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公公(太监),求您疼我」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2023-03-14T00:00:00Z | 36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3-14T00:00:00Z

如何以「公公(太监),求您疼我」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夫君,阿玥从前吃了好多苦,如今嫁过来就是你的人了,希望夫君能疼阿玥。」我埋在祸璃的怀里,自顾自的说着。

我嫁给了朝中可以只手遮天的权臣,东厂厂督——祸璃。

因为我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我的父皇为了坐稳他的江山,把我嫁给了一个太监。

我坐在大红的婚轿上,摇晃地昏昏欲睡,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百姓的议论声。

祝福的没有,全是嘲讽。

嘲讽我这个一国的公主,却被父皇嫁给了祸璃。

可他们不知道,这对于我来说不是耻辱,反倒是价值。

我叫沐青玥,是常年居住在后宫旮旯的透明公主。

我母亲是个婢女,她生我时难产,待我呱呱坠地,她便撒手人寰了,而我也被彻底遗忘在了角落。

虽担了公主的名号,实则还没有主子身边的大丫鬟来的金贵。

我从小除了奶娘和一个玩伴以外,身边再没有亲近的人,平日里也见不到父皇。

前年玩伴走了,去年奶娘也死了,这宫里只我一个孤零零的存在,没人记得,没人理会。

父皇如今年迈,身子不大好,太子却才三岁,宦官当道,外戚做大,敌国也虎视眈眈。

就在这样一个内忧外患的时候,不知是谁向我父皇提了一个嫁女儿的馊主意。

可各宫适龄的公主谁又会同意这门亲事呢?

于是,我这个死了娘,爹不疼的小可怜就被记起来了。

刚好我去年及笄,刚好我没有拒绝的资本。

我第一次单独面见我的父皇,那个大腹便便,眼睛浑浊的男人。

我在他这里有了价值,稳固朝堂,平衡势力,为他的儿子铺路。

他为了欲盖弥彰的展现出我是个公主,特意给我想了个封号,玥。

啧啧啧,那不就是我的名字吗?

我可太谢谢你了!

「清……玥,」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还是旁边的大太监做了提醒。

「此去,要同你的夫君好好相处,切莫丢了皇家的脸面。」

「儿臣知道了。」我行了一个不怎么规范的礼,惹得他又是一阵蹙眉。

哎,这也不怪我,这还是刚刚现学的呢!

吹锣打鼓的喜庆从皇城至街道,蔓延了整个京城。

所有的百姓都知道,这份殊荣是给新郎官儿的。

我被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牵着完成了婚礼的每一个步骤。

直到我被婆子们扶去喜房前,我终于忍不住的摸了一把那嫩手儿。

我明显感觉到他僵了一下。

啧啧啧,害羞了?

我坐在婚床上,屏退了众人,然后掀开了盖头,四下打量着。

这屋内通红一片,无一处不是奢华至极的。

就连那夜明珠也是硕大的一颗,估摸着比父皇书房的那颗还要大上一圈。

啧啧啧,果然是权臣!

我随意的坐在椅上吃着提前藏好的糕点,我这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属实是饿死了!

我吃饱喝足的翘着二郎腿,想着时间还早,新郎官儿该是还有一阵子才能过来呢,便颓废的继续坐着,小口小口的饮着茶,惬意的很。

「吱~~」

门开了,而我的位置恰好对着门,属于 C 位。

尴尬了不是!

我嗖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看向来人。

………这穿着大红喜服,唇红齿白,俊美诱人的少年郎是谁?

谁和我一天成婚啊?

祸璃?

可我嫁的是个阴狠毒辣的太监啊!!!!

面前的男人……不,男人这个词用的不太准确!

我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消化,面前的这个新郎官儿,是我的夫君。

祸璃,东厂厂督,在朝中几乎可以说是只手遮天的存在,除了太子外祖柳丞相能与之抗衡以外,就连年迈的父皇可能都要安抚,而不是驯服。

我……就是安抚他的工具。

祸璃人送外号九千岁,平日里大家都恭敬唤他一声老祖宗。

传言九千岁可是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手上沾有无数鲜血和冤魂的一个太监。

从前我脑海中拼凑出来的是一个青面獠牙,面目丑陋且狰狞,猥琐恐怖的老变态形象。

我今日见到的却是个唇红齿白,眉目清秀,若不是他一脸的冷漠和眸子里的凉意,我当真要以为他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少年呢!

我脑子傻了半晌,直到门口的新郎官儿漫不经心的开口,「公主。」

这声音并不带有半分敬意,只有随意。

我却被这口气中的凉给唤醒了,打了哆嗦,脑子中第一反应不是请安,而是「完了,我的盖头呢!」

我慌张的坐到喜床上,头上歪歪扭扭的盖着我刚找到的盖头,仿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静坐在那里等着门口的祸璃来掀我的盖头。

「呵,」或许他也没有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他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坐到了我身边的椅子上。

我思忖了半晌,终是用力的吹开盖头的一角,偷偷的看了眼祸璃。

他坐在我刚刚的位置上,摆弄着盘里的桂圆,墨黑的眼眸也在看我,难辨喜怒。

盖头落下又挡住了我们之间的视线,我颤着声音,试探又娇羞的唤了一声,「夫君?」

我的声音落下,就听到「咚」的一声,不知是什么掉在地上了。

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下,大红的盖头被一下子掀开,我抬起头逆光看向这俊美的新郎官儿,心中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句,「卧槽,长得真好看啊!」

「夫君长得真好看!」我这个人就是直接又没什么脑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呵,」他皱眉看着我,像是想看到我的内心似的。

我的眼神没有躲闪,眨巴着我的大眼睛任由他随便看。

「公主……」

「叫我阿玥吧!」我打断了他的话,笑眼盈盈的同他说道。

「你倒是看得开?」他在我旁边坐下,意味不明的看着我。

「公主金枝玉叶,嫁给咱家倒是委屈了。」

他虽是如此说,但表情可没有半点愧疚之意。

我摆摆手说道,「不委屈不委屈,阿玥能嫁给夫君,是阿玥的福气!」

「夫君?」他挑了挑眉,对这称呼提了质疑。

「对啊!」我的脸凑近他,天真烂漫的说道,「我与夫君可是圣旨御赐,刚刚拜了堂,有天地父母作证,以后便是夫妻了!」

我毕竟是个刚及笄的姑娘,说这些还是有点脸红的,羞羞怯怯的低下头,嘟囔着问道,「我叫你夫君,你要不叫我娘子?」

「………」

显然祸璃还没有适应我突然亲昵的节奏,身子稍稍后仰,然后不自然的轻咳一声。

「夫君?」我又适时的催促了一声。

「额………」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搪塞道,「再说吧…!」

「………」

他是太监,我是公主,百姓说我是下嫁,但其实我是高攀。

他可以随时把我丢在一边,甚至要了我的命,父皇也不会追究的。

所以为了我能活的更好,我必须要巴结他。

好在,他如今对我没有杀意,算是全了皇家的脸面。

我如今只有一个目标,苟活!

