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吗?灭门那种
2023-03-15T00:00:00Z | 32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3-15T00:00:00Z
七岁那年,庶姐抢了太子给我的信物,顶替了我。
我娘拼死才保住我一条命,将我送入道观。
十年后她终成嫔妃,而我,成了国师。
谢家荣宠无双时,便是我灭谢家满门之日。
无人敢说我狠心,因为国师所言,皆为天命。
相府无嫡女,可未来宫中怎么能没有我们谢家的女儿呢?
我那丞相爹,便让后院敞开了肚皮生女儿,经过多年的努力,得了庶女六人。
而我行五,被称为谢五娘。
谢家的姑娘,自小便是金尊玉贵地养着,礼仪先生教着,琴棋书画学着。
可以说,整个京城,没有比生在谢家命更好的庶女。
除我以外,因为我的姨娘不会争。
华服美衣我没有,时兴的首饰我没有,好吃的果子我也没有。
我心想,只要我能做好先生留下的功课,爹和嫡母都会高看我一眼了。
可奈何,每次先生留了功课,我都会被姨娘忽悠出去玩别的。
隔天在女学被先生骂,我姨娘就吐吐舌头。
府里的人说都说:「五小姐是个好胚子,可惜有姜氏这么一个拎不清的姨娘。」
我气鼓鼓地:「姨娘,您不要闹我了,我得交了功课,才能吃得好,穿得好啊!」
姨娘嬉皮笑脸地说:「功课什么的等会儿再做,你先来陪姨娘打缨络。」
我被气哭了:「姨娘!让我写功课吧!等先生夸了我,我再向大夫人求一件新袄子!」
姨娘看着我冻出疮的手,叹气。
隔天,我不知道她从哪里给我弄来一件半新不旧的小袄子,一看就知道是我哪个姐姐穿剩下的。
也不知她是怎么跟人伏低做小求来的。
她笑道:「小五,有新袄子了,快穿上,跟姨娘去看梅花啊。」
没想到,因为这件半新不旧的袄子,给我姨娘惹了天大的事。
十岁的太子常来府中,遇到过不止一次,但他向来注意不到丫鬟似的我。
偏偏今天,我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年我才七岁,因为想写功课却被姨娘拉去看梅花而气鼓鼓的。
他在我爹、大夫人和赵姨娘的引领下走来,一眼瞧见了我和我姨娘。
于是他盯着我问:「叫什么?」
我还没张嘴。
赵姨娘连忙道:「这是家中的小三,闺名叫玉婉。」
我:「?」
我不知所措地看向我自己的姨娘,却发现她脸色惨白惨白的。
赵姨娘亲热地拉我的手,一边用眼神警告我姨娘。
「婉儿,来参见太子殿下。」
我姨娘最终下定了决心,推了我一下:「去,参见殿下。」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人都这么说了,我就上前,给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参见太子……」
他上下打量我,然后扭头对我爹说:「这个小受气包有点意思,别亏待了她。」
说完,在我手里塞了一块玉佩。
「等你大了,我让人来接你。」
我爹喜不自胜,大夫人笑而不语,赵姨娘面色很古怪。
只有我姨娘,眼神变得很冷。
她知道相府的规矩,谁抢下就是谁的。
如果赵姨娘为了隐藏真相杀了我,我爹只会让我三姐学着点她姨娘的手段。
事后,我那从不争宠的姨娘突然改了性子。
我爹来她房里,她不再装傻卖蠢把我爹气走。
她温言软语地伺候着我爹,我爹开始来得越来越频繁。
他总说我姨娘:「我差点忘了你当年,是如何色艺双绝。」
终于有一天,她趁着我爹没防备的时候,在他脖子上顶了一把刀。
我爹是当朝丞相,见过多少大风大浪。
他冷眼看着我娘:「我知道你怨恨。但咱们的小五已经被你养废了,如果送进宫,会为谢家带来祸事。」
我吓坏了,去拉着我姨娘:「姨娘,我也不想进宫,让给三姐姐就好……」
一向温柔爱笑的姨娘竟然踹了我一脚:「你给我滚一边去!」
我被吓坏了,抱着头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姨娘发疯。
「姓谢的!你分明知道赵小环那个贱人怕事情败露,给我的小五下了毒,你不闻不问!」
我爹冷漠地看着她,似乎笃定她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小五不是没事吗?」
我姨娘把牙咬得咯咯响,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放任你的女儿们从小互相争斗,就是为着有一天把她们送入宫争宠。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父。」
我爹只是说:「白霜,别闹了,把刀放下,别吓着孩子。」
可我姨娘的刀抵得更紧了。
她在我爹耳边说:「谢丞相是清流,双手自是干干净净的。可这些年,你通过我母家使了多少银子,我这可有一笔账。」
我爹的眼睛,终于眯了起来:「怎么,你自己胡闹还不够?还要赔上你母家?」
姨娘笑得疯狂:「他们把我当成工具送给你换取荣华富贵,我又何须为他们考虑?」
我爹那尊贵的脖子已经见了血。
终于,在他们的僵持中,我爹服软了。
他答应我娘,把我送到道观出家。
我被送走的那天,还下着大雪。
我姨娘跟疯婆子一样,把家里所有的姨娘和来看笑话的人都打了一遍,从我那些尊贵的姐姐身上抢来好几件小袄子塞给我。
引得相府的人怒骂连连,啐她,说她是疯婆子。
有人嘀咕:「别跟她计较了,她也没几天好活了。」
她静静抓着马车,脸上是带着笑的。
「小五,这是姨娘能给你挣到最好的命,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以后你就可以读书、写字,学你一切想学的东西了!」
我小小年纪,被送出家门,到了陌生的地方。
那自是没日没夜地哭。
师父和师兄们围着我哄了好几天,我都哭得停不下来。
直到我的女师兄和莲拿出了一个鸡腿。
我的哭声一顿:「师姐,你为什么可以吃鸡腿?」
「笨,不叫师姐,男女都叫师兄」,和莲把鸡腿塞给我,「而且我们是可以吃荤的。」
瞬间,一群女师兄好像找到了哄我的门路。
「对啊对啊,当小道士很好的,可以吃肉,大了还可以嫁人。」
「这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不想嫁也可以不嫁。」
「山上好玩的可多呢,明天师兄带你去攀梅。」
说到梅花,我又哭了:「我姨娘,我姨娘就是攀梅的时候撞到了人,才出事的。」
瞬间,一群师兄就把说错话的和叶师兄一顿围殴。
「哎!你看你!又惹她了!」
「好不容易哄得不哭了。」
和叶师兄咬了咬牙:「荆儿,你跟师兄说,你姨娘怎么了?」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姨娘,姨娘大约死了……」
和叶师兄把我掰正:「我去把你姨娘救下来,你可不要哭了。」
我惊得忘了哭:「可以吗?」
我爹那样可怕,大夫人那么凶,那些姨娘那么坏,可以救我娘吗?
