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那种追妻火葬场还追不回来,小尘

2023-03-21T00:00:00Z | 175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3-21T00:00:00Z

有没有那种追妻火葬场还追不回来,小尘

有没有那种追妻火葬场还追不回来,女主跟别人在一起收获幸福的文

小尘​​不是所有金主身边的金丝雀,拿到的都是女主剧本。

我在宋锦城身边待了 7 年,他的白月光一露脸,他将车、房划到我名下,暗示我功成身退,便可以早点离开了。

我在宋锦城眼里,大概就是毛遂自荐的情人。

那时我已经拍过几部小火的剧,在里面饰演或恶毒、或娇蛮任性的女二、三、四,年底公司的对赌协议没过,被他以低价收购,年末的尾牙上他大发慈悲地过来露了露脸,那是我的机会。

我的经纪人一定想不到我这样大的胆子,其实她给我物色了其他的金主。没有人敢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他权势极盛,传闻中不好招惹,并不是个仁慈且脾气好的人。

可我实在不想余生辗转在一个又一个肥头大耳的金主间糟蹋自己,那是我第一次鼓足勇气为自己谋划。

在他一个人去花园露台醒神的时候,我跟了过去,当我鼓足勇气红着脸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目光沉沉地一言不发望着我,我在这目光下浑身发抖,可我还是强忍着羞耻介绍自己,我说:「宋先生您好,我叫秦时。」

他很高,眼神睥睨下来,不动声色的将我从头扫视到脚,最后捏着我的下颚将我脸抬起来,我颤抖着眼睫回视他,我知道自己很美,眼波流转楚楚动人时最美,果然他眯了眯眼,然后朝围拢过来的保镖挥了挥手。

后来在他身边久了,才发现他并不是个会沉溺女色的人,自荐的人那样多,这些年下来,也只我一个以这种方式来到他身边,我在他身边第三年的时候,他身边口风一向很紧的助理感慨地说了一句:「秦小姐,您很幸运。」

按照偶像剧剧情发展,我应当就是他的天命之选,即使不是女主,应该也是和女主有几分相似到让他愿意心软的戏份重的女配。

可我真的只是个炮灰。

后来很久很久之后,我大着胆子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他当时心情不错,所以眯着眼睛望着我,最后回:「你该庆幸自己运气好。」

我的运气是挺好的,那时候年轻,所以无知者无畏,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在现在这个年龄问我还敢不敢这样搭讪宋锦城,那我的回答应该是不敢。

我和宋锦城第一次「约会」,他带我去了斗兽场。

除了电视上,那是我第一次涉足那样的地方,宋锦城带我站在最高层的包房,向下俯瞰过去,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在激烈地喧嚣张扬吼叫,角斗场中央是一个人和一头老虎,几乎是单方面的虐杀,我忍不住几欲作呕,可是我不敢。

我偏头去看宋锦城的表情,他凝目注视着斗兽场,表情几乎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但眉心微跳,后来当我对他的每一个微表情熟稔之后我才知道,这代表他在兴奋。

杀戮总是能让人兴奋起来,那天很不凑巧,当然也并不知道这是不是角斗场故意的,兽场中的那只老虎跳出来扑向前一秒还在旁边嘶吼兴奋的人群,所有人惊慌失措地四下逃窜,最后那只老虎是在我们两米前的位置被击晕的。温热的血溅在宋锦城的手背上,他微微眯了眯眼。

角斗场的老板亲自过来赔罪的时候他正蹙眉望着手上的那滴血,我想我一生的智慧都体现在那一刻了,我乖巧地俯身过去,温顺地替他舔净了手上的血。

他抬手顺着我的头发摸到后颈,摸着那块软肉捏了捏,像是在撸一只猫。

所以后来宋锦城说我运气好,我不由暗暗揣测当时如果没有这一遭的话,我大概会被他丢到斗兽场中央去和老虎狮子搏斗也不一定。

他是个有点琢磨不透的人。

有时候他歇在我这里,早上迷糊中醒过来时,经常能看见他在露台上抽烟。

天色将明,浓墨幽蓝的天空在亮与暗的界限混沌,他穿着丝质的银灰睡衣,侧身坐在阳台上抽烟,指尖一抹淡红闪烁,明明灭灭。

他抽的不多,更多的时候是放在指尖垂眼看着,漆黑的头发凌乱的搭在额角,俊挺的侧脸英俊无比,眼睫低垂,仿佛是忧伤。

他是天之骄子,商业帝国大得不可想象,有钱有权,万物只要他想就唾手可得。

我不知道是谁能让他露出这副表情,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他烦心忧伤。

他一直是个自制力很高的人,有段时间他抽烟抽得很凶,又酗酒,终于把自己折腾到医院里去了。

当时他的家人在医院看护,我装作路人路过一次他的病房,他躺在病床上,床边围着一对年轻的男女,正拿着手机给他看什么东西,他手里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目光温和,一边侧身看着手机,脸上突然就绽放出一抹开心的笑容。

他平时很少笑,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见到过的笑容寥寥无几。事实上他就是很严肃,他的目光沉沉地望过来的时候,你就是会心惊胆战,不敢与之对视。

所以那一刻,我真的特别特别好奇,他看到的是什么?可以让他笑起来。

2

我是在宋锦城身边待的最久的一个女人,我想这应当源于两点,第一点是我确实很漂亮,在美人横出的娱乐圈,我也在「娱乐圈的颜值天花板」提名中长期占得一位,第二点是我确实很听话乖巧,要知道,但凡女人,尤其是宋锦城身边的女人,因为受到的巴结太多,所以总是会忍不住恃宠而骄,宋锦城宠你时愿意敷衍两分,不耐烦了那你这辈子应当都不会再见到他一面了。

我从来不跟他的下属过多的接触,偶尔有人想拜托他什么事求到我这里,我亦是微笑颔首不语拒绝,最夸张的一次,是有人拿着半臂高的整块翡翠过来,通体通透,成色极好,往大厅的中央一放,几乎温润盈盈有光,为首的人笑的很客气,说:「秦小姐,不必麻烦你什么,只求你帮我和宋先生见上一面。」

说不心动是假的,内心仿佛天人交战,可我面上依旧笑的淡定,毕竟擅长演戏,我连余光都没往那尊翡翠上瞧,端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后来那人临走时还赞叹的夸了我两句,说:「不愧是宋先生身边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竟然拿这些小东西来求你办事,真是唐突了。」

苍天可见,若这块玉生而有灵,听见自己被称呼为「小东西」可能也会呕血不止,其实他不知道我的心也在滴血。

后来这人找了其他途径见到了宋锦城,他知道了这件事,当天晚上那尊翡翠就被送到了他送我的沿江的那套高层公寓中,他笑着看我:「这样一块翡翠,真是难为你不心动。」说完就又是笑,「就这胆子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敢到我面前毛遂自荐的。」

有时陪他出去应酬,他看着下面的人巴结我的样子,也会似笑非笑的调侃我:「你们可别吓着她,我的这个小女朋友胆子比老鼠还要小……」

哦,对,他称呼我为他的「小女朋友」,在他这些年的女伴中,我大概是唯一一个有此殊荣的人,我在他身边的第五年,据说地下赌场还专门立了个赌局,赌我会不会飞上枝头变凤凰,最后转正。

赌局的赔率高达 1350,这赌局一直持续了两年,在我在宋锦城身边第七年的时候,我去押了注——赌不会,想想分手后还能额外赚一笔零用钱我就很开心。

我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能留在宋锦城身边这么久的原因,是因为我不爱他。

当然,是他以为我不爱他。

不爱宋锦城比爱上他要难上千百倍,如果你是我,就知道以他的人格魅力,很难有人会对他不动心。

在宋锦城身边久了,我当然也曾异想天开幻想过,我跟在他身边的第二年,那年我有个真人冒险综艺,有一期是沙漠探险,傻逼剧组将四个人放在茫茫戈壁中,给了一点生存物资,然后让我们生存两天一夜,可是剧组防护措施没做好,夜里一场沙尘暴席卷而来,我们和剧组失联了,我硬生生的熬了一天一夜,当我以为我要死在荒无人烟的沙漠的时候,宋锦城遣人开着直升机在荒漠中找到了我。

当然他本人没有来,但那并不耽误他在我眼中的形象变成天神下凡,你看动心多简单,只要一个点,在一瞬间,就能将你日日夜夜建立的心理防线击溃。

当人人都在说「宋先生对你好像是认真的」、「宋先生从来没有对其他人像你这样」、「宋先生大概是迷上你了,不过也难怪,你长得这样美,我要是男人,也会忍不住动心的」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时,你也会在心底产生奢望:他对我,到底是不是有几分真心?

还好在我心思起伏爱意汹涌磅礴的那段时间,他身边有其他的人。

可能是宋锦城实在是拥有花心的资本,导致大家可能以为他身边很多女人,但其实他在女色上并不怎么热衷,大概是嫌麻烦,同时固定的女伴不会超过两个,而且能入他眼的又乖巧摸透他心思的又不恃宠而骄的又不对他起歪心思的设计他的,这些年下来也只有我一个。

那个女人是和我同期的一个小花,出道即巅峰,拍了一部校园剧,清纯单纯的形象深入人心,火遍全国,当然她也是真的很单纯,宋锦城对身边的人一向大方,大方到或许是让这位小花产生了某种错觉,所以和宋锦城在一起的头一个月她就来找我,以正房女朋友的姿态警告我:「我告诉你,锦城现在和我在一起,你最好识相点。」

我当时真的懵了,以为宋锦城也被这位清纯小花征服收心了,当时刚萌芽的一点心动瞬间枯萎,直到三天后,宋锦城召唤我陪他去某个宴会,出门的时候站在我面前盛气凌人的小花被保镖拦在外面,一点形象皆无地歇斯底里地问:「为什么,宋锦城,你怎么突然说不要就不要我了,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宋锦城蹙了蹙眉,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小花,她甚至没有再拍过片子,就这样沉寂下去,那段时间我天天做梦,梦见这位小花泪流满面拦着宋锦城的样子,那样不体面毫无尊严,可是梦着梦着,她那张哭的声嘶力竭的脸就变成了我自己。

而宋锦城垂眸望过来的眼神冷淡漠然,说:「拉下去。」

我每次都在这种眼神中被惊醒,然后在内心反复告诫我自己,千万不能成为第二个小花,因为哭的实在是太丑了,有损形象。

再渐渐的,固定陪在他身边的女人也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人人都说秦时真是好手段,宋锦城也被我收了心,只有我听了一笑置之,那是因为他身边的女人总是太不安分,他嫌麻烦,如果我真的当真了跑去和他说:「宋先生,我喜欢你。」我相信这将是我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之所以能在他的身边待这样的久,只是因为我本分。

从 22 岁到 29 岁,一个女人最美的一段年华,也就在这里了。

3

在董芸出现之前,人人都以为我拿的是女主剧本,等她出现后,他们才恍然大悟,因为每一个炮灰,在女主出现的那一刻,都是要回归原位的,就像十二点之后灰姑娘的水晶鞋,无所遁形。

起初的端倪是在商业财经报纸的头条,封面是他和一个女人并肩撑着伞,下面详细的八出了这个女人的背景身家,认为宋锦城这是要商业联姻了,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传要商业联姻,但是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我不止一次的幻想过他未来的正房太太趾高气扬的站在我面前,甩给我一张无限额的银行卡打发我的样子,只不过没有一次实现,我也就没当一回事了。

他们第二次上的是娱乐新闻,他牵着她的手,偏头专注地望着她,因为是偷拍,所以离的很远,画质很糊,看不清表情,但我心中一凉,放下报纸的那一刻只觉得脑子空白,身体可能还在微微发着颤,这次不一样了,我听见脑海中的另外一个声音和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一件不相干的事,那时我在娱乐圈刚冒尖,圈内都对我背后的金主感到好奇,狗仔成天成宿的蹲我,不过我也不怕,没有人敢爆宋锦城的料,但也有例外,有个狗仔拍到一张照片,照片中宋锦城并没有露脸,只是从车中伸出一只手,我将手搭在上面,另一只手拎着裙摆正欲弯腰进车。

这张照片上了热搜,他们从宋锦城漏出半只手腕的西装样式猜测到他手腕上千万的表到注意他骨节分明纤长的手,无数我认识不认识的人在评论中被提名,而这件事上热搜后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宋锦城,站在他门外的时候我想我一定非常仓皇,脸色苍白,我说:「不是我。」——曾经有明星买通狗仔故意拍宋锦城的照片要挟,只是后来下场都不太好,所以我努力的解释,「不是我。」

他看着我,漫不经心的唔了声,然后说:「我知道。」

我一颗心才慢慢放下来。

娱乐圈不缺新闻,这件事慢慢也就无人问津,后面我火了之后,有人去挖这件事,也迅速被我粉丝反黑盖了过去。

如今宋锦城和一个女人的照片这样明目张胆的被放在娱乐新闻的正中央,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就是这是经过他允许的。

他允许这个女人被明目张胆的放在他身边。

我上网去搜董芸的百度百科,她是 A 市大企的独生女,从小就很优秀,会六国语言,毕业于美国某佛金融专业,喜欢极限运动。顺藤摸瓜的,我找到了她的个人账号,上面她分享了很多照片,有和友人聚会的,有开会的,有极限攀岩运动的,其实她长得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但热烈自信,挂在岩石上回头的粉黛未施的一张脸上笑容灿烂,让人莫名想到夏日阳光下开的正盛的向日葵,同样的灿烂富有生命力。

我从来没有在宋锦城面前素过颜,这大概是一位被包养的情妇的自我修养,可我真的很羡慕董芸的这种坦然,当然她有在宋锦城面前坦然的资本。

见到董芸,完全是在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那是在一个圈内的聚会上,我是宋锦城的女伴,盛装全妆,夸张的说几乎每一根头发丝都打理的在它该在的位置上,我站在宋锦城的身边,不需要说话,只要微笑就好。

董芸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她穿的简单但落落大方,路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接过一边的服务生递过来的酒杯,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后俏皮的和宋锦城眨了眨眼,嘴角带着他们那个阶级心照不宣的笑容,她说:「这个还不错,有眼光。」

我极力控制自己在那一刻想要蹙起的眉心,忍了又忍,我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宋锦城的脸,他的目光沉沉的落在董芸的脸上,带着深不可测的探究。

探究什么?

我问你,偶像片看过吗?偶像片中一般总裁带着女配参加宴会被女主撞见,当女主强颜欢笑说你们看起来很般配,总裁一脸阴沉的望着女主的脸时他在探究什么?当然是探究女主有没有吃醋啊!

可惜董芸是真的洒脱,而宋锦城?他是真的在探究董芸看见他和别的女人一起出现时的反应。

不久后我忍不住旁敲侧击他和董芸的关系,开玩笑似真似假的问我是不是该功成身退了,宋锦城也只是漫不经心的弹弹手中的烟灰,和我不咸不淡的说:「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这真是一个暧昧又正经的词,它可以笼统的概括你目前无法定义的一切关系,我当时轻轻哦了一声,然后低下头专心致志的剥手中的柳橙。

宋锦城喜欢吃柳橙,但他有个毛病,就是不吃刀切的柳橙,一定要人用手剥,一开始的时候我还很惆怅,因为女孩子嘛,喜欢做美美的指甲,剥橙子就不能留太长的指甲了,因为一用力指甲会崩掉,还会染的黄黄的,和宋锦城在一起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留过长指甲了,当初年轻气盛时还为自己的指甲哀悼过。只是现在有时候会模模糊糊的想,以后他若是和董芸在一起了,大概是永远都不需要我再剥柳橙了。

这样想想,竟然有点小惆怅,所以我又多给他剥了一个。

和我的好朋友墨北说起这件事,她一直嗤之以鼻,认为我是想多了,杞人忧天,她有句经典名言,就是:「商业联姻能有真感情吗?那只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和另一个万恶的资本主义以婚姻为纽带的不可靠联结,比烧成灰烬的纸还薄弱,风一吹就没了。」

我当时笑笑没有说话,我一直相信女人的第六感,尤其是一个漂亮女人的第六感,往往比雷达还要准。

我如此的笃定这件事,还是因为有一天暴雨夜。

那时候大概是凌晨两点多,我迷迷糊糊中被宋锦城的手机铃声惊醒,一开始神智并不是特别清醒,等我有意识睁开眼,宋锦城已经坐起来了,他一边接电话一边温声对那边说:「不要慌,慢慢说。」

「你现在在哪里?」

「没事,你现在能看见什么标志性的建筑?」

这个房子当时在装修的时候,宋锦城只提了一个意见,就是隐私保密性,所以这房子是极其非常的隔音,可是现在,在这满室的寂静中,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风雨呼啸声,夹杂着慌乱的女声,像一个重重的的棒槌,狠狠的敲在我的脑壳上,嗡嗡作响。

我听见宋锦城很温柔的声音,他说:「芸芸,别怕,等我。」

旁边的床榻一轻,接着门锁嘎达一声,然后我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这屋子隔音效果真的太好了,卧室门一关,我连他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但我闭上眼,能想象到,他顺着卧室走廊下楼,经过一楼的客厅,然后拿起车钥匙,在玄关处换鞋,然后走到地下车库。我掀开被子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暴雨无声的扑打在窗户上,一道雨线顺着光洁的窗户滑落,但是很快被另一道雨线冲刷,我轻轻数 123 睁开眼,一道车灯从地下车库开出来,我抬手隔着窗户摸着那道车灯,眼睛一眨,一行泪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落下来。

后来宋锦城身边有个嘴碎的朋友有意无意的和我透漏,那晚暴雨风大,董芸的车半路在广宗路抛锚了。广宗路有一个特点,就是路况复杂,小道极多,号称市中心的迷宫,董芸自己都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她慌里慌张的给宋锦城打电话,等了半个小时,宋锦城就神奇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广宗路,我默默的念,从我们房子到广宗路平时至少是四十分钟的车程,在不知道董芸具体位置的情况下,他半个小时找到她,我情不自禁的想,这真是一段该死的友谊啊。

他朋友展崎最后半倚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提点我:「秦时,老实说,阿城身边的这些人中,你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董芸回来了,你早点给自己做点打算吧。」

「你是比不过董芸的,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里,你就已经输了。」

我抬手举起面前一杯啤酒,冲他笑笑然后一饮而尽,算是敬他。

4

听说宋锦城和董芸最初相识于美国,宋锦城作为被特邀的校友回校演讲,两人是如何相识相知相交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我知道,董芸初遇宋锦城比我早,且比我道德比我体面。

展崎跟我说,我是比不过董芸的,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里就赢了,我若是说我从来都没想和别人比过,他一定不相信。

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对我即使面上说着再欣赏和喜欢,也不能掩饰他们对我骨子里的轻视,人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本身就是目的不纯的靠近宋锦城的,这并不是我能选择的。

在我遇见宋锦城时,他没结婚没女朋友,于道德伦理上,我并没有什么过失的地方,我只是想努力的,努力的,让自己活的好一点,稍微体面一点不至于人人践踏而已。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们觉得我在宋锦城面前表现的淡然如菊不争不抢只是我费心打造出来的一个人设,等宋锦城抛弃我了,我一定会彻底的露出我的狐狸精尾巴,或纠缠不休,或死缠烂打,与其说是他的那群朋友是在提点我,不如说是在敲打我。

一个人身边的朋友对你的态度决定你在那个人心中的地位,从展崎跟我说出这番话的那一刻起我就想,我忐忑了七年,终于要迎来我自己的大结局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无数次的幻想过我和宋锦城结束的最后一刻,在无数个偶像剧中,这样的场景无疑是要伴随着一场瓢泼大雨的,我倔强的 45 度仰头望着天空,不让眼里的泪流下来,凄楚的望着宋锦城决绝的头也不回的背影……

然而实际上那只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艳阳天,宋锦城难得中午来吃饭,保姆做了很简单的四菜一汤,我记得很清楚,一蛊排骨冬瓜汤,一盘红烧肉,一碟鱼,一盘生菜,一道鸡蛋煎虾仁,宋家有个自己的农场,专门种植蔬菜、水养鱼虾、圈养牛羊鸡鸭鹅等牲畜,全部是有机原生态。这些食品原材料只供应宋家的日常三餐,并不对外做生意,所以虽然只是简单的四道菜,但胜在原生态滋味鲜美。

吃到一半的时候我开始给宋锦城手剥柳橙,淡淡的橙香在空气中弥漫开,宋锦城突然开口和我说:「城西外郊那栋别墅,我已经找人过户给你了。」

「上次你最爱的那辆跑车,我找人在国外订购了,过几天会送到你这里来。」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慢条斯理的擦擦嘴,继续说:「其它的都放到你户头了,你可以看看你的账户。」

