白的指向他。
做过的事总会有痕迹
如果没有
那一定是时间掩埋了
可是七年的时间都没能掩埋掉这些
可见曾经有一些时刻,他确确实实心生魔窦
杨老师问我:“你相信你的老师么?”
说完又摇摇头:“瞧我,问你这些干什么,相不相信有什么用。”
我看着她,优雅的脸庞像是一夜之间爬满了细纹,原本骄傲的神色,抹上了一层暗淡。
我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得体又安慰的笑容。
我听见自己说:“老师,很早以前,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老师,林老师也是这么教育我的,您记得么?
我经常为了一些语法和翻译和他争辩,他每次都和我争的你死我活。
可最后他还是会夸我,告诉我,人就是要争取自己认为对的事,这样才能进步。
杨老师,我尊敬老师,但我更相信证据。”
听了我的话,杨老师有一瞬间的停滞。
她喃喃自语:是啊,证据,相不相信有什么用,证据已经摆在眼前了。
我摸摸她的手:老师,现在不是大清朝,没有连坐那一套,不管发生什么,您和家人都不要折磨自己。
“一人犯错一人担,您家里这么多老师,更要以身作则。”
分针爬了一圈又一圈,背后的挂钟发出叮叮的声音。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伤痛里,谁还有空去抚慰别人。
杨老师神色疲惫,看起来像是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我转身去屋里洗了一盘水果,切好放在她面前。
“老师,身体重要,多少还是吃点东西吧。”
杨老师没有动,她整个人像秋日里的落叶,风大了,就大幅度的动几下,风小了,就无声无息的落下。
落下以后就再也不动了,了无生气。
我站在她身后,伸手轻轻捏着她的肩膀,帮她放松紧绷的神经和疲乏的身体。
“老师,警方有没有告诉你们,证据是在哪儿找到的?”
杨老师叹了口气,低低回应我。
“在你林老师的 U 盘里,发现了一些视频。”
她的头轻轻靠在椅背上,好像一用力就能推倒。
“那个 U 盘是学校发的,每个老师都有一个,说是鼓励用多媒体。你林老师很少用,只有讲公开课的时候才会用一下,视频被藏在里面一个文件夹里,不仔细找也找不到。”
有风吹过,吹落她的叹息,吹灭人的希望。
夕阳藏在树梢的时候,我问杨老师:“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杨老师脸上爬满了困惑:“警察说,那个姑娘不愿意见我们,也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
我们想做些什么弥补她,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想来想去,等判了刑以后,我们想托警察转交一些赔偿金给她,精神上已经造成了创伤,希望她物质上能过得好点吧。”
我望着地面,轻声发问:“不给林老师请律师么?”
杨老师摇摇头:“不请了,家里都是老师,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也该吃点苦头。”
她拉着我的手,问我:“安安,你说,我们还能做点什么弥补那个女孩子么?”
我看着她,柔柔的笑了:“杨老师,如果是我的话,我希望侵犯我的人日夜忏悔。”
从林成蹊家里离开的时候,我顺手带走了客厅里的垃圾,出门扔在了楼下垃圾桶里。
清洁工刚好开车过来,铁臂抓着垃圾桶翻了个个,把几栋楼前的垃圾一股脑都给清理了。
我慢悠悠的在路上走,路边的小吃摊已经出摊了,冒着热气的锅炉旁站满了人。
穿着校服的少年大声报了个 “煎饼果子加俩蛋”,书包松松垮垮的挎在一边的肩膀上。
手机提示音响起,朋友说她电脑坏了,问我能不能过去帮她看看是什么情况。
我约了个时间,又把手机收回兜里。
这个城市华灯初上,人人有着无限的期待。
上班的人下班回家,上学的人打闹玩耍,只要用力过,总能过出点盼头。
我四处转了转,发现没有想去的地方,便扭头去了警察局。
在警局门口,撞上了正准备下班的韩路。
他手里拎着一件外套,看见我后,动作一顿。
“你怎么过来了,是想起什么了?”
我摇摇头:“没地方去,拐过来看看进度怎么样了。”
韩路抬手看了看时间,又把目光转向我:“吃饭没?没吃的话,我请你?”
从门口出去,走几条街,拐进去就是小吃街。
这个点,下班的放学的,全挤在这里。
我和韩路坐在矮桌前,桌上泛着星星点点的油污,桌角还残留着上一桌客人的残汤剩饭。
地上不远处零零散散有一些包装袋和废弃的塑料袋,旁边路过的人手里捏着串串,咬下上面串着的肉后,随手把签子丢在了地上。
小摊的老板娘端上来两碗麻辣烫,我和韩路拆了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这里离警局近,离我们学校远,我很少会来这里吃饭。
韩路的声音在嘈杂的街道中响起:我看你的资料显示,你是读计算机的,怎么样,学的还可以么?
我刚夹了一根青菜进嘴里,缓慢咀嚼后,我抬头看他:学的挺好的。
“我有一个侄子也是学计算机的,家里人不懂,总以为是修电脑。逢年过节,亲戚都会喊他过去看一看自己家的电脑出了什么问题。” 韩路缓了缓,接着说:“你呢,有没有人找你修电脑?”
我察觉出了韩路的画外音,他想探听我对于电子产品的熟悉程度。
“有啊,怎么没有,今天就有人找我修电脑。”
“那你怎么没去,反而来了警局,是不知道怎么修么?” 韩路漫不经心的搅弄着碗里的菜。
“今天不想去。”
韩路想要试探的话撂在了地上,他抬眼看了我一下,轻轻笑了一下。
“上次想问问你林成蹊这个人的情况,问到一半被人打断了,介意我现在重新问一遍么?”
我 “啧” 了一声:“说实话,有点扫兴。”
如果不是因为林成蹊的事情,我和韩路不会有机会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更不要说坐在一起聊天了。
林成蹊是个纽带,作为警察,他要追查真相,尽快破案,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调侃后,我还是很配合的回答他:“你想了解什么?林成蹊的履历应该被你们调查的差不多了吧,村子里你们也走访了,当年的同学能问话的你们也问了,还有什么信息是需要我提供的么?”