和叶师兄陷入了沉思。
我一看,又哭了:「果然不行。」
和叶师兄狠了狠心:「你答应我,不哭了,以后都乖乖的,我这就去。」
我拼命忍住眼泪:「嗯!」
和莲师兄催促她:「脚程快些啊,你骑我那一匹千里驹去!」
在一群师兄的催促和骂声中,和叶师兄匆匆走了。
才过了三天,和莲师兄便带我下山去见我姨娘。
人未见到,和叶师兄一脸愧疚地对我说:「荆儿,抱歉,我去得晚了。」
我马上又要吓哭了,以为姨娘已经死了。
结果和莲师兄把和叶师兄臭骂了一顿:「说话长不长脑子!」
她骑在马上,指着不远处的人群给我看。
「荆儿,你娘在那里。」
我伸长脖子瞧了过去,那是姜家人,我姨娘在他们中间,正要上船。
「我求了忠勇侯夫人,夫人把她接了出来,嘱咐带回家去好好养着。」
我后来才知道,神清观曾经盛极一时,诸位师兄也通晓卜算之法。
千金难换我师兄一言。
只是她们不轻易下山,也不轻易给人算命。
和叶师兄用一卦跟忠勇侯夫人换了人情。
姜氏已经送了其他女子入府来替她,我舅舅磕破了头才保住这门关系。
我姨娘害我爹折了颜面,他把我娘交给了其他姨娘,眼看是要慢慢折磨死。
我姨娘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瞎了。
她瞧不见我了……
和叶师兄小声对我说:「你娘让我带话给你,她回去了便都好了,让你不用担心。」
我想喊她一声,和莲师兄连忙捂住我的嘴。
和莲师兄道:「相府还不知这是你师兄的手段,你可不要嚷嚷出来了。」
师兄们都跟我说,等我大了就带我去见我娘。
对了,她们让我叫「娘」,以后都不用叫「姨娘」了。
从此,我在道观每日读书学卦,一年便可排盘,三年便可相面,五年断卦从不出错。
十年之后,可观天象,开了天眼。
师父见我有天赋,便把我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我每日捧着书手不释卷,吵我的人变成了我那些师兄。
今日喊我看日出,明日唤我看云海。
「哎呀,你这个小书呆子,别天天捧着书,仔细看坏了眼睛!」
三次五次的,总有一两回被拖着去。
那一夜,我观到太阴星被天狗蚕食,另有天机星逐渐得令。
要知道,太阴主中宫皇后,天狗主奸人。
而天机,是国师。
第二天,道观中就来了一个通身珠翠,相貌威仪的老妇,听说是宫中的女官。
她求师父出山,师父不肯。
老妇泣不成声:「师父,您虽已是方外之人,可红尘中总还有牵挂啊!大小姐只有娘娘这一点血脉了,您不能看着她折在淤泥里啊……」
我听说过,师父出家之前是平原侯府的二小姐。
那位娘娘……应该是皇后娘娘?
我想到昨晚的星象,立刻推开门闯了进去。
「师父,我替您入宫吧!」
我那向来神色冷峻的师父面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身后还有一大群跟我一起偷听的师兄,个个吓得要死。
谁知道师父却没有斥责我。
她只是问:「想好了?」
我拼命点头:「想好了!」
师父便对那老妇说:「这是我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和荆,你要照看好她。」
老妇连忙叩头:「是……」
谁知道我师父又补了一句:「出去以后也要乖,红烧肉,三天只许吃一次。」
老妇:「……」
我喜得给师父叩头:「师父放心,徒儿记住了!」
我坐了宫里的马车下山。
那老妇叫鲁妈妈,是裴皇后身边的凤仪女官。
她上下打量我,一脸忧愁。
我知道,我年纪小、个头小,师兄们说我生得清魅妖娆,祸水的苗子,偏偏有一双清澈的眼眸。
哪里像个办事的人?
鲁妈妈试探问:「小师父,这些年下过山吗?」
我憨憨地看着她:「从未下过山。」
鲁妈妈肉眼可见的失望,咬咬牙,又问我:「观中生活可好?」
她是想着,如果在观里被磋磨过,也许能长些心性。
我说:「特别好,师兄们待我好极了,掐着点给我吃红烧肉。」
鲁妈妈傻眼了:「掐着点?」
我掰着手指头:「是啊,师父说三天一次,三天一到,师兄就掐着点送来了。」
说完,我还给她傻笑了一个。
鲁妈妈要崩溃了!