我低着头认真的、专注的、细致的一点一点的去剥柳橙的皮,仿佛这是我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过了很久很久,我听见宋锦城对我说:「你还有什么需求吗?」

我将剥的完完整整的柳橙递到他面前,说:「把这个柳橙吃了吧。」

他看了我很久很久,然后接过来,一点一点的吃完了。

我微微笑起来,我知道自己笑起来是最好看的,所以我极轻且浅淡的冲他笑,我说:「我下午还有场戏,就不留宋先生了。」

他点点头,脸上的神情滴水不漏,视线在我脸上流转片刻,眼神审视,但很快的掠过,就势站起来,拿起椅靠后的外套,对我颔首说:「我先走了。」

我送他出去,站在门边目送他离开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俊挺的眉心微蹙,他说:「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展崎。」

我微笑颔首。

我知道这是他对我最后的纵容,他这样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的人,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已经是莫大的不易,毕竟他最讨厌分开后还有联系。

我一直站在门边,看着他的车一骑绝尘,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慢慢消失在视线中。

晚上保姆过来的时候很惊讶,大概是 10 点多,她习惯这个时候来给宋锦城做夜宵,我没开灯,她打开灯看见我坐在客厅桌边的时候吓了一跳,问:「秦小姐,你没事吧。」

我动动僵硬的的骨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这样僵坐了好几个小时,勉强的笑笑,还没说话,保姆又问:「侬桑萨毛病了?」保姆是位上海老阿姨,因为宋锦城是上海人,她一着急就喜欢开口说上海话,我揉揉眉心,疲倦的摇头回:「我身体没事阿姨。」顿了顿,我补充一句,「以后您不用来了。」

她大为震惊,上海话也不说了,问我:「那宋先生来了怎么办?他习惯我做菜的口味。」

这里没有外人,所以我放任自己将眉心狠狠的蹙起来,声音近乎呢喃,我摇摇头,说:「他不会再来了。」

5

我和墨北出去玩了一年,没有目的地,天南地北随心所欲,我们做过最疯狂的事是晚上还在阿尔巴尼亚雪山下泡野温泉,隔天就心血来潮买了票飞到冰岛去看极光,反正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和钱。

刷到宋锦城结婚的消息的时候,我和墨北正在马拉喀什的 Medina 逛古城,露天的市场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到处都是颜色绚烂的丝绸和香料篮,嘈杂脏乱,但有种迷人的古世纪韵味,我站在路边等着在摊子上挑选丝绸布料的墨北,心不在焉的打开手机,最新消息来自于三天前我的经纪人,只有四个字:「你还好吗?」

和宋锦城分开后我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和宋锦城的朋友圈划了深深的一条沟壑。

但几乎心领神会,我打开新闻推送端,看见宋锦城和董芸的世纪婚礼,封面是张婚礼照,宋锦城偏头看着身边穿着雪白婚纱的董芸,眉眼间溢出来的,是深情和温柔。

大脑在刹那空白,直到墨北来推我,我才发现我捧着手机的手一直抖,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墨北的神色很慌张,她问我:「你怎么了秦时?你不要吓我啊!」

后来墨北陪我在酒店躺了整整三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其实理智无比清晰的告诉自己,你算哪根葱啊,即使跟了宋锦城七年,但你有难过的立场吗?可我就是倦怠,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倦怠,这倦怠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人连根手指都不想动。

我无比感谢墨北对我的包容。

回国之后我开始了正常的工作,即使脱离了宋锦城的资源,我每天的工作依旧排的很满,我在演戏和唱歌上一无所长,但所幸长得漂亮,这年头,民众对长得好看的人都格外的容忍,加上我有自知之明,不作妖不大牌随和谦让低调,大导演和品牌也愿意找我合作。

再次遇见宋锦城,是在他结婚的两年后,国内最顶尖的综艺节目的招商会,我是固定嘉宾,宋锦城大概是投资商,这个圈子那样小,我们三年都没遇见,大概也是因为他暗中授意。

那次会遇见,或许是他觉得,三年过去,已经没有什么好避嫌的了。

我大大方方的跟着主创团队一起敬酒,到他面前依然得体,酒杯低他半盏,客客气气疏离的有自知之明的唤他:「宋先生。」

以前在极其亲密情到浓时的时候,我曾经在他耳边唤过他锦城,当时唤完之后我脸都白了,可他笑,在我耳边低沉的笑,问我:「怕什么?」

那样亲密的时候,现在想来,像是人在黄粱中燃着做的一场好梦,所以我已经很少去想了。

酒过三巡,一个很照顾我的制片人姐姐让我送一套衣服到楼上的 302 房间,我提着礼裙踩在厚实的地毯上,那样高的高跟鞋落足上去都寂寥无声,整个三楼空荡无人,推开门,不出意外的看见一抹熟悉的剪影。

宋锦城临窗靠着,正在吸烟,袅袅的烟雾从他嘴中吐出,他的侧脸依旧英俊无比,我在进去前敲了敲门,他转脸看我,然后顺手将手里的烟按在旁边的烟灰缸中,嗓音嘶哑,说了句抱歉。

我们沉默不语,他先开口:「你换了手机号?阿崎他们想联系你都找不到人。」顿了顿,补充一句,「那几处房子听说你都卖掉了,现在住在哪里?」

我嗯了一声,解释:「我只是怕旧事旧人在先生婚后被扯出来会给先生带来困扰,所以一并都处理了。」

他应该是喝醉了,眉心深深的蹙起来,我望着他眉间的那道褶皱,忍不住想,娶了你最爱的人,到底为什么,你还这样不开心呢。

他目光沉沉的望着我,四目相对时我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他眼神一动,慢慢的倾身朝我俯过来,我想逃开,可双腿像是被死死的悍在地上,等他温热的吐息扑到我脸上时,我绝望的顺从的闭上眼,手近乎惶恐的拉住了他的前襟。

他结婚了,这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我内心的理智在歇斯底里的呐喊,可我拒绝不了他。

我永远都拒绝不了他。

我努力了三年的防线,只要一瞬间,只要他一个眼神就溃不成军,只要那个人是他。

我仰着脸闭着眼,感受他的唇息从我的唇边擦过,埋在我的颈肩上,吐息温热,他说:「对不起。」然后他推开我,目光似乎懊恼,他很少有这样失去掌控和自制的时候,他揉了揉额角,又说了一句,「抱歉,我喝醉了。」

我努力仰起唇角笑,像个小丑,我说:「没关系。」

6

隔天我上了绯闻头条,那时我才明白宋锦城那句对不起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一个人的三楼,整个会场都是交好的媒体,可我和宋锦城被拍到了一张照片,高清,我仰着脸闭着眼,他低头俯身在我的肩颈间,额前的头发微垂,遮住眉眼,若不是极其熟悉的人,应该是认不出这是宋锦城的。

但这样暧昧的照片,若没有宋锦城授意,即使是媒体拍到的也没人敢放出去。

我经纪人手机被打爆了,都在旁敲侧击这是谁,是不是我的男友,铺天盖地的骂意顺着网线传送过来,墨北打电话过来将宋锦城狗血淋头的骂了一顿,可我不悲伤不惶恐,我只是真心实意的疑惑,为什么?我不明白宋锦城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

几天之后我明白了,因为我在一场活动遇见了董芸。

她看见我笑了起来,是真心实意的笑,还偷偷打趣我:「我看见那张照片啦,拍的不错,当年我和展崎打赌你是他的真命天女,展崎还笑话我,这么多年,你们是真配啊。」

我在那刻恍然大悟,悟了之后又替宋锦城心酸疼痛。

你看,这是宋锦城心心念念娶的心上人,可她不爱他。

她不爱他啊。

我想起那天宋锦城紧紧蹙起的眉心,他故意授意放出这张照片,无非是想拿我做筏子,试探董芸的态度。我原先还在疑惑那样大的一个顶级综艺,为何会找我做固定嘉宾,如今想来,应该是宋锦城给予的补偿,我想他此刻一定非常的挫败,我看见眼前笑意盈盈的董芸,无比的肯定以及确认,她不爱他。

董芸转身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叫住她,她疑惑的转身,我静静地望着她,一字一句的解释,我说:「董小姐,我和宋先生在他和您结婚前一年就断了,此后再也没有见过面联系过,那天那张照片,只是个误会。」顿了顿,我补充一句,「您要记得,从和您结婚后,宋先生就没有背叛过您。」

她张着嘴很惊诧的望着我,像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只有我自己知道为什么,我想宋锦城可以拿我做筏子试探董芸,但我不忍心,让他爱的人这样揣摩误会他,若很久很久以后,他和董芸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我也不能让我成为他们之间的那根陈年旧刺。

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那么你一定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但凡宋锦城能有握得幸福的机会,我都想成全他。

我是真的真的,很希望他能幸福啊。

7

我在六个月后官宣了恋情,是和我一起参加综艺的一位国民度很高的演员。他知道我所有的事,很包容温柔,生活工作上都能给我很好的建议,像个长辈谆谆教导,和他在一起没有什么大的波澜和起伏,但是很安心。

一年后我们结婚,结婚那天我在化妆室收到一个礼物,我经纪人吞吞吐吐的把它交给我。我打开看了,是一个很普通的水晶球,水晶球里保存了完整的烟花定格的瞬间。那应该是很久之前,我和宋锦城站在世贸顶楼在外滩看烟花,当时感慨了一句:「琉璃易碎彩云散,这世上美丽的东西,都是转瞬既逝。」

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如今他将烟花存在这水晶球里,下面有一句亲手写的新婚贺词:

「愿你如这烟花一样,璀璨长久,幸福美满。」

经纪人小艾在旁边急的都结巴了:「我知道这很感动,你别冲动啊,别犯傻啊。」

恰逢化妆室的门被推开,我的新郎站在门边等我过去,我笑了笑,盖上盒子朝他走过去。

走向我自己的未来。

就像宋锦城说的那句,我要和他璀璨长久,幸福美满。

番外——宋锦城

1

我将自己关在书房专心致志的做水晶球的时候,展崎过来找到我。

他看着满满一桌的材料,和垃圾桶、地板上被我扔的到处都是的废弃半成品,样子很不能理解且不可思议,他问我:「阿城,你在做什么?」

阿城,你在做什么?

她结婚的消息被相熟的媒体透漏给我的时候,我连夜从洛杉矶飞了回来,等脑子清醒过来时,我已经开车停在了她家楼下,坐在车里望着她房子里的灯光的时候,我也是这样问我自己,宋锦城,你在做什么?

说实话我一直很讨厌女人死缠烂打,当时和秦时分开后,我没想过她能迅速处理的那样干净,她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卖了我给她买的几处房产,处理的干干净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还是某一天,当时一个合作伙伴送了我一匣子珍珠,品相号称堪比 1520 年发现的奥维多珍珠。

我对这些东西一直没什么大的概念,当时却不知道为什么打开看了一眼,浑然而成的珍珠一粒粒圆滚滚的镶嵌在锦盒内。我突然想起秦时,她一向不喜欢穿金戴银,但是很喜欢珍珠,修长的脖子戴上浑圆的珍珠项链,皮肤白的像是能透出光来。

偶尔在她那边过夜,有时候清晨也会饶有趣味的倚在门口看她坐在梳妆台前化妆,漆黑的眉,上挑的眼角,嫣红的唇,最后她展开首饰盒,纤长雪白的手指顺着玲珑剔透的首饰盒一格一格的抚摸过去,各种各样的珍珠耳环,一副副的挑出来放在耳边比划,然后微侧着身子转向我,温声软语的问:「这副好看吗?」

精致圆润的珍珠在她的耳下摇晃,配着那张脸,怎么样都是锦上添花的好看。

我身边的女人不多,但从未断过,秦时在我这众多的女人之中,也算得上是极其漂亮的,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她仓皇的避开保镖来到我面前,强忍着羞涩看着我自我介绍,说:「宋先生您好,我叫秦时。」

我的不悦在看见她脸的那一刻消弭。

那时她还小,似乎也才二十岁出头,青嫩的能掐出水来,远没有如今的轻车熟路,我至今好像仍能记得她脸上的红晕,从耳上一直蔓延到颈中,浑身都怕的在颤抖,但是是绝美的。

我马上想起之前养的一只刚满月的豹猫,小小一团炸着毛颤抖着缩在人掌心中故作凶狠的龇牙咧嘴,秦时和那只豹猫如出一辙,所以我冲潜伏在花园四处慢慢靠过来的保镖挥挥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她顺从的在我指尖闭上眼,一双长睫阖动,像展翅欲飞的蝴蝶。

看到这匣子珍珠我就又想到了她,所以我独独将珍珠留下,递给展崎,和他说:「你帮我把这个给秦时。」顿了顿,我补充一句,「别告诉她是我送的。」

我在分开后送她礼物只是单纯的觉得这珍珠很适合她,但我不想让她误会,让她误解这是我某种藕断丝连的暗示。

我这个人,从来不吃回头草。

只是没想到,展崎打了一通电话后,然后抬头似笑非笑的望向我,说:「是空号。」

他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我两眼,语气调侃:「你不行了啊阿城,你的小情人换了手机号都没告诉你?」

不仅仅是手机号,她的

我握着那个红丝绒匣子颠了颠,然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真的开车去了她的住处。

我知道她那段时间没有通告,我给她买的房产从郊区的别墅到市中心的平层都有,那天我开车绕遍了整个城市,然后发现,她卖了所有的房子。

车子停在路边的时候我怒极反笑,抬手将放在副驾驶车座上装珍珠的那个匣子从车窗扔出去,开着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做到她这个程度,傻子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后来展崎提起她,也感慨说一句:「那个秦时平时不声不响,倒也是个狠人,我们原先猜她在你身边够久是因为她老实,如今看起来,她老实是因为她真的不爱你啊,阿城。」

他向来喜欢看热闹并且嘴炮,逮着机会讽刺我几句,我没理他。

最后一次和她见面是在某个综艺节目的招商会,我是最大的投资商,她和主创团队过来敬酒,后来在寂静无人的三楼某个房间,我装作漫不经心的问她:「你换了手机号?阿崎他们想联系你都找不到人。」顿了顿,补充一句,「那几处房子听说你都卖掉了,现在住在哪里?」

她嗯了一声,轻声解释:「我只是怕旧事旧人在先生婚后扯出来会给您带来困扰,所以一并都处理了。」

绕来绕去也没有回答我她住在哪里。

有点意兴阑珊,需要我去专注的事情有很多,我无暇再去想一个被我随手抛开的女人。时间一天天过去,直到今天,我知道她要结婚。

2

秦时没告诉我她住在哪里,但没有我查不到的东西。

我在她楼下点上一根烟,袅袅的烟气升起,淡淡的烟味在狭小的空间中弥漫,我并不怎么抽烟,我讨厌一切能令人上瘾失控的东西,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将烟点燃看着,闻着烟味,这样的环境能让我冷静,去思考很多东西。

这根烟燃到尽头的时候我看见了秦时,身边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两个人穿的很休闲,手中大包小包的,应该是刚从超市回来,老实说,我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秦时。

她穿着宽松的 T 恤,牛仔裤,平底小白鞋,黑色的口罩遮住大半张脸,但是一双眼睛在听旁边的男人说话的时候,露出宁静的笑意,很陌生的样子。

这是我没见过的她。

在我面前的时候,她从来不这样,永远是全妆,就连穿浴袍的时候姿态都是优雅的。在我面前说一句话都要斟酌良久,唯恐哪一句令我不快,展崎就说过她假,在我身边的每一刻,她的状态都可以直接拎去走红毯。

现在这样的场景并不适合叙旧,我没让她看见我,开车走了。

回去后我坐在无人的房间中喝酒,随手打开好几年都没开过的电视,翻到了他们当年定情的综艺,看到片头的赞助 logo 时才想起来,这综艺还是我投资的。

和秦时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个知名演员,他们两人有一群很庞大的 CP 粉,不需要我一帧一帧的去找,有人剪了他俩单独的 CUT。

我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影音室,去看她和他的定情之作。

甜蜜的 cut 有很多,不排除节目组故意剪辑为之,但有一幕,让我如鲠在喉。

她所在的那组游戏输了,游戏惩罚是从一个 5 米高的跳板上跳到游泳池里,秦时怕高并且怕水,过了很久还僵在跳板上一动不动。

游戏嘉宾都在旁边起哄,只有那个男人起身走到游泳池里,站在她的下面,仰头望着她说:「秦时,你别怕,我在这接着你。」

5 米高的冲击力,游戏嘉宾都在起哄他开玩笑,但只有秦时,从 5 米高的跳板上俯视下来,极其认真的望着他。

两人的 CP 粉大概很喜欢这一幕,剪辑的定格的画面上是不断溢出来的粉红色爱心,粉红色滤镜,在他们四目相对时,还配了一首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甜掉牙的情歌。

我不合时宜的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一件事,那时她在福建那边拍古装戏,恰逢我心血来潮去探班,有一幕是她吊着威亚从悬崖上飞到下面的河岸边。

当时调试威亚故障失灵,她在半空中突然降落在悬崖底部,又往下滚了滚,最后停在悬崖底部往上大概 5、6 米的位置上,死死的攀着凸出来的一块石棱,眼泪吓的一直流。

悬崖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湖泊,救援不好展开,只能她自己从上面跳到船上,当时剧组的人用尽了办法她都不敢跳,最后我跟着救援船一起开到她所在位置的下方,仰起头看她,伸出手朝她说:「我会接住你的。」

她泪眼朦胧的望着我,我不知道被剧组劝了 1 个多小时都不敢跳的她为什么对我抱有那么大的信任,她几乎在瞬间就闭上眼,朝我纵身一跳。

巨大的冲力冲过来,我抱着她脚步不稳的往后踉跄跌在船舱中,但我将她稳稳的护在怀里,抱着瑟瑟发抖的她哄:「别怕,看,我这不是接住你了吗?」

她眼睫颤抖两下,睁大眼睛望着我,漆黑的眼睛里,清晰的倒映出我含笑的脸。

我不是个耐心很好的人,但是很奇怪,我偶尔也愿意哄哄她。

和秦时在一起的时候,我除了怕麻烦,归根究底,其实也是个很合格的情人。

我不知道秦时想嫁给那个男人的契机是在哪里,但以我对秦时的了解,游泳池的那一场应当是他俩感情转折的巨大契机。

关上电视后一股无名火不知道从哪里升起,我打给那个综艺节目的负责人,发了一次迁怒的怒火,总制片在电话那边唯唯诺诺的不停道歉。

可是我心底的郁气还是难消,一夜未眠。

3

没有休息好导致第二天心情很糟。

开车去接董芸的时候,她还望着我笑:「不是吧学长,不用这么生气吧,你想你这小半生都没遇到过什么挫折,你就当我这是为了让你更接人间地气,笑一笑就过去了。」

她以为我脸色黑是因为我们今天要去离婚。

不管真实心情想法如何,我在女士面前一向绅士体贴,揉揉额角朝她道歉:「抱歉。」

她耸耸肩,有些担心的望着我,问:「你没事吧?」

这种无名的焦躁和郁火并不能向外人道,我客气的回:「没事。」

她就识趣的没再问了。

我和董芸是在三年前结的婚——大概是三年前,我记得并不是太清楚。她是一个很完美的人,很合格的妻子,家世很好,本人也聪明大方能干。

第一次见她是我受邀去毕业的高校做演讲,她当时还是在读的研究生。我的演讲很成功,事业成功的人就是有这个特权,不管说什么,台下一群学生都当我的话是至理名言。

当时只有她举起手站起来,歪着头扑扇着一双大眼睛,笑眯眯的说:「学长,我不认同你的观念。」

学长,真有意思,那是毕业后,第一次有人叫我学长。

我也记住了她,一个笑起来特别灿烂的女孩。

我们两家是世交,后来她回国后我们接触的机会开始变多,我发现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热情开朗,笑起来很容易让人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和她父亲谈生意吃饭的时候,她父亲有时也会笑:「我这个女儿呀,以后也不知道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只有当父亲的才知道,嫁给什么样的人都不放心。」话锋一转,又说「宋先生倒是可以令人放心。」

我看着站在远处的董芸,她大约是无聊,正低头去调戏隔壁桌的小孩子,手里拿着酒店送的糖果,在那个孩子眼前晃过来摇过去,引着那个孩子含着手指头眼巴巴的看着。

我就不由自主的笑出来。

我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过董芸,但是那时听说她有喜欢的人,并且为情所困,当时就淡了下来。