韩路眉目沉静,沉静中又带了点安抚:“老师在不同的学生心中形象是不一样的,我想听听你是怎么看待林成蹊的。”
“林成蹊啊,其实他是个很不错的老师吧,他讲课认真仔细,和其他老师相比,他的重点不仅在传授我们知识上,他还非常希望我们每个人可以学会自主学习,有一种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想法。”
“他对每一个学生都很好,学习好的他会偏爱一些,可是学习差一点的,他也会非常耐心,经常鼓励。班里不少同学因为他的鼓励而发愤图强,他也会看到同学们的努力,不会埋没谁。”
“其实相比来说,小村子里师资力量比不上市里的学校,不仅是在老师的知识水平上有差距,老师的教学方式和态度也有差距。很多老师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随意训斥某一个同学。但是林成蹊不会。”
“在教书这块儿,他做的确实不错。”
我垂着眼,试图避开韩路的目光。
审视也好,怀疑也好,或者同情安慰,我其实都不想看见。
韩路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对他的评价很高。”
“其他同学对他评价低么?如果你联系到的人恰好是我说的那几个后来发愤图强的同学,恐怕听到的溢美之词要比这多的多。”
“你们那一届的学生里,你对林成蹊的肯定是最直接最毫不犹豫的。” 韩路的声音轻飘飘的,轻的好像是小摊上的雾气,“其他同学在看到网上的新闻后,多多少少会迟疑,夸了几句后就会犹豫,犹豫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记错了。只有你,在提到他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迟疑。”
我抬起头,歪了个不太起眼的幅度:“我们不一样啊韩队长。”
如果没有网上愈演愈烈的帖子,大多数同学在回忆起林成蹊的时候,也会斩钉截铁的说:他是个好老师,知识储备量大,教学能力突出,关爱学生和教书育人一样不落,帮助不少同学重拾自信,甚至已经超出了一个任课老师的职责范畴。
但是偏偏有了这些帖子,把早已定型的印象打了个稀碎。
哪怕那伤害不是直接落在他们身上,事后回忆之余,他们也会惊出一身冷汗:原来那个看似爱岗敬业的老师,还有这么一副面目。那他真的只是一个教学经验丰富的优秀老师么?当年他对我这么好,不计较我偶尔调皮,还耐心鼓励我,是不是也存在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流言是杀人无形的刀,它自己有手有脚,会自动修改你内心深处的记忆,添加一些你也分辨不出的毒物,大雾散去,面目全非。
很早以前我也是这样,给林成蹊的定位就是一个好到不能再好的老师,教书育人的同时指点迷津。
人的知识体系总是在不断完善,小村子不会锁住人一辈子,该了解的总会了解,该清晰的总会清晰。
我记不清到底是哪一天突然惊醒的,也许是在看到某个性侵案件时,也许是在看到某一本讲精神屠杀的书时。
人的大脑极其精细,它储存诸多知识和时间片段,你甚至不需要自己下发指令,它就会帮你串联。
于是这些年无数个看似怪异的想法和行为连成线,一起指向了那个可怕的屋子。
一开始我也很难接受,很难把林成蹊的定位从恩师转换成猥亵幼女的罪犯。
所以我会一遍一遍的回想,一遍一遍的尝试给林成蹊一个合理的定位。
我翻了很多本书,看了无数个案件。
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头脑有限,给不了林成蹊合适的定位。
只好把他推出来,交给人民公检法。
正是因为思考过无数次,我对于他的善他的恶,无比清晰。
我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这些对于案件的审判似乎并无意义。
韩路埋头吃了几口,略作停顿:“我们现有的证据里,只能定猥亵。那段视频你也看到了,只有前半部分。”
他好像是在顾及我的心情,说话有些犹豫:“如果只能判定猥亵,你能接受么?”
夜风温柔,它吹过我耳畔的发丝,平添几分美好。
“我接受啊,你们给出什么样的判定,我都接受,我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呢?”
我无所谓的笑笑,丝毫不在意。
下午的时候,我去过林成蹊在市区的家,杨老师告诉我,警察是从村子里把人带走的。
林成蹊家里有非常多老师,他的姐姐妹妹是老师,他的儿子儿媳也是老师。
他的妻子在前些年去世,儿子在市里教学,在市区买了一套房。
但是他们家里的根在那个小村子,他们家其余老师也全在村子里教学。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林成蹊停职接受调查,他的姐姐妹妹也受到了影响。
杨老师更是受牵连,一起被停职,加上警方要时不时去林成蹊住处搜查证据,杨老师才直接搬去了市区。
从警察踏进林家的时候,流言就像过年的烟花一样炸在了这个小村子里的上空,看到的人都会驻足听一耳朵。
村子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这件事早就传遍了整个乡镇。
上了年纪的人在村子里七嘴八舌,年轻一点的人在网上热切讨论。
从前教学的时候,林成蹊尚没有这么大的知名度。现在即将升职离任,享受悠闲的晚年生活,却被迫推至大街小巷和新闻热榜,接受青中老三代人的议论和谩骂。
不管是判定猥亵还是性侵,他的下半辈子都不会永远呆在监狱。
他总有出来的那天。
只要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就会被拉出来谩骂。村子里稀奇的事不多,了解这件事的人会把林成蹊拿来反复咀嚼。
就算网络忘记了,村子里的人也无法陪伴他一辈子。
可家庭里庞大的教师队伍是林成蹊永远无法避开的部分,他们会如何看待又如何对待林成蹊,会是陪伴他下半辈子的难题。
最能折磨人心的,还是人心。
所以,我还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呢?
从小吃街离开后,我和韩路朝着警局的方向走。
韩路冷不丁开口:“林成蹊家里的电脑上检测出了你的指纹。”
我散漫的看着前方的路,没有回头:“怎么了,他们家好多地方都有我的指纹。”
“再说了,要是保存得当,说不定还能在他们家检测出我的脚印呢。”
韩路偏头看我一眼,目光炯炯:“保存得当?”
他似乎是在咂摸这四个字
我点点头:“是啊,保存得当,这年头,科技再发达,时间还是能冲刷不少东西。”
能对抗科技的,有落后,有科技,还有时间。
韩路的手机铃声在车水马龙的路边响起,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他接起电话,在听清楚对方的身份和来意后,皱眉看了我一眼。
我接收到他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向旁边移动了几步,把空间留给他自己。
韩路顺势点了一根烟,烟雾在街灯闪烁中飘飘浮浮。
片刻后,他抬脚捻灭烟头,大步朝我走来。
“走吧。” 他没有提电话是谁打的,而是继续方才的闲聊式 “盘问。”
“我记得 8 月 26 号那天你去林成蹊家里的时候,送了他一个收音机?”
我点点头:“是啊,哪个英语老师没有个自己的收音机,以前用收音机放听力,用惯了,现在用收音机听广播。”
“林成蹊的爱好?”
“可能吧。” 我顿了顿,“不知道林老师最近睡的好不好,我记得他喜欢听收音机入睡。”
我们往前走了走,一只小猫突然蹿过,冲向街边的人群,继而消失不见。
“林成蹊的家人说,之前你也送了一个收音机,怎么送了一个还要再送一个?”
“之前那个收音机太老旧了,性能不好,用起来不方便,我就给他换了个新的。”
韩路微微仰头看了看夜空,好像是在思考:“看起来,你好像没什么事,反而还挺关心他。”
他的言外之意是,这一举一动跟我在局里的反应截然相反。
我随着他的目光,也抬头看了看,天上一枚月亮,孤零零的,又亮又柔和,“偶尔我也觉得,我其实没什么事。”
“那之前那个旧收音机呢?”
林成蹊的家里并不会特意收拾,保持地面整洁衣物整洁是他们家人的唯一要求,至于东西有没有好好叠放,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每次我去的时候,还会顺带帮他们丢垃圾。
所以当新的收音机出现以后,没有人有空顾及那个旧的,是非常正常的情况。
“我扔了。”
韩路扭头看我一眼,“扔了?”