是夜,我同祸璃躺在床上,我尽量把自己缩在一个角落,不触碰,不打扰。

或许他也是第一次同女人在一张床上睡觉,我透过窗月光看到了他微微皱起的眉和紧抿的嘴唇。

我悄悄从自己的被子里爬出来,又悄悄的掀开他的被角。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的渗人。

我吓了一个哆嗦,瞪大眼睛看向他。

果然,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眼里的不悦更是呼之欲出。

「我给夫君暖暖!」我不待他反应,钻进他的被子里。

「呼!」好冷!

我刚刚伺候他更衣时,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手,就发现他的手冰冷的让人哆嗦。

如今进到他的被子里更觉得他浑身渗着冷意。

而我,恰好是个暖宝宝。

我低着头躲开了他的注视,在心里自欺欺人的想,我不看他,他就没发现我!

我缓缓伸手抱住他的腰身,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和冰凉的触感,让本是有些困顿的我清醒了许多。

我抱住他就不再动,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推开我或是恶语相向。

我慢慢放松了下来,被窝虽冷但也不能阻止我的眼皮打架。

「公主,」在我快睡着时,清冽的嗓音在我头顶传来。

「阿玥!」我娇软的纠正他。

「……」他不习惯,便没有在纠结这个称呼,只继续说道,「你不冷吗?」

「冷,」我抬眸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朦胧的月色让他的神情也有些温润,全然不似外人说的那般残忍。

「那夫君也抱抱阿玥吧!」我把他的胳膊放在我的脖子下头,然后另一只手放在我的腰上,从原来我的一厢情愿,变成了两个人的互相取暖。

我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埋在他的怀里,自顾自的说着,「夫君,不管你信不信,阿玥从前吃了好多苦,如今嫁过来就是你的人了,希望夫君能疼阿玥。」

我在这个新婚夜和他说了父皇的想法。

其实很简单,父皇希望我嫁过来后能得到他的青睐,继而在他身边监视他,做个间谍看他有没有勾结其他几个王爷谋反的迹象。

祸璃听了我的话,冷哼一声,「哼,你确定?」

嗯?怎么不确定?

难不成父皇还有另一层意思?

我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看向他,对上他的视线,「若咱家想谋反,直接杀了皇上,立年幼的太子就可以了。」

卧槽,这大逆不道的话都直接说出口了?

不怕我告密嘛!

他深深的看着我,屋里的气压无形中沉了许多,「公主会告密吗?」

「………」我像被人勒紧了脖子,想喘口气都难。

过了半晌,我才幽幽的嗔怪道,「阿!玥!」

「夫君要叫我阿玥!」

「………」

「睡觉吧,你也没机会说出去。」

他闭上眼,呼吸平静的准备睡觉。

也是,我确实没有机会说给别人听,因为我第二日便发现,父皇带给我的人全都消失了,应该是被派到了别处,或是……

咦~~好恐怖!

因为我的出嫁,对于朝中的格局有了新的变化,祸璃从一个朝中人人表面恭敬,内里唾弃的一个厂督,变成了皇家的女婿。

我脑子不灵光,但我也终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父皇之所以不要面子的让自己的女儿嫁给祸璃,不是为了让我监视他,更多的是要告诉祸璃,你以后就是太子的姐夫了。

不用再谋夺皇位,你就是皇亲国戚!

同时祸璃的地位更进一步,即便未来太子年幼登基,他也可以与丞相抗衡。

毕竟,丞相有儿子!祸璃没有!

父皇应该也想到了这点。

所以即便是他塞给我的人都被祸璃调走了也没有关系,毕竟他也不是真的需要我为他传递消息。

说白了,就是没瞧得起我呗!

但我这个人,窝囊了十六年,突然就在这个时候充满了斗志。

我誓要打动祸璃的心,他以后权倾朝野,我的好处大大的!

果然我新婚夜对他表达了热情和衷心后,他确实没有再为难我。

府里的人也对我是毕恭毕敬的。

我这个人是惯会顺杆儿爬的,只要他回府我就粘着他。

他要是写字,我就给他研墨,他要是吃饭,我就在他旁边为他布菜。

甚至在他沐浴时,我也在屋外敲门想为他擦背。

「滚!」

「好嘞!」

我蹦蹦跳跳的在下人们略显鄙视又很佩服的目光中回房了。

在我的讨好和卖乖中过了两个月,中秋便要到了。

我早上为他更衣时特意问了他一句,晚上是否会回来用膳。

「会。」

「那阿玥便等着夫君!」

我笑眼盈盈的送他出门时,他还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像安抚宠物一样。

切,拍的我不再长个儿怎么办?!

我在厨房忙了大半个白日,辛辛苦苦的为祸璃准备了一桌子的晚餐,极力表现我贤淑的一面。

可夜色如墨,菜已经凉的透透的了,祸璃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让人来回来通报一声。

我的心隐隐不安,热了饭菜,提着食盒,便坐上马车去找他。

到了祸璃值班的房间,他人却不在。我提着饭菜执着的等他。

直至宵禁我才看到浑身是血,一脸冷意,让人毛骨悚然的祸璃。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许是平日里我所见的他,太正常了。

今日看到他如十殿阎罗般的煞神模样,我吓得瞳孔骤缩,心跳如雷,颤着声音唤了一声,「夫君?」

祸璃抬头看向我,在烛火的阴影处,他幽暗的眼神仿若要把我撕裂般锐利。

我料想这血并不是他的,该是他审问时留下的。

屋外的下人没有一个敢上前搭话的,所有人都沉默的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我壮着胆子一步一步的慢慢向他靠近。

手抖得像筛糠似的扶着他,扶他坐在小塌边。

我注意到他手背上有一道血痕,该是用刑时不甚划到了,忙吩咐下人准备温水和药膏。

「夫君受伤了?」

「怎么如此不小心!」我埋怨的嗔怪道。

祸璃掀起眼皮看我,冷嗤一声,「心疼?」

「废话,」我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嘴里絮絮叨叨的说道,「阿玥来给夫君上药。」

「这几日可莫要沾水才好。」

我轻轻的把药膏涂抹在伤口处,祸璃的手微微的动了动。

那药膏的味道有些呛眼睛,我抬起一双水蒙蒙的眼眸望着他,悄声问道,「疼不疼啊?」

他懒懒的看着我,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疼。」

额……

这不符合您的人设吧!