后来,后来就遇见了秦时。

秦时跟了我七年,整整七年三个月,有时候我自己都奇怪,怎么会有女人能在我身边待这样久。

不过这么多年,这样的例外,应当是只有她一个,除她之外,大概没有女人能在我身边超过六个月。

到了最后其实也只有她一个人,有段时间最离谱,都在传我收了心,我的一个朋友沈暮专门开了赌局,就赌秦时能不能收服我,最后上位成为名正言顺的宋太太。

我当时笑骂了他一句,并没有当回事,后来某一天,他惊奇的打电话过来像是和我说一桩笑话,他说:「我靠,阿城,你那个小女朋友,叫什么来着?对,秦时,她竟然过来下注了,哈哈哈哈这可太有意思了,你猜猜她赌的什么?」

应当是不会。

不会飞上枝头转正成为名正言顺的宋太太。

沈暮看热闹的心淡下去,没好意思的问我:「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对秦时足够了解,在我们分开前,我一直这样深信不疑。

她是我所有女人中最懂事最合心意的一个,我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能这样的合我心意,除了最初的磨合和适应,后面每次我抬一抬眼皮,我都感觉她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也并不是一味的顺从听话,偶尔有些女人的小娇嗔和撒娇,但是都在我愿意容忍的范围内,乖起来的时候让人心疼,娇起来的时候让人心软,佯装生气的时候也是恰到好处,我也愿意哄她。

我将她当成我的女朋友疼,有时候我喜欢加个小字,因为她偶尔会冒出来不合时宜的稚气和傻气,比如有时候她会大着胆子问我:「你会破产吗?」

这是什么话,做到我这个程度,赚的已经不仅仅是钱了,用本市市长对我说的话,就是我一倒,整个城市的 GDP 至少倒退十年。

我问她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她就会似真似假的朝我撒娇:「因为我想过啦,除非你破产,否则我这辈子都是不能得到你的啊。」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角往上,带着悠悠的笑意,看不出真心或假意。

但我没有追问。

男女之间,没有长久的打算,是不能较真的深究一个问题。

4

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在我决定和董芸结婚的时候,我和秦时分开。

玩归玩,一旦结婚,我就会给予我的合法对象一个基本的权利——尊重。

决定结婚是很仓促的一个决定,那是在一个雨夜中,我在广宗路找到迷路的董芸,她仰着脸泪流满面,对我说:「你愿意娶我吗?」

但凡任何时候,一个女人泪流满面的问你这句话,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她爱惨了这个人,一个是她爱惨了的那个人伤透了她的心,所以她破罐子破摔准备随便找个人凑合。

董芸无疑是后一种。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凑合这个词关联上,董芸是唯一一个让我心动过的人,那时候自负,认为这世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加上没有比董芸更适合和我结婚的对象,我们各方面都无比的契合,身家地位、家庭观念,等等,所有一切。

我答应了。

婚前解决女伴是我对未来妻子的尊重。

和秦时分开前我踌躇很久,那是我为数不多的对一件事游移不定。我少年第一桩收购案子就让我名声鹊起,我很少做错的决策,可那时的我不确定。

展崎看不惯我那个样子,所以他先去敲打了秦时,后来他回来和我说:「阿城,秦时不一样,你若是说和她分开,她是不会哭闹让你不快的。」

这番话并没有让我松口气,反而令人憋闷,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分开的那天天气很好,我第一次将车开的那样慢,一路上我想了无数的话,怎么说,说什么会不那么绝情。我没这样的体贴过,以前这种事情,我都不用出面,会有人专门替我去解决,可我不想让别人看见秦时的难堪。

毕竟在一起七年多,我要给她最后的体面。

结果路上准备的措辞都没说上,我只是一边吃饭一边交代她。

「城西外郊那栋别墅,我已经找人过户给你了。」

「上次你最爱的那辆跑车,我已经找人在国外订购了,过几天会送到你这里来。」

「其它的都放到你户头了,你可以看看你的账户。」

最后我问她:「你还有什么需求吗?无论什么,我都满足你。」

自从我开始说话她就低头在剥柳橙,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乐衷给我用手剥柳橙,在我印象中,女孩子一般都很宝贵自己的指甲,做各种各样的美甲,但她不,指甲剪的干干净净,有很健康的月牙,白里透着粉。

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的那晚她就在给我剥柳橙,密封的房间里,她局促的坐在餐桌前,有些不安。她那个样子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逗一下她,所以我故意一言不发的望着她,她很忐忑,像是为了缓解紧张,她傻乎乎的从餐桌的果盘上拿出一颗柳橙,强笑着说:「宋先生,我给你剥个柳橙吧。」

明明旁边就是水果刀,但她傻乎乎的非用手剥,剥的两手都是黄色的汁液,我忍不住低沉的笑,然后凑过去俯身吻她,她下意识的想用手推我,但意识到自己的手上沾着橙汁,所以无助的用手腕搭在我的肩上,在亲吻的间隙中无力的挣扎呢喃:「等等,我手上脏,宋先生。」

我笑:「那你等下要注意别沾到我身上了。」

那是她的第一次,因为太紧张,剥了一半的柳橙被她一直死死的握在掌心中,最后满室都是柳橙香,整个床单都是柳橙汁,我身上当然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而更多的柳橙香从她的指尖发上颈间传来,她缩在我的身下,光滑圆润的肩头裸在外面,眼睛里还含着泪,要坠不落的噙着,像是水银,即羞怯又惶恐,问我:「怎么办宋先生,都沾到你身上了。」

她简直在要我的命。

食色性也,或许从那之后,我就爱上了柳橙香。

我并不喜欢吃手剥的柳橙,因为觉得脏,但我很喜欢看她低头一点一点给我剥柳橙的样子。让她给我剥过两次后,她大概是以为我很喜欢这样吃,所以每次我去,她都会给我剥。

后来就养成了习惯。

现在分开的这一天,在我问完她还有什么需求之后,她将剥的完完整整的柳橙递到我面前,和我说:「把这个柳橙吃了吧。」

5

我和董芸从民政局出来之后她拍拍我的肩,和我说:「学长,对不住你了,我请你吃饭吧。」

我哭笑不得,其实我们俩人之间谈不上谁对不起谁。

三年的婚姻于我们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我一直以为我是喜欢董芸的,可是新婚第一夜,董芸视死如归闭上眼仰起头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自己怎么都吻不下去。

我从不为难自己,所以很快放开董芸,揉着眉心,向她道歉,她也轻轻长吁一口气,睁开眼看我,说:「我也抱歉。」

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我们两个人都忍不住笑出来。

有的人,可能就适合做朋友,不适合更亲密。

后来我问自己吻不下去的原因,在某个我不愿承认的瞬间,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想到了秦时。

我第一次吻秦时是在初次见面的隔天,她惊怯的闭着眼睛,紧紧的抓着我衬衫的纽扣,浑身绷的紧紧的。我贴着她的唇低沉的说:「放松。」她就努力的想要放松,但好像绷的更紧,脸上就是这样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分开后,我会那样频繁的想起她。

和董芸在吃饭时聊到感情生活,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和我说:「你还记得你和秦时上新闻的那件事吗?」

「当时没几天我们见面,她很郑重的和我解释她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在我们结婚前一年就断了,让我不要误会你。」

「学长,结婚这件事我一直感觉很对不起你,但是秦时我感觉是个挺好的人,如果……」她欲言又止,最后点到为止的喝口酒掩饰过去,「哈哈哈我自己的感情都一团糟,哪有什么资格建议你。」

我记得这件事。

就是那个综艺节目的招商会,我问完秦时新家地址她没有回答后,我俯身去吻她。当时我和董芸已经决定离婚了,但毕竟还没有离婚,在即将要吻上去的时候我用了最大的力气克制自己偏过头,因为她握着我前襟的手,怕的发抖。

我不能这样无耻。至少也要等到离婚后——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后来我授意媒体将我和她在房间里的照片流出,因为那个综艺背后的某个投资商,在我上楼的时候,我听见他对身边的人说:「哎,那个秦时,以前不知道,近看觉得,哇,长得真带劲。」

我当时冷冷瞥他一眼,后来就授意媒体放出那张照片。她仰头闭着眼,我埋头在她肩颈间,头发垂下来,很好的遮住了我的五官,但足够我张开一张保护网,不动声色的将她纳在我的羽翼下,不动声色的警告那些不怀好意的窥探的视线。

只是不知道她怎么会遇见董芸,又为什么和她说这样一番话。

但是一切都晚了,我一直笃定她不会走,我没想过她这么快就决定嫁给别人。

这样失控的情绪只是一时的,和董芸分开后我回到住处,点上一支烟,站在平台俯瞰市中心的风景,在心里这样默默的告诉我自己。

我天生性格冷淡,确实很少对什么东西上心,如果和董芸离婚之后,秦时身边没人,我会去找她,但我确定我不会娶她。

如果我不能娶她,在她即将要有一个完美的婚姻时,我不会去打扰她。

因为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毕竟七年了,怎么还是有点念旧吧。

我准备送她一份新婚礼物,礼物清单一张一张的送过来,我挑了很久都觉得不满意。展崎过来看见还笑我:「搞什么呢你,阿城,不就一个女人,你大张旗鼓的到处搜寻,就为了送个新婚礼物?」顿了顿他故意膈应我,「人家给你送结婚请帖了吗?反正我是没收到。」

我没有坦白说出心里的那丝想法,而是找了个理由:「毕竟七年,好聚好散。」

最后我决定送她水晶球,是因为晚上有人在黄浦江边放烟花,我在漫天的烟火中想起一件事。那是有一年,我带她去世贸顶楼看烟花,她当时感慨了一句:「琉璃易碎彩云散,这世上美丽的东西,都是转瞬既逝。」

当时她眼底的怅然和遗憾那样的明显,让我想起来恍然隔世。

我突然就想送她一场永不逝去的烟花。

水晶球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我大学本科学的化学,烟花的色彩小点太繁杂多,尤其是放在水晶球中,颜色不易显形。我试了大概有上百种材料,才勉强挑出一种,然后就是一点点的描点上色。当年华尔街并购战,也比这个容易。

不过到底还是做出来了,在她婚前我让人将这个水晶球拿给她的经纪人,让经纪人转交给秦时,另外亲手写了一句新婚贺词:

「愿你如这烟花一样,璀璨长久,幸福美满。」

她收下了,并让人转达给我一句谢谢。

又是一夜未眠。

6

他们结婚那天我在美国,从早忙到深夜,说不上来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展崎给我转了一段她结婚的视频。很多年前展崎被一个女人骗财骗色骗心,还被人戴绿帽子,当时我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嘲笑,时隔多年,他终于报仇成功。

其实在这之前,我从来从来、一次都没有想过秦时穿婚纱是个什么样子,但是视频很直观且猝不及防。她很美,哭起来也很美,穿着雪白的婚纱,戴上另一个男人给她的戒指。

她拍过很多场的结婚戏,不止一次穿过婚纱,只有这场是最真实的。

叉掉视频的时候,我抬手摸上自己的心脏,似乎在默默的告诉我自己:这只是一场戏,一场逼真的戏,等他们交换完戒指,会有人给这场婚姻喊上一声「卡——」的。

我努力忽视心口处的隐痛。

我说过,我讨厌一切能令人上瘾且失控的东西,秦时就像我的烟瘾,我相信我能控制住这种失控。

我做到了。

至此,她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但是,还有后续,隐痛并没有消失,而是在你忽略它很久很久以后,又突然冒出来一下。

我第一次正视她是真的已为人妻,是在三年后。

当时刚好百无聊赖有点兴致,所以陪着一个女伴逛街,买包买鞋买化妆品,走到童装区的时候,她做作的看着小孩子的衣服,然后掩着唇角笑:「好可爱啊。」

当真是愚不可及,我脸色一沉,转身就走,然后就看见秦时。

她和她的丈夫拉着手,她丈夫怀里抱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女童,眼睛很像她,圆溜溜的漆黑,一眨不眨的望着我,而她和她丈夫弯腰凑在一起,在给他们的女儿挑裙子。

我站在原地,脑子嗡的一下,像被雷劈了一样。

偏偏我身后的那个女伴看不懂颜色,牛皮糖一样的贴过来,狐疑的看了一眼秦时,然后问我:「宋先生,怎么了?」

秦时大概是被动静惊到,朝我这边望过来,我感觉自己无所遁形,但所幸看起来无动于衷。她有一瞬间的惊诧,视线从我身上游移到我旁边的女伴身上,然后顿了顿。

我极快的解释:「我三年前就离婚了。」

这话很奇怪很突兀,我没做过这样的蠢事,但秦时愣了愣,朝我笑了笑,我们简单寒暄后,分开。

回去之后我发了很大的火,那个女伴惶恐的拉住我的袖摆,被我一巴掌扇在地上,我心里知道我是在迁怒,但我失控了。

八年前,我和秦时分开的时候并没有感觉,那种类似心痛的情绪我以为只是习惯。习惯了一个人陪在身边,当她离家时,会不适应。

三年前,秦时结婚的时候内心无所遁形到处弥漫的痛我认为只是简单的失控,但我擅长控制失控。

三年后,看见秦时阖家欢乐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压抑这么多年的怒火和嫉妒从心底蒸腾上来,我才不得不承认。

我喜欢秦时,无关习惯,无关时间,喜欢到已经超出我能处理的失控范围,如果不能控制这种失控,就只好满足自己的欲望。

我打电话给沈暮,他私下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渠道,可以处理一些灰色的事情。这么多年,我已经很少去沾违法的事了,站在一定高度后,很多事情都无足轻重。

但是这次,我想出手了。

电话接通后我直接说:「做个交易,你帮我处理一件事,尾巴弄干净点。」

那边沉默了很久,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他问我:「忍不住了?」

隔天不知道展崎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急匆匆的找过来:「锦城,你是不是疯了?」

我沉默不语,慢慢喝了一口水才回他:「展崎,这件事你最没发言权,我记得当年江漫的那个姘头,被你打断两条腿,当年正逢严打,我要是去晚点,就只能帮你一起给那个人收尸了,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来说这话?」

我一向不会拿这么伤人的话去戳他,兄弟之间永远都知道分寸和底线,但这次,我迅速的开始攻击他,不想听他戳穿真相。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事对展崎的杀伤力依然很大,他红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最后重重拍拍我的肩膀,临走说了一句:「锦城,秦时能一分手就和你断的干干净净,这样的人不爱你,如果你不想后悔的话,就不要动她的丈夫。」

我没说话。

7

展崎说她不爱我,我嗤之以鼻。

她不是不爱我,她只是太通透。

她在我身边的第三年,有一晚我有些半醉,半夜迷糊中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人在摸我的脸。她的手很轻很轻,顺着我的眉心划过鼻梁,一寸一寸的描摹过去,最后停在我的唇边,温热的吐息慢慢靠近,她很轻很轻的将头依偎在我的胸口,整个人蜷缩过来。

我听见她的呢喃,她在一声声的唤我的名字。

宋锦城,宋锦城,宋锦城……

这些不能明说的爱止于唇齿,掩于她陪在我身边的这些年年岁岁中。

我不喜欢身边的女人对我动心思,因为一旦动心思想得到的就越多,想得到的越多要求的就越多,会开始有所期待,这种期待于我而言,是一种负担。

那天早上她没醒我就起身离开了。

后来大概有三个多月我没联系过她,第四个月的时候她给我助理打过一个电话,没说别的,只是问了一句:「农场那边柳橙丰收了,庄子里的人将柳橙都送到我这边来了,我让人给先生送过去?」

曾经有女人在分开后用自杀威胁我,痛哭流涕歇斯底里的问我:「你有没有心?」

我只觉得烦,有些女人想的太多,想要待在我身边就必须做好觉悟,银货两讫。大家都是成年人,说的明明白白,你情我愿,除了钱,别想从我身上再得到其他东西。

可是秦时不一样,就像是鬼迷心窍一样,那天晚上我告诉自己,再给她一次机会。我回了她一个电话,告诉她我晚上去吃饭。

挂上电话的那一瞬间,我似乎能听见她的泣音。

再后来她恪守本分,我们一直相安无事。

不久后她的一部主演作品拿了金扫帚奖,她拿着奖杯回来就开始抱着我哭,当时我漫不经心的安慰了她一会,正要不耐烦的时候她又想通了,笑眯眯的望着我,说:「哎呀算了,反正我最好的演技也不是用在屏幕上。」

她没用在屏幕上,她只是把最好的演技都用在我身上,尽心尽力的扮演一个不爱我的人,以为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而我对着她错漏百出的演技视而不见,做了一位装聋作哑的合格观众,从不去戳破她的那些小心思。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突然不想再做一个装聋作哑的合格观众了,我要把谢幕剧终的主角继续「请」回来,请到我身边,这次她不用尽心尽力的演一个不爱我的人,我要给她最盛大的爱。

或许一个人真的只有在真正的经历失去后才会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在失去她之后,才终于明白。

我想要的,很简单。

还像以前一样,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要她,永永远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8

沈暮安排的天衣无缝,她丈夫最近在某处深山拍古装戏,设备故障,威亚失灵,失足落山,实在有太多的方法让他看起来死于「意外」。

在动手前,不知道为什么,我寻机见了她一面。

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巧合」,我带着女伴假装偶遇她。彼时,她带着女儿正在游乐场,我们过去打招呼的时候她正半蹲在女儿身前哄她,手里拿着一支冰淇淋,语气很严厉:「不行,说好只吃一口的。」

小姑娘头上戴着粉色的兔子耳朵发箍,扎着两个马尾辫,软糯可爱,晃着她的胳膊在她身上扭的像个牛皮糖:「不嘛不嘛,再给我舔一口好不好?我刚刚没准备好。」她吐出小小的粉色舌尖给她妈妈看,「沐沐就舌尖舔到一点点,这一口不算好不好?」

我看着秦时,面对这个小姑娘的撒娇,她马上将剩下的冰淇淋塞进自己嘴里,还张嘴给那个小姑娘看:「不行,妈妈都吃完了。」

小姑娘震惊了,失望了,哇哇大哭起来。

我只觉得心痛,痛苦中又带着愤怒的嫉妒,我不可遏制的想,如果…… 如果这是我跟秦时的女儿,她这样撒娇问我要冰淇淋吃,我大概会毫无原则的将这世界上最好吃的冰淇淋都捧到她面前。

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秦时起来转身看见我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自然的、大方得体的和我打招呼:「宋先生。」

她的眼神平静的仿佛我就是一个多年不见乍然相逢的不怎么熟悉的普通朋友。

心脏一阵阵揪起来,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恰逢游乐场花车游街,她女儿很快从冰淇淋的悲伤中走出来,拉着她的手兴奋的大声喊:「妈妈,花车——」

人潮涌动,她小小的身子淹没在人缝中,我弯下腰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我的肩膀上,她竟然没有挣扎。她身子小小的、香香的,小手软绵绵的塔在我的耳朵上,发出一声声的惊叹:「哇——妈妈快看——」

秦时诧异的看着我,表情微微有些惶然,不安的说:「宋先生……」

我其实并不喜欢小孩,只觉得聒噪吵闹,我自己都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样做,没来得及深究,小姑娘在我肩上突然朝她妈妈伸出手喊道:「妈妈,我们给爸爸打视频电话好不好,我想爸爸了。」

秦时看了我一眼。

最后禁不住闹,她给她丈夫打了视频电话,小姑娘很兴奋,坐在我肩上举着手机给他爸爸看花车,最后软糯糯的撒娇:「爸爸,我好想你啊。」

我偏头去看秦时,她站在我身边,含着笑看着她的丈夫、她的孩子,眉眼温柔。她的眼睫低垂时,宛若当年给我剥柳橙的时候,视线下移,我看见她修长的指甲。

她是爱过我的。我确定。

但在我身边时的秦时,永远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但现在的她很舒展很轻松。

我不得不承认,离开我后,她过的很幸福。

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和自己妥协,我想算了吧,算了吧。

算了吧,就让她这样一直幸福下去吧。

人群鼎沸,欢乐张扬,我在这汹涌的人潮快乐中长久的安静的凝望她,做最后的告别。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吃柳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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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酱​「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说完,乔醇抽开被攥出血痕的手,两人无名指的戒痕短暂交叠又分开,来不及交换温度,男人的已经淡到看不清。

「求你……」

他的声音被街边的喧嚣盖过,乔醇咬着嘴唇,耗尽意志力不回头看,但她不能否认,她依旧爱他。

「草!」

田霁月拉开帘子,手上还拿着记录本,将她的大脸凑近我。

她伸出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我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我清醒得很。」

她从头到尾打量我一遍,看到我手里的书,「你刚刚醒了,在看小说?」

「别提了,渣男贱女…… 你这看的都是什么文啊,男主都渣成那德性了乔醇还爱,什么追妻火葬场啊,心理变态么这不是!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田霁月若有所思,食指轻轻地敲着记录本,「所以乔醇还爱辛支祁?」