“是啊,反正没什么用,顺手跟那天的垃圾一起扔了。他们家出门就有垃圾桶,每天都有清洁工负责收垃圾,现在早就不知道被搅碎在哪个角落了。” 顿了顿,我转头直视韩路:“没准儿现在已经再利用,成为新品种了。”
韩路的眉脚跳了跳。
他说:“去局里吧,结案了。”
韩路接到的电话是局里的人打来的,手下的人告诉他,从林成蹊家里搜到的那个老式收音机里,有一个磁带。虽然年数久了,但是还可以用。
摁下播放键,里面有一段录音。
是非常完整的整个性侵过程。
但是也正是因为年数太久,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
林成蹊家里东西堆的太杂,前几次搜证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藏着个关键物证。
直到那次我在审讯室里回忆细节,特意回忆到了桌上的老式收音机。
韩路仔细播放了视频,发现视频一晃而过的镜头里,确实有一个老式收音机。
他当时就交代手下的人,立马去林成蹊家里找。
然后就有了这通电话。
林成蹊交代整个过程的时候,非常顺畅。
他对自己做过的事供认不讳。
有了视频有了录音,还有林成蹊的口供,定罪来的比想象中要快。
韩路坐在我面前,紧紧的盯着我:“林成蹊认罪认的很利索,但是他不肯回答视频和录音的出处。”
我手搭在桌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听到这话,也只是缓慢的点了个头。
“林成蹊问过我很多次”,韩路的眼神简直比头顶的灯还要刺眼,“他问我你怎么样了。”
我没什么感觉的扯起嘴角,礼貌的笑了笑:“韩队长是要告诉我,他在关心我?”
“时安,有了证据,就可以定罪。但是你不关心证据是从哪儿来的么?”
我点点头:“视频是 U 盘里的,录音是磁带里的。”
“如果你们想知道投稿是谁发的,那你们可以对比投稿的文风和电脑上指纹拥有者的文风,对比一下不就知道了。我的社交账号你们也看了好多次了,需要我再提供一些别的东西么?比如,我平时的作业,我的论文?”
屋子陷入了沉默,气氛有些胶着。
韩路眼皮轻轻耷拉着,声音像是疲惫极了:“你的社交账号我看了很多次,为什么你会在网上评论这件事,还为林成蹊在网上发声。时安,你究竟是想为你的老师辩护,还是想反其道而行之,把风向引到另一个极端?”
“我一个人就可以引导风向么?大家没有自己的思想么?我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可以把林成蹊引入万劫不复之地了么?” 我抬头看向韩路,“如果这样就可以的话,那受害人以后还报什么案,大家在网上骂人就好了。”
韩路目光猛的一移,停在了我脸上。
“林成蹊之所以招认的这么痛快,是因为他对你有愧疚。”
我点点头:“哦。”
“他不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从他的反应上,我能看出来,除了对你的愧疚,他还有痛苦和解脱。痛苦大概是因为自己也觉得自己太混账了,而判刑是他的解脱。”
我还是点头:“这不是好事么,警察不就是想看见罪人伏法,知错之后痛改前非的局面么?”
韩路盯着我,大概是有些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无声对峙片刻后,他突然开口问我。
“你见过李益么?那个在网上发帖子的人。”
我垂眸,看不出心绪:“从事发到现在,他不是一直被你们扣留么?”
“他涉嫌侵犯未成年人个人隐私。” 韩路直直的望向我:“要我读给你听么?根据我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第 39 条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披露未成年人的个人隐私。”
“他的爆料贴涉嫌侵犯个人隐私,同时涉及刑事案件。”
韩路想诈我,他还是没有放弃,他执着的认为,那封帖子是我发出去的。
如果是林成蹊的家人或林成蹊本人知晓那些信息,他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真有心忏悔,大可直接递交到警察手里,案子的审判还能更顺畅。
他为李益安插一个罪名,想要借此诈我,看我是否会为了给李益开脱,而认下那封帖子。
可是,我淡淡扯扯嘴角,“他的帖子我看过了,除了林成蹊外,人物都是化名,图片也打了马赛克,我实在看不出来,他侵犯什么了。”
我叹了口气,“就算真的侵犯权益,也应该是由我来考虑是否起诉他。”
“韩队长,我选择不起诉。”
韩路说:“其实我们怀疑过,林成蹊本人并不爱用 U 盘,他为什么要把视频放在随身带的 U 盘里。”
怀疑过,怀疑是我自导自演,怀疑是我把视频拷贝进林成蹊的 U 盘,怀疑我一步步引导他们破案的方向。
可是,证据呢?
的确是一个合理的故事发展方向,可是案子不是只靠猜想就可以了。
我靠在椅子上,目光飘向韩路:“也许是灯下黑呢?”
炸弹不爆炸之前,你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边埋了个炸弹,这难道不刺激么?
“时安,这是一起刑事案件,后续需要交由法院进行审理。”
我点点头:“好,我等着法院的审判。”
“你没有别的想说的么?” 韩路问我。
我低头思考片刻,“有。”
韩路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亮了。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我的手机亮了一下。
我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初中同学群。
林成蹊案件的进度已经公布到了网上,整个初中同学群里沸反盈天。
在我们还读中学的时候,学校里就有一些传言,说不要跟着男老师单独去办公室。
大家会跟风怀疑别的老师,但是没有人会怀疑站在自己教室讲台的人。
官方通报出来的时候,好事的同学已经第一时间发在了群里。
于是很多回忆被掀起来,说当初他的确是喜欢站在女生边上,摸女同学。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甚至牵连出不少女同学的名字。
其中也有我。
我静静看着。
一言不发。
韩路怀疑是我发送的那篇邮件,他猛然提起电脑上有我的指纹的时候,就是想出其不意,然后观察我的反应。
但是我料到了。
即使我承认,那篇邮件是我发的,也没什么不可。
韩路怀疑的每一个方向都没错,我试图引导网络舆论。
我知道只要警察去了村子里,消息必然瞒不住。
村子里流言成风,根本不需要我来引导。
我要把这一切留在网络上,我要他不管去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来。
一开始,我想要的就不单是法律上的判罚。
即使是性侵,他也只是坐个几年牢,早晚有出来的一天。
判五年,判十年,对我来说,属实是没有太大的区别。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我很清楚,不管判多重的刑罚,我都不会感到痛快。
被回忆折磨的久了,我只是想找个口子,把这一切都撕开。
我要的,除了法律意义上的惩罚,还有道德意义上的。
但,只有法律敲锤定音,道德上的谴责才会放肆的甚嚣尘上。
算起来,林成蹊带来的物理伤害没有很大。
他只是埋下了一个精神折磨,缓慢迟钝而长久。
我叹口气,抬头看了看月亮。
方才遮蔽月亮的云层散去,这个城市陷入寂静,只有月亮永悬夜空。
方才在局里,韩路说,林成蹊不止一次问过我的情况,他说他很抱歉,他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好。
还说林成蹊想见我一面,想亲自向我道歉。
我拒绝了。
我跟韩路说了一句话:“道歉啊,最不值钱了。”
韩路看我的眼神,沉重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一条一条的翻我的评论,让我看我评论下的回帖。
我挂着假面般的微笑,说:“韩队长,你知道么,差一点,网上这些评论就真是骂我的了。”
从前我见过林成蹊太多次了,可是这次出事后,我一次也没见他。
十三四岁日复一日的认真培养和心血来潮时的恶魔行径反差太大,才会让我这么多年反复思考反复折磨。
而这几年来我对他恰到好处的关心和逢年过节的看望,让他深陷长辈这个角色出不去,他才会在这紧要关头时不知所措,毫无抵抗的承认所有事情。
他教我什么,我就还给他什么,礼尚往来。
发送那篇帖子的时候,准备一系列证据的时候,我不是没有犹豫过。
这步棋很险,真的要走这一步么?