我微微愣住,然后抿嘴一笑,像从前奶娘哄我似的,对他的伤口轻轻吹气,「呼~呼~吹一吹,夫君便不疼了。」

「……」

「夫君先去洗漱一番,再换件衣服,我让下人们准备些吃食。」

「不…唔!」我堵住他拒绝的嘴,在他寒凉愤慨的眼眸中,把他推到了里间。

切,臭死了!

夜已深了,我便不折腾回府了,反正这里也有休息的地方,将就一晚也是可以的。

我端着新熬好的粥,轻轻的敲响房门,「夫君,阿玥可以进去吗?」

「不可以。」

声音很冷,但我全然不在意,我探了一个小脑袋,看到倚在床头的祸璃,一身中衣,干净而俊美。

我端着碗走到他身边坐下,讨好的说道,「夫君,阿玥喂你。」

「……」

不理我,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不理我是吧,看谁脸皮厚!

我边吹着粥,边自顾自话道,「哎,出嫁前有嬷嬷教导过阿玥这闺房之乐。」

我斜了一眼,他果然在看我,「其中有一条,便是以口喂酒!」

「当然,今日没有酒,但是粥也可以啊!」

「虽然恶心了些,但是谁让夫君就喜欢这样的呢!」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作势就要喝一口粥。

「给我!」他把碗接过去,自己喝了起来。

切,恶心不死你!

是夜,我们相拥而眠,虽和往常一样,但我知道其实有些事已不一样了。

他环在我肩膀处的手一直轻轻的摩挲着,我知道他没睡,他亦知道我也清醒。

我缓缓抬头,仰起脸,嘴唇在他下颚处轻轻碰了一下。

他的身体微僵,我轻声说道,「夫君,阿玥不怕。」

「阿玥,永远陪着你。」

是了,我不怕,便是你祸璃杀人无数,无恶不作,我也不怕。

便是你身后没有人敢上前,我亦站在你面前,一步一步走向你。

你从前即便权势滔天,可也没有人在夜半与你相拥而眠,为你暖身,暖心。

如今你有我,受伤时为你敷药,胃痛时喂你喝粥。

我永远陪你,夫君。

这些话,我没有同祸璃说,但我相信他懂。

我的心意他明白。

父皇驾崩了,在中秋后的第三日。

当时身边只有太子生母许贵妃一人在侧,说是突然倒地不起,太医赶到时已然断气。

这说法其实经不起深究,可也没有人会深究。

太子三岁,便继位做了新皇。

改朝换代,这本无可厚非,但最近却有一件事,让我很不爽!

新上任的许太后是个二十五岁的美少妇,她父亲是当朝的柳丞相。

这父女俩是有野心的,但又是不合心的。

女儿想着垂帘听政,做一做这天下的女皇。

父亲则想着,挟天子以令诸侯,做一做摄政王,甚至是……皇帝!

父女二人,貌合神离,谁也离不开谁,但是又都想把对方踹了!

于是愚蠢二人组,决定与虎谋皮,巴结祸璃,以此来扩充自己的势力。

这本没什么,可是许太后拉拢的手段也太恶心了吧!

我凑近祸璃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儿时,就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

我气哼哼的推了他一下,然后坐在椅上,自顾自的生着闷气。

祸璃因为我那日的表现,同我亲昵了不少,看我这幅模样,便笑着过来,揉乱我梳好的发髻,不甚在意地说道,「陪她玩玩儿罢了,你气什么?」

玩玩儿?

若我同别人玩玩儿你会如何?

当然,这话我不敢问,我还不想死。

「可夫君是阿玥的夫君,怎么能同其他女人在一起呢!」我生气的声音有些大。

许是没有见过我这样的一面,他明显一愣,面色也沉了下来,但还是耐着性子同我说,「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随后,他冷哼一声,「再说,又不能真的怎么样!」

我心中一时难受的厉害,但又不想在他面前露怯,便推开脑袋上的手,跑了出去。

身后有下人在唤我,但我听到祸璃的声音,「不许追!」

我站在街上,一时不知道要去哪里。

回皇宫吗?

可那里从来都不是我的家。

公主府吗?

可我成亲时,父皇压根没赐给我。

住客栈?

我没有钱啊!

最后夜深了,我垂头丧气的又回了府。

除了这里,我再无去处。

「呵,」立在院中的祸璃看到我,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咱家还以为公主有更好的去处呢!」

他的讽刺真的很伤人。

我往前走了九十九步,就连这最后一步你也不愿施舍与我。

眼中的泪水让祸璃变得不再真切,我微微屈膝,在所有人包括祸璃的震惊中跪了下来。

深秋的夜很凉,连带着我的声音都颤抖了,「阿玥知错了,还请厂督原谅……」

如此我才明白,我同祸璃从来不对等,便是我努力的让我们像一对夫妻一样的相处。

可终究我是依仗他而活。

我不能耍脾气,我不过是个宠物罢了!

我的生辰在冬日,从前都是奶娘为我过,一碗长寿面,那是我在宫里最温暖的时刻。

今年我不想过,所以生辰那日我同往常一样,不曾有什么区别。

可到了黄昏,下人来接我,把我带到了一处游船上。

祸璃站在船头亲自牵我进去,温柔小意,带着些许缱绻的味道。

那日的事我们没有再提,祸璃的身上也再没有脂粉味儿。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只是我不再唤他夫君。

我每日为他穿衣,伺候他用膳,送他上朝,夜晚与他相拥而眠,整日都笑眼盈盈,似乎不曾有什么芥蒂。

但我不会再去他书房打扰他,不会同他撒娇,不会浪费大半个白日为他做一桌饭菜。

更不会………在他夜不归宿时紧张的去寻他。

我仿若一个只会微笑的乖巧傀儡,不作,不闹。

因着我这些变化,他时常幽幽的看着我,然后摩挲着我的手,浅声说道,「阿玥,笑一个。」

我立马摆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低眉垂眼的角度刚刚好。

「……真丑。」

嗯,我也觉得真丑。

他让我坐在他腿上将我揽进怀里,温柔的说道,「阿玥,生辰快乐。」

原来他知道。

我扬起一个得体的笑,微微挣脱他,行了一礼,「谢厂督记着。」

他的眼神微沉,又把我拽回他的怀里,「阿玥,像从前那样。」

是命令?还是恳求?只可惜……

我伸手为他斟了一杯酒,涩然开口,「阿玥一直和从前一样。」

那酒他喝了,一杯接着一杯,直至有些微醺,他把头埋在我的脖颈处,声音有些沙哑,又有少许委屈的意味,「阿玥,别生气了……」

「叫声夫君好不好?」

「……」

我闻言眼睫狠狠一颤,但依旧没有说话。

他侧头看我,眼睛微红,「阿玥,叫一声……叫一声夫君。」

「……夫君。」

他杏红色的唇贴在我的唇角处,引得我紧张的拽住他的衣领,心脏砰砰的跳的厉害,连呼吸都要停住了。

他环住我腰身的手逐渐收紧,把我拉向他的怀抱,他呼吸渐重,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激起阵阵的战栗。