她干脆跟我摊牌了:「小师父,我们这趟是去闯虎狼窝的。您瞧您,年岁这样小,又不知事。我怕害了你。」
我呆呆地看着她:「可我不去的话,皇后娘娘怎么办呢?」
鲁妈妈急哭了:「小师父,仙师这般宠你,你去求求她可好?老奴,老奴给您叩头了……」
她哭,我也吓哭了,抱扶住她。
「妈妈,您别哭,您要撑住,不然,您的孩儿就没救了。」
鲁妈妈吃惊地看着我。
我眼泪汪汪地指着她的眼下:「您子女宫凶光一片,煞气萦绕,只在田宅宫有一线转机。您如果倒了,可就完了。」
鲁妈妈倒抽一口凉气:「你会相面?」
我羞答答地说:「相面,相面要学的,师父说,没有学过几十年开了灵感,不敢说会了。」
鲁妈妈的心又沉了。
我又怯怯地道:「不过我开了天眼,师父说我还可以。」
鲁妈妈:「……」
她告诉我,她是皇后的乳母,陪嫁入宫,亲儿子在宫外,是娘娘的暗卫头子,已经被抓了。
皇后自顾不暇。
「也不知怎么回事,娘娘身子突然不好了,办事总像被掣肘了一般……」
我歪着头看着她:「难怪哦,我在山上看到天狗食月呢。」
于是鲁妈妈瞬间支棱起来了,精神抖擞。
试过我的本事,鲁妈妈还不放心。
她问我记不记得谢家了,我说我上山的时候年纪小,不太记得了。
鲁妈妈点点头,说这样也好。
「谢家的女儿死了两个,听说养女儿和养蛊一般,就是要挑出能争能斗的。」
其中,我三姐先是做了太子淑媛,曾经盛宠一时,陛下登基就是妃位,现在已经是贵妃了。
剩下的是二姐玉瑶,嫁给西北将军的嫡子,先是贵妾,后来被扶了正。
四姐玉筝,给了六十岁的老祈王做宠姬,两年竟升了侧妃。
鲁妈妈对我说:「幸好你从小就上山了,否则大约也会像你大姐和六妹一般……」
说到这里,她试探我:「听说你上山也七岁了,真的不记得了吗?」
毕竟我也是谢家的女儿。
我镇定地看着她:「您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我就记得我姨娘了。」
鲁妈妈问:「你姨娘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托着腮帮子:「我姨娘……别的也不记得了,就记得她很好看。」
皇后今年其实也不过二十二的年纪。
她是将门虎女,不凑巧,她的堂兄正是娶了我二姐的那位。
年初起,身体一直不好,屋里一股药味。
我被带到殿内,隔着那帐子,乖巧地等候。
鲁妈妈先进去了,与她耳语。
其实她们不知道,开了天眼后我耳聪目明,帐子后头的情形我一清二楚。
鲁妈妈说:「虽说谢家的女儿,但上山十年了,没下过山。天赋异禀,却有些痴。」
皇后:「谢家的女儿,太会做戏。」
「奴会好好去查一查,娘娘,您可千万沉住气,就算厌恶贵妃,也得学会藏着。」
「吃了那么多教训,本宫能不知道吗,咳咳……请她进来。」
除此之外,我还看到在皇后榻前头跪着打理香炉的宫女,不正常。
鲁妈妈刚走出来呢。
外头就来通传:「娘娘,谢贵妃来请安。」
鲁妈妈冷笑了一声:「跟她说,娘娘身体不适,请她回去吧。」
「是。」
出去的正是刚才跪在皇后身边的宫女,和我擦肩而过。
皇后请我帐内相见。
寒暄了几句。
我说:「刚才那个宫女,面相不好,和娘娘相克呢。为了娘娘的凤体,娘娘把她送到别的地方去吧。」
皇后脸色一变:「鲁妈妈!」
谢玉婉当年是抢了我的玉佩才被迎入东宫,又荣宠一时。
如今正和皇后斗到关键处,听说我下山了,自然心中一惊。
要知道,当年可是她亲手挖了我姨娘的眼睛!
她去请安被拒,安排在中宫的线人就来回话了。
「鲁妈妈说痴痴傻傻,不记得谢家的事了……」
突然听人怒斥一声:「好大的胆子!」
宫女听出那是鲁妈妈的声音,吓得脸都白了!
倒是谢玉婉,愣了一下就回过神,端起笑容:「鲁妈妈这是怎么了?」
鲁妈妈不跟她废话,直接叫人按住了那宫女。
「送入慎刑司。」
宫女要吓疯了:「贵妃!贵妃救我!」
谢玉婉面露同情,顺势对鲁妈妈说:「这其中该有误会,我去跟娘娘求求情……」
其实她猜想鲁妈妈已经听见了,也知道这是她的线人。
以皇后的性子,必然连她也要罚。
她可先忍着罚,然后跟皇上说,那宫女不过是在中宫被虐待,求自己救命。
反正,皇上早就厌恶皇后的暴脾气了。
这一招反制皇后,屡试不爽。
鲁妈妈又拦住了她。
「贵妃,皇后娘娘说了,请您回去好生歇着。」
谢贵妃一愣:「娘娘不罚我?」
鲁妈妈反问:「为何要罚你?」
谢贵妃笑道:「凤仪大人不要误会,本宫只是看那宫女可怜……」
「难道贵妃还想质疑娘娘的决定?」
谢贵妃终于脸色一变:「不敢!大人慎言!」
她是从来不会让人抓住错处的。
鲁妈妈冷哼:「是贵妃该慎言!说什么可怜不可怜的,你这是在妄议皇后!」
线人被拔了,反制皇后第一次失败,谢玉婉气得肝疼。
裴皇后把她宫里人都领出来,排队给我相面。
我一共揪出十二人和皇后「面相不合」。
慈元殿混乱了两天。
她们说话避着我,但我听见了,都是别宫奸细。
另外查出熏香、插花等等都有问题。
扔掉了那些,皇后的病竟瞬间好了。
鲁妈妈苦求皇后先隐忍不发,不要把一盘好棋又下烂了。
但劝不住。
皇后震怒:「胆敢谋害中宫,这口恶气,本宫还要咽下去吗!」
鲁妈妈急中生智,连夜唤我前去,摇一卦看看吉凶。
这殿内光线昏暗,我用肉肉的小手摇了龟壳起卦。
「不吉。」我说。
裴皇后皱眉:「为何?」
我说:「此卦名为风火鼎,鼎本为尊贵大吉,但日克月破,时机不到。」
鲁妈妈连忙问:「怎么说?」
「九四。鼎足折断,打翻了王公的粥,自己身上也沾污了,有凶祸。」
鲁妈妈看向皇后。
这次的内奸,牵扯到的宫妃有六人之多,而且都有宠。
依皇后的脾气,自是要将她们都打死。
裴皇后定了定神:「何时转吉?」
我伸手扒了一下那些铜钱:「初六。」
裴皇后眸中沉沉:「本宫,等得起。」
鲁妈妈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我。
我小心翼翼地提出:「妈妈,我下山三天了……」
皇后一愣:「你想走?不行,你还不能走。」
我扁了扁嘴。
鲁妈妈立刻反应过来:「明儿是小师父吃红烧肉的日子吧?」
我委屈巴巴:「是今天。」
「那明儿……」她看了看我的脸色,「现在?」
我破涕为笑:「嗯!」
初六。
皇后把那些线人打得遍体鳞伤,扔回各宫。
谢玉婉立刻抓到了机会。
她指使张婕妤去皇上面前哭诉卖惨,说不知皇后是何意,怕自己命不久矣。
结合皇后从前的「残暴」,皇上果然怒气冲冲赶到慈元殿。
皇后却急得迎了出来。
「陛下!臣妾有西北军情禀报!」
皇上一愣,被国事转移了注意力。
裴皇后指了一下屏风后面:「皇上您瞧。」
我怯怯地伸出头。
裴皇后:「……和荆,别怕,这是皇上,你快过来,把你跟本宫说的,跟皇上再说一遍。」
这几天我每天在她身边,她知道我的,胆子比鸡还小。
年轻俊朗的皇帝看着我,神色有些复杂:「谢家的女儿?做了道士那个?」
裴皇后道:「是啊,原是谢家的小五,现在拜了太臻仙师为师,道号叫和荆。」
皇上沉默了,不知他在想什么,周身火气,突然没了。
「和荆,你刚才是怎么跟本宫说的?」皇后唤我。
我躲在屏风后面,小声说:「我,我夜观星象,武曲逢克,主大将,大将身死……」
皇上眸中一沉:「你说什么!」
这时候,皇上身边的安公公慌乱地跑了进来:「皇上,有军报!」
西北大将军贾冲临阵脱逃,导致全军折损过半,被副将赵明刺死!