如果被人挖出来我的真实身份,可能会把我自己搭进去。
可是想要清空毒瘤,总要下狠手。
不然怎么办呢?
回忆如潮水,时时侵蚀,我早就不能安稳度日了。
你放下吧,别纠结过去了。
这种话只能骗骗鬼。
日子过的好的人,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的痛楚。
有的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跟他一样,赏高处云霞,览天下名胜。
他过得快活,那句 “揪着过去有什么意思” 自然说的轻巧。
既然没有人可以给我一个交代,我头破血流也要寻一个结果。
不来一刀狠的,怎么能把根深蒂固的腐肉切下去。
总得有人痛。
总得有人流血。
我们两个人之中。
总要败落一个。
法院的判定结果,林成蹊借职务之便性侵幼女,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学校承担赔偿责任。
赔偿金由学校支付,学校向林成蹊进行追责,最后的钱是林成蹊家人和学校共同支付的。
杨老师说的没错,他们一家人的确赔了我很多钱。
韩路把钱给我的时候问我,想拿这笔钱做什么。
我说,做教育。
我当初敢走那步棋,也是因为林成蹊家里很多老师。
教师队伍中出现一个林成蹊这样的人,不代表教师队伍中的所有人都是林成蹊。
我曾被林成蹊这样的人侵害,但我仍然相信接受过教育的教师是怀着一颗赤诚之心教书育人。
家人和同行的鞭挞或许比法律的惩罚更让林成蹊痛苦。
如果当初知道的更多一些,如果能对性有自己的认知,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所以,我把林家人给的钱捐给了性教育事业,并且跟着他们的脚步,去了很多个地方,力所能及的普及性教育。
结案那天,韩路问我,有没有别的想说的。
我说有。
我想写一本书,会涉及到一些案件细节。
哪怕我改了名字,隐去了一些事实,也不能保证不会有人怀疑到林成蹊头上。
韩路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写书。
我说因为多一个人看到,也许就会少一个人受到伤害。
但其实是,证据缺失的地方,我想把审判交给人心。
韩路说好,出版了记得告诉我,我也买一本。
出书的那天,我邀请了李益,我把新书发布会的报道权给了他,弥补他被审讯的痛苦。
他帮我收拾场地的时候问我:“你后来去林成蹊家里,你就不怕林成蹊告诉家里人,他侵犯的人是你么?”
我说 “然后呢?”
“他告诉了他家人,又能怎么样?”
他的家里人更清楚的知道了他们想要弥补的女孩,那个女孩的想法,她想要林成蹊日夜忏悔。
如果他们还有良知,就会逼迫林成蹊活着的每一天向我道歉。
如果没有良知,他们会因为事业被林成蹊耽误了,而日夜不停的骂他。
李益声音很轻:“你不担心,他们会怎么看你么?”
海风吹起我的头发,湿漉漉的,带着一股咸腥。
我说:“李益,你觉得我会在乎他们的看法么?”
风总会带走一些东西。
这些年我总是会想起那个小女孩,茫然的眼神,僵硬的手脚,和反应过来以后下意识的抵抗。
我总觉得对不起她。
我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有时候,背负的太多了,就会觉得沉重。
无端端听了一句话也能哭出来。
太累了。
我想放下一切向前走。
我又觉得,如果连我都忘了。
那那个女孩就太孤单了。
索性,我把林成蹊送过去吧。
送过去日日忏悔,日日道歉。
我不担心他会忘。
我送他的收音机,他拿着听了两年了。
每天夜里,都会在夜半两点响起我的声音。
向他诉说那个故事,提醒他别忘记。
听了两年,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忘记。
除非有一天,他痴呆了。
如果他忘了。
没关系。
他的儿子,儿媳。
他的姐姐,妹妹。
他的孙子,孙女。
都不会忘的。
那些异样的眼光,会一遍一遍提醒他。
我不能永远陪着他。
但他的家人会。
时安,你看,公道我替你讨回来了。
出书的时候,我给韩路发
“我的书已经出版了,想送给韩队长一本。”
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桃李不言》。”
番外:韩路篇
收到书的时候,我整个人愣住了。
开篇第一句:
“当我把证据消灭,这件事情,就是我说了算。”
某种程度上来说,林成蹊的案子就是这样。
我们立案调查的时候,费了很多功夫。
七年的时间,太久了,没有人证,没有物证
只有一个爆料贴和新媒体工作人员。
热搜是李益买的,内容是别人投稿到他邮箱的。
做营销号,接收投稿和买热搜再正常不过了。
怪就怪在这篇爆料是在林成蹊家里用林成蹊的电脑和邮箱账号发出来的。
那个电脑上提取了很多指纹,却无论如何审问不出来到底是谁发送的。
林成蹊的 U 盘里孤零零的一条视频,只有一半内容,没有完整录下来性侵过程。
只能判定猥亵幼女。
可是后来,林成蹊完整的说出了当年的细节,从进门到出门,一环不落。
案程推进了很多,但是非常奇怪。
他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纪,七年前的事情,他还能记得这么清楚,清楚到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像是提前培训好的一样。
我们几个刑警来回推理了很多次,只得出了两种结果。
要么林成蹊过度得意于当年的事,得意到每天拿出来看一遍想一遍;要么就是他的口供是他之前听过无数遍练过无数遍的。
可是我们搜不到任何证据,林成蹊本人也撬不出来任何话。
他的老式收音机里有一个磁带,播放出来,是七年前的录音。
比视频完整,有后半段。
U 盘里的视频哪来的,录音机里的磁带哪来的,他一句话都不肯交代
只是对自己的犯罪供认不讳
整个案子非常顺利的结束了。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找不到证据,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没想到一个时安,每次都能在审讯的时候给我们思路。
所有线索抽丝剥茧,像是专门在等我们。
我翻开了她寄给我的这本书。
这是一本小说,写一个少女如何报复曾经侵犯过她的老师——林不言。
书里的那个老师,她起名为林不言,桃李不言的不言。
可以说,完整复刻了整个案子。
从学习仿音,刻录磁带,把磁带塞进录音机。
每年几次的探访,把视频拷贝进他的 U 盘。
再到最后一次,在林不言家里用他的电脑和账号发送了那封邮件。
只有视频是真的,是她当年刚好带了手机,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了录制按钮,录下来的。
但视频只有一部分,甚至定不了太大的罪。
于是她用自己的方法,伪造了后半部分的证据,亲手送到了我们眼前。
她送给林不言的收音机被改造过,半夜三点就会响起她的声音,帮林不言回忆当年。
但是在 8 月 26 号那天。
她买了新的收音机,把旧的扔掉了。
她没有太强的反侦查意识,也没有多么高超的作案手法。
她利用的,不过是村子里的落后。