在我要昏过去之前他终是微微的松开了我,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带着喘息问我,「阿玥,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什么都行吗?」

「嗯,什么都行。」

我直直的盯着他,然后浅声道,「厂督的心也可以吗?」

他抬手用拇指摩挲着我的眼角,像是哄着我似的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却被我打断了。

「呵,我开玩笑呢!」我害羞的低下头,轻声说道,「能在厂督身边,阿玥便知足了,哪还会要礼物。」

他抬起我的脸,直直的盯着我,眼眸着带着愠怒,「阿玥!」

他生气了,可这不是他想要的吗?

如今,又希望我不要同他见外?

我在他的逼视下,决定说出自己的心愿,「我想要个府宅。」

我一字一顿的说道,「一个属于我的府宅。」

他微微一愣,半晌后喃喃道,「如今……不是你的家吗?」

看着他失神的模样,我莫名产生了一丝快感,我第一次胆大妄为的叫了他的名字,「祸璃……」

「我想要一个不会被赶出去的家。」

「我不想站在街上,却没有任何方向。」

我越说越难受,心像被人狠狠地揪着,不知不觉间已然泪流满面,但仍呜咽的嘟囔着,「我要一个家,一个我的家!」

「好,我给你……」

当封我为大长公主的圣旨放在我手里时,我依旧处在懵的状态。

我本意就是想要个安身之处,却不想祸璃直接让皇上封我为大长公主,更是赐给了我大凉开国以来最大的公主府。

只不过这府还在修建,大概要明年初秋才能搬进去。

他从后背环住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高兴吗?」

「待公主府修建好了,我们便搬过去。」

我们?

我疑惑的侧头看向他,他浅笑揶揄的说道,「倒时,大长公主可别把咱家赶出去啊!」

切,死出吧!

不过,我确实心里欢喜,因为我知道祸璃一定心里有我。

否则,他明明可以和太后联手打压丞相,可他还是因为我而拒绝了。

他若不爱我,他怎么能因我这一个小小的生日愿望,便为我取来这无上的尊荣呢!

要知道,我们夫妻一体,如今我封了这尊荣,那些官员又开始在百姓中散布祸璃只手遮天,目无皇权的说辞了。

其实这也是实话……

但是,凭啥说我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你才是鸡呢!

信不信我叨你啊!

因着公主府的修建,我时常去溜达,虽看不懂,却也总是和那些人打招呼闲聊,显示我的平易近人。

直至那一日,我支开了随行下人,见到了一个修缮园子的工人。

其实我也不算一无所有,至少我曾经的玩伴在离开之前给我留了很多东西。

皇帝年幼,丞相又总是和东厂对着干,太后也时不时的来掺和一脚。

三家玩耍的很是忙碌,没有人能够顾及到我。

我开始借着监工的名义频繁出入公主府。

待到第二年公主府建成时,我站在门口看着由书画大家——祸璃(他非要这么说自己),亲自写的匾额时,一颗心终是落了地。

在这京城,我也算是有了一个自己的家。

从今以后,便是谁也不能把我从这里赶出去。

除非,我自己走出来……

我欢天喜地的忙了半个月,终是把家搬完了。

是夜,我躺在公主府的大床上,翻来覆去兴奋的睡不着。

祸璃被我吵的烦了,一把把我抱在怀里,用了些力气,让我动弹不得,「别闹,快睡!」

「明日还要上朝。」

我仰着脸无辜的说道,「可我不用啊!」

「你说气人不?!」

「………」

看着他渐渐眯起的眼眸,我还是怂了,把头埋在他怀里,假装睡觉。

过了许久我终是反应过来,「不对啊,这是我家啊!我凭什么怕他啊!」

我一仰脸本是想同他理论一番的,却看到祸璃已经睡熟,长长的睫毛投射出的阴影,分外的惹人怜爱。

他最近真的太累了!

又是一年冬,朝中局势虽有些紧张,但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直到初雪的那一日,祸璃本说好休沐要同我腻歪一天,但一大早就有东厂的人有事来报,他便走了。

我在廊下看着一点一点飘落而下的白雪,扯出一个嫌弃的笑,「真是恶心啊!」

许太后暴毙的消息是在午后传给我的,没有丧钟,没有灵堂,甚至连皇陵都没有进去。

一袭草革随便卷了卷,就抬出去了。

因为……她有孕了!

去年她勾引祸璃,我大闹了一次。

祸璃便送了个真男人假太监给她,没想到她竟然胆大到怀孕。

她自己还想秘密处理掉,可这个消息很快祸璃知道了,丞相也知道了。

皇宫里怎么可能藏得住秘密?

至于她为何暴毙,是丞相亲手杀的,嘴里喊的是愧对先皇,愧对这江山社稷。

朝中的格局再次发生变化,东厂势大,皇上又因太后一事,对丞相也是生疏了不少,毕竟那是杀他母亲的人啊!

如今,祸璃倒是变成皇上最信任的人。

祸璃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总是眉目带笑的摩挲我的脸颊,说我是他的福星,娶了我是个天大的好事。

「夫君真的觉得娶阿玥是件好事?」我窝在他的怀里,仰头看向他的下颚,轻声问道。

他垂头凝望我,在我唇边落下一吻,然后在我耳边密语,「那是当然,阿玥可是咱家的心头好。」

是了,如今在这公主府还是一片平静泰然,外面的百姓却在茶馆酒楼说着各种各样的难听的话。

说祸璃一个阉人娶了公主,做了皇亲国戚,如今愈发无法无天,手握大权,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甚至有人嘲笑他,一个没根的人,争来那权利有何用?