皇上猛地回头看向我。
我吓得直接缩回了屏风后面。
鲁妈妈连忙道:「来,来,小师父,老奴带你去吃红烧肉!」
我停住脚步:「到时间了吗?」
鲁妈妈想笑,但是她不敢,皇上正火光冲天。
她道:「到了,今天是日子呢,老奴都给你记着。」
军情告急,皇上再无心理会后宫这点事。
朝堂上吵翻了天,有人说要严惩副将,有人说应该让他戴罪立功。
谢玉婉奉父命去给皇上吹枕头风,说是以下犯上该罚。
谢丞相在前朝也做好了准备,只等问斩副将赵明的消息一下来,就让大臣联名举荐新将。
以往她的温柔小意,总是无往不利,皇上是受用的。
可是今天……
昏暗的烛火下,皇上看着这青丝如墨的美人,眸中沉沉。
谢玉婉温声道:「皇上?」
皇上道:「这事,皇后也劝过。」
是了,西北大将军贾冲的儿子娶了谢家的二娘。
却也是皇后的堂伯!
谢玉婉猜测着皇后的心思,小声道:「娘娘难道和臣妾的想法一样?」
皇上冷笑:「皇后说,临阵脱逃该杀!如今前线吃紧,赵明一力支撑,应以大局为重!」
平时,如果到这个时候,看皇上发火了,谢玉婉就该知进退了。
可偏偏,人都有软肋。
谢玉婉的软肋,就是她不敢忤逆她父亲。
她硬着头皮道:「可,可是擅杀主将,臣妾怕他兴兵造反……」
「谁许你妄议朝政!」
谢玉婉吓得跪下了:「臣妾不敢,臣妾错了,臣妾不如皇后……」
她是想提醒皇上,皇后也劝了!
「你自是不如皇后!来人,传朕旨意,谢贵妃无状,降为美人。」
皇上走后,谢玉婉瘫软在地上。
贴身宫女烟雨急道:「娘娘,皇上他从来没有这么对您,该不会是,认出了五小姐……」
谢玉婉定了定神:「不会的,那不过是少年时见过一面罢了。」
其实相比失宠,她更怕的是她没完成任务,要面对她爹,谢丞相。
第二天,谢贵妃被降为美人的消息传遍了全宫。
裴皇后把宫门锁死,开心地多吃了两碗饭。
鲁妈妈提醒她:「娘娘,您先别顾着高兴,还有事没办。」
裴皇后看了一眼趴在旁边玩推枣磨的我。
「和荆啊。」
我茫然地回过头:「啊?」
裴皇后走过来,三两下给我把推枣磨搭好了。
她说:「跟本宫去一趟御书房好不好?」
今天上朝在吵,下朝在御书房继续吵。
皇上阴沉着脸不说话。
安公公来报:「皇上,皇后娘娘带着和荆小师父来了。」
皇上道:「请进来。」
众大臣都有些吃惊,以往这种时候,是不会让皇后进来的。
我跟在裴皇后身后进来了。
突然见皇上右手边一个年轻男子,回过头来的瞬间,身后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白虎冲我扑了过来。
「啊!」我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裴皇后连忙过来扶我:「和荆!」
皇上一惊,急问:「你看到什么了!」
他注意到,刚才是他身边的平原侯世子裴凌回头看了我一眼。
而他也知道,我会相面。
裴皇后把我半扶半抱起来,见我腿软,就抱我在怀里。
「和荆,不怕,你大胆说,本宫在。」
皇上有些诧异地看着皇后。
裴凌是她的亲弟弟……
难道,她不怕那小道士说,她弟弟有谋反的面相吗?