因为落后,小街道里并没有摄像头,没有证据可以说明 26 号那天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从林不言家里出来。
林不言家里的电脑有太多人用过,邮箱永远保持登录的状态,悄无声息的发一封邮件轻而易举。
而磁带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刚好掩盖了后半段仿音的不足。
配合林不言的口供,定罪顺理成章。
是当初思想的落后导致她不懂得反抗。
她又利用落后把这一切反击回来。
如果没有后来这一切,七年前的证据被掩埋,发生了什么都是林不言说了算。
可是当她扔掉收音机,亲手掩盖掉自己的痕迹以后。
发生过什么,只有她说了算。
看完这本书,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七年前的林不言教书育人,对她极尽关爱,几乎是拿她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却又在某些时候走火入魔,让她这几年纠结痛苦。
七年后她选择了同样的方法,隔三差五的探望,恰到好处的关心,让林不言误以为她是真心尊敬自己这个老师的。
却又在最后关头来了致命一击。
天理昭昭,罪恶难逃。
我合上书,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在告诉我,如果我不能自己找到证据证明林不言当年确实侵犯了她。
那我也别想找到证据证明她曾经做了伪证。
她只是给我讲了个故事。
而我选择,让它永远成为一个故事。
完
参考文献:
[1] 孙琳黎, 鲁冰花. 未成年人性侵案深度报道的失范研究——以鲍毓明涉嫌性侵案为例 [J]. 新闻研究导刊, 2020,11(11)5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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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卢柳. 我国性侵未成年人犯罪问题研究——以奸淫幼女、猥亵儿童犯罪情节认定为切入点 [J]. 河南工程学院学报 (社会科学版),2020,35(03)70-74.DOI10.16203j.cnki.cn41-1396c.2020.03.012.
(感兴趣可以看一看,我觉得这几篇论文写的不错。)
安利一下俺的两篇甜文,儿时冤家,极限拉扯
长尾巴的男朋友
小满江南「我妹妹受校园欺凌去世了,今天,我穿上她的校服,顶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来干什么?」
「来报仇。」
那天晚上全家人正在熟睡,家里养的小狗突然疯狂地叫了起来,等我走到客厅,就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浓浓的,久久挥散不下,小狗朝着妹妹房门口使劲叫唤,疑惑的我推开门就看到……
妹妹穿着睡衣,白色的床单上染满了鲜血,她手臂惨白,血不停地流,一滴一滴,浸湿了地板。
她闭着眼睛,就好像睡着了一样,我以为这是幻觉,使劲掐了自己一下,可眼前的画面依旧如此。
一瞬间我恍如身在地狱,大声嘶吼,「蒋艺!」
可是,她没有反应。
父母的脚步声响起,床上的那个女孩,依旧没醒。
……
蒋艺,我亲爱的妹妹,她死了。
死在那个还没到黎明的黑夜。
死亡原因:割腕自杀,身上有不明伤处。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失去亲人的痛苦,明明昨晚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还有说有笑,可是夜晚,她悄悄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无声无息,最为致命。
我妈哭得快要断了气,我爸死也不肯让棺材合板,又不肯火葬。
妹妹的尸体被安放在冰棺里,足足在家里停放了十日。
我哭得麻木,只盯着她雪白皮肤上,青青紫紫的伤口。
然后,在看望她的人的假哭真笑中,翻开了她的日记本。
一页一页,我一个一个字地读。
日记本里记载的事,像嗜血的恶魔贪婪地饮着胜利的血,嚣张至极。
合上日记本的那一刻,我爸终于同意了火化,来去匆匆,燃烧的火焰里,我好像看到了蒋艺。
她朝我笑,那笑,就足以让我拼命。
只因为,我们身上流的血,是一样的。
……
爸妈同意让我代替蒋艺上学,让我替她完成没有实现的梦想,或者是,他们也知道了什么。
那些我发现的隐秘,爸妈未必不知道。
他们选择了默许,也许我们都需要,为妹妹做些什么。
她是美术生,在离家很远的城市里上学。
我是体育生,就在本市里上学。
我们在不同的学校,可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同卵同胞,她叫蒋艺,我叫蒋黎,黎明昼前野火无尽的黎。
……
我置办了和她一模一样的文具,穿着她的衣服,在爸妈的送别下,到了她的学校。
蒋艺的学校很漂亮,握着她的日记本,我沉重地往前走。
风有些凉,我轻轻念起日记本上的内容。
……
第一页:
3 月 27 日,天气:晴,心情:差
段雨在我桌上写了「我是婊子」,还在我的桌兜里塞了很多垃圾。
我掏书的时候,把垃圾里的酱料沾到了书上,数学老师看到后让我去后面站着听课,骂我没有好好学习。
段雨起哄,老师却只是轻轻叱责几句,让她安静。
面对我,她却说:「蒋艺,你真是个废人,你看看你,桌子乱成什么样子了。」
心情很差,好想哭,眼泪不停地流,可是我知道……
辩解没有用,他们只觉得是我事多。
3 月 28 日,天气:晴,心情:差
我的校服被人换成了男生的,后背还被泼了红墨水。
洗了一个午休也没有洗掉,我知道是付芳做的,可我什么也不敢说。
上厕所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校服,在厕所的角落,上面还写着我的名字。
可是,我的名字,都好恶臭。
……
3 月 29 日,天气:晴,心情:差
不知道是谁写了封情书,说是我写给隔壁班草的,他来我们班里狠狠地嘲讽我了一顿。
我不敢照镜子,我觉得自己好丑陋,可我没有写那封情书。
……
3 月 30 日,天气:晴,心情:差
篮球课上段雨故意把篮球砸我头上,还朝着我的小肚子打。
她还会说:蒋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啦。
那个笑,真好看,真刺眼,真残忍。
……
3 月 31 日,天气:晴,心情:差
我的梳子找不到了,可我不敢借别人的,付芳把口香糖扔到我头发上,揪都揪不下来,好疼。
好想哭,可是没力气哭。
……
4 月 27 日,天气:阴,心情:差
他们说我偷东西了,可是我没有拿,为什么坏的事情,一定是我干的呢?
好像谁都可以栽赃给我。能不能,让我不要受欺负了。
姐姐,保护我,神明,保护我,保护我一次,好吗?
……
5 月 1 日,天气:晴,心情:开心
我要回家了,逃离这个地狱了。我要开心起来,这样家里人才会觉得我过得好。
我回家啦!