可他们不知,如果祸璃不争,他连活着都做不到。

我紧紧的环住他的腰身,想用这种无声的方式给他力量。

「祸璃,」我缓缓张口唤了他的名字。

「我在。」

「我也在。」

我喜欢祸璃,不知从何时起。

大约是在新婚那夜他推门而进,迎着烛光,一袭红衣的惊艳亮相。

或者是他刚审完犯人,满脸鲜血,狰狞又冷硬,可我为他上药时那眼神分明委屈,让我心生怜爱。

亦或是,他为了我放弃了许太后那样一个盟友,差一点就要在朝堂之上失了先机。

但最重要的,是他愿意给我一个家,一个属于我的府宅。

他愿意放下身份,愿意舍了自己的一身骄傲,不管外人如何唾弃他,他都不顾自己的脸面搬到这府上与我同住。

他给予我爱恋,为我挣来了无上的尊荣,给了我独有的宠爱。

这样的人,是我的夫君。

我如何下得了手杀他?

是的,我要杀他。

我从前有个玩伴,他叫禤云飞。

他是敌国皇子,幼时送来为质,在后宫与我是邻居。

后来敌国日渐强大,便把他接了回去。

他走时我很舍不得,我俩坐在廊下看了一夜的月亮。

最后,他把他在京城的势力留了一半给我。

他说想让我过得好,希望即便身在千里外,也能照顾我。

只是从前我一直在宫里,很多事不方便。

我便施了计谋,让父皇将我赐婚给祸璃。

成婚后,其实一切事情我都有参与,包括父皇的死,太后怀孕的消息传出,甚至于市井上那些辱骂祸璃的声音,除了丞相散播,也有我煽风点火。

我那日在公主府遇到的工人便是禤云飞留给我的人,他让那人带话,让我杀了祸璃,搅乱京城,待丞相势大,我再联合京中兵力以清君侧为由除了丞相。

到时,他愿代表敌国与大凉百年交好,永结邦交。

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杀了祸璃这一步。

如此谨慎的一个人,如今除了我其实没有人能近他的身。

深夜,我悄悄睁眼,打量着身边熟睡的侧颜,慢慢伸出手指隔着浅浅的距离,描绘着他的轮廓。

我算准了所有的事,唯独漏了对他的感情,更没想到我也会深陷其中。

我如果不杀他,我之前的所作所为便会成为杀死我的屠刀。

和敌国皇子勾结的罪名,也会让我遗臭万年。

我悄悄越过他,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

这是他们给我的毒药,索性用来了结我自己吧。

我眼眸酸胀朦胧,浸满了泪水,从前戏里总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信,如今却是感同身受了。

这句话中的悲凉无奈实在让人心寒。

我抖着手慢慢把瓶子把放在唇边,我舍不得离开祸璃,也舍不得他的爱恋。

「别忘了我……」我的心好像被揪着一般生疼。

就在我要仰头喝下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啪!」的打在我手上,药瓶翻倒在地上。

我惊愕的转头看过去,祸璃眉头紧锁,一脸的震怒。

「你在做什么?」他拽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凳上拉了起来。

我支吾了半晌,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不能说,我本要杀了你,实在下不去手,最后自杀。

他垂眸瞄了一眼我裸露的双脚,弯腰一把把我抱起,愤怒的走到床边,把我扔在了床上。

我屁股摔得酸痛,却又不敢触他的逆鳞,只能默默地揉揉了。

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更是冷硬,起伏的胸膛和粗重的呼吸都在暴露着他此时的愤怒。

他突然欺身而来,掐住我的脸颊,恶狠狠的瞪着我,声音仿佛地狱的阎罗般低沉沙哑,「那是什么?」

我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他,他却更是用力捏住我的脸,「看着我!」

他的目光深沉,就这样的幽幽的看着我,仿佛想看穿我的内心。

过了半晌,他轻声开口,「不是要杀我吗?为何要自己喝?」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怎么知道我要杀了他?

我浑身汗毛竖起来,冷汗从后背冒出,隐隐开始发抖,觉得可怕的厉害。

我从前的那些手段他都看在眼里?他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他是不是一步一步都在故意配合着我?

那……爱呢?

他松开对我的钳制,俯身一把环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脖颈处,我感觉到他浑身的冰冷,也在他喷洒在我衣领中的呼吸中感受到他的荒凉和绝望。

我慢慢抬手抚上他的后背,试探的唤了一声,「祸璃?」

他紧紧把我拥在怀里,我甚至都觉得被他抱的有些疼。

我感觉有什么滑落进我的衣领,染湿了我的皮肤,留下一片战栗。

「沐青玥,」良久,他涩然开口,「你若敢死,我便屠了这皇城为你陪葬……」

我闻言眼睫狠狠一颤,心下愈发难受。

原来,他竟如此爱我………

他知道我所有的心思,甚至知道我要杀他,可他此时的愤怒,是因为我要自尽。

他流的眼泪,浑身的冰冷是害怕失去我……

祸璃,你完了!

你中了魔怔,爱我至深。

你可有想过,我值得吗?

十一

丞相终是被逼急了。

新年那日,京中张灯结彩,一片欢喜氛围。

除夕宫宴却是剑拔弩张,令人瑟瑟发抖。

我身为长公主,地位尊贵,坐在了皇上的下首,祸璃在我身边陪同。

自那日后他愈发的粘着我,看着我的眼眸带着无限爱恋和缱绻。

都说爱一个人的眼睛不会骗人。

真的……不会吗?

「阿玥,张嘴。」在这人人各怀心思的宫宴之上,就连小皇上都低着头沉默不语,唯有坐在身旁的祸璃夹起一块我爱的碧玉虾放在我的嘴边。

我本是尽量缩在一边,心里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任他们如何斗法,都不要波及到我!

我偷偷瞄了一眼下首的丞相铁灰色的脸和射过来的锐利眼眸,身子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

「啊~~」祸璃却不在意任何的眼光,手里的筷子又往前递了递,「阿玥不是最喜欢了吗?」

我快速的张嘴把那虾吞到嘴里,也没尝出个什么味道就咽了下去。

「好吃吗?」祸璃眨巴着晶亮的眼眸带着笑意的问我。

我胡乱的点了点头,然后身子又往后缩了缩,想让祸璃用他的身躯挡住丞相的锐利眼神。

但显然祸璃不肯让我如愿,他拍了我的后背,低沉的说道,「坐直!」

「许丞相,」祸璃转头看了过去,语气不甚客气地说道,「你如此大不敬的眼神看着大长公主,可知罪?」

「呵,」丞相冷哼,完全没有任何敬意的开口道,「一个阉人,一个贱婢之女,也配坐在主位?」

………

这是撕破脸了?

因为丞相的一句话,本就冷清的宫宴更是一片寂静,无人出声。

我因害怕,身子隐隐有些哆嗦,祸璃的手抚上我的后背轻轻的拍着,安抚着我的情绪。

他眼睛看着丞相,深沉而冷漠,说得话却是对着我的,「阿玥保护好自己,夫君把看不起的你人都杀了可好?」

他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宫宴之上,却是让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哼!祸璃你莫要口出狂言!」丞相愤怒的厉声喊道,「来人,把这阉人拿下,老夫今日要清君侧!」

卧槽,他清君侧?!