我指着裴凌:「他,他……」
「怎么了?」裴皇后鼓励地问。
「昨夜天象白虎将星降世,破了西北方的七杀之局。他,他就是那个白虎星!」
裴皇后立刻扭头:「皇上,凌儿是十五岁上弃武从文的……」
皇上问我:「你的意思是,派他出征,西北战局可解?」
我还没说话。
这时候,谢丞相走了出来。
「皇上,裴御史刚才就一直在为叛将诡辩,如今又联合皇后玩了这么一个把戏,其居心叵测,还请皇上明鉴!」
裴皇后大怒:「谢相!你好大的胆子!」
谢丞相回过头,鹰一样的眸子,瞪着我。
「皇上,这妖道蛊惑皇后,当诛!」
皇后倒抽一口冷气:「你可知道她是谁……」
「不管是谁,祸乱朝纲都该杀!」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骂我,还是在骂皇后了。
裴皇后被气得不轻。
裴凌直接跪下了:「皇上,臣愿出征!」
「荒谬,你不过弱冠之年,又已弃武从文多年……」
裴皇后直接上场硬刚:「本宫以凤位作保!若凌儿战败,请殿下赐本宫白绫!」
谢丞相:「……」
皇上也很吃惊:「皇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裴凌从未上过战场,今年刚刚弱冠!」
裴皇后看向我:「臣妾,相信和荆。」
最终皇上力排众议,点了裴凌出征。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赵明不能杀。
贾冲临阵脱逃,军心大乱,杀了贾冲才稳定了军心。
赵明已上了请罪表,前线都在等皇上的圣旨。
若能再派大将,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行。
皇上没想到皇后竟能如此豁出去,一时之间,看向发妻的眼神也渐渐变了。
送裴凌出征那天,皇上在宫里给他和将士们设宴送行。
皇后问我去不去,哄骗我说宴上有比红烧肉更好吃的东坡肉。
我说:「我不去。而且红烧肉是最好吃的。」
裴皇后无奈:「行吧,行吧。」
福祥宫正在摆大宴,我一人在御花园里追着夜光虫玩。
正蹲在草丛里扒拉,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幅深紫色的官服衣摆。
我茫然地抬起头。
谢丞相双目幽幽地看着我。
我说:「你是谁啊?」
他若有所思:「你不记得我了?」
我盯着他看了半天,摇摇头。
他那狼眸眯了起来,语气冷得像冰。
「小五,你上山的时候,都七岁了,竟把为父忘了吗?」
我瞪大了眼睛,又看了他半天,然后目中流露出惊恐。
他见我这样,知道我是想起来了,随即露出冷笑。
「小五啊,你怎么跟你姨娘一样,说傻就傻了呢?」
我被吓哭了:「姨娘,姨娘……你把我姨娘怎么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头发:「你姨娘在扬州当舂米的贱奴呢,真可怜啊,眼睛都瞎了。」
我无助地伸手抓住我自己的头发:「姨娘……你别害我姨娘……」
他很满意:「好孩子,还知道惦记姨娘就好。」
话是这么说,抓住我头发的手却是用力往上一提。
我哭,他便呵斥我,让我闭嘴。
「想救你姨娘,你就要听爹的话。」
我忍着哭拼命点头:「嗯,我听话……」
他反复威胁,如果我不听话,他先拔了我姨娘的舌头,再剁了我娘的手。
我疼得直哭,又吓得要死。
「谢相!」一道清冽又透露着威严的男音传来。
裴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他其实是个典型的文臣形象,皮肤白得清冷,眉目舒朗,长身玉立。
若不是我嚷出他是白虎星,恐怕谁也想不到他有带兵的可能。
他应该是刚从酒宴上下来,身上带着凉凉的酒香。
谢家一直想出个皇后好封侯,和平原侯府自是死敌。
此时狭路相逢,剑拔弩张。
他松开我,站起来笑道:「见笑,老夫教训一下这个胆敢胡言乱语的女儿。」
裴凌冷道:「和荆小师父已是方外之人,早已不是谢家的女儿了。」
闻言,谢丞相偏偏要伸手来抓我的头发。
我吓得缩成一团。
「是吗,你问问她,她是不是……」
眼前人影一闪,谢丞相那惯于舞文弄墨的手被他捏住。
我听到了骨头响,可谢丞相没有吭声。
这,也是个硬茬!
他只是咬牙冷笑:「裴将军,本官祝你旗开得胜,大胜而还。」
裴凌松开了手,放他走了。
我还坐在地上哭。
裴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突然踢了我一脚。
「起来,别装了。」
有人说我装?
我不服气:「嘤嘤嘤。」
裴凌直接把我拎了起来:「站直。」
我含着两泡眼泪看着他。
裴凌上下打量着,狭长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了一丝困惑。
他提醒我:「三年前,在皇城东大街。」
我步步后退,背后贴上了假山,怂成一团。
「不记得?」
我拼命摇头。
「再想想,你那时穿一身天青色的小夹袄,和祈王妃在一起。」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没……」
他掰过我的脸,指了一下我下颚上的那颗朱砂痣。
「瞧,你这颗痣,我认得!」
我要疯了:「我没有下过山!没有!」
「怎么没有,我还遇见过你一次,你跟我讨了二十文钱,凑了凑去吉祥包子铺买了三十个肉包子。」
「我没……」
「我还瞧见你蹲在巷子里自己偷吃了十个,然后跟来找你的一个妇人说你只买了二十个。」
「我没有!」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跟我说你是祈王府的人……」
就在我恨不得爬上假山逃走的时候。
「裴凌!你在干什么!」
裴皇后带着鲁妈妈站在那,怒气冲冲。
裴凌刚说了一句:「她是个小骗子……」
我哭着扑进裴皇后怀里。
裴皇后气坏了,骂了他足有一刻钟。
直到鲁妈妈提醒他,还得放裴凌去参加送行宴,她才作罢。
裴凌走的时候还有点懵,看着她:「你到底是小骗子,还是小傻子?」
裴皇后直接踹了他一脚。
等他走了,裴皇后才问怀里的我。
「和荆,他真的能行吗?」
这次,裴皇后赌上了自己的后位、弟弟的性命,和整个家族的荣誉。
我说:「他,他是白虎星啊……」
其实我现在有点不确定了。
我觉得他站在那的时候一副高人姿态。
可一张嘴就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平原侯府出事了。
裴凌出征的事情一直是瞒着老夫人的,不知道她怎么又知道了。
老夫人直接气得昏厥了,又在一个月后病逝了。
本来裴皇后还能扛,但是她母亲又病了。
好在这件事惊动了皇上,最近他反而往慈元殿跑得更勤了。
这一次,他和裴皇后站在了赌桌的同一边。
他问:「皇后不怕吗?」
皇后懒得跟他交心,只是道:「说来也奇怪,这事儿臣妾的爹娘是瞒着祖母的……」
前头我给她起了一卦,是天风姤。
姤者,媾也,主野和之妾。
这不可能,平原侯夫妇感情极好,侯爷根本没有纳妾。
裴皇后也觉得我有点不靠谱了,但她没说。
此时帝后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凝视着正在玩推枣磨的我。
我:「……」
安公公匆匆禀报:「陛下,娘娘,查到了。」
裴皇后一脸懵,她不知道皇上去查了!