……
6 月 5 日,天气:暴雨,心情:差
段雨撕了我的衣服,拍了照片传到贴吧上。
我不是婊子,我不是……
可是,有人信吗?
……
6 月 8 日,天气:小雨,心情:差
她们终于把照片删了,但我要答应每天给她们打饭、擦桌子、接水、跑腿,抄作业。
万幸,终于饶了我一次。
……
6 月 30 日,天气:晴,心情:差
我的成绩变得很差,班主任听信谣言说我谈恋爱了,不好好学习,他让我好好反省。
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呢?
我想好好地睡一觉,不是潮湿的被子,而是干净的棉花被。
……
7 月 9 日,天气:晴,心情:……
要回家了吗?我好累啊,只想休息一下。
……
8 月 9 日,天气:晴,心情:……
是不是快开学了……
我不想……
……
8 月 11 日,天气:晴,心情:……
我要走啦,去另一个世界。我爱爸爸妈妈,我爱姐姐!
再见,不要想我!
对不起……
……
厚厚的日记本,后面只剩下一堆白纸。
……
1
小时候我和蒋艺必须要睡在一张床上,谁也不想和谁分开。
生日那天,蒋艺用她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为我买了一双名牌鞋。
她知道我爱吃糖醋排骨,知道我喜欢的一切。
我也爱她,和爸爸妈妈一样爱她,她知道的。
我们会为了让她开心去游乐场,我会学猪叫,只为了哄她。
明知道爱她的人会伤心,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到底是对这个世界有多失望,或者绝望呢。
我不清楚,可我却能体会到那种绝望,义无反顾的绝望。
因为,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
预备铃响起。
我刚走进教室的时候,班里很安静。大概是因为高三了,学习氛围还算好。
蒋艺说过,她在倒数第二排坐着。
远远一望,倒数第二排有两个空位,蒋艺爱干净,我径直走到那个位置,又听到班里学生的轰然大笑。
一个女孩指着我的鼻子说:「蒋艺,你傻了,连自己的座位都忘了?」
她还化着妆,眼线画得一点都不流畅,口红也涂得很廉价。
我打开书桌,里面的书里写的名字叫付芳,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个女孩。
我看了看她,有些近视,走上前才看清她的胸牌。
她叫段雨,日记本上的段雨。
似乎很不满我这样看着她,段雨挑着眉站起来推了我一下,「什么眼神?滚远点,跟个瘟疫一样。」
「她本就是瘟疫啊?!」
一个女孩接话,甚至没看我一眼,不停地照着镜子。
我笑了笑,没回答,走到那个肮脏的位置,满是垃圾和废纸,桌子上还刻着谩骂的语句。
手有些颤抖,内心瞬间就被愤怒侵占,妹妹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犯了什么错……
想起那晚她惨白的胳膊,决绝的神情,我忽然有了一丝触动。
随后,我安静地坐着,像蒋艺一样,可是又不一样。
我冷血,足够理智;我狠毒,足够凶猛。
她的日记本第一页的下方,我重重写上:
「我的妹妹受校园欺凌去世,今天,我穿上她的校服,顶着她一模一样的脸。」
「为什么来?」
「来报仇。」
我的座位就像公共垃圾场一样,不停地被人塞进各种垃圾袋,油腻的包装,很恶心。
刚上完厕所回来,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垃圾袋,红油从上面滋滋地流下来,毫无意外,渗透到了书本上,散发着恶臭的味道。
难道扔到我这里,就可以减少垃圾污染,保护环境吗?
我不以为然,站到了讲台面前。
蒋艺从小就喜欢忍气吞声,她会将烂摊子收拾掉,会将所有的委屈往心里咽,但是我不怕。
是的,我不怕。
我们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家里没有什么权势地位,但我知道,有一个代表着公正的机构可以帮我,我来这里,不过是搜集证据而已。
底下的他们面面相觑,疑惑的是我今日竟然没有哭哭啼啼地坐回去,将座位收拾干净。
快要上课了,他们开始慌张,我依旧一动不动。
付芳站起来拍了拍桌子,拧着眉吼:「蒋艺,回到你的座位 ok?快要上课了,老师快来了。」
底下的学生轰然大笑,段雨阴阳怪气地嘲讽,
「人家金贵得很,外地人都看不起咱们!都不屑于跟你搭话,真清高啊!」
她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句话的伤害有多大,淡然地喝了一口水,扭过头又嬉皮笑脸地和别人打闹。
一句又一句刺耳的话,像刀子一样戳进人的心里,拔出来的时候,将血都吸干了。
数学老师走进来的时候我还在讲台上站着,她熟练地将课本放下,转头问我:「蒋艺,你怎么不回座位?」
「不知道是谁在我的座位上放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望着她回答,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想要体会一切,体会蒋艺的绝望,体会她无助时的泪光。
我,爸妈,那么努力地教会她热爱这个世界,可你们扼杀了她想活着的勇气,丝毫没有悔意。
数学老师依旧推了推眼镜,眼里的轻蔑悄然划过,低声嚷:「回座位,下课再说。」
对我,或者说对蒋艺,她只有这几个字,仿佛那些作恶者,就该被饶恕。
「老师,我的座位不能坐了。」勾起唇角,我淡淡吐出几个字。
轻飘飘的几个字,对于蒋艺来说,是从来不会有的勇气。
我比蒋艺要高很多,声音也要更粗犷些。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发现端倪?
或许是因为被排挤得多了,蒋艺的一切,在其他人眼里,都变得无关紧要。
还好这是个私立学校,像我们这样小门小户出身的,家庭履历从不被注意,否则蒋艺还有个双胞胎姐姐的事儿,不会没人知道。
那么我要扮演她,将会更加困难。
可是你看,现在,我甚至不需要去刻意模仿她,因为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数学老师一脸反常地看了看我,头一次,她想走过去看看蒋艺的座位。
倒数第二排,最容易让人忽略的那个座位,一直埋头的那个女孩的座位,不自然的情绪滋生的时候,唯有眼神是最真诚的传递。
她正要走过去,段雨站了起来,「老师,班长都让她回座位了,她就是这样特立独行,搞得像我们不让她回座位一样。蒋艺,快回座位啦!我们都等着上课呢!」
短短几句话,将一切归于只是学生之间的玩笑,调皮的语气好像能解决一切荒谬。
听到这话,数学老师又不屑地笑了笑,将一切归于学生的调皮,语气开始严厉:
「蒋艺,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能不能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快点回座位!」
「老师,我的座位不能坐了;老师,可不可以再往后走几步。」
我求她看看我的座位,看看这里有多狼藉。
祈求的语气,却又好像命令一般,我在心里叫嚣着,能不能再往后走几步,就几步,你就能看到阴沟里的人在怎样艰难地生活。
什么时候班级成了严重的等级划分区?