当然了,他和祸璃其实都不是好人。

殿内突然涌进来许多的侍卫,看上去他们已经是丞相的人了。

我迅速跑到小皇上的身边,一把抱起他,和他一同藏到桌子底下,尽量不让人注意到。

「皇姐,我怕!」怀里的小皇上也被吓得瑟瑟发抖,和我身体的抖动形成了共振。

「我不要做皇上,不要做皇上了!」

「瞎说什么傻话呢!」

「别怕,有祸璃呢!」

「他会保护我们的!」我轻轻摸着他的头,嘴里说出口的话,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说服自己。

今日如果是丞相赢,我与皇上必死无疑。

若是祸璃赢,或许………

我从那晚过后一直再想祸璃为何爱我?

我究竟有何可爱?

可若是要利用的话,我又有何可利用?

他知道禤云飞在京中的势力,甚至知道我们密谋要杀他的事。

可祸璃却不计较这些事,甚至对我愈发的好。

他究竟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也许今日……便知道了。

殿内的刀剑相向可以说是一触即发,刺耳的碰撞声让我和小皇上更是紧紧抱在一起,不敢出声。

好在这场混乱没有维持多久,京中的护卫军突然破开宫门闯了进来。

整整两万人的军队,整整齐齐的站在宫殿外的空地上,给人一种威严的压力。

「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我听见丞相带着惊慌的怒吼,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沐家的皇位算是保住了。

可是,我高兴的太早了。

不知何时丞相突然走到桌前一把掀翻桌子,我和小皇上同时瞪着惊恐的眼睛抬头看向他。

「阿玥!」离得有些远的祸璃大喊我的名字,声音中带着焦急和无助。

我透过宫灯的光亮看到丞相狰狞的面孔,脑子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反应。

可丞相却是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只伸手把小皇上拽了过去禁锢在怀里,一把长长的剑就逼在那稚嫩的脖子上,若是一个手抖可能就要了那个孩子的命。

「皇姐!皇姐!」孩子带着惊恐的哭腔的传进我的耳中。

我同他虽是姐弟,但其实没有见过几面,彼此并不亲厚,反倒陌生的很。

可时到今日,这大凉只有我们二人是血亲,是家人。

在这危难时刻,这个孩子想到的不是手握重权的祸璃,也没有想去求如今这个想要逼他死的亲外祖。

反倒向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懦弱无能的皇姐求救。

这大概就是血脉吧……

所有的人都在紧张的盯着丞相手中的剑,他也在不停的怒吼着,让他们都放下兵器,退出殿外,否则他就要杀了皇上。

直到这大殿之上只剩下,丞相,皇上,祸璃,还有我。

「祸璃,」丞相的声音狰狞,「你一个阉人一日为奴,终身就是奴才,你以为你还能唔………!」

坏人,死于话多!

他可能忘了他身后还有一个我。

十二

我是第一次以大长公主的身份参加除夕宫宴,祸璃把我打扮的花枝招展,脑袋上的簪子叮叮当当的插的满头都是,随手摘下一个就能怼死人。

许丞相怎么都没想到,我这个哆哆嗦嗦,唯唯诺诺的贱婢之女会要了他的命。

他到死都是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死不瞑目。

我没有多看他丑陋的样子,而是搂过那个满脸泪痕已经吓傻了的四岁孩子。

此时我抱着小皇上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祸璃在下面与我遥遥相望。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宫殿很大,大到我们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但我知道,对于我刚刚的神勇和此时的镇静,他都没有惊讶。

他或许一早便看穿了我。

现在这大殿只有我们三人,无论发生什么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只有活着的人说出来的才是真相。

「祸璃,」我轻轻的开口,「这天下是沐家的。」

祸璃仰头看着我,然后缓缓跪下,跪拜行礼,说了一句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话,「臣,参见女皇!」

我惊讶的看着跪在地上,向我叩首的他,心中压抑的不行,眼眸不知为何突然酸胀,良久后,涩然开口道,「祸璃,你要尊我为皇?」

「对!」他抬头看向我,即使隔着这不近的距离,我也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温柔,「阿玥,我想让你做大凉最尊贵的女人。」

我们谁也没有再开口,就这样过了许久,我轻轻出声,眼睛虽看着下面的祸璃,说出口的话却是对着怀里的孩子,「青钰,你还想做皇上吗?」

「不想!」他紧紧搂着我的脖子,泪水蹭了我一身,哭唧唧的说着,「我不想做皇帝,皇姐我不想做!」

「好,那皇姐做。」

「杀了他。」祸璃突然出声,满目冷厉的看着我怀里的孩子。

「他留不得,待他长大后,必定是个祸患。」

「皇姐!皇姐!」怀里的孩子仿佛知道祸璃说的是他,他紧紧的抱着我,满是哭腔的唤着我,对我这个姐姐可谓是信任无比。

我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又看了看台阶下始终跪在地上的祸璃,想了许久,终是把他留了下来。

「砰!砰!砰!」

皇城之外燃放的烟花声传至宫内,这本是个阖家欢乐的日子,但红墙绿瓦内却是满目狼藉。

全城的百姓,没有人知道在他们欢喜守岁的时候,这大凉的王座已然易主。

大年初一,全国发布公告,皇上年幼,让位于大长公主沐青玥。

从此,我便成了大凉第一位女皇。

由一个贱婢之女,成为了这朝代最尊贵的女人。

我知道无论是朝堂,还是百姓,又或是远在千里的禤云飞都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可是朝堂的人不敢吱声,因为他们骨子里有对皇权的畏惧。

百姓也不敢随意讨论,因为东厂的爪牙遍布全国。

至于千里的禤云飞,他要的不过是想让大凉内乱,鸡飞狗跳时他好趁虚而入。

可他忘了,我也不是个傻子。

他从始至终都小瞧了我。

我从他离开留给我那些势力时,我便知道他要做什么。

也是在那时我想到,就算我不受宠,我在这宫里活的跟个隐形人一样,可我是大凉人,这是我的家,我要保护它。

即便禤云飞是那几年在宫里唯一不嫌弃我的玩伴,可他终究是敌国皇子。

他留给我的,是他的野心。

既然他有野心,我为何不能有呢?

我为何不能有属于自己的家呢?

这国不就是我的家吗?