原来,是已经分家出去的裴家二叔偷偷告诉老夫人的。
皇上皱眉:「他又是为何?」
「说是外室鼓动……」
那一刻,帝后又齐齐震惊地扭头看我。
我手中的小枣秆「啪」的一声掉下去了,缩着脖子看着他们。
直到安公公的声音又传来。
「皇上,娘娘,还有呢。那个外室,是谢丞相所赠。」
裴皇后瞬间想明白其中的关节,直接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皇上,臣妾的祖母不能白死!」
皇上安抚:「无事,朕在。」
他吩咐安公公:「给朕查,彻查。」
皇上说要彻查,那就真的查得非常彻底。
消息送到他手中,他已经不避讳裴皇后了。
「朝中的勋爵、大臣,哪一家没有谢丞相送去的女人?明面上只有三个庶女,都送得好啊!」
二娘送给了武将之女,老四送给皇族长辈。
三娘直接送入宫中。
而且都是自甘为妾,后来居上。
更不提,还悄无声息地从扬州等地搜罗来不知道多少美人,送入大臣府中。
裴皇后如果管得住自己的嘴,她也不会不得宠。
此时,她就对皇上道:「瞧瞧,咱家,不也有一个?」
那指的是谢美人。
皇上不言语。
但裴皇后从来也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她又道:「连天家都能唆使,何况那些大臣!」
皇上直接走了。
鲁妈妈心惊肉跳:「娘娘,您怎么又把陛下气走了?」
这阵子,好不容易好了些。
裴皇后叹气:「是啊,我怎么没忍住呢?」
鲁妈妈正欣喜她终于改了。
裴皇后却道:「我应该怀上皇嗣以后才把他赶走的。」
鲁妈妈急:「娘娘!」
裴皇后不过笑了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鲁妈妈不会明白的。
她朝我招招手:「和荆,来。」
我跑过去:「在。」
裴皇后笑道:「你瞧,本宫今年能怀上皇嗣吗?」
我给她摇了一卦。
「不能。」
鲁妈妈又急了:「你再好好看看!」
我为难地道:「真的不能。子嗣……应该在七年之后吧。」
鲁妈妈惊道:「七年?!」
裴皇后叹道:「还要熬七年啊。」
七年以后才能不理皇上。
我说:「但是此卦有一吉,七年之后娘娘必然多子多福,最少……」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五个皇子。」
裴皇后傻了:「本宫要生五个?!」
「还有一位公主。」
鲁妈妈喜极而泣。
裴皇后脸绷得梆硬。
说是皇后要生五子一女。
扭头皇上就复了谢玉婉的位,并且一直宿在她宫里。
一月后,谢丞相终于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爵位。
谢家荣宠一时。
裴皇后查出谢玉婉为了求宠,在殿内点了媚香,气得大骂。
「真真是,枉为九五之尊,竟被这种手段拿住了!」
言语中的不屑几乎要冲出慈元殿的屋顶。
鲁妈妈……熟练地捂她的嘴。
直到三个月后,前线终于传来了捷报。
裴皇后终于顺了一口气。
鲁妈妈也松口气:「这下,宫里的风水能转回来了。」
足足四个月,皇上连踏都没踏进过慈元殿。
宫里这些人多势利啊,谢玉婉俨然已是副后了。
「娘娘,皇上有旨意到!」
鲁妈妈喜极而泣:「峰回路转了娘娘!」
安公公捧了圣旨来殿内,笑眯眯地问:「小仙师呢?」
裴凌初出茅庐打了胜仗,侯府上下都没有赏。
皇上甚至没有亲自来慈元殿一趟。
这圣旨,是封了我为国师,并赐了我一个国师府。
白虎星出征后,我一战成名,钦天监上下举荐了我。
我不想走,还哭了一回。
裴皇后也心疼:「和荆胆小,为何非要让她住出去?不行,本宫要去找他理论!」
鲁妈妈连忙拦住她:「娘娘,皇上把小仙师迁走,保不齐是顾忌着您。」
我哭着说:「娘娘,能不能把周御厨给我,他做的红烧肉好吃。」
鲁妈妈:「……」
裴皇后叹气:「给你,都给你,你还要什么想要的?」
我看向那个推枣磨的小玩具。
「这个也给她带上。呀,本宫吩咐给她新做的小袄子和大氅做好了没有?」
最后给我收拾了好多东西。
鲁妈妈无奈地道:「娘娘,国师还在京中呢。」
裴皇后道:「也是……」
语气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我看了她一眼。
裴皇后难得温柔:「和荆,你要是怕,本宫还可以去为你争一争。」
我摇摇头:「娘娘,您马上要有一件大喜事了。」
鲁妈妈耳朵瘸,听成「遇喜」。
差点被裴皇后骂死。
一片吵吵闹闹的,我带着好多东西出了宫。
出宫之前,我在宫中遇到了前呼后拥的谢玉婉。
平时皇后护我护得紧,她见不到我。
此时她就大步走过来。
「恭喜妹妹了。」
我身边还跟着送行的鲁妈妈和好几个宫女。
我看着她,也不吭声。
她把我拉到一边,道:「小傻子,出去以后,爹肯定会好好教教你规矩。」
「爹」这个字,对谢家所有女儿来说,是噩梦。
我还是不吭声,符合我前头的傻样。
鲁妈妈皱眉:「贵妃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谢玉婉笑道:「凤仪,本宫就是想让妹妹,看看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她竟有孕了?