前排的学生理所应当地享受榜样的荣光,长相优越的学生调皮地将施加给别人的绝望变成欢乐。
而阴沟里的人就好像待在水牢里一样,看着黑板上解救自己的公式,又在别人的欢乐里,失去了生命。
「老师,再走几步,好吗?」我再次求她。
为什么,为什么不多走几步,为什么偏让我的妹妹受苦?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学生的光,却没能照耀在我妹妹身上?
那样的目光,空洞却又泛着坚毅的光,她动摇了。
亲眼看着段雨的眼神变得紧张,一步一步,像是踏入了地狱的门。
长长的教室里,那么多的学生,她一个一个地看,又觉得陌生。
恶臭的味道,闻着就想吐……
那些垃圾袋,掩埋在前排学生高高扬起的头颅后,掩埋在欢声笑语之中。
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发现,只要我继续忍下去回到座位,继续掏出书本学习上善若水,所有的一切又会掩埋在时间里,任我的妹妹,掩埋在黄土里。
那个会笑会调皮的妹妹,那个记得我一切爱好的妹妹,那个说,要等我得了冠军后第一个拥抱我的妹妹。
留给你们的是快乐对吗?
我们呢?
无尽的痛苦和黑暗,像爪牙一样撕扯着心脏的疼……
我不想流泪,可我想我的妹妹。
前排的学生挡住了她的座位,后排又是摄像头的盲区,在这个一切看成绩的学校,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在阴沟里看不见阳光的女孩。
郎朗的读书声要多大,才能掩盖住颤抖的心脏。
「这是谁干的?」数学老师终于停住了脚步。
她有些哽咽,吞了一口气,又问。
班里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只剩下板凳推拉的声音。
没有一个人承认,承认他们是同伙。
她又继续问,「这是谁干的?」
语气不善,谁都能听得出来,我爽快地擦擦泪,这才刚开始而已。
段雨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满怀歉意地说:
「老师,我不小心将垃圾袋放到那里了,我告诉蒋艺让她帮我拿走的!」
她慌忙地暗示我,颇具威胁。
我歪着头嘲笑地说:「我并不记得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这句话。」
「你们用垃圾填满我的课桌,我的课本被垃圾染脏了,我的书桌到处刻着恶心的字。你们做这一切,并没有获得过我的允许。」
「我并没有和她们开过这样的玩笑,也从没,说过,允许她们把垃圾放在我这里。」
掷地有声,像是石头一般,控诉着她们所做的一切,可是,这远远不够。
数学老师忍了一口气,终为人师,不可受辱。
「我会告诉你们班主任,蒋艺跟我去办公室。」
她提着书又一步一步回到了前排。
段雨扔给我一个眼神,威胁又可怕,她气得将书本扔到了地上,
我挑衅地看着她,笑着,笑得很潇洒。
走到段雨跟前,我悄悄说了句:
「是谁告诉你们,做这样的事情不会有报应?世间皆有因果,万物终会循环,世界循环了无数遍的道理,始终都在说着一件事:你若做恶,终会自戕。」
「段雨,你的报应,要来了。」
走出教室,我按下了录音笔的暂停键。
手机里的照片发给了金律师,他回话,「继续。」
段雨的父亲是当地最有钱的人,声名显赫,学校里没人敢惹她。
我不知道这人间到底有多少好人,只知道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街头最默默无闻的律师事务所,向我敞开了门。
他说:「我愿意帮你。」
这只是一小步,班主任严厉地警告了段雨,还有某些人。
很快,尽管有人极力压着这件事,但段雨仗着他爸有钱,在学校欺负同学的恶行,还是传了出去。
班里的同学好像一夜间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他们以为的,只是偶尔地跟风扔垃圾,偶尔地恶作剧地在同学桌上刻字,原来是如此恶劣的行径。
段雨的名声突然间狼狈起来,而我的座位上再也没有垃圾了。
蒋艺,你看到了吗?
忍耐只会让欺负你的人更嚣张。
你以为,我只是告诉老师吗?
这样简单的操作,谁都可以想到,但没有人能保护得你一世,要彻底杜绝这样的恶性,就要让施暴者,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期待段雨的反击,期待着她们亲手,撕破自己的面具。
我迫不及待地收集证据,迫不及待想让她们尝一尝,尝一尝失去的滋味。
……
2
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孩子,也有权仰望天空,也有权利,去拥抱阳光。
我亲爱的妹妹,安心地睡吧。
安静有一种魔力,会让人觉得片刻便是永恒。
来到这里后,我要随时面对被欺负的窘境,很少安心的睡觉。
段雨被严厉批评了,班级里的风气终于也安静了些,没有人再肆无忌惮地欺负我,羞辱我。
……
数学老师上课的时候总会往后排走,一步,两步,慢慢让光洒进了阴沟里。
可我知道,这不是结局,这段安静的时光比我想的要长两天。
时间已过,所有人慢慢地又忘记了一切。
我的座位没有了垃圾,可暗地里的动作却越来越多。
刚上完体育课,我发现书桌很明显被人翻动过,太明显,以至我都怀疑,这群人做事是完全不会清除痕迹的吗?
又或者是,这就是她们故意为之。
我若无其事地坐回座位,书包的拉链被人拉开过,她们好似就等着我到场,戏开始了,我是主角。
段雨将自己的书包扔在地上,书随意地散落一起,她不停地说:「我的钱包呢,我的钱包呢!」
其他人纷纷附和,又小心地安慰,「是不是落在别的地方了,是不是放到寝室了?」
她摇头,坚决肯定是有人故意偷了这个钱包。
付芳立马接话,「那肯定是跟你关系不好的人啊,不然谁会偷你的钱包呢!」
顺藤摸瓜,这群人马上就提到了我。
所有的人开始怂恿,怂恿着一场戏,他们是看客,而我是主角。
他们开始无限地羞辱我,有人将笔扔到我头上,笔尖划伤了我的脸颊,没有人敢去阻止。
段雨趾高气扬地走到我面前,她用高傲的姿态告诉我:「蒋艺,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偷了我的钱包!
「别反驳,你就是故意的,你觉得就欺负你的是我,所以你就只记得我一个人,你想报复我对吗?」
「你这样做真的很恶心!假清高,看不起谁呢!」
一句一句,就好像我真的做了一样,如果不是早有防备,或许我还真的以为,是我偷了她的钱包。
看戏的人一脸期待,期待我有什么反应,甚至开始起哄,要把班主任喊过来。
段雨把我拽起来,轻蔑的眼神里闪着光,那是看到猎物的光,十分刺眼。
「蒋艺,你拽什么拽,你一个外地来的,还敢跟老师告状?长本事了啊?」
「你以为告老师我就能饶了你吗?我告诉你,我很生气,我可是乖乖女,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就是你,破坏了我的形象。」
「说什么万恶终有报应,我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你!」
像是死亡的宣告,或者死神的声音?