「书里这么写的啊,好恶心,接下来估计就是辛支祁追一追表达一下后悔乔醇就原谅她最后 he 大团圆结局吧,恶心人么这不是…… 幸好你没看完,千万别看了。」

田霁月点点头,将小说从我怀里拿走,「好,我不看这本了。你身体还没康复,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爱你哟,我的霁月大宝贝儿!」

1

我穿越了。

我穿到一本古早言情狗血虐文里,男主和女主共度了上百章的爱恨情仇,女主在经历父母双亡、家庭破产、流落街头、给男主真爱做挡箭牌、契约夫妻、意外怀孕流产、被男主生意伙伴强奸、被网暴、被划伤了弹钢琴的手、被割破好看的脸蛋子、被离婚等等一系列悲剧后,终于,剧情到了万众期待的男主追妻火葬场部分。

真的,我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文。

如果不是田霁月那里网络信号差,我不可能打开她书架上那本书。

我也万万没想到,我的霁月大宝贝儿会看这种文。

我狠狠吐槽一通的下场就是,我成了乔醇。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醒来的时候病床边的保镖跟我说:「乔小姐请等一下,我们已经通知先生了。」

我摸不着头脑,「哪个先生?」

「您的前夫,辛支祁先生。」

「所以……」我回忆剧情,「我是不是因为坐出租车被撞了住院的?」

「是的。」

我伸出手,虎口位置有一道疤痕,那是小说里乔醇为了保护辛支祁被划伤的,从那以后,她再也不能弹钢琴了。

即便如此,这也是一双指节纤细骨肉匀称堪称美好的柔荑。

我呢,由于烟龄比较久,食指的位置早就被熏黄了。

这不是金辟霭的手,这是乔醇的手。

哇哦……

这可真是,苍了天了……

2

没过多久,辛支祁就冲进了病房。

在他来之前,我其实有点小激动,实在是太好奇了,要怎样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绝色男子,才能让乔醇百死无悔地为他付出。

结果真见到辛支祁了,只觉得平平无奇……

白皮古天乐那种平平无奇。

辛支祁的脸很小,下巴收得紧窄,睫毛长而浓密,有种苍白易碎的少年感,只要被他注视着,莫名会产生被他重视的错觉。

凭良心说,乔醇眼光还可以。

「乔乔,你感觉怎么样?」

辛支祁走到我床边,还没靠近我就被我阻拦住,「停!」

他抿了抿唇,站在原地,眼里闪过心痛。

呵,火葬场老套路了,可惜在你金姐这儿不好使。

「离婚协议说好了再也不见的,我觉得你可以出去了,我复诊一下就出院。」

「不行,你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按照这个世界的尿性,少见你一次我都能多活两年,相信我。」

我掀开床单下床,瞬间眼前一黑,脑子里天旋地转,我是真没想到乔醇身体差到这个地步,不由得坐回床边。

辛支祁想冲过来扶着我,我低吼一句:「你丫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别过来!」

病房里的两个保镖和辛支祁被我吼懵了,以乔醇千金小姐的性子,这辈子大概也没说过这种话。

不过我不是乔醇,也不打算维护她的角色定位。

等那股麻劲儿过去了,我才重新站起来,冲辛支祁笑了笑。

「我去出院检查,医疗费就麻烦你付,乔醇和你离婚是净身出户,现在穷得叮当响,希望前夫哥接济一下。以后真的别来打扰我了,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再见啦。」

在辛支祁茫然的目光中,我穿着病号服,骄傲地离开了病房。

3

书里的乔醇目前找了个城乡结合部的出租屋住,我通过她手机里和房东的聊天记录找到了出租屋地址,转了三趟公交花费两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那个小破屋。

打开冰箱,里面只剩两根焉了的黄瓜,一袋过期的纯牛奶,以及一个鸡蛋。

我煮了鸡蛋,吃了黄瓜,喝了牛奶,拉了两个小时肚子,然后躺在吱哇乱响的小床上思考人生。

我,金辟霭,大学时期就开始给富婆体育生牵线拉皮条攒下第一桶金,毕业十年,手下管着十几个夜总会赌场烟酒店场子,可谓抽烟喝酒烫头「五毒俱全」的新时代女性,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我就是…… 小小地…… 吐槽了一下啊……

老天你这么搞我的吗?

我拿出手机开始搜索「穿书了怎么办」。

微博:五月完结金榜推荐,《穿书之 xxxx》

百度:精神科陈医生:您好,建议您到我院检查

我果断关机,想离这个世界远一点……

躺到下午六点,肚子有点饿,同时依旧有点想拉,我纠结于是去趟厕所还是点个外卖的时候,小破屋的门被敲响了。

透过猫眼我看到一个高大男人的轮廓,外面没有灯,我问:「谁呀?」

「乔醇,是我,费凯杰。」

我努力回想剧情,乔醇大学学的绘画,离婚后想靠画商业插画养活自己,投了几个稿,有个网站对她很感兴趣想签约,合伙人之一就叫费凯杰。

这个费凯杰,常青藤毕业的 ABC,年少多金又帅气。

他来了他来了,追妻火葬场必备的备胎男配来了!

「稍等,我收拾一下。」

我套了一件外套,把头发理顺扎起来,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颓废了才打开门。

费凯杰穿着西装三件套,这个天气在办公楼吹着空调刚刚好,到了这种城中村已经热得不行了。

可惜乔醇的出租屋只有风扇,只能委屈一下费总。

「我前几天坐出租车出车祸了,才醒过来,房间有点乱…… 你喝点什么?」

我在心里祈祷他说不用,除了自来水目前我没法给他提供任何饮品。

「不用,谢谢。我只是打你电话打不通,来看看你。」

备胎男配万岁!

「我都还好,休息一下就能继续画了,费总放心!」

「叫我凯杰就好,我可不是那种剥削员工的资本家。上一季度的费用已经结算,你应该换个好点的居住条件,好好休养。」

我眨巴眨巴眼睛,一想到要发工资了就抑制不住喜悦之情,「嗯,我会考虑的。」

然后,费凯杰看着我,我看着费凯杰,我们大眼瞪小眼瞪了一分钟的样子。

「你…… 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啊?是吗?瘦了还是黑了?」

费凯杰淡笑着,「你似乎开心起来了。之前见到你,就好像快要凋谢的花。」

太文艺了,直接说当时的乔醇随时像要自杀一样就行。

「可能是车祸让我『砰』的一下,醒悟了。」

「恭喜你。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我想着跟他客气一下,「这么晚了,要不一起吃个饭吧。」

费凯杰刚离开沙发的屁股又坐了回去,「好啊。」

妈的,鬼佬不懂东方人的客套!

4

幸好城中村的消费水平不高,我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中餐馆,点了三菜一汤。

这时候是饭点,没有包厢可以坐,我和费凯杰坐在餐厅外的露天坝子吃。

他的西装三件套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不过一个备胎男配的基本素养是什么?当然是不管女主如何窘迫寒酸心里有人,他都能义无反顾地接受啊!

所以费凯杰没有表现丝毫不满,不仅陪我吃了饭,还趁我沉迷干饭的时候偷偷把账给结了。

看看人家!再看看辛支祁!

乔醇这个人脑子指定有点毛病!

他的车开不进来,停在一公里外,吃完饭我就送他去停车场,两个人吹点儿小风,夕阳沉醉,越看越美,过马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牵上手了。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泰然自若地看着我。

「那个……」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

不知道是不是自小在国外长大的缘故,费凯杰明明父母都是中国人,却有着格外深邃的轮廓,像个混血儿一样,连眼睛也是偏淡的琥珀色,里面的温柔能溺死人。

「我刚回国的时候在商会上见过你,那时候你还是辛支祁的妻子。」

我「哦」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毕竟那个是乔醇不是我。

「你像个小鹿一样,非常可爱。」

不,我觉得是像个小沙包,随便男主和女配蹂躏。

「而现在,你已经离婚了,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

我咧嘴露出八颗牙齿地笑着,「缓缓吧,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走了,现在不方便搞这些。」

费凯杰目露疑惑。

「就是…… 我最近还沉浸在离婚的痛苦中,过一段时间再谈吧。」

「好,我会等你的。」

我点点头,「加油哦!」

费凯杰既欣慰又有点摸不着头脑地走了。

我抓了抓脑袋,决定想办法尽快离开这个操蛋的世界!

5

起了个大早,我找到了网上搜索到的著名半仙。

又是换乘了两趟公交,我到了城市另一头的城中村,到了那个据说超级灵的半仙的事务所。

然后,排队取号。

全自动取号机,跟银行一样一样的。

排号小票上显示我前面还有十二个人,我排在一群阿姨后面,听她们叽叽喳喳。

「侬女儿今年一定结婚的啦,这还要算哇?唉呀丽丽妈妈放心好不啦!」

「介介,您呢是不知道我这个难受的心情啊。」

「管他们些锤子!崽儿些各家管各家!」

「那您来算什么?」

「算老子好久绝经,准备生二胎!」

天南海北的阿姨们聊着聊着把八卦之火烧到了我这里,「小妹妹,你来算什么啊?」

我捂了捂肚子,做出委屈难受的表情,「一直没怀上……」

阿姨们纷纷投来理解同情的目光。

终于轮到我算命,一进门,那个半仙就翻了翻手指,「儿女缘薄,夫妻不合,半生辗转,好在上天给了你一线生机,姑娘……」

「大师,你那么厉害,我还没问你就知道我要算什么了?」

「那是自然,你是来算生养的。」

我一脚踹向他面前的桌子,吓得戴着墨镜的半仙一下跳起来,墨镜跳落了,露出一双神采奕奕的三角眼。

「干干干…… 干什么?」

「死骗子,退钱!」

……

扶着腿从半仙那里出来,我一时不知道何去何从。

乔醇的身体太虚弱,踢了一下桌子就疼到现在,刚刚在里面我为了讹钱强装没事,一出来就受不了了。

如果有人路过,就会看见一个素面朝天的瘦弱女孩揣着一把钞票坐到路边,眼泪要落不落,像是刚接完活儿的站街小妹。

这时候,一辆车停在面前,司机下车打开车门,一双踩着新款华伦天奴的脚出现,接着是细长的脚踝,白皙的小腿,裸粉色及膝的裙子,爱马仕包包,梵克雅宝的项链。

一个浑身都很贵的妹子走了下来。

「乔醇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看起来挺关心我的样子,实际上也没说来扶我一下,呵,绿茶女配无疑了。

「你谁?」

她惊讶地捂住嘴唇,眼睛一下变得水汪汪的,「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我也是……」

我伸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住。辛支祁都不在你也别演了,我和他都离婚了你还跟我这这那那的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姐姐……」

「谁是你姐姐啊,别乱认亲戚我跟你说!」

身旁的保镖突然插话,「乔醇小姐,请不要继续伤害凌小姐了。」

凌小姐?凌……

我回忆剧情,然后想起来了。

凌羽薇,乔醇的表妹。

这姑娘从初中开始在校园贴吧传乔醇和几个男生不清不楚的消息,后来演变成了乔醇陪睡。再后来乔醇读大学,本来已经进了电视台的终面有机会做主播的,也是她翻出这件事彻底坏了乔醇的名声。

当然了,她现在已经是电视台的金牌女主播,未婚夫是辛支祁的商业伙伴,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想到这里,我果断将手里的钞票塞进包,然后打开手机对着凌羽薇。

「乔醇你这是做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动作我都会录下来,到时候别说我又推你骂你打你威胁你利诱你了哦,还有,我现在可是很脆弱的,你稍微碰我一下我可能就要住院的,所以你也别假装摔倒撞我推我扑我,懂了吗?」

凌羽薇委委屈屈地说:「姐姐你为什么总是误会我……」

她身后的保镖和司机都用看垃圾的眼神看我。

她上前一步,「姐姐你起来吧,地上凉。」

我正要说话,她的手已经碰到了我的手腕,她背对着那些人,向我露出了嘲讽的笑。

像是在说:你斗不过我的,乔醇。

然后她手一收脚一软,熟练地做出一副被我扯倒的姿态向我扑来,精准地往我手机撞。

我对着手机说:「警察叔叔,快来救人呀。」

凌羽薇的眼睛瞪大,她没想到我没有录像,而是在报警。

此时她的身子已经倒了一半,不过有我做肉垫,她一定毫发无伤。

可是,谁说毫发无伤就是好事呢。

伴随着一声只有我能听到的闷响,凌羽薇准确无误倒在我腿上。

我很确定,刚刚踹桌子那条腿,骨折了。

凌羽薇,亲爱的姐姐这下讹定你了。

6

「警察叔叔……」

「我有那么老吗?」

「警察弟弟啊,是这样的……」

「这位女士请您好好说话。」

「警察同志,你看哈,她说我扯倒她,我有那么傻吗,把她扯倒在我身上还把自己腿压断了。而且你们回放报警录音,我可是明确说了让她别过来的,她非要过来,过来了就倒,还压断我的腿。」

凌羽薇泫然欲泣,「我没有!乔醇姐姐,你就是再讨厌我也不能……」

我懒得听她演戏,「警察同志,我这个是不是可以验伤啊,如果是轻伤我能不能追究刑事责任啊,这个,如果你们这边方便的话,我想联系一下律师,民事责任和刑事责任一起解决,你觉得呢?我一个普通群众面对凌小姐这种知名主播是很惶恐的,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警察同志微不可觉地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对着凌羽薇,「凌小姐,所有证据都指向是你压断了乔女士的腿。」

「警察同志,为什么你叫她凌小姐,叫我乔女士?我看起来很老吗?」

警察同志的背绷紧了一瞬,一字一顿地说:「乔,小姐,可以吗?」

我满意地点点头。

凌羽薇还没回答,问询室的门就被踢开,一个眼睛贼大的男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指着我就骂:

「乔醇你还要不要脸,非要把薇薇弄死你才满意是不是?!」

身份比对中——这大概是那个视凌羽薇为女神的富二代学弟,也是她的未婚夫。

在凌羽薇的多年形象打造下,乔醇就是一个心狠手辣逮到机会就把女配往死里整的恶毒女人。

乔醇「本人」表示受宠若惊。

我「惊慌」地往警察同志那里靠,「警察同志你看,过错方威胁受害者!我好怕,我一个离了婚没工作刚出了车祸还瘸了腿的弱女子,在偌大的城市无依无靠,只能相信党和政府会保护我们,我……」

警察同志忍无可忍,将手里的记录笔往桌上一拍,「叶阳你出去!乱闯警局你是想拘留吗!」

凌羽薇未婚夫,好像是叫叶阳来着,不过这个警察同志怎么知道?

叶阳也很震惊,可警察同志取下帽子后和叶阳对视了一眼,叶阳的嚣张气势瞬间消失。

「你在这儿啊。我…… 这个女人会欺负薇薇……」

「三秒钟出去,不然拘留你。」

叶阳默默离开。

警察同志坐回原位,我这时认真看了他两眼,挺清秀的一个小帅哥,凶起人却好厉害。

我喜欢……

他发现我在看他,也抬眼看了我一眼。

我冲他笑了笑,露出八颗牙齿。

他面无表情地转头继续询问凌羽薇了。

7

一番审问后,凌羽薇故意伤害的罪名板上钉钉,一旦我验伤是骨折,她铁定要负刑事责任。

当然啦,她一个公众人物,肯定是不愿意惹上这种事的。

名声是多重要的一件事,她再懂得不过了。

「五百万?!乔醇你疯了?!」

「五百万,今天内到账,否则我告你。这对你来说很简单呀,你那个未婚夫傻乎乎的很好骗,几个包包的价钱。」

「你……」

我拍拍腿,「小本生意概不讲价,讲价加五十哈。」

凌羽薇愤怒地…… 去和叶阳商量了。

审讯室留下我和警察同志。

我本想翘起二郎腿展现美好曲线,无奈瘸腿不允许,只能点了点他背对着我的肩膀。

「同志,有烟吗?」

「没有。」

「我看见你抽屉里的万宝路了。」

他将抽屉里的烟扔给我。

我叼起烟,点燃,然后,呛的眼泪都出来了。

警察同志忽的笑了一下,那张普通的脸骤然好看起来,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了,就是超漂亮。

「不会抽别浪费。」

不会抽?

姐姐我烟龄十多年了好吗!

谁知道乔醇这个身体不能抽烟啊!

他从我手里拿走烟,碾在烟灰缸里。

我想去抢,却没他手快,刚好将手覆在他手上。

一时间我们离得有些近,我嘴里溢出的烟都萦绕在他脸上。

他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

啊啊啊啊啊好可爱!

这时,门被推开了,一股很贵的雪茄味冲淡了审讯室的烟味。

「乔乔你没事吧!」

我去,辛支祁你不能晚点儿来吗!

我看向门口的位置,自己却还是靠着身边脸红的小朋友。

那种姿势,对于辛支祁来说,大概是一种无声的挑衅吧。

毕竟乔醇在凌羽薇的口中和上百个男人睡过,可实际上,她只跟辛支祁牵过手。

大好的妹子,多浪费啊!姐姐一定帮她补齐!

8

「警察同志,这是我前夫,以前家暴过我,很可怕的,你要保护我哦。」

小朋友往旁边挪了一点,但还是挡在我前面。

辛支祁眼里的情绪很复杂,我看不懂,却莫名心疼。

乔醇这副身体的后遗症还挺大。

「辛先生,您无权进入审讯室。」

辛支祁不说话,就是站在那里看着我。

小朋友问我:「乔小姐,你需要和辛先生交谈吗?」

我喉头莫名有些哽,眼眶微热,乔醇看见辛支祁的肢体记忆太厉害了,我竟然控制不了。

「不了,没什么好说的。」

辛支祁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乔乔你别这样,让我看看你的腿,很疼吧?」

我抬眼看了一眼屋顶,设法不让眼泪掉下来——我算是明白乔醇多爱辛支祁了,这感情太浓烈,我承受不来。

「警察同志,我怀疑我前夫监视我,可以报警吗?」

他递了张纸巾给我。

辛支祁接受不了这样的场景,乔醇不再属于他,不再保护他,也不给他温柔,甚至会接受别的男人的亲近……

渣男的悔悟总是这么痛彻心扉。

「乔醇你玩够了没?」

我接过纸巾擦了眼泪,又擤了鼻涕,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对他说:「辛支祁,要点脸成么。」

他低头掩饰般的笑了一下,「哈…… 乔醇……」

抬起头时,那双藏在浓密睫毛下的眼睛里酝酿起风暴,「我是不是很可笑?」

我想也不想就点头。

「好,我走。」

辛支祁走了,审讯室内又是完美的二人世界。

「警察同志别介意,我前夫脑子不好……」

又一张纸巾被递到我手里。

我果断地说:「留个电话吧。」

他愣了一下,「110。」

「你的电话。」

「找我就打 110。」

「那追你也可以打 110 吗?」

小朋友脸更红了。

一个小时后,讹了绿茶女配五百万,又要到小朋友电话的我志得意满,到骨科医院治腿去了!

9

因为骨折,我又住进了医院。

我算了一下,相同的住宿条件下,高档公寓一个月的租金比住院贵至少三倍,所以这个院住得还是挺值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和我同病房的阿姨晚上打呼声音太大,威震八方,我只能趁她白天醒着的时候补觉。

费凯杰来看我的时候,我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就坐在床边,不知道等了多久。

「我带了水果,你想吃哪个,我给你削。」

清醒点啊费总,你这么温柔体贴的男配在狗血文里是注定得不到女主的!

「我想吃雪梨。」

费凯杰一边削水果,一边让我查下余额,说稿费已经发放了。

加上凌羽薇的五百万,我也是个小富婆了。

「凯杰,我跟你说个事,你尽量别生气。」

费凯杰头也不抬,「你不想画画了?」

猜得这么准?

这是男配的标准技能吗?

男主女主明明天天腻在一起,有的甚至长达几十年,但是男主凭借旁人三言两语就会误会女主——比如辛支祁;

而男配才刚刚认识女主几个月,却像女主肚子里的蛔虫——比如费凯杰。

「嗯。我想腿好了之后,出去散散心。」

实际上是想出去找找神棍帮我离开这个世界。更重要的是,乔醇会画画,我不会啊!

「不急,你出去也行,什么时候想画什么时候画。」

「啊…… 这样…… 好吗?」

他冲我笑,「我是老板,我在追求你,所以你有特权,明白吗?」

话毕,梨子也削好了,他用纸巾垫着给我。

「你真的太好了,真希望乔醇能喜欢上你。」

「被喜欢的人是不需要努力的。我会努力向你走,把你的步子也走完。」

我多想把乔醇揪出来扇她两巴掌让她清醒一点和费凯杰在一起!

多好一男人!