十三

所以,我从最开始要做的,就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先是讨好祸璃,成为不一样的存在。

离间丞相和许太后的关系,再破坏祸璃与太后的联盟。

可怜兮兮的求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方便与外界联络。

我发现他爱我后,又假意让他发现我与禤云飞之间的联系,让他知道我被逼杀他,却舍不得,宁可自己死,也要让他活。

如此一来,他爱我更深,便是未来发生什么事,他定站在我这一边。

我暗中以丞相的名义散播谣言,让祸璃对他施以更严厉的打压。

狗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丞相呢!

那场宫宴上的禁军看似是在保护小皇上,其实是我的人。

我本打算趁乱杀了小皇上,重伤祸璃,自己称帝。

只我没想到,祸璃竟然直接尊我为皇,甘愿为臣。

那孩子也着实会找靠山,一声一声的皇姐,叫的我心软。

罢了,留着总是有用的。

我屁股下的皇位还没有坐热乎,边关便传来消息,说是敌国近来在边界处蠢蠢欲动,似乎有意挑衅,大有要引起事端的意思。

朝堂之上,对于这件事的看法分为两派,一边说,他们也只是挑衅并没有造成将士的伤亡,我初登大宝要以和治天下。

另一边则主战,说我泱泱大国,岂是他们可以随意挑衅的?

我被他们这些嗡嗡的吵闹声烦的脑仁儿疼,垂着眼看向立在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祸璃。

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这事一时之间难下定论,我挥挥手示意散朝,明日再说,却把祸璃留了下来。

我同他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随行的宫人远远的跟着,并未近前。

祸璃没有与我并肩而行,而是落了一步,在我的右后方。

「这事你怎么想?」我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他身子微微弯下,恭敬的行了一礼,「臣以为,可战。」

他其实高出我许多,我从前总被他抱在怀里,抬头看到他的下颚,我有时还会咬一口,以表达我当时心情。

可如今,我却能看到我的头顶,看到他的恭敬和生疏。

世人皆知大长公主曾十里红妆嫁给了一个太监,可世人也默契的忘了,当今的女皇其实有一个夫君。

自我登基以来没有人提起,包括祸璃。

他一直与我以君臣相称,白日在上书房同我讲朝中官员的盘根错节,讲奏折里那些弯弯绕绕,甚至告诉我如何做一个拿捏人心的上位者。

在宫门落锁前,他就会自行离开,从不逾矩,也觉不给旁人嚼我舌根子的机会。

可他夜夜回的是大长公主府,睡的是我们曾经的房间。

呵,他真可怜,曾经明媒正娶的妻,如今做了女皇,他便连多看一眼都是配不上了。

可,我是他亲手捧上皇座的啊!

十四

其实,我对敌国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他们现在虽然日渐强大,但要与大凉正面对抗,还是属于以卵击石。

更何况他们的王上年纪大了,并不喜欢打仗,只是禤云飞想要用这场战争立一个战功,好巩固自己的地位,将来争取王位多一分胜算。

只可惜,我不能让他活到那个时候。

祸璃带兵出征那日是初秋,一连下了两日雨的京城,难得迎来了一个好天气。

我站在城门之上,亲自为将士们践行,高声的同他们喊着誓师口号,亲眼看着他们雄心壮志,奔赴战场的背影。

祸璃一身铠甲,高头大马的走在队伍的中间,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也不知,他当时娶我时,可也是如此的模样?

我昨日去了趟大长公主府,单独为他践行,我告诉他,这一次一定要禤云飞死,他不能做敌国的王,否则后患无穷。

临回宫前在他亲笔写的匾额之下,看着始终恭敬的祸璃,终是没有忍住,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下,轻轻的环抱住他。

就如同……从前那样。

可这次,他没有回抱,反而有些慌乱的推开我,动作小心翼翼,语气又带着卑微,「皇上,臣……不配。」

看着曾经骄傲的人,如今一副低微道尘埃的模样,我的心像被攥紧一样生疼,一股子悲凉地压抑涌了上来,眼睛模糊的看不清眼前的人。

我不管四周的下人,只努力的想看清他,颤着声音同他说道,「祸璃,阿玥等你回来。」

我没有用朕这个称谓,而是说了从前他唤我的乳名。

他缓缓抬眸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又瞬间消失了,徒留一片寂寥。

「祸璃,待你平安归来,青钰便由你来抚养可好?」

他听了我的话,愣愣的看了我半晌没有反应,直到我又问了一次,「可好?」

他眸中突然迸发出细碎璀璨的点点星光,眼眶微红且湿润的笑了起来。

「好。」

我没说出口的是,待你回来,便住进宫里可好?

从今以后,我们同榻而眠可好?

我们一起白头可好?

青钰那孩子由你来教导,未来定会是个好皇帝。

待天下太平,你我年岁渐长,便由他来继续做这天下的主人。

我们这一生虽不能有孩子,但青钰可以给我们养老啊!

这些话我没说,但他一定懂!

这场战事从秋打到了冬,一直到第二年的初夏,才算是彻底告捷。

这期间的战报频频传来,有好的也有坏的,但每一封都是祸璃亲笔写的,末尾还会加一句,「吾皇安好。」

啧啧啧,这个男人!

禤云飞是被祸璃一箭射死的,据说死状很是惨烈,带着不甘的神情。

我亲自提着食盒慢慢踱步来到我们经常坐的那个台阶处。

我没有顾及那地上的灰尘,屏退了宫人,独自坐在那里吃起了我们最爱的糖糕。

「这糖糕真难吃啊。」

从前我们什么都没有,这糖糕还是他偷偷去御膳房,从老太监手里买回来的。

那时我觉得这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可如今却觉得难以下咽。

我一个人坐了半晌,几次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夕阳西下,我终是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低着头哑着嗓子说了句,「一路走好,飞哥哥……」

谢谢你的糖糕,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说要护我一世周全的话。

阿玥永远记着你,对不起………

番外「沐青钰」上

我叫沐青钰,是大凉之前的皇帝,也是未来的皇帝。

而现在的皇帝是我姐姐,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登基十年,百姓安居乐业,五谷丰登,四周邻国也是俯首称臣,不敢造次。

每一个成功的女皇身后都有一个好皇夫,那也就是我的姐夫,前东厂厂督,祸璃。

我做皇帝时还小,只知道这个长得很好看的人是个坏人,母亲和外祖是这样告诉我的。

可后来,他入宫做了我姐夫,卸了一身的权利,亲自把兵权交还到皇姐手里,从此再不问朝政,只安安分分的在后宫做皇姐的后盾。

皇姐亲口对我说,以后由他来教养我时,我内心其实是很高兴的。

因为平日里总是郁郁寡欢,不甚欢喜的皇姐看到他时,笑眼盈盈,明眸皓齿好看极了。

他是个儒雅的君子,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族风范,一点也不像个伺候人的下人。

他教我识字,背诗,学习四书五经,甚至于帝王之术。

他告诉我,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皇上,都要秉持着一颗仁爱之心,不可平白杀戮造孽。

就这样在我幼小的心里他成为最美好的存在,亦师亦友,甚至如兄如父。

当我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说他是个阉人,说他残忍霸道,说他人在后宫也不安分,逼着皇姐不许再纳皇夫,是个阴狠之人时,我是非常生气的!