我不知道蒋艺这个玻璃心听了会怎么样,或许依旧软弱地待在角落里。
段雨揪着我的衣领,像是森林里的猛兽,咆哮着,无关对错。
我推了她一把,对着她说:「段雨,记住你现在的样子。」
她依旧想要拉住我,我离开座位,走到中间,瞟了一眼摄像头。
狮子从来都是战斗型动物,越扯反而越来劲。
段雨飚了句脏话,上前朝我的小肚子踢了一脚。
付芳拍了拍桌子,说打得好,周围人开始起哄,拍桌鼓掌。
好像这是西班牙的斗牛现场,我是那只失败的母牛。
可是,我却笑得很开心,段雨朝我脸上打了一拳,觉得不爽,又扇了我一巴掌。
嘴角滋滋冒着血,我裂开嘴嘲笑她:「要不你笑一下,我怕你以后笑不出来。」
她气极了,甚至开始发狂。
或许觉得服从和忍耐就是我本来的样子,所以我嚣张的时候,她会特别愤怒。
「你就是个小偷,我的钱包肯定在你身上!搜身!」
「付芳,给我搜她的身!」
「妈的!婊子,狗东西,给你脸了!」
我朝着摄像头看了一眼,好像能看到火苗里的蒋艺,她朝我笑,然后走远。
她们将我推倒在地上,男孩子兴奋地吹着口哨,而段雨,像是疯狂的野兽,将我的衣服扒开,一层一层的,校服被扯开。
「蒋艺,你去跟老师说,你座位上那些垃圾,是你自己;然后去厕所吃一口屎,知道吗,要跪在我面前吃!」
教室里爆出出轰然大笑声,看热闹的过客觉得更加精彩了。
我能看到段雨画得丑陋的眼线,像是虫子一样,恶心至极。
我的衣服被脱到只剩一件白衬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将脚踩在我的脸上,踩得很用力。
浑然间,付芳说:「段雨,快上课了!又是数学老师的课!」
好不容易进行到这里,怎么能说结束就结束呢?
我拉住她的衣衫,直接扯开,她像嗜血的恶魔一样一巴掌打向我。
「你还敢还手?!」
「婊子!」
终于,愤怒终会将一个人推向深渊,吞噬一切理智。
当数学老师拿着书走进来时,段雨正发了疯地扯我的衣服,所有人立马回到了座位上,而她的嘴里还在说着:
「蒋艺,你这个婊子,你竟然敢打我!」
「不要脸的贱人!」
扬起要打我的手又瞬间被截住,她抬头,看到一脸严肃的数学老师。
……
终于…… 忍下来了。
我咽下一口气,或许还将血咽了下去。
「段雨,你住手!」
数学老师将段雨拉开,看着段雨手足无措的样子,我竟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装得太久了,或许连自己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时间就好像静止一样,吵闹声,欢呼声,都消失了,淹没在数学老师的声音里。
她将我扶起来,不停地问:「怎么会这样呢?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想要做什么呢?」
「怎么是…… 是这样呢?」
怎么…… 是这样啊?
我的妹妹啊,她就被人堵在阴暗的角落里,摄像头的盲区里,被人羞辱,被人扒光,像猎物一样,被人宰割。
怎么是这样啊?
我只是,把这些阴暗角落里的一切,展现给你而已。
她有些崩溃,在她眼里一直是好学生的女孩,会做这样的事。
扯着喉咙,满是失望地嘶吼:「段雨!你这样还是个学生吗?」
没有退路了,就好像被人看到自己最黑暗的一面一样,她害怕地解释: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可笑吗?
我扯着嘴角笑,血慢慢滴下。
「你说我偷了你的钱包。」
「可是你的钱包,就在你的身上。」
「段雨,我扯你衣服的时候,摸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开始反转,我笑着摇头,在撕打中,我将她放在我书包里的钱包送了回去。
刺激吗?
挺刺激的。
……
她不可置信地从怀里掏出钱包,像烫手山芋一样扔掉。
这是她最后的证据,最后的稻草。
也是最后解释的机会。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你!蒋艺,你算计我!」
她疯狂地叫嚷,像只发狂的狗,不停地叫。
「蒋艺!是你!」
「你这个婊子!你故意的!」
「我要撕了你!」
数学老师终于忍到了极致,大声嘶吼,「够了!」
「段雨,你够了!」
「你知道吗?欺凌是犯法的!」
「跟我去办公室!」
段雨吓得摇头,「我不去,我不去,我不要去!」
「班主任一定会给我爸打电话,我不要!」
数学老师冷哼一声,直接往办公室走,顺便喊上我,待会去医务室。
她出了门,我笑出了声。
笑得,很凉。
「我说了,段雨,你会遭报应的。」
「你的报应,来了。」
大笑三声,我走出了门口,看着她惊慌失措,真舒服……
我终于得到了证据,去医务室的同时,悄悄溜进办公室,把摄像拷贝下来。
发给金律师时,他同我打了个电话。
我站在风里很久,吹着凉风,好像就能清醒。
他说:「一定很疼吧。」
很疼。
很疼。
妹妹,你一定,很疼吧。
对不起,蒋艺。
……
班主任将段雨的家长叫了过来,段雨回家了。
付芳一样,跟着回家。
她们回家反省,而我,回家疗伤。
拿着请假条,我走到了金律师的事务所。
手里,还有我妹妹的尸检报告。
……
第二天。
正在家里思过的段雨,收到了人生的第一张法庭传票。
金律师将我挨打的视频传到了网上,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关于段雨的一切都被扒了出来,奢侈的私生活,作风不良。
记者采访我的父母,采访我。
那些视频,都是蒋艺的名义。
而我只是她的姐姐。
21 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就是互联网。
她父亲也被扒了出来。
因涉嫌受贿腐败,段雨的父亲被司法部门拘留查看。
蒋艺,天亮了。
……
我在金律师的事务所待了很久,养了伤,锻炼了一下身体。
段雨和付芳还是找来了,她们带了五六个人,将我堵住。
「蒋艺,你真是个婊子,我小看你了!」
「看我今天不打得你叫姐!」
她嚣张地推着我,丝毫没意识到身上已经有命案了。
「我不叫蒋艺,我叫蒋黎。」拍拍手,我将衬衣解开。
金律师自动将摄像头关了,诺大的事务所里,我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一步一步,我像恶魔一样看着她。
扬起手,狠狠的一巴掌,将段雨的头按在了墙上,付芳想要阻止,又被我踢到了地上。
「撕衣服,泼墨水,诬陷,羞辱,污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对吗?」
她被吓得不清,声音颤抖地问,「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我是谁?」此时此刻,我竟然有些想笑。
「你不是一直在辩解吗?」
「你害死了我的妹妹,我是蒋黎,她的同胞姐姐。」
「我是蒋黎,我的妹妹蒋艺,已经被你害死了。」
狠狠地砸向她的头,我的怒气,我的眼泪,我的家,我的妹妹……
淹没在她不停的说对不起中……
对不起,是啊,你对不起她。
我下手很重,却都不是要害。
对不起,留着去监狱里说吧!
……
和解未果,影响恶劣,段雨和付芳被判处了有期徒刑。
段雨的父亲也被拘留。
……
蒋艺,天亮了,我带你回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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