手机响了,我一看来电显示「小可爱」,脸色微窘。

费凯杰多精一人啊,立马说:「我就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谢谢你,等我出院请你吃饭。」

「吃什么?」

额…… 他回国这么久了,真的不明白这只是客套吗?

见我一时卡碟,他说:「吃牛排好不好,我知道有一家肉很好。」

「好啊。」

他走之后,我立刻回拨「小可爱」的电话。

「你钥匙扣落在警局了,来拿一下。」

那天我找遍全身,只有钥匙扣最便宜,所以把它扔进了警察弟弟的抽屉里,他果然发现了。

「怎么办,你知道我骨折了,现在在住院……」

「那我扔了?」

「不行!那是我三姨奶奶留给我的,她走之前还说,见到钥匙扣就像是见到她,对我来说,那不仅仅是一个钥匙扣,那是我的三姨奶奶啊!」

对面几秒钟没说话,再次开口时,他明显带着笑意:「你三姨奶奶用全职猎人的钥匙扣?老太太挺与时俱进的。」

不久,黑着脸的小朋友出现在病房,手里拿着我的钥匙扣。

10

「吃水果吗?自己削。」

钥匙扣被扔给我,黑着脸的小朋友转身要走,我叫住他:「你刚下班吧,要不要一起吃饭?我请你?」

「乔醇,我来是想告诉你,别想用我气辛支祁。」

「你认识前夫哥?」

「算是。」

「我不知道啊,而且就算我知道,我一个单身女性对你这种身强体壮的小男生产生兴趣有什么不对?」

「乔醇,你不用装出这副样子,我远比你想象的了解你。」

我没装,因为我不是乔醇啊。

好气人,这种话也不能说出口。

「说到底,你就是不信我看上你想追你这件事对吧。」

他抿着唇,一时没说话。

我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梨,觉得膈应得很。

穿成乔醇,不仅要为了她的未来应付很适合她的费凯杰,还会因为辛支祁的关系不能撩合口味的弟弟,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吃完了梨,他还站在那儿没走,见我手上都是梨汁,还从桌上扯了纸巾给我。

我闷闷地说:「其实我保证不了跟辛支祁一刀两断。」

谁知道哪天我就走了真乔醇回来了,到时候追妻火葬场全方位启动,三个月内俩人就能办婚礼。

「但是我觉得人是感情动物,不能太理性,要忠于自己的真实情感。目前这个阶段,我对你,有点意思。」

「我要感谢你吗?」

我瞪了他一眼,「随便你。」

他突然说:「我叫关山泽。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我拿出手机修改备注,他看见了「小可爱」三个字,脸上又有一点泛红。

「你可以追我,但是…… 我不一定同意。」

说这话的时候关山泽耳朵尖都红了。

「那请你吃饭可以吗?」

他捏了捏鼻子,故意不看我,「行。」

11

住院这几天,费凯杰和关山泽都会来看我,同病房的阿姨每每看我都笑得很诡异。

仿佛在说,「姑娘你放心,阿姨嘴严,不会说出去。」

并且老伴儿来的时候还会拿我做比较,「看看人家小乔,谈恋爱一点儿不费劲,我家宝儿咋就铁树不开花呢,一天闷在家里不知道干什么?」

这大概就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吧。

阿姨出院后,病房也终于安静了,我以为自己可以轻松度过这段时光的时候,烦人的事又找上门来。

辛支祁的狐朋狗友之一来了病房,跟我说辛支祁最近快把自己喝死了,希望我去看看。

听到他的名字和「死」这个字联系起来,我心跳都停了几下。

是真的害怕加担心。

乔醇的身体反应也太真实了,她太爱那个狗男人了。

「你就看着他去死吗?你们那么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阿辛再对不起你,你也曾经爱过他啊!」

我努力调整呼吸,「那个…… 你让我缓缓。」

「乔醇你怎么可以无动于衷!」

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我随手抓过床头的陶瓷水杯砸向墙壁。

一声巨响后,我再也无法压抑属于「金辟霭」的那部分情绪。

「他要死就去死啊!我被强奸的时候他跟徐熙儿去旅游,我流产的时候他在国外谈生意,我被网暴的时候他让公司去撤徐熙儿的黑热搜,他天天盼着我走给他的宝贝心肝腾位置,好啊,我走,我一分钱没拿他的走了,他现在是怎样?拿我开玩笑呢?

我乔醇就算是个贱人,是个婊子,是个千古罪人!我以前有一丁点儿对不起他的吗?

他要死怎么不早点死,非要等离婚了再死,怎么,怕我分他财产吗?

辛支祁爱怎么死怎么死,我不在乎!不在乎!你丫听明白没有!」

狐朋狗友被我震慑住了,好半天他才对着病房外面说:「都录下来了吧?」

病房门打开,另一个男人拿着设备走进来,「录下来了。」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我,眼底有不屑,也有可怜。

一群垃圾人。

「把这个给阿辛听,希望他能走出来。」

说完,他们两人对视着笑了笑。

多么可贵的友情,简直让人痛哭流涕。

后进来的人说:「我早说了乔醇就是这种人,你非不信。」

「我以为她还有一点真心。」

我给这俩货气笑了,「赶紧滚,再不走我报警了。」

「你……」我这样无所谓的态度似乎让他们不太习惯,毕竟原书里乔醇是用低到尘埃的身段去讨好他们。

可惜无论怎么讨好都没用,在他们眼里,徐熙儿才是辛支祁的青梅竹马情窦初开,乔醇只是个不要脸的第三者。

行吧,我也烦了累了,懒得管了。

「滚啊,都丫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乔醇,你会后悔的。」

12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我没想到录音事件过去后不到二十四小时,辛支祁就来了。

他来就来吧,一身酒气,宿醉未醒,走都不能好好走,是一大堆狐朋狗友跟着一起来的。

关键是那天刚好是关山泽调休,小朋友特意换上卫衣工装裤,打扮得可帅气了来看我。

当时他正给我喂南瓜粥——别问我手没有毛病为什么要人喂饭,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人不配谈恋爱。

辛支祁一行人就闯进来了。

连门都没敲。

我赶紧咽下一大勺南瓜粥,烫得脸都红了,那场面跟捉奸似的。

辛支祁是真的醉了,他挣脱朋友后一下子就跪下了,半走半爬地到我床边。

「乔乔…… 乔醇你别这样…… 我好难受……」

又开始心痛了,乔醇的身体是无法抗拒辛支祁的。

乔醇无可救药地爱着辛支祁,爱到失去尊严。

我偏过头尽量不看他,「关山泽,帮我把他弄出去吧。」

辛支祁这才看清我身边的关山泽。

「你怎么在这里…… 你…… 哈哈…… 别蠢了,乔乔是我的,永远都是,你只不过是……」

我脑子一热,拉着关山泽的领子,凑上去吻他。

当着辛支祁的面。

辛支祁像是犯了病,他猛地朝关山泽挥拳,关山泽有防备,推开他的身体,然后将我的腰搂得贴紧他,加深了那个吻。

那一刻,我分裂成了两个人,身体叫嚣着离开关山泽去抱一抱辛支祁,精神却硬扛着完成那个吻。

辛支祁的声音一度像是动物的哀嚎,他叫着我的名字。

他的朋友们也叫着我的名字,语气充斥恶意。

一吻结束,我和关山泽都有些呼吸不顺。

关山泽与我鼻尖对着鼻尖,小声又笃定地说:「你骗我,你还爱他。」

我拍拍他的背,安抚小孩似的,「姐姐我已经很努力了,你根本不懂。」

然后我才去看辛支祁。

他已经被朋友扶起来,用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盯着我。

「乔乔,你想要我怎么样都可以,就算要我跪下……」

「阿辛你疯了吗!为这么个女人!」

我对他说:「我知道你需要很多时间才能消化我们结束了这个事实,但是我已经没有义务和热情去帮你了,辛支祁,你现在的样子,真的特别贱。」

有人吼我:「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现在的样子特别贱,跟从前的乔醇一样。你当时有多讨厌乔醇我现在就多讨厌你,我说的够明白了吧?」

辛支祁摇头,「可是,你是乔醇啊。」

乔醇,这两个字仿佛是一个符号,代表对辛支祁永不磨灭的爱意,代表那热切到焚烧一切的渴求。

但我不是乔醇啊。

我真的都有点可怜辛支祁了,可事实就是,世界上确实没有那个爱他爱到发疯的乔醇了。

「你要是喜欢这两个字,我马上去改名字。你喜欢我哪里我都改还不行吗,求求你别来烦我了。」

「不…… 乔醇不会这样……」

这孩子离正确答案不远了。

可惜在那之前,他和他的朋友们就被医院的保安赶走。

我靠在关山泽怀里,情绪有些低落。

关山泽突然说:「我给你换个医院吧。」

「有什么区别……」

事实证明,区别可大了,关山泽把我转到他家的私人医院了。

这算什么?

不好好当警察为人民服务的话只能回家继承亿万家产?

乔醇,求求你学学我的眼光吧!我随便找个片儿警谈恋爱家里都有私人医院!辛支祁算个屁啊!

13

关山泽特意跟医院说,谢绝一切访客。

这小子挺精的,这样一来不止辛支祁进不来,费凯杰也没法来看我。

他倒是天天下班来我这儿打卡签到,共进晚餐。

我俩的感情吧,有点突飞猛进的意思。

具体表现在,我现在和他接吻的时候,身体已经挺习惯了,没那么抗拒。

他试探性地问我:「过几天我妈生日,她想见见你,可以吗?」

我捏着他的耳朵轻笑,「腿还瘸着……」

「我用轮椅推你。」

「我以什么身份去呢?」

他的耳朵红了,不知道是自己变红的还是被我捏红的。

「你想用什么身份,都可以。」

「都有什么人会去?」

「都是家里亲戚。」

「我如果说不去,你会失望吗?」

关山泽搂着我腰的手收紧了,「别转移矛盾,我现在是问你想不想去。」

小朋友真是又可爱又机灵。

到他妈妈生日,他替我准备了礼物——一对成色很好的玻璃种耳坠,推着轮椅带我去了酒店。

小说里没有提到过关家,但是看他们一家人的举止谈吐,应该是比较低调的豪门。

我不清楚这些亲戚里有没有人认识乔醇,维持着善意微笑进入生日宴,关妈妈穿着墨绿色的旗袍站在中央,脖子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身材按现在的标准来说有点胖,但脖颈挺直,仪态既闲适又优雅,我很久没见人把老派旗袍穿得这样有韵味了。

她回头看我,从眼神开始迸发笑意,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妈,这是乔醇,我的朋友。」

「阿姨好。」

关家亲戚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打量,但并不让人觉得难受。

人的情绪其实是可以被感知的,至少到目前为止,关家人给我印象还不错。

「乔小姐,欢迎你来。」

我将关山泽准备的礼物拿给她,「阿姨生日快乐。」

关妈妈接过礼物说了谢谢,又让服务生给我拿软垫垫座位,嘱咐关山泽「乔小姐腿不利索,你等会照应好她。」

关妈妈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俯下身说:「我们家人一向粗糙,有什么怠慢的不要介意。」

然后就端着酒杯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关山泽带我坐到女孩子多的那一桌,几个小姑娘都是读初高中的年纪,扎着马尾穿着运动装,有的箍牙有的戴矫正眼镜,看起来跟普通家庭的孩子没有区别。

她们对我既好奇又不敢接近,互相捅咕叽叽喳喳地说笑,大概是觉得「关山泽的女朋友」是个新物种。

女孩们嚷嚷着要关山泽请客点奶茶,关山泽先问我要喝什么,几个还不被允许谈恋爱的小姑娘发出尖叫,「哥你够了秀恩爱到姑妈那桌去!」「快走吧狗粮吃饱了!」「等他先给我们点奶茶!」

关山泽点了奶茶过后,就被叔叔阿姨们拉走去喝酒,一群小姑娘们极速开启八卦模式。

「乔乔姐你怎么认识哥哥的?」

「我腿断了,去警察局录口供。」

「我哥是不是特别凶!」

我点头,「就是,动不动就要拘留人,还让我叫他警察同志。」

几个小姑娘赞同地表示「铁直男就是这样的」!

「那你们谁先追的谁啊?」

我还没回答,另一个女孩子就说:「哥怎么可能追女生啊,不用想都知道乔乔姐主动啦。」

这群孩子稚嫩的眼睛看透了太多太多。

我们聊得不亦乐乎,关山泽偶尔逃脱一旁的酒局过来看我,还要被妹妹们驱赶,「快走快走,我们和乔乔姐聊天呢!」

关山泽,委屈。

吃到一半,服务生开了门,领了几个人进来。

「舅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刚下飞机,生日快乐啊!」

叶阳抱着一个大礼盒,带着凌羽薇来了。

小姑娘们对视着交换了表情。

其中一个妹子小声地「切」了一声,说:「小白花又来了。」

我单方面宣布,关山泽这些妹妹是我的姐妹了!

14

关妈妈和叶阳凌羽薇客套了几句,叶阳牵着凌羽薇到我们这桌,看到坐在一群小姑娘中间喝奶茶的我时脸色一变。

「你怎么在这里?」

我的姐妹们替我回答:「阳哥,这是哥的女朋友乔乔姐。」

叶阳往关山泽那边看,正好他也走了过来。

叶阳指着我,十分不解,「你怎么勾搭关山泽的?」

我依旧没来得及开口,身边的妹子们又说话了:「阳哥你怎么说话呢,一点都不尊重乔乔姐。」

看看,看看,姐妹的力量是无穷的!

我觉得我现在甚至能站起来走两步了!

关山泽也过来了,挡在我和叶阳中间,毕竟是关妈妈的生日宴会,他不能对客人黑脸,笑着拉叶阳:「走,喝酒去。」

叶阳都要走了,凌羽薇偏要拽着他的胳膊,一副楚楚可怜担惊受怕的样子。

「阳哥你带凌小姐过去吧,她也能喝酒的。我们这桌是小孩儿,我们喝奶茶。」

叶阳质问:「那乔醇怎么坐在这里?」

关山泽似笑非笑,「她因为某人骨折了,还在养病。」

凌羽薇忽然说:「我今天也不太舒服,坐这里好了,叶阳你跟你哥去吧。」

叶阳担忧地握着她的手,生生握出一种生离死别的态势,「那你有什么事就叫我,乖。」

「嗯。」

叶阳和关山泽走了,凌羽薇坐下了,我们这里开始冷场。

大家没心思八卦,低头夹菜自己吃自己的。

本来我以为就这么过去了,凌羽薇偏要找事,「小景你今年要升高中了吧,读尚雅吗,到时候可就是我学妹了。」

关山景「嗯」了一声。

凌羽薇「忽然」想起,「乔醇姐也是尚雅高中的呢,是吧。」

她冲我笑了笑。

我没说话,关山雪刚给我夹了一块猪蹄,我忙于以形补形懒得搭理她。

凌羽薇见没人搭话,还不死心,「可是学校好多人都对乔醇姐有误会,现在都还在污蔑她,真的好过分…… 去年网上还把这些事翻出来骂姐姐,唉……」

去年,徐熙儿和辛支祁在国外被拍到同行,网民发现辛支祁是已婚人士后开始骂徐熙儿。

然后乔醇的高中「陪睡黑历史」就被挖出来,大众的怒火开始转移了方向。

他们开始骂乔醇,各种难听的话:

垃圾女。

公交车。

假贵妇真野鸡……

然后,辛支祁和乔醇协议离婚,对外宣布他早就是单身,所以徐熙儿没有当第三者,辛支祁没有出轨。

所以,乔醇也「没有受到伤害」。

徐熙儿毕竟是娱乐圈当红女明星,去年那事闹得不小,关山泽这些妹妹即便不怎么看娱乐新闻应该也知道。

凌羽薇以为她们还不知道我就是那个声名狼藉的乔醇,特意提醒她们。

谁知道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关山景放下手中筷子说:「其实我之前就跟我妈说了,一个学校这样无端传播学生的隐私,任由外界凭空构陷,本身就很有问题,如果尚雅的学风现在还是这样,我会考虑读其他高中。」

关山雪说:「就是就是,网络谣言那么可怕,学校不仅不制止反而任由发酵,好可怕啊!」

年纪最小的关山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懂地问:「你们在说什么啊?」

关山云塞了一个泡芙堵住她的嘴,「说一些无聊的人干的无聊的事,小孩子别听。」

凌羽薇被关家妹妹们一番连消带打下来,顿时没了气焰。

她明白自己在这群妹子面前是没有表演舞台了,不久叶阳就来接走她,带她去认识那些叔叔伯伯。

她走之后关山河眨巴眨巴眼睛,「你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我有没有说错话?」

关山云又塞了一个泡芙给她。

好家伙,我算是知道为啥几姐妹里关山河最矮却最胖了,有这么几个姐姐,她很难瘦的。

宴会快结束时,关山景姐妹加了我

我一看群名,「黑旋风姐妹花」,顿觉这几个表面文弱的妹子不简单。

我和关家姐妹们也算是一起喝过奶茶怼过绿茶的交情了,走之前她们热情相约:「等你腿好了,一起去游乐园啊!」

关山泽来找我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你家这几个神仙妹妹,凌羽薇是怎么得罪她们的?」

关山泽也很不解,「我抱关山雪把她门牙磕坏了她都不生气,凌羽薇能让她们有这个反应也不容易。」

「那凌羽薇还不收敛?」还继续散发茶香?

「叶阳吃那一套呗。反正叶阳也经常被她们鄙视。」

如果说辛支祁是地狱模式的话,关山泽这边根本就是氪金玩家外挂模式。

在遇到关家人之前,我一度以为这个世界没几个正常人呢。

15

费凯杰问我想不想给一个小说画插画。

他说情况比较特殊,他只能找信得过的人。

据说是一个最近爆火的男频作者要发行小说,他家出版社本来想把这个作为本季主打大肆宣传,结果见到作者本人,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因为,那个男频作者,是个身高一五五的软嫩萌妹……

据费凯杰说,从来没有读者怀疑过作者的性别,因为她写的是男频,而且还是后宫种马热血类型。

如果作者是个软妹的事情被发现,可能会被恶意挑起争端。

「如果找其他插画师跟,怕走漏消息,所以问你能不能跟她沟通。」

「啊这……」

「而且她很喜欢你的画。」

那就更难了,我又不是乔醇,我不会画画啊。

「聊聊看吧,帮我个忙,好吗?」

费凯杰用温柔和煦的口吻跟我说这种话,我哪里还好意思拒绝。

只能先答应下来,到时候找个理由跟她说画不了吧。

我打开手机搜索那本小说,名字就取得就很爷们儿——《纵横异世大陆》,没想到真的挺上头的,我一口气看了三百多章,男主已经跟五个女人关系不清不楚了。

第二天费凯杰带着那个笔名「骷髅三十七」的作者来到医院的时候,我眼底的黑眼圈比眼睛都大。

「乔醇,这就是小骷髅。」

「你好,我是乔醇,就是那个画手。」

小骷髅本来个子就不高,人又白,穿着浅色的短裙,红色小皮鞋,提着一个草编包,乍一看跟郊游的小学生似的。

这种妹子为什么会写出那么香艳的床戏和那么血腥的斗殴场面……

费凯杰给小骷髅搬了椅子让她坐,给我和她都倒了杯热水,安静地听我们沟通。

小骷髅说:「我之前看过你的那幅《来自天堂》,虽然是很圣洁的画面,却有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那种情绪表达很巧妙,气质和异世大陆很符合。」

我有点茫然,因为我压根儿没看过乔醇的画。

小骷髅拿出手机将她保存的那张图给我看,「你看,就是这种感觉,换成城寨背景的话很符合男主升级的场面,我看到这张图过后,被激发了很多灵感,第二卷写得意外的顺。」

「额……」

「我只想让你来画我的书的插图!」

小骷髅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双手抱在胸前,非常有漫画感。

人类对可爱的事物都没什么抵抗力……

我不知所措地去看费凯杰,他「善意」地劝:「稿费会根据销量抽成,这本书的销量不会太差,你可以试试。」

「可是我最近…… 心情不太好,你也知道我刚经历了家庭变故。」

小骷髅激动了,「所以你才需要尽快融入社会!重拾信心!」

大可不必,我其实对自己挺有信心的。

唉……

「那好吧,我画个初稿给你看,如果你不满意的话就去找别人好吗?」

「嗯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

晚上关山泽来看我的时候,我正用 pad 画画,他放下给我带的东西,凑到床边看。

「你这画…… 还挺好看的,就是太血腥了。」

我看着自己画的画,久久不能回神。

仅仅是占据了乔醇的身体,竟然也能和她一样画画,到底是她的故事影响了我,还是她的身体保留了从前的一切能力?