皇姐和姐夫是真爱,你们懂个屁啊!

他俩天天腻歪的让我都恶心!

后来有一阵,那些官员闲的发慌,每日都在早朝上进言,要皇姐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初时皇姐还同他们好说好商量,说后宫有一位皇夫便好,未来皇位交给我就可以了。

可后来,他们不知是太长时间没有见到皇姐发威,还是脑子被驴给踢了,竟然一本一本的奏折里全都夹带着一张又一张京中贵公子的画像。

皇姐看到这些脸黑的如同锅底一般,命人全部拿出去烧了,并义正言辞的告诉我,「不许告诉你姐夫!」

晚了!我已经偷偷藏了一副,并在晚膳前交给祸璃鉴赏了。

没办法,谁让比起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我更喜欢温柔儒雅的姐夫呢。

据说当晚皇姐被关在了寝殿之外,殿内的祸璃语气凉凉又带着几分幽怨的说道,「臣看皇上精神得很,不如去上书房批改批改奏折里的画像吧!」

皇姐一听这话,登时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心中把我这个叛徒骂了一通后,又赶紧趴着门缝哄着他。

据后来宫人的回报,皇姐当晚在寝殿门口痛骂了朝臣近一个时辰,还站在院中大喊,「祸璃是全天下最好的夫君,朕谁也不要,只要祸璃!」

他听了这话,赶忙从屋内出来堵住皇姐的嘴,语气埋怨地说道,「皇上怎么如此不成体统?」

「明日传到朝臣口中,又要说我霸着皇上,恃宠而骄了!」

皇姐环抱住他,讨好的说道,「谁敢说你,朕就打他板子,罚他俸禄!」

「夫君不生气了?阿玥好冷啊~~」

听到那宫人的描述,我打了个哆嗦,「呕!好恶心!」

不过这个事件最后还是祸璃亲自出马摆平的。

彼时,皇姐在召见朝臣,我坐于一旁学习,宫人突然禀告说是祸璃来送些吃食。

我一时疑惑,他自入宫以来,从不出现在这议论朝政的地方,今日这是怎么了?

只见祸璃君子端方,一派悠然的进来,先是温和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眼盈盈的注视着皇姐,眼神中全是缱绻爱恋。

这神色我是看惯了的,并没有觉得什么,可是朝臣们却是第一次见,面上不由得有些鄙夷。

但下一刻,祸璃转过头面向他们时,眼神中的冷硬和凉意,就连有些远的我都哆嗦了一下。

那是自他教导我以来,我从没见过的威严气度。

我在那一刻终是相信,外人口中的那个残忍,嗜血,霸道的祸璃,真的存在过。

祸璃不过看了他们一眼便走到皇姐身边,温柔小意的喂她吃些糕点。

哎,这对恶心的夫妇,真是没眼看啊!

许是刚才的威慑,让他们想起了当今的皇夫曾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朝臣们本来还对祸璃的不满,如今也都变成了一脸惶恐,不敢造次。

「各位大人,」祸璃不甚在意的开口,「听说,你们对我掌管的后宫不满意?」

众人偷偷瞄了一眼专心吃着东西的皇姐,这才意识到,今日的祸璃虽不在朝堂,却是有皇上在为他撑腰的,他能如此随意的质问他们,想来皇上也是默许的。

终究是他们逾越了,后宫这辈子恐怕都不会进新人了!

番外「沐青钰」下

后来,又过了许多年,我长大了,已可以独当一面。

皇姐执政二十年,大凉欣欣向荣,万朝来贺。

百姓中提起祸璃也不再是嘲讽和鄙夷,更多的是艳羡,当今皇上和皇夫是天下美满夫妻的典范。

只是我知道,皇姐近两年并不快乐,因为祸璃早年出战敌国时,落了病根一直没有痊愈。

随着他年岁的增长,身体也是大不如前。

但他不想让皇姐担心,便从来不提,皇姐不想让他知道她心伤,便也从来不问。

只是祸璃教我功课时,她总会满目深情又悲伤绝望的盯着他,被我发现了好几回。

在我十六岁那年,皇姐同我说,要把这皇位给我,我内心是拒绝的,我其实不想做皇帝。

可是我看到皇姐鬓角隐隐的白发时,终是点了头。

她还没有到四十啊!

我问皇姐接下来的打算,她看着窗外半晌,喃喃说道,「我想带他出去走走,看看这属于我们的家国……」

我亲自送他们离宫,看着他们彼此紧握的手,我羡慕极了。

祸璃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阿钰,等我们回来。」

「好。」

我还是没能见祸璃的最后一面,那个教养了半生如同我父亲一般的人,再回来时只有一口冰冷的棺椁。

我登基的第三年,他走了……

我让宫人设了最大的灵堂,所有官员全部进宫祭拜,全国百姓一个月内不许礼乐奏乐,否则按谋反罪同处。

他出殡的那一日,场面极大,皇姐要求按照帝王的规格。

他葬在了皇陵,待皇姐百年之后与他合葬。

我后来问过皇姐,为何不顾朝臣的反对,要给他帝王的排场。

她清冷的扯了扯嘴角,「因为他曾经给我无上尊荣。」

透过她的眼眸,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记忆中君子端方,温润儒雅,教我以仁治天下的男人。

我……好想他。

祸璃,七岁入宫为宦,二十二岁执掌东厂权倾朝野,二十七岁娶公主做驸马,二十九岁扶女皇上位,出征边关,射杀敌国王子。

三十一岁,卸了一身权力入主后宫,从此不问朝政,教导幼弟,独得皇宠。

五十岁同女皇游历大凉做一对神仙眷侣。

五十三岁,长眠于江南水乡,梦回故里。

我问过皇姐,祸璃这一生值得吗?

为了皇姐的家国天下,落了个早逝的下场。

「值得,因为……他爱我。」

多年前的夜晚,鲜红的嫁衣,少女羞怯的眼眸,娇俏可人的唤了一声,「夫君!」

一眼入梦,一生定情。

作者:淞淇备案号:YXA1mdoe10muXlAzZ8EUAj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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