鲁妈妈的脸色变得惨白。
「是皇子。」我说。
谢玉婉一喜:「真的?」
我盯着她脑门上那一团黑气,很确定地点点头。
「嗯,是皇长子。」
可惜你生了他就没命了。
国师府很大,也很冷清。
可我师父把和叶师兄叫下来陪我了。
和叶无奈地看着我:「小书呆子,师父让我问问你,你还想不想回头?」
我面上那股稚气尽数褪去。
盯着窗外的大雪,眸中沉沉。
和叶后退了一步。
我是刚满十七岁时开的天眼。
从那以后,师兄们便不敢正眼瞧我了。
她们说,我那双眸子幽沉如潭,看似悲悯,又无情。
尤其是,这双眼睛生在一个妖娇又天真的妙龄少女身上,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我说:「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段尘缘,我得了了。」
和叶师兄泼我冷水:「师父说,你的尘缘了不了。」
我急了:「为什么了不了?等我报了仇,我就回山上去。我要修行,然后成仙!」
和叶师兄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们当道士是为了成仙?你见过几个真成仙的?」
我:「那当道士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吃好、喝好,活得自在。」
我竟无言以对。
我出宫以后,裴皇后想要保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谢丞相果然来找过我好几次。
他逼我利用国师的身份对皇上说谎。
我不肯:「断假卦,我要折寿的。」
他说:「哦,那你便要看你姨娘死?小五啊,你可不能不孝。」
我只好听了,但是每次说完谎,我回来都怕得哭,日渐消瘦。
他很得意,利用我扳倒了几个他的政敌。
还夸我:「真是个孝顺姨娘的好孩子。」
裴氏儿郎在边疆流血。
可是在京中,荣宠无双的是谢氏。
直到那一天,谢贵妃临产。
他知道那是个皇长子,女儿的后位有望了!
「你进宫守着你三姐,绝不能让小皇子出一点事。」
我去了。
产房外,皇上亲自来了。
谢玉婉折腾半日就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皇子。
她身体强健,此时还很有精神,欣慰地看着孩儿。
女官突然进来。
谢玉婉挣扎起身,笑道:「皇上有圣旨吗?」
她的喜悦溢于言表。
女官道:「皇上有旨,去母留子,皇长子抱去皇后宫中。」
谢玉婉犹如从天堂堕入地狱。
她惊惧惨叫:「不可能,我不信,我要见皇上!皇上!」
两个妈妈按住她,把药给她灌了进去。
然后扔下她,扬长而去。
我就在旁边看着。
那药见效极快,她流了好多血。
她竟向我求救:「你,你快出宫,去找爹……」
我盯着她,突然问:「你抠我娘眼珠子的时候,她流的血多吗?」
谢玉婉一惊。
「谢思怀还夸你能干对不对?还说,其他几个姐妹都不如你,得像你这么心狠手辣,才能做中宫,对不对?」
她又惊又骇:「你,你这个贱人,你是装的……」
我笑着看着她。
那双开了天眼的眸,看得她心惊。
我俯下身,在她耳边道:「我娘教我的才高明呢。你,这点手段,不行。」
我娘姜白霜,也曾是扬州城出名的才女。
可惜出身商贾,被她那想要攀附权贵的母家送入相府为妾。
她也妥协过,争个仨瓜俩枣衣食无忧虚度一生。
后来她发现,谢思怀把前头四个庶女都当成「蛊」来养。
养出最凶、最狠的,为他谢思怀铺青云之路!
她求神拜佛,祈祷肚子里的孩子千万别是女儿……
可惜她生了我。
她太弱小了,斗不过谢思怀。
唯一能做的就是藏拙。
她一次次狠心抢走我手中最爱的书本。
我开了天眼以后,时时看到她曾经在我睡着以后抚着我的脸颊。
她说:「再熬一熬,熬到你及笄,娘把这世上所有的书都搜罗来给你……」
在相府,贵如云也不过为人棋子,不如贱如泥,将来还有谋划的余地。
可那天她看了我手上冻出来的疮,她没忍住,给我弄来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小袄子。
从此,我们娘儿俩沦为人家砧板上的鱼肉。
是的,我都记得。
我还记得我娘的每一分隐忍,卖的每一分痴,并且都学了来。
因为我不但要报仇,还要证明,相府那群「蛊」,都比不上她。
谢玉婉咽气后,我仓皇逃回府,躲屋里哭。
直到了谢丞相一脚踹开了门。
宫里的圣旨已经下来了,说是贵妃产后血崩,追封为皇贵妃。
谢丞相不信,更不甘。
他养出来的皇后苗子,竟就这么折了?!
光有个皇子有什么用,他手里已经没有别的女儿了!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吓得躲进角落里,尖叫!
他给了我两个耳光,犹不解气,还踹了我几脚。
「给我说!不然我把姜白霜剁碎了喂狗!」
我这才哭着道:「皇上,是皇上说的去母留子!」
谢丞相惊住。
正好这时候,天边响起一道惊雷,照亮了他机关算尽,狰狞的脸。
我吓得又尖叫了一声。
他问:「为何?小三做错了哪一步?」
我说:「三姐,三姐用媚香固宠,导致子嗣艰难,她给宫里的娘娘们包括皇后都下了不能生育的药,被皇上知道了……」
谢玉婉被他称为「皇后苗子」。
可,不是够心狠手辣,就能做皇后的。
那香还是谢思怀给她的,也跟她说了利害,叫她慎用。
她又太怕谢丞相,她的姨娘赵小环,一样拿捏在他手里啊!