这样的我,真的还是原来的金辟霭吗?

我努力回忆真正的自己,却发现金辟霭的记忆断断续续,我记得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做过哪些事,那那些生活的细节通通都模糊了。

关山泽察觉到我状态不好,将 pad 从我手里拿走,他亲了一下我的脸颊,「别画了,我给你买了提拉米苏,休息一会儿。也陪陪我。」

他近乎撒娇地蹭了蹭我的鼻尖。

「嗯,好。」

我将初稿给小骷髅看的时候,她回复我:「乔乔姐真棒,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

最终我还是接了这一单。

16

我出院的第一天,关山泽因为出差没法陪我,是关山云姐妹几个直接到医院带走了我。

「我们这是去哪儿?」

关山河抱着一个和她脸盘子一样大的棒棒糖一边舔一边说:「去游乐园啊!哥说你腿不能剧烈运动,只能和我玩儿童项目,我答应哥照顾好你,你放心吧。」

我记得黑旋风姐妹花的群里这几天在说关山云拿了竞赛金牌的事情,我问:「是庆祝小云得奖吗?」

关山河像被踩到尾巴似的否认:「才不是!她天天都在拿奖有什么好庆祝的!」

关山雪一拍妹妹的脑袋,「那么大个棒棒糖还堵不住你的嘴!」然后跟我说:「小河她竞选上了班上的语文小组长,今天是带她出来庆祝的。」

我有点转不过来,小组长比奥赛金牌重要?

这时,关. 凡尔赛. 山云开口了:「我拿金牌比小河当小组长轻松多了,她都四年级了,写作文还不知道要加标点符号。」

关山河无能狂怒:「我加了的!每句话结束我都有写句号!」

行吧,不愧是黑旋风姐妹花。

去的路上经过市区,巨大的 LED 大屏上,徐熙儿的笑容天真无邪。

我对着那屏幕看了许久,即便车子已经开过了,我还是回头去看。

应该说不是我,而是乔醇的身体本能让我去看。

徐熙儿这三个字在很长一段时间,对于乔醇就像是一场噩梦。

不管她怎么做,都取代不了徐熙儿在辛支祁心中的地位,她受再重的伤,也不如徐熙儿一场小小的中暑感冒让辛支祁担忧。

看到她的脸时,我真正体会到了乔醇的心痛。

她刚刚流产躺在病床上,吃什么吐什么,输液输到整个人浮肿的时候,辛支祁在国外和徐熙儿旅行,他们被拍到的画面那么亲昵,是乔醇倾尽一切也得不到的。

关山河年纪还小,不清楚去年发生的事,还以为我单纯在看徐熙儿,「乔乔姐也喜欢徐熙儿吗,她真的好漂亮哦,可惜就要退圈,以后再也看不到她演戏了。」

关山云急忙说:「小河你要不要喝水?」

我冲关山云笑了笑示意没事,关家姐妹人都很好,在意我的感受,能有这份心意我就挺开心了。

小河也被她姐姐成功带偏,「我不要矿泉水,我要喝奶茶!」

不过,徐熙儿干嘛在这个时候退圈,是准备息影结婚吗?

也好,那样一来,乔醇和辛支祁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17

到了游乐场,小云她们几个去玩过山车跳楼机大摆锤碰碰车,什么刺激玩什么,我被关山河带着,一会儿买个棉花糖,一会儿荡一下小秋千,最危险的项目也不过是旋转木马。

我算是明白小景她们今天为啥对我格外热情了。

终于有人能代替她们陪小河玩,她们恨不得把所有零花钱都给我,让我把小河带走,走得越远越好。

今天来的只有一个保镖,年纪二十多岁不算太大,我心想自己也是个成年人,和他说:「你就看着小景她们吧,我陪小河就好。」

「那就辛苦乔小姐了。」

后来,小河要我陪她坐「时空隧道」,就是一列小火车穿过一个光影隧道,小火车一共七节,每节一个座位,是专门给小朋友玩的项目。

我坐在小河后面,小火车进入隧道,四周的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科幻的音效和女声的背景介绍。

穿过一片「星辰」时,小河激动地说:「乔乔姐那儿有颗红色的星星!」

黑暗中亮起各种星辰,将我们包裹着,虽然是个儿童项目,但的确很美。

我正要跟她说话,却发现有人靠近。

我以为是工作人员,回头去看,结果有人捂住了我的嘴巴鼻子,我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18

我是被排骨汤的味道香醒的。

醒来的时候我坐在一张有扶手的椅子上,面前是餐桌,桌子上摆了几个炒菜和一盆排骨莲藕汤,腾腾地冒着热气。

辛支祁正在一旁盛饭,见我睁眼了问我:「这么多米饭够了吗?」

场景过于温馨,一时间我都想跟他说再加点饭了。

幸好我熟读小说,知道辛支祁从前对乔醇有多渣,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对他产生了 ptsd,很快就醒悟过来。

「我怎么在这里?关山河呢?!」

辛支祁笑了笑,他嘴唇红红的,比女孩子涂了口红颜色还好,所以笑起来格外好看。

「她没事,现在已经回家了。」

「你绑架我?」

辛支祁将米饭放在我面前,双手撑着我的肩,深情眼中带着疯狂,「这不是绑架,我们是夫妻,本来就该在一起。」

「辛支祁…… 你…… 脑子没毛病吧?」

「乔乔,我很好,是你忘了你有多爱我。」

我不是忘了!我不是乔醇!我他妈不爱你啊!

「你知不知道这是犯罪?我男朋友是警察,分分钟抓你进局子哦,你现在放我走还来得及。」

「别说这些不开心的话了,我第一次做饭,你尝尝,以后我都做饭给你吃。」

得,我算是看明白了,我们俩是自说自话,没在交流的。

算了,先填饱肚子吧,不然跑都没力气跑。

19

吃完了饭,我和辛支祁面面相觑。

他想过来抱我去卧室午睡,我只想要我的手机给关山泽打电话。

或者打 110。

辛支祁享受了好多年乔醇没有底限的爱,乔醇的离开对他来说已经产生了戒断反应,我感觉他有点病态了。

我尝试和他好好说话,他就傻乐着回忆那些「甜蜜过去」。

我如果明明白白地骂他死渣男,他就赌咒发誓以后一定改。

跟个滚刀肉一样。

关键是乔醇的身体还特别吃这一套,辛支祁稍微靠过来一点就激动地颤抖。

我实在是心累。

「辛支祁,你要我重复多少次啊,我们没有可能了。你不是有徐熙儿吗,她都为你退圈了,你去找她啊,结婚的时候我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是我让她退圈的,这是对你的补偿。」

「补偿?」

「这些年的事我都查清楚了,你被诓去酒局是她安排的,毁容也是她做的,还有上次的车祸……」辛支祁说起曾经爱若珍宝的徐熙儿,眼里没有一丝柔情,「你流产的时候我手机信息被她删了,我不是故意不管你的。」

哈……

这就是我最恶心辛支祁的一点,他觉得徐熙儿好的时候,不管乔醇做什么都是错,那些事情那么明显他也权当没发生。

等他不爱了,轻轻松松就能调查出来徐熙儿做的一切。

仿佛全世界的坏事都是徐熙儿做的,他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他只是个被蒙骗了的纯情男人。

呸!

「那你呢?辛支祁,你对我做的恶,怎么补偿?」

「我会改的,我用一辈子补偿你,乔乔……」

「不,我觉得这个补偿不好。对你最好的惩罚就是乔醇再也不爱你,而我已经在做了。」

20

辛支祁关我的房子是一套高档公寓顶层,门窗紧闭,全部都需要虹膜解锁,我连一扇窗户都打不开。

这里只有一间卧室,我明确告诉他,如果他敢碰我,我就杀了他。

其实我不想把事情搞得那么血腥,但是辛支祁让我心理性恶心。

更让我烦躁的是乔醇的身体还是眷恋他的温度,偶尔一个短暂的拥抱,或是指尖不经意的触碰,依旧让这具身体欢欣。

于是辛支祁误以为我还爱他。

他做饭味道挺烂的,还经常切到手或者把自己烫伤,然而他坚决不肯点外卖,我天天吃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看到他都没胃口。

因为被关着缺乏运动,又不怎么吃东西,我瘦了很多,辛支祁有时甚至会跪在床边喂我喝粥,耐心地哄劝,求我多吃一点。

我一般都是翻个白眼继续睡。

有天他心血来潮要和我看照片。

这间房子没有信号,他给我看的都是电脑里存着的照片,里面全是乔醇。

有读大学的乔醇,青涩懵懂,那个时期乔家刚刚破产,乔醇爸妈相继自杀,乔醇背上可能一辈子也还不起的债务,但眼里依旧有光。

毕业时面试电视台的定妆照,那时的乔醇充满了希望,挺胸抬头对着镜头笑,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表妹凌羽薇正在暗处虎视眈眈,准备往她的身上泼脏水,掠夺她那一线阳光。

大学毕业,她进了辛支祁家的公司,成了他的特助。

公司聚会合照上,无论乔醇再怎么掩饰,目光也不自觉地投到辛支祁身上。

那时的她和辛支祁都很年轻,年轻到以为任何事都不用付出代价。

后来,徐熙儿和辛支祁因为长年累月的异地恋无法维持感情,辛家逼辛支祁结婚,对徐熙儿念念不忘的辛支祁选择和乔醇协议结婚。

婚纱照上,辛支祁面无表情,乔醇乐得像个傻子,她一直偏过头去看辛支祁,几乎所有的照片都只有她的侧脸。

再然后,照片里的乔醇黯淡了,颓靡了,像星星燃烧殆尽,像珍珠失去了光泽。

她费力去笑,像个牵线木偶。

看着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受这具身体的影响,我哭了起来。

眼泪一旦夺眶而出就止不住了,我嚎啕大哭,像是替乔醇把那些委屈和不值得都发泄出来。

辛支祁抱着我拍我的背,用湿巾替我擦眼泪,不停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的话,要关山泽干嘛?

辛支祁,其实你只要在离婚协议前改变心意,一切都来得及的。

21

我决定让他知道真相,不再做这些无谓的事。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好,你先喝点水再说,乖。」

我推开他,尽管身体还眷恋他怀里的温度。

「乔醇已经死了,字面意义上的死了。

别打断我,听我说完。

我叫金辟霭,是个赌场老板,赌场械斗的时候受伤住院,睡了一觉发现自己变成了乔醇。

我知道她和你之间的事,我觉得很恶心。

这么说吧,我和乔醇是完全不同的人,我只为自己而活,永远不会为一个男人卑躬屈膝失去自我。

如果是我的话,有人敢这么对我,早就被分尸扔进海里了。

我之前想过离开这个身体,但是失败了,只能用乔醇的身份活下去。

所以你现在做的这些事都没有意义,我根本就不是乔醇,你明白了吗?」

辛支祁苦笑:「乔乔,我不信。」

「你以为我编的?操……」我忍住动手的冲动,因为大概率来说现在的我打不过他,「你自己都说乔醇不可能不爱你,我现在对你可是一点心情都没有,你抱我的时候我只想吐,你没发现吗!」

「你明明很激动。」

「那是乔醇身体的反应,和我没有一毛钱关系!我根本不认识你,我现男友是关山泽,我们拥抱接吻,如果不是你把我绑了说不定现在已经上床了!」

辛支祁忽的站起来,将电脑狠狠地砸到地上,他的嘴唇颤抖,有些神经质地说:「不要说这种话,我会难受的。」

又不是只有他会砸东西。

我随手拿了个笔筒也往地上砸,「我就要说!关山泽器大活好,比你好看比你会照顾人,我就是要跟他,我连婚纱照拍什么风格都看好了,你能怎么样?再怎么说我们两个也是离了婚的!」

辛支祁抓住我的肩,脸色变了又变,从愤怒到伤心,最后竟然又恢复了正常。

卧室里的对话画风突变。

「乔乔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晚饭,你等等,马上就好。」

我感觉他离疯不远了。

眼看他就要走出卧室,我决定最后一击,「辛支祁你其实也知道吧,乔醇除了你,根本不能接受其他男人,老实说,我也克服了很久身体本能才和关山泽正常相处。我真的不是乔醇。」

辛支祁顿了一下,他的背都在发抖。

他在门口站了有两分钟,不敢回头看我。

最后,他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来:「今晚炖鸽子汤好不好?」

他不敢面对现实,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心很痛,不对,是乔醇的心很痛。

22

我把辛支祁做的饭全扔地上了。

浪费粮食不对,但我觉得有必要震醒他。

他弓着身子站在满地狼籍中,眼眶泛红,不知所措。

他强迫自己不在乎地笑,自言自语:「没事…… 没事的…… 我再做一份,不能让乔乔饿……」

我长叹一口气。

「乔乔只是生我的气了…… 我会改好的…… 我改了她就回来了……」

我掰着他的脸看向我,「我不是乔醇,你爱的也不是我,别自欺欺人了。」

「不是的,我错了,乔乔原谅我好吗……」

我看他是想逼疯我。

他忽的抱住我,近乎啃咬般亲吻我的脖子,「我们可以再怀一个孩子,那就又可以做一家人了。」

「去你妈的!」

我挣脱不开他,被他整个人扑倒,可怕的是刚好倒在一地汤汤水水里,狼狈不堪。

「你疯了是不是,敢碰我你死定了!你丫……」

砰——

玄关处一声闷响,门开了。

关山泽冲了进来,一脚踹开了我身上的辛支祁,将我护在怀里。

「没事的,我来了。」

我又气愤又害怕,一边哭着一边骂他:「你怎么才来啊!再晚点儿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都要疯了你知道吗!」

「对不起对不起,你打我消消气。」

他那一脚踹得狠,辛支祁捂着腰站不起身来,目眦俱裂地瞪着我和关山泽。

「乔乔是我的!你不准碰她!」

关山泽看都懒得看他,「我先带你出去,我同事会带他回拘留所。」

关山泽身上有股机油混着灰尘味道,像是骑摩托车来的。

我问他:「你刚刚怎么进来的,受伤没?」

他低头吻了一下我额头,「放心,没事。」

关山泽抱起我往外走,辛支祁绝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求我别丢下他一个人。

我克制不住的难受,只能闭上眼睛不听不看。

关山泽更加用力用双臂箍紧我。

23

关山泽带我回他家洗漱,换了身衣服,再带我去警察局录笔录。

车还在路上的时候他同事给他电话,说辛支祁自杀了。

好在抢救及时,现在人在医院。

关山泽手里开的免提,我也听见了。

「去医院吧。」

「不准去看他。」

我拍了拍他握方向盘的手,「有些事要和他说清楚,万一他下次拉着我一起死呢?」

我这样一说,关山泽下意识脸颊鼓起,像是狠狠地咬牙。

「他有什么资格缠着你!」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转向往医院走了。

到了辛支祁的病房外,他父亲的大秘、他的两个朋友,以及徐熙儿都等在外面。

见我和关山泽牵着手过去,那几个人脸色都很臭。

他的朋友情绪最激动,「你还有脸来看他!乔醇你真不要脸!」

徐熙儿默默地退到后面,用怨恨的目光盯着我。

他父亲的大秘要稳重一点,直接告诉我:「乔小姐,你已经和少爷离婚了,请不要再来打扰了。」

我就呵呵了,也不看他是为谁自杀的。

「是你们不让我进来的,到时候辛支祁问起来,可别说我没来。关山泽,我们走。」

专门跑了一趟医院,结果人没见成,我心里很烦躁,关山泽问我要不要先回家。

我正好看到了四楼地图里的心理咨询室。

「不急,我去做个心理咨询。你等我一会儿好吗?」

「好。」

24

不久,我坐到了心理咨询师对面。

医生年纪不大,挺帅一小伙儿。

我把我的情况简单跟他说明。

「你是说,你认为自己不是乔醇,而是一个叫金辟霭的女人。」

「对。」

「这会让你困扰吗?」

「最大的困扰就是我摆脱不了乔醇那个烦人的前夫。」

医生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思考了几秒钟,他问我:「你认为乔醇对她前夫的感情是怎样的?」

「我觉得乔醇太作践自己了,看得人要气死了。」

「我的问题是,乔醇对她前夫的感情。」

我愣子一下,苦笑着说:「你知道那种流浪小狗吧,可怜巴巴的那种,有人给它一块骨头就跟着人走,哪怕以后那人打它骂它,再也不给它吃东西,可它就把人家当它主人,只要主人勾勾手,小流浪狗又颤颤巍巍地过去摇尾巴。

乔醇对辛支祁就是那样的。我认为很病态。」

心理医生说:「所以乔醇始终爱辛支祁,但金辟霭很厌恶这种情感,你同意吗?」

这种说法怪怪的,但是大体没毛病。

「我同意。」

「所以你现在想要怎么做?」

「我想让你出一个专业报告证明我是金辟霭,让辛支祁彻底死心。」

医生喝了一口水,他微拧的眉暴露了他的纠结。

「这不是一两次心理咨询就能给出报告的,需要专业的评估。」

「那你能够给我评估吗?」

「我需要研究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让秘书联系你。」

没有一口答应,我反而觉得他挺靠谱的。

「好,等你电话。」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关山泽开车带我去吃一家新开的茶餐厅,口味清淡,很适合被辛支祁喂得营养不良的我。

我用手机搜索那个心理医生的资料,想看看他专业性怎么样,结果看到他的博士导师名字时觉得很熟悉。

我搜索那个博士导师,发现他的学生不多,其中只有一个亚洲面孔,叫田霁月。

霁月大宝贝儿怎么也在这个世界?

「怎么了?你盯着手机几分钟了。」

我下意识地关机,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没什么,我们去吃饭吧。」

25

关山泽跟单位请了假,说带我出去散散心。

听他警局同事说辛支祁做了心理鉴定,怕是要用这种方式逃避刑事责任。

我猜这才是关山泽想带我走远点的原因,他受不了辛支祁对我纠缠不休。

走之前我跟费凯杰见面,将最近的事跟他说了,告诉他我一时半会儿没法继续工作,小骷髅那边的图只能推了。

我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费凯杰总是那么绅士,即便知道我有了男朋友,还是贴心关怀我,问我经济上有没有困难,需要他帮忙吗。

在小说剧情里费凯杰出场很晚,我不清楚他怎么会对乔醇有这么深的感情,干脆直接问他了。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乔叔叔曾经带你来美国过暑假,当时就住在我家。叔叔阿姨出事过后,我跟父母提议照顾你,可是被你拒绝了。」

我可没看到这个剧情。

按理说关系到男配感情线索的情节,原文不该只字不提啊。

「你们当时是怎么联系乔醇的?」

「不知道你的手机号,我爸爸给你发了邮件。」

我低头思索着,费凯杰意识到:「你看起来毫不知情。」

「的确,乔醇没有收到那封邮件。她的整个人生都被窃取了。」

我是一时气愤用了「她」这个代词,好在费凯杰是 abc,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其实,那封邮件的事我大概都能猜到原因,百分之九十都是凌羽薇干的。

她从小就嫉妒乔醇,大学时就是因为电台邮件被她先看到,才散播谣言抢了乔醇的机会,手段娴熟不像第一次。费凯杰家的邮件大概率是被她先看见,回信拒绝然后删除了。

乔醇一直被蒙在鼓里。

「凯杰,当年发生的事是有人从中作梗。但我会永远把你当作最好的伙伴。」

费凯杰夸张地挑了挑眉毛,想逗乐我,如果是受尽伤害的乔醇一定会被这样的人打动。

可惜我是金辟霭,我确实对他不来电。

「喔哦…… 还是给我留一线希望吧。」

我没说话,起身拥抱了他,「很感谢你陪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26

接着,我给小骷髅打电话致歉,告诉她我不能完成异世大陆的插画了。

「没事,不过以后你一定要帮我画一次插画哦。对了乔乔,把你的地址给我,等书出版了我寄签名版给你。」

「好啊。谢谢。」

然后我带着之前就开始准备的资料来到电视台,实名举报凌羽薇。

既然占据了乔醇的身体,总要为她做些事情,比如把凌羽薇从乔醇那里夺走的都拿回来。

有她在高中时散播乔醇卖淫的谣言,在贴吧的发帖痕迹、有大学时期考试作弊被留校察看,贿赂校领导取消处罚的记录、也有与电视台高层发展不正当男女关系被原配打到家门口,最后花钱平事的证据……

她恶毒没有底线,横行无忌了很多年,把柄一抓一大把。

无非一路仗着有钱貌美有男人撑腰罢了,现在我铁了心搞她,她能拿我怎么办?

靠她的背景把新闻压下去吗?

因为她丧心病狂的泼污水,乔醇的社交帐号现在都还天天被网友追着骂——换句话说,乔醇的网络关注度居高不下。

即便电视台不处理她,我直接在社交平台发布证据,网友也会一窝蜂地冲上去撕碎她的。

很多时候大众并不关心真相,他们只想要攻击。

乔醇曾经为了辛支祁一言不发任凭辱骂,可我不会。

如今我一个有钱有闲,没工作没压力的单身女性,有的是时间和网友对线。

我甚至准备找个律师团告一告,那几个死亡威胁人肉搜索乔醇的网友,一告一个准,说不定下半辈子都可以靠赔偿金生活。

想想都美好呢!

27

短短一周时间,凌羽薇的事业毁了,人生也玩儿岔劈了。

曾经乔醇受过的那些羞辱,她现在也一一品尝。

「阳哥女朋友这么坏啊,真没想到……」

「还有爆料说她整容呢,高中照片你们看了吗,我觉得我以后也能当电台女主播。」

「诶乔乔姐你见过她整容前的样子吧,那会儿她好看吗?」

此时,我正坐在关山泽的车上,被关山云姐妹几个吵得脑仁疼。

她们刚好放暑假,听到关山泽请假旅游,一窝蜂收拾行李跟了过来。

关家妹妹们为了期末考试好长时间没联网,拿到手机才发现凌羽薇的惊天黑料,而这个大八卦的中心人物之一——我——就在她们身边,当然是疯狂追问。

我甚至有点想回家画画了,至少安静。

关山泽喝止她们:「都安静点,别影响我开车。」

关山河本来在睡觉,被她哥的声音吼醒了:「你们在说什么?我又错过了什么?」

关山云熟练地从零食袋拿出一块萨其马塞进她嘴里,「没什么,吃吧,吃了继续睡。」

我看着小河日渐胖嘟嘟的脸,莫名心疼。

关山泽不许妹妹们说,她们就在黑旋风姐妹花群里 @我。

小云:乔乔姐乔乔姐,你就说说吧!

小景:吃瓜!

小雪:吃瓜 + 1!

小乔:…… 大人的事小孩不用知道那么多,说了你们也不懂。

小云: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不懂!而且我们不多了解这个社会的险恶,以后被人骗了怎么办,就像阳哥一样。

小景:就是就是,阳哥好惨,被姑妈打了一顿,车子房子信用卡都没收了,姑妈还要送他出国。

小雪:这么狠?阳哥英语只会好啊油,他怎么出啊?

小景:谁说送去欧美了,姑妈要送他去朝鲜。

小雪:凭什么?

小景:谁让阳哥被女朋友迷得找不着北,让凌羽薇借着叶家名声交际,现在外面都笑话叶家,姑妈肯定气死了

小云:快撤回吧,等会儿小河醒了该看到了

小景:没事,我有她手机密码,等会直接把她那上面的聊天记录删了

额…… 这群妹子,我一个字没说,她们倒是恨不得把压箱底的八卦都透露给我。

不愧是黑旋风姐妹花……

关山泽教育我:「别一直玩手机,看风景多好。」

外面风景再好也不如听你妹妹们八卦,这种快乐你永远不懂的。

我们在海边租了一栋别墅,里面厨游戏室私人影院露天花园一应俱全。

别墅一共四个卧室,关山泽还没把行李搬下车,关家姐妹就把房间分配好了。

小云小景小雪一人一间,我和小河一间,关山泽睡客厅。

他把妹妹们的行李箱往地上一扔,面色如常,就是语气中带了几分狠毒:「给你们三秒钟重新思考,不然都给我去睡沙滩。」

妹妹们立刻怂了,「我们四个自己解决,你和乔乔姐睡主卧!」

关山泽「无奈」地拍拍我的肩,「小姑娘们任性,我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什么都反对她们。咱俩就挤一挤吧。」

关山云说了一句「算你狠」,带着姐几个扛着行李箱往里走。

关山河抱着她的星黛露双肩包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跟着哪个姐姐走。

几个姐姐也很给面子,怕被小河追上,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关山河委屈巴巴地喊:「哥…… 她们不要我…… 我不想睡客厅……」

关山泽气沉丹田一声低吼:「关山云!」

跑在最前面的关山云肩膀一沉,无奈地转身,「为什么又是我啊!」

「快点,不然今年的生日礼物没有了。」

直到关山云牵着妹妹走了,关山泽才大胆揽着我的腰往里。

他不穿警服的时候总是有点流里流气的。

我一边笑一边拧他胳膊上的肉,「我什么时候同意跟你住一间房了?」

他疼得倒吸一口气。

「警察叔叔害怕一个人睡,你就当保护我。可以吗?」

等到了房间,关山泽傻眼了。

妹妹们把最大的卧室留给了我俩,却没有想到,最大的卧室,有两张单人床。

我躺在一米五的单人床上,笑得喘不过气来。

28

第一天我们到的时间太晚了,关山泽也开了一天车,就决定点外卖吃。

谁知道位置太偏外卖不送,即便加配送费送过来也要两个小时,有那个时间现下海抓鱼吃都够了。

好在关山泽车上有带新鲜的水果蔬菜,是几个家长不放心硬塞的,说要注意小姑娘们营养均衡。

我就说不如煮个面垫吧垫吧,明天再去市区吃好吃的。

关家兄妹用敬仰的目光看着我:「乔乔你会做饭?!」

额…… 煮个面而已,也不至于吧。

而且家长们带的方便面都是国外进口的高档泡面,里面的蔬菜都是整棵冷冻,基本上煮熟了就是完整的一顿饭,有什么难度?

我快速洗菜、择菜、开水、煮面,往里加了几片培根、几个卤蛋,然后把碗端上餐桌。

几个姓关的傻子全程围观,和看动物园大猩猩一样。

「吃啊,看我干什么?」

小河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转头对自己哥哥姐姐们说:「熟的,能吃。」

人群骤然爆发欢呼,「乔乔太厉害了!」

然后兄妹几个跟饿死鬼投胎似的狂吃,恨不得把碗底都舔了。

汤足饭饱,几个小姑娘躺在沙发思考人生,关山泽去收拾厨房,我抱着手看他穿个粉色蝴蝶结围裙洗碗,觉得我们特像一家三…… 六口。

挺温馨的反正。

「你们家都不做饭?」

「一般都是阿姨做饭,大人工作忙。」

「那我和你是不是门不当户不对啊,我这么穷酸。」

「没事,我也就一个小警察,我妈老觉得我一个月工资三四千这辈子讨不到老婆,你能看上我她都去烧高香了。」

「为什么当警察?」

「因为很有意思。」

「继承家业没意思?」

「没意思。何况我也不缺钱。」

这句话有点戳我心了。

「而且我们警局食堂饭菜特好吃,等我有机会给你打一份。」

「关山泽,你可真是个怪人。」

他用水龙头里流出的清水弹了我一脸。

「干什么呢我衣服都湿了!」

「没事儿,我陪你上楼换衣服。」

「这…… 天还没黑完,不太好吧……」

「想什么呢,我是说换泳衣下海游泳!乔醇同志,我发现你思想挺龌龊啊,幸好我是个警察可以及时纠正你!」

「滚滚滚!」

不久,我牵着我那六块腹肌腰细腿长胸肌发达的男朋友,带着他那四个叽叽喳喳仿佛第一次下水的小鸭子的妹妹,奔赴沙滩。

暮色四沉,天上星光闪烁,夏季的热风吹过身上的汗水,海水漫过脚踝,温柔荡漾,小女孩们互相泼水,笑声清脆。

我被关山泽从身后抱住,他的呼吸打在我脖子上,气氛那么好,我突然很想吻他。

我也确实转过头了,与他交换一个不掺情欲的吻。

「乔醇,我怎么就跟着魔了一样?」

我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却不明白自己在忧虑什么。

他又亲了一下我的鼻尖,「你简直就像是按照我的理想出现的人,比全队大比武得了第一还让我开心。」

我一巴掌拂过他脑袋,「这什么奇妙比喻!」

他依旧乐滋滋:「反正就是很开心。」

29

凌晨四点半,黑旋风姐妹群就开始 @我,说要去捡贝壳看日出。

我闭着眼睛穿好衣服,踩着拖鞋,一开门就看见姐妹几个全副武装守在门口。

「我说亲爱的妹妹们,我一把年纪了真经不起折腾。」

小河个子最矮,她「诶」了一声,「乔乔姐,你怎么穿我哥的衣服?」

关山云她们三个交换一个猥琐的笑,把小河往身后扯,「走吧走吧,再晚太阳都出来了!」

我可能太迷糊穿错衣服了,不过也懒得去换,被她们几个拖着往沙滩走。

五点过,橘红色的太阳从海平面升起。

关山云带头许愿:「希望今年冬天能去俄罗斯的冬令营。」

关山景没戴眼镜,我突然发现她睫毛很长,一双大大的桃花眼,某些角度挺像叶阳的。她跟着姐姐许愿:「希望期末成绩年纪前十名。」

关山雪还在牙齿矫正期间,说话的时候声音是含着的,有点像香港人说普通话,她人如其名,雪一样白,看着就机灵,「老天保佑,我妈二胎一定要生个弟弟。」

以前她们在群里讨论过关山雪家二胎的事,几个人都很想要弟弟,因为关山泽一个不够她们使唤。

如果真是个弟弟,我提前心疼一下他吧……

轮到小河,她十分虔诚地说:「我想长到一米六,拜托了!」

几个人都许愿完了,轮到我。

「我没什么好许的愿望……」

关山雪忙说:「那不行,都要许的。要不你许愿哥带你去冰岛看极光吧,我们到时候可以一起去!」

几姐妹附和:「可以可以,这个愿望好!」

「你们想得倒美。」

关山泽突然出现,把我们吓了一跳。

「哥你怎么不穿衣服!」

关山泽气笑了,「你们好意思说我,我一醒过来衣服也没了,人也没了,我还以为你们都被拐卖了。」

他问我们在干嘛,关山云说在许愿,他下意识看着我说:「对着海许愿哪有对着我许愿管用,想要什么跟哥说。」

几个妹子戏谑地咯咯笑起来,只有小河一脸茫然,试探性地问:「哥,你可以让我长到一米六吗?」

关山泽坏笑着卡着小河的胳肢窝把她往上拎,他个子高,小河整个人被他像个沙袋一样提起来。

他提着小河就跑,一边跑一边说:「我给你抻一抻,帮你拉长一点儿啊!」

小雪反应最快:「我去,赶紧追!」

我跟着她们一起追关山泽,谁知道关山泽带着一个小河还跑得那么快,眼看就要给他跑没影儿了,他又忽然停了下来。

关山云眼神好,离得也近,率先看清了前方的情况。

「阳哥怎么来了?」

30

因为叶阳的突然到访,我们前往市区吃大餐的计划搁置。

兄妹几个回到别墅,大眼瞪小眼,气氛诡异地坐成一圈。

我主动去厨房给他们做早饭。

菜单没有变化,依旧是吃面。

厨房和客厅有一个隔断,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听出叶阳很激动,关山泽没怎么说话,反而是看起来最文静的小景和他在吵。

小河年纪小,也没见过这种场面,被赶到厨房来看我煮面。

她两只手捏着姐姐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给她的可颂,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我让她把可颂给我,跟牛奶一起用微波炉叮热再给她,「吃点热的,不然肚子不舒服。」

「乔乔姐好厉害啊!」

我揉揉她脑袋,「这有什么,以后我教你怎么用微波炉。」

她摇摇头,「微波炉好可怕的,我哥以前给我们热罐头,厨房都炸了。」

怪不得关家兄妹看我做饭那么崇拜……

我发现厨房里有一些基础调料,生产日期都挺新鲜,昨晚的面是日式口味,就想着今天给他们调一个油醋面换换口味。

「去叫他们吃饭。」

别墅的餐桌是六人桌,关山泽抱着碗站在我身边吃,这个点大家都饿了,吃得很快。

叶阳一开始不肯来,小河亲自去拽他,任谁对着小河那么一个胖乎乎的可爱小姑娘也发不起火,他被拽到座位上,刚拿起筷子脸色就变了。

「这是…… 你煮的?」

叶阳低着头,不知道他在问谁,大家都停了筷子。

几个妹妹不说话,关山泽就说:「是乔乔煮的面,你不想吃的话给我。」

他吃了一口,忽然抬头,激动地质问我:「这怎么会是你煮的…… 你为什么要学薇薇!」

「叶阳你对乔乔放尊重点,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叶阳猛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因他的动作倒了,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乔醇你给我说清楚!」

我问他:「你真的想让我说清楚吗?你确定你能承受那个答案?」

「你什么意思?!」

我放下碗筷,心想既然他不怕丢脸,我也不用在乎什么了。

「大学的时候,凌羽薇考试作弊计入档案,她需要一笔钱买通校领导篡改档案,所以她看上了你这个低年级的纯情富二代学弟。

什么篮球场图书馆的,你以为真的跟她那么有缘分天天都能遇到她?

你得肺炎那次,她拜托我帮她做饭,然后拿着我做的饭去看望你。

说实话,她也是够抠门,给我五百让我做了两个月的饭。

后来你俩在一起了,她来找我学做饭,说想做给男朋友吃。

结果我倒油的时候她主动把手伸过来,刚好被你看到她烫伤。

那之后她估计再也没做过饭吧。

让我想想她找的什么理由,会不会说我烫伤她以后有心理阴影不敢再进厨房了?」

叶阳眼里蓄着泪,不可置信地摇头,「不…… 不会的……」

「你来找关山泽做什么,是想让我放弃『抹黑』你的好未婚妻?」

关山景冷不丁地嗤笑一声。

小雪之前跟我说过,小景小时候由叶家养了五年,一直当叶阳是亲哥。在凌羽薇出现之前,小景和叶阳关系最好。

看着一个绿茶把自己的直男哥哥耍得团团转,她生气也正常。

「你知道乔醇为什么从不说凌羽薇的坏话吗?」代替乔醇说出这些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心口竟也充斥着释然,「因为觉得正常人没那么蠢,每次她陷害别人侮辱别人你都为她收尾,乔醇一直以为你就是爱那个不择手段的凌羽薇,以为你就是那种心理变态的烂人。」

叶阳捂住耳朵,「够了!」

小景拿出手机询问关山泽,「哥,我给姑妈打电话?」

关山泽拿走她的手机,「行了,你就是不心疼叶阳也心疼一下姑妈吧。赶紧吃,吃完我带你们去市里玩。」

他又跟叶阳说:「吃完饭就回去给你爸妈认错,该干嘛干嘛,都是成年人了别那么脆弱,连小河都比不上!」

从我说话开始就被关山云关山雪疯狂投喂的小河抬起头来,嘴角都是芝士碎,「啊?怎么了哥?」

小景黑着脸把叶阳的面端给小河,「没什么,这碗也给你吃。」

「我吃不下了……」

小景恶狠狠地说:「那就倒了,倒了也不给某些人吃!」

小河被吓得一抖,打了个饱嗝。

这孩子太惨了,小雪家的弟弟快点出生吧!

31

最终叶阳也没走,我猜他是怕回家后真的被他爸妈送去朝鲜。

即便他在,也没有影响我们度假的好心情,关山泽还是带我们去潜水吃海鲜逛老城区,叶阳一开始是不跟去的,后来大概是实在无聊,也跟我们一起。

小景一看到他就是大写的嫌弃,再三在群里通知让我们不要搭理叶阳,要给他一个教训。

以至于小河一看到她阳哥就跟看见人贩子一样,时时刻刻要我牵着她。

把关山泽气得不行。

有天晚上几个小孩都睡了,关山泽翻出白天在市区买的酒,带我们去海边喝。

冻了七个小时的酒冰得刚刚好,喝一口下去神清气爽。

乔醇这身体虽然脆弱得很,但酒量还行,几瓶下肚都没什么反应。

倒是叶阳心里有事,没喝多久就开始哭。

先是自己小声啜泣,后来见我跟关山泽搂搂抱抱不打算关心他,就把关山泽拉过去抱着哭。

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曾经有多喜欢凌羽薇,什么她是自己女神之类的话。

还说自己第一次都给了她。

明明是很悲伤的故事,我好悬没笑出来。

关山泽一只手拍着泣不成声的表弟的背,另一只手落寞地拿着酒瓶喝酒,表情惆怅。

他看着远方黑乎乎的海,长叹一口气。

「乔醇,我要是再带着一群小孩儿出来打扰我们二人世界,我就是傻逼!」

我也是喝多了,大胆勾着他的头靠近自己,「夜色这么美,小哥哥要不要和我一起私奔?」

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扛起叶阳扔回别墅,再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包,牵着我就跑。

我也迷迷糊糊的,问都没问他带我去哪儿,也没想好大半夜的没交通工具我们怎么走,就傻乐着跟他跑。

抛开一切世俗的关系,也看不清前路,只知道牵着那个人的手一直跑。

不需要光,因为互相是对方的光。

32

头疼欲裂……

恶心想吐……

既清醒又迷糊……

我在半梦半醒中挣扎良久,终于醒了过来,然后发现自己对面有一个警察。

不是关山泽。

「醒了?」

我点点头。

警察同志站起来打开门,冲门外说:「家属过来认领一下。」

门开之后,叶阳领头,关山云姐妹紧随其后进入房间。

叶阳脸色泛白,估计也还没醒酒,他冲警察同志说:「这是我哥的女朋友,叫乔醇。」

警察同志问我:「你认识他们?」

「嗯,我男朋友的弟弟妹妹。」

「行吧,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我一头雾水地签了字走出去,另一个房间里关山泽也正好出来,他脸上挂了彩,还光着脚,别提多惨了。

我想跟他说点什么,关山云急忙制止,并淡定安排:「阳哥你带着哥打车,我们带着乔乔姐打车,立刻走。乔乔姐你啥也别问,回去过后再说。」

我直觉不太妙,「哦」了一声跟着他们走了。

回到小别墅后,他们让我和关山泽坐在沙发上,几个人排排坐在对面,跟审犯人似的。

「接下来我给你们放一段视频,希望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

「小云你正常点,我害怕……」

小云痛心疾首地说:「我正常不起来!」

小雪打开 pad,播放一段点赞超过二十万的短视频,标题是「当代年轻人醉酒实录 23」。

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关山泽的脸出现在视频里,他摇摇晃晃地指着一棵四米来高的树说:「乔乔你看,我要为你翻山越岭!」

然后就脱了鞋子去爬树。

身手矫健,速度飞快,跟个猴子一样。

接着我出现了,在树下撕心裂肺地喊:「喂!你上山了我怎么办!我没穿登山鞋!」

「没关系,我拉你上山!」

然后关山泽用腿勾着树杈,伸手拉我。

可怜的小树,总共几米高,一个关山泽上去已经摇摇欲裂,更何况一个我。

我刚被关山泽拉离地面,树枝「次啦」一声,裂了。

我:「怎么办,我们要掉下去了!」

关山泽:「没关系!电视剧里跳崖都不会死的!」

然后我的双脚踩实地面,正常站着,关山泽脸部着地,哀嚎了一声。

……

……

……

我久久说不出话来,甚至不敢去看关山泽。

关山泽估计也是一样。

良久,叶阳嘟囔了一声:「我信用卡冻结了,三千多的罚款是小云她们凑钱交的,乔醇,哥,你俩谁还钱?」

我和关山泽同时说:「我来!」

然后又同时闭嘴。

小雪补刀:「不是我说,你俩这…… 不结婚很难收场了……」

33

去的时候轰轰烈烈,回去的时候落寞悲伤。

一想到我和关山泽当着几百万观众「跳崖殉情」,就想找个地缝钻一钻。

叶阳都开始可怜我俩了,比起关山泽,他丢的那点脸根本不算什么。

关山泽先送我去城中村的出租屋,让我收拾收拾东西,这几天换个地方住。

他们兄妹几个回家过后要参加家族聚餐,本来关阿姨也热情邀请我去,因为那个视频造成的究极伤害,我委婉拒绝了。

小云她们说不去也好,关山泽和叶阳肯定会被骂很惨,下次家里氛围好点再叫我。

关山泽要送我上楼,我想着叶阳他们还在车里等,就隔着车窗亲了他一下,「先回去吧,我东西不多,不用你送。」

楼道里有点黑,我点了触控灯,蓦然看见我门口坐着一个人。

辛支祁蜷缩在那里,头发耷拉着,往常红得鲜妍的嘴唇泛白起皮。

他怀里抱着一束芍药,花瓣上有水珠,很新鲜。那是乔醇最喜欢的花。

他见到我,撑着门把手站起来。

「乔乔,你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你监视我?」

「没有,我每天都来等你。」

他将花递给我,「送你的,喜欢吗?」

我没接他手里的花,戒备地看着他。

想了想,又觉得他可怜,我分不清这种情绪是我的还是乔醇的,干脆不去想。

板着脸开了门,把行李袋往沙发一扔,我去烧了一壶水。

辛支祁把花放在茶几上,孤零零地站在客厅中央。

我忍不住说:「你坐吧。」

他这才坐下,沙发很矮,他腿长,整个人窝在里面,腿都折过了,看着好笑。

烧好了水,我倒了一杯给他。

「谢谢。」

我实在是太想结束这诡异的关系了,见他喝了一口水,应该能够承受接下来的话,就直说了。

「我和关山泽在认真交往,不出意外很快就会结婚,你现在所做的这些事都没意义了。」

他拿着杯子的手颤抖着,又喝了一口水。

「乔乔,关于你说你变成了另一个人,我想过了,我可以接受。」

「辛支祁你……」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可以。你回来吧,我们复婚,从前欠你的我会用余生补偿。」