怕不得宠会被「惩罚」,所以一直用媚香固宠。
谢丞相听得心口一凉。
但他还是冷静了下来,在电闪雷鸣中阴沉着脸走了。
和叶师兄这才走进来,扶起我。
「哎,你这憨货。」
我两眼泪汪汪的:「好疼啊,师兄。」
和叶骂道:「你以为我会跟你小时候一样被你骗了?!」
我小时候啊……
「我小时候,不是想谋算你们,就是想练练手。毕竟我从小长得就聪明,装傻太难了。」
和叶又骂了我几句,但到底还是心疼,去给我拿了药酒。
我被吓得大病了一场,不进宫,钦天监也不去了。
从此国师病弱,断断续续养了三年。
和叶师兄在京中为我四处奔走,打探消息。
有一天,她说:「裴将军大胜回朝了。」
皇上立刻又抬举了平原侯府,并且寻了个借口,削了谢家还没焐热的爵位。
京中的风向又变了。
自从知道谢玉婉办的蠢事,谢丞相日夜不安。
因为皇上虽然竭力忍耐了,但还是流露出了一些对他厌恶的情绪。
这三年,他被敲打得胆战心惊。
终于有一天,他带了一个人来见我。
「你看看这个人,有没有帝王之相。」
我还病在床上,直接吓哭:「不,不行,爹您不能……」
「小五,你知道吗,爹已经派人把你姨娘接进京了。」
我直接僵在了那里。
「别惹爹生气,都说了吧,说完了,开开心心地和你姨娘团聚。」
我哆嗦着道:「有……明君之相。」
得了这句话,谢丞相转身朝那男子拱手:「世子,您可放心了。」
眼前这是我四姐的庶子,老祈王的世子。
他还是心存疑虑:「你怎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谢丞相自信满满:「她不敢说谎,断假卦,折寿。」
于是,祈王世子也变得自信满满。
我看呆了。
虽然,但是……就这脑子,还想当皇帝?
谢丞相联合一班大臣,想在裴凌回京之前谋反。
拥立老祈王为帝,条件是让他女儿做皇后。
结果……
皇上密宣裴凌提前回京。
是夜,京城夜凉如水,巷战的兵戈之声响了一夜。
至黎明。
一身血气的裴凌踹开了国师府的大门。
我披上衣服赶紧迎了出去。
三年不见,他黑了许多。
却愈发英武锋利,仿佛是一柄宝剑,终于出了鞘。
他手里提着一个人,是五花大绑的谢思怀。
不过,他竟先问我:「你到底是小骗子,还是小傻子?」
我的嘴角抽了抽:「这很重要吗?」
他点头:「很重要,我在战场上分神的时候都在想,差点把命送了。你快,给我个痛快。」
行吧。
「当年我确实见过裴将军,和祈王妃。」
那是谢家二娘刚进王府,与王妃斗得最狠的时候。
王妃年老,根本吃不消,知道自己命数不长,为了子女,上山求了我师太臻。
我师说祈王府已经没救了。
我送她下山。
其实那次,我是答应她帮她保住她唯一的女儿,她则是帮我安排人手去扬州保护我娘。
是的,谢思怀一直用我娘威胁我,却不知我对我娘的情况了如指掌。
我娘根本没做什么舂米的奴婢,而是在扬州悠闲地养老。
没想到撞上了裴凌,没想到他倒记住了我。
我对裴凌和盘托出,条理分明,半分不见痴。
谢思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得一直挣扎,塞了破布的嘴里一直呜咽。
裴凌一只手就牢牢按住了他。
「哦,原来你是小骗子!」
我说:「嗯……」
他又道:「可是你确实偷吃了十个肉包子。」
我把嘴闭上了。
他道:「行了,你还有什么话对他说?我把他提进宫,只怕你们就见不着了。」
我想了想,还真有。
「谢思怀,我跟你说……」
裴凌也支棱着耳朵听。
「断假卦折寿这事儿,我骗你的。」
他大约是没想到他利用了女儿一辈子,会折在最没用的那一个手里。
瞬间气得咬了舌,鲜血染红了他嘴里的破布。
谢家被灭了门。
裴皇后这才知道,这是我和皇上商量好的一场大戏。
毕竟是天子,他看穿了我。
我进宫去给皇后解释。
「谢思怀明在朝中,盘踞颇深,要连根拔起不易,除非给他一个大罪……我占出他早有谋反之意,不过是顺水推舟。」
裴皇后气我:「你骗得本宫好苦啊!三天一顿红烧肉……」
我忙说:「这是真的!我师父说的!」
裴皇后唉声叹气:「不行,本宫得再气上你十天半个月的。」
「诶,那我十天半个月以后再来给您请安。」
裴皇后又很担心:「你父家灭族,你没事吧?」
我也很诧异:「我本想着这次要被撵回山上去,没想到没人说我……」
他们说,国师所言,都是天命。
「那就好,你以后少占卦,本宫下旨不许人家去烦你,听说,断卦断多了,会薄了你的福分……」
正说着,她那便宜大儿哭了起来。
裴皇后烦死了:「奶娘死了啊!快去瞧瞧!」
她还骂我:「这祸害就是当初你说的喜事!」
我出宫前跟她说她「喜事将近」,她眼巴巴地盼着,结果盼来一个好大儿!
我比了个「三」。
裴皇后:「?」
我笑眯眯地道:「三年后,您就能敞开肚皮生了。」
谢玉婉的药已经没了,皇后身体强健,怀孕完全没问题。
之所以要等三年……
大约是,她越来越讨厌皇上了。
裴皇后更生气了:「你断得一点不准,本宫才不信你!」
我说:「娘娘,其实皇上挺好的。」
他问过我,当年玉佩是不是给了我。
我说是。
他恍然大悟,却没有再提这件事。
反而说,以后不会再轻易找我算卦了,要我来跟皇后讲,让皇后监督他。
「皇上说,过分依赖会失了自己的心性。娘娘,皇上如此年轻,便有如此格局……」
最后我被裴皇后打出了宫。
算了,天命不可违,说是三年,少一天都不行。
皇上您自己努力吧。
我娘不肯来京城,她说她喜欢扬州。
我急了,裴凌陪我去扬州找她。
可笑我一双天眼看透这世间事,我就是不懂我娘为什么又不要我了。
反而是裴凌一语道破。
他说:「你现在是国师,又刚刚大义灭亲,世人都说你尘缘已断。这刚死了爹,不适合有个娘在身边。」
她怕我遭人非议。
我娘,还是那么聪明,周到。
但我还是急:「不行不行,你跟我一起去,好好劝她。」
裴凌低头瞥了我一眼。
「不断尘缘了?」
「断尘缘这种说法本不对,是你们以讹传讹的。我们这一派的小道士,大口吃肉,还可以婚嫁。」
我还想给他解释,同样以讹传讹的还有,断卦多了会福薄等等。
谁知他的瞬间高兴了起来。
「真的?」
「真的啊,当小道士可好了。」我说。
他严肃道:「走,咱一块儿去跟咱娘好好说,我帮你劝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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