「你没觉得这样不对劲吗,你爱的是乔醇,我是金辟霭,还是说你只是爱她的身体?」

「都一样的…… 我只想要你回来,你就当可怜我好不好?」

「你明知道这不一样!听说你在做心理治疗,你跟医生说过这种情况吗?」

「我不需要医生,乔乔,我只要你。」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我碰你的时候你会难受吗?还是会开心?你看见我的时候只有厌恶吗?还是依旧对我有感情?」

我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就像被毒蛇缠上,「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你爱了我八年,就为了一个关山泽不要我吗?还是说你只是迫不及待找个男人好摆脱我?你喜欢音乐、画画,每晚都会弹琴,关山泽懂吗?他喜欢的是打篮球和汽车模型,你喜欢吗?」

「你放屁!」

「乔乔,别骗自己,你在逼自己喜欢关山泽,按他想要的样子展现自己。」

「我说了我不是乔醇!」

「金辟霭对吗?」他疲惫地笑了一下,「那如果你是金辟霭,又为什么恨我,我没有伤害过金辟霭,你凭什么不给我一丝机会?」

「你……」

「你是用乔醇的身份恨我,用金辟霭的身份去爱其他人。」

「辛支祁你够了!滚出去!」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我们去看房子,这里条件太差了,换个环境对你更好。」

「关山泽会带我去,不用麻烦你。」

「他不会。」

我感觉他意有所指,但追问他不如问关山泽。

我不愿意在他面前露出丝毫脆弱。

辛支祁走后,我给关山泽打电话,他没有接,我猜他可能在家宴上没带手机。

简单收拾了一下,我去楼下门卫室取快递。

小骷髅的书出版后她给我打包寄了一份,打开后看见她手写的信,大意是说虽然这次的插画没能合作,不过她还有一本书在谈出版,让我看看内容,希望我能画这本的插画。

我翻开那本名为《恶女的生存法则》的书。

啪——

手中的水杯摔在地上。

这本书的女主角,叫作「金辟霭」。

34

五个月前——

「霁月,我不是故意自杀的。」

「我知道,乔乔。」

「可我还是会想起他,即便他那么对我,我还爱他。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好了,一个坚强的、勇敢的人,一个不喜欢辛支祁的人。霁月,我这样也是一种病态吗?」

「你是在自救。乔乔,你需要休息。」

「可是我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天,我签完离婚协议走出他公司,那些人都在嘲笑我…… 他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他说他爱我,他是想再羞辱我一次吗…… 我被他羞辱得还不够吗…… 他凭什么啊…… 我不想再吃安眠药了,可我总是睡不着,我真的不想自杀的……」

「乔乔,我知道你很难受,可是我要遵守职业道德,不能随便催眠你。」

「对不起…… 我不爱辛支祁,我不需要催眠的,我可以的…… 对不起……」

「你可以尝试看一些综艺或者小说,我就在隔壁房间,凌晨我会来看你,如果那时候你还没能入睡我们再想办法好吗?」

「好,谢谢你,霁月。」

我闭上眼睛尝试入睡,但是没用,我习惯性失眠,入睡就像一种折磨。

两个小时后我从床上跳起来,我想去找霁月,但想起她说过要我努力尝试。

我要努力…… 我可以的……

我在房间里转圈,希望运动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看见书架上有一本书,叫《恶女的生存法则》。

霁月说过我可以看一下小说,那就看这本吧。

简介里说主角是个很厉害的女生,要是我也能那么厉害就好了,我就能够忘掉辛支祁了。

……

凌晨三点。

「草!」

田霁月拉开帘子,手上还拿着记录本,将她的大脸凑近我。

她伸出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我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我清醒得很。」

她从头到尾打量我一遍,看到我手里的书,「你刚刚醒了,在看小说?」

「别提了,渣男贱女…… 你这看的都是什么文啊,男主都渣成那德性了乔醇还爱,什么追妻火葬场啊,心理变态么这不是!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田霁月若有所思,食指轻轻地敲着记录本,「所以乔醇还爱辛支祁?」

「书里这么写的啊,好恶心,接下来估计就是辛支祁追一追表达一下后悔乔醇就原谅她最后 he 大团圆结局吧,恶心人么这不是…… 幸好你没看完,千万别看了。」

田霁月点点头,将小说从我怀里拿走,「好,我不看这本了。你身体还没康复,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爱你哟,我的霁月大宝贝儿!」

我下意识忽略了她看见我怀中那本《恶女的生存法则》时眼底的泪光。

记录本上只写了一句话:或许这样对你更好。

35

我坐在地板上,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离开辛支祁后,我依旧背负着网络流言的辱骂,在痛苦中浑浑噩噩,辛支祁突然的后悔更让我恐惧。

我开始失眠,情绪失控,第一次用刀片自残后,我知道自己病了,找到了霁月。

那时候我只能依靠她,我说我不想死,可是控制不住自己。

辛支祁每次来找我都会加重我的病情,他对我来说就像是海洛因,一旦沾上就戒不掉。

所以我逃避般的幻象自己是另一个人。

那些混乱不可解释的情绪都有了解答,原来辛支祁说的没错,我以乔醇的身份恨他,以金辟霭的身份去爱关山泽。

即便现在,我也依旧没能戒掉。

他可真是了解我,每次见到他,内心仍然有一个角落是喜悦的。

乔醇,你就是贱。

第二天一早我给关山泽打电话,想和他坦白这一切,他没接。

他以前从来不会不接我电话。

我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神经质地翻出衣柜里最贵的裙子换上,和他在一起后我胖了,那条裙子也有些紧,不过没关系,我要用最美的状态去找他。

他的同事们或多或少知道我,直接去叫他过来。

就一个晚上没见,他似乎变了很多,胡子没刮,身上带着酒气,看我的目光也不再热切。

我强撑着笑容问他:「关山泽,怎么不接我电话?」

他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停下,路过的同事拍了下他的肩:「女朋友大早上来找你,带人家去找个地方坐坐啊,头儿今天出差,有事我们先顶着。」

他冲同事说了声谢谢,转头往外走。

我想去牵他的手,被他甩开了。

我点了杯黑咖啡,他让服务生给我换成豆奶,说完他就皱着眉,自嘲般地说:「你生理期在这几天,别喝咖啡。」

他果然还是关心我的,我想握住他的手,他又躲开了。

「你今天怎么了?」

他看了眼窗外,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然后又看向我:「调查辛支祁绑架你那件事的是我一个同事,他说辛支祁在心理认定过程中,跟咨询师说你的灵魂是一个叫『金辟霭』的女人,他把这事当笑话告诉我,我们都以为辛支祁是为了脱罪装疯卖傻。可是……」

他从兜里掏出万宝路,给自己点了一根——因为我对烟敏感,他和我在一起后就戒烟了,而现在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可是昨天,有人给我寄了一本书,主角的名字叫金辟霭,是个开赌场的。你说多巧,书里的金辟霭喜欢的人,刚好就是她的赌场所在辖区的警察……」

服务生端着饮品放到桌上,关山泽很口渴的样子,一口喝完了他那杯咖啡。

他端着杯子的手微微发抖。

「那个警察比金辟霭年纪小,个子有一米九,喜欢运动,喜欢汽车模型。」

他「哈」了一声,不知道在笑我,还是笑他自己。

「乔醇,你是照着那本书选的我吗?金辟霭抽烟,你也硬要抽烟,金辟霭喜欢警察,你就说爱我……」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将其碾进烟灰缸,红色的火焰熄灭,就好像他的热情。

「我之前还在想,你怎么就那么好,那么…… 好…… 好到像是上天为我打造的情人…… 费尽心思讨好我,明明心里放不下辛支祁,却要表现出爱我的样子……」

「不……」

「你第一次亲我,说你很努力,我当时竟然不懂,是我蠢,喜欢一个人哪里需要努力。」他说着,又点了一根烟,「我说完了,辛支祁的车就在外面,他在等你。你走吧。」

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烟,「关山泽你把我推给辛支祁?你明知道他曾经怎么对我的,你认真的?」

自己不觉得,说话的时候却已经带了哭腔。

「乔醇,那你要我怎么办!和你一起继续小说剧情,自欺欺人你爱的是我吗?」

我不爱你吗?

我爱你吗?

我…… 我不知道……

我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

见我迟疑了,关山泽的手握成拳头,他决绝地起身就走。

我透过窗户看着他离开,路边的黑色轿车车门打开,辛支祁捧着一束橘红色的芍药下车,两人迎面相遇,辛支祁冲关山泽笑了一下。

关山泽一拳打了过去。

我拿着那支没燃完的烟含在嘴里,被呛得泪流满面。

我又记混了,乔醇不抽烟。

我拿出手机打电话,因为手抖几次都按错键。

「霁月,救救我……」

「你在哪儿?!我马上来!」

36

我应该庆幸关山泽那一拳,把辛支祁打去了医院,给霁月来找我留了时间。

她带我回公寓,给我放了热水泡澡,点了香薰,空调的温度很低,她给了我毛毯,让我坐在沙发吃着零食看综艺。

我的情绪很快好起来了。

她捡来的鸳鸯眼小白猫斯嘉丽在我脚边蹭来蹭去,我一碰就发出呼噜声,仰躺着让我摸它肚子。

我还记得霁月说过,这只猫自来熟,对谁都亮出肚子,是智力低下的体现。

她好像总是喜欢捡这种欠教育的傻乎乎的小东西,比如流浪猫,比如我。

她在厨房给我榨果汁,公寓的门忽然被用钥匙打开,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进来,他一眼看到沙发上被裹成粽子的我,「你?」

我好好想了想,「你是那个咨询师?」

霁月从厨房出来,冲他说:「我给你发短信了你没看?」

他拿出手机瞟了眼,委屈地说:「我都在路上了你才跟我说改天,哪里看得到……」

「我朋友在,你先走吧。」

「来都来了,至少请我吃顿午饭嘛。」

霁月白了他一眼,「那你老实坐着。」

霁月回了厨房,我继续看综艺,他先忍不住了,问我:「你是学姐的朋友啊?那你的病学姐知道吗?」

我还没开口,霁月的警告就从厨房传来:「姓权的你老实点,别乱打听!」

他立刻正襟危坐,假装啥也没说。

直到霁月开始炒菜,他估摸着厨房听不到这边的声音了,才鬼鬼祟祟地说:「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权争鸣,是霁月的学弟,你好。」

「我叫乔醇,是霁月的朋友。」

「那个…… 你…… 的病……」

「霁月知道,她在帮我。」

「哦…… 那就好,学姐可厉害了。」

几句话之后,我俩无话可说,相对枯坐,只有电视里综艺节目丧心病狂的笑声,显得更加尴尬。

权争鸣冲我脚边的小白猫勾勾手:「福贵儿,来!」

小白猫「喵」了一声,跑到他脚边一躺,把肚子露给他。

「霁月的猫不是叫斯嘉丽吗?」

「这是我跟福贵儿的爱称,而且福贵儿更喜欢这个名字,你看。」他拖长了音叫了一声「福贵儿」,小白猫又欣喜地「喵」了一声。

我叫「斯嘉丽」,小白猫假装没听到。

权争鸣把猫放到腿上一通狂撸,「我就说吧,它喜欢这个名字。」

霁月这时候刚好从厨房出来,把汤往餐桌上一放,声音很冷很可怕:「你再乱叫,我不介意催眠你是个哑巴。」

我和权争鸣不敢再皮,乖乖坐到餐桌上等开饭。

37

权争鸣洗碗的时候,我又在霁月的书架上看到了那本《恶女的生存法则》。

霁月见我盯着那本书看,明白我已经清醒了。

书的封面写着,作者:甜心三十七。

我问她:「作者是甜心三十七?」

「是啊,我留学的时候这个作者还在女频连载,不过成绩不怎么样,后面好像没写文了,就出了一本个人志,我托国内的朋友帮买的。」

我给小骷髅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她软萌的声音,似乎还没睡醒。

「喂,乔乔吗?」

「嗯。我想问你那本《恶女的生存法则》以前是不是出过书?」

「这你都知道呀」,小骷髅听起来很惊喜,「当时我的笔名还不是这个呢。那本书订阅不太好,出了几千本个人志,我自己还贴钱了,我觉得写女频没意思就换笔名去男频了。上个月有金主爸爸联系我说愿意帮我推广出版,我马上就想到让你帮我画插画,怎么样,考虑一下?」

「你知道要帮你出版的人是谁吗?」

「这个啊,是一家公司,叫……」小骷髅那头传来一阵杂音,可能是下床找资料,过了一会儿她告诉我:「叫…… 传祁集团公司,好像挺大的。」

「好,我知道了。关于插画我之后去找你当面谈行吗,电话里说不清楚。」

「好的呀,这周我还在云南采风,等我下周回来约。」

挂掉电话,霁月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霁月,你说辛支祁这样苦心孤诣地挽回我,是因为爱吗?」

传祁集团,就是辛支祁的。

是他找到小骷髅说要出版,也是他寄个人志给关山泽。

如果是从前,他为我挖空心思,我都不敢想自己有多开心。

可是今天上午关山泽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只想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一切。

「你尝试了几个月不爱辛支祁的生活,还分不清他对你的感情是不是爱吗?」

霁月的声音清润而理智,「你心里其实都明白,只是还需要时间消化。」

「是,我明白,我不能回到辛支祁身边。」

霁月是了解我的,她很快捕捉到了我神态中的破绽,「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不是刻意瞒你,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说。我…… 我这几个月和一个男孩子恋爱了,他很好…… 特别特别好……」

「但是?」

「但是」,我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支撑不住想找个地方躺平,「他和这本书的男主角很像,他认为我不爱他,只是在模仿金辟霭。而我…… 我……」

我说不下去了,内心抗拒承认自己分不清对关山泽的感情。

霁月作为一个老书粉,很快对关山泽做了人物侧写,「是个警察弟弟?」

「嗯。」

「很高很壮,钢铁直男没谈过恋爱?」

「是。」

「尊重女性?」

「嗯。」

「看起来挺机灵实际上很轴?」

「对。」

「在家族是大哥,极其有家庭责任感,特别会照顾人。」

「没错。」

霁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双手抱胸,恨铁不成钢地说:「乔醇,这种男人,别说你,就是我遇到也会想方设法拿下的。」

啊…… 这……

无法反驳……

「是不是一个辛支祁彻底搞坏你的审美,你分不清男人的档次了已经?」

我刚想否认,霁月就往厨房一指,「你看权争鸣,年轻帅气家世好,国外顶尖大学毕业的心理咨询师,一套摄影设备抵得上在二线城市买套房,他说买就买,这种男的已经算是男人界的熊猫。可实际上他又笨又虎还大男子主义,从小到大没做过家务,第一次来我这里打碎我三个碗,他妈出车祸抢救一个大老爷们儿在医院哭天喊地,也没说去安慰一下他爸,一点儿都担不住事儿!

就这还有一个加强排的女人排着队追,《恶女》男主角那种男人谁会不喜欢?

你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吧。

还是说你就乐意被精神暴力,被残忍抛弃,越不在乎你的你越喜欢?如果是这样,那我真的需要改进你的治疗方案了。」

「不会不会,我虽然有病但是也没病到那个程度…… 可是关山泽他误会我……」

「那是因为你的表现,他还不了解你的本质。」

「我的…… 本质?」

「不急。你约辛支祁见个面,告诉他我也会去。我们先解决你和辛支祁的问题。」

「好。霁月你真厉害。」

我回到客厅给辛支祁打电话,蓦然看见权争鸣一脸委屈地站在墙角。

我想起刚才霁月说的那些话,他不会全听见了吧。

「你洗完碗了?」

「嗯。」

「都听见了?」

「我明明赔给她碗了……」权争鸣低着头,可怜巴巴地用围裙擦手,像受伤的流浪猫。

「霁月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对亲近的人才这么说,你别放在心上。」

「哦……」

我怎么感觉,他俩不太对劲呢……

38

霁月带我去她常去的沙龙,建议我换个造型。

我多年来都是清汤挂面的黑长直,造型师夸我发质好,像一个大明星。

我也不懂自己脑子哪里缺根弦了,问他:「是不是像徐熙儿?」

「对对对!」

霁月审视着我,我告诉她,「是你说的要自我审视不是吗,我这些年的确在学她。」

辛支祁的朋友们那么讨厌我也不是空穴来风,看我学徐熙儿的穿衣打扮,化妆发型,觉得恶心是正常的。

如果不是生死一线锤醒了我,我或许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为了辛支祁多看我两眼,卑微而蹩脚地模仿另一个女人。

我跟造型师说:「剪短吧,我想要那种贴耳短发,然后染一个银灰色。」

「这么好的头发,多可惜……」

「没事,不可惜,早就该剪了。」

等待褪色的时候,霁月和我并排坐着烫发,身边没有其他人。

她问我:「我们有一件事一直没有谈过,我担心你承受不了。」

我咽了一口口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像从前那样苍白纤弱了,乔醇的气质里混合了独属金辟霭的张扬。

「现在可以谈,我准备好了。」

「那年你被强奸,为什么还不离开辛支祁?」

「他那时候对我很好,守在病床前劝我吃饭之类的都干过。强奸我的人也被他逼到倾家荡产,现在还在坐牢。我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比不上那几个月。」

「你觉得他对你的好是爱还是补偿?你当时有意识到吗?还是你假装那是爱?」

「是补偿,他当时对我有愧疚。你说的没错,我那时候是知道的,可我骗自己了。而且我当时也在自责。」

「为什么自责?你做错了什么?」

说出这些事很难,但我知道,如果这个世界我还能相信谁,那个人一定是霁月。

「因为…… 那个人当时想要强奸的人是徐熙儿。我们参加同一个酒会,我的背影又那么像她,那个人认错了我们。事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太没有自知之明,想要的太多了,所以受到这种惩罚。

好好的当协议结婚对象不就好了,不去奢望他的爱不就好了,不去模仿他爱的人不就好了……

我总是那样想。」

「最后一个问题,直到现在,你还在怪自己吗?」

我喝了一口手边的红茶,压住喉咙处的酸涩感,「嗯。我觉得有些伤害是我自找的。」

「我希望你和辛支祁坦诚这些想法,直面你们之间的问题,可以做到吗?」

「可以。」

「真棒。」

39

我们在等电梯的时候遇到下楼的叶阳,他身后跟着几个人,都是拎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打扮,像是在处理公事。

迎面而过的时候他一时没认出我,直到我跟他打了招呼。

「乔醇?」

他的眼光在我和霁月之间转了一圈,可能是想问我一头灰毛怎么回事儿,但霁月刚染的紫色头发明显比我的劲爆,于是问我:「你来这儿干嘛?」

「我跟前夫谈点儿事。」

他反应了一下,等想明白我说的是辛支祁后,整个人就跟长了刺似的,「你们还有联系哪!」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他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吞了回去,转而对身后的秘书说:「这是我哥女朋友,她的账都记我头上。」

「好的,经理。」

他又对我说:「酒店的水果塔味道可以,你试试,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谢谢。」

进入电梯后霁月才问我:「那人是你那个小警察的弟弟?」

「是他表弟。之前听说他家是开酒店的,就是不知道这家也是他们家的。」

霁月多机灵啊,立刻发现重点,「他表弟家产业那么大,他就只是个警察?」

我脑海里浮现关妈妈那身定制的旗袍,和那一串浑圆饱满的珍珠项链的画面,「他确实是个警察,就是家里条件稍微好点儿。」

霁月一脸的不相信。

等到了咖啡厅,辛支祁已经在等我们了,桌上摆着一束芍药,还有一些甜点。

霁月带我坐下,点了两杯红茶。

辛支祁说那束芍药是送给我的,问我好看吗。

真奇怪,明明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还能若无其事地送我花,冲着我笑。

他那种带着疏离和脆弱的少年感,总是让人不忍拒绝,所以他或许从不认为我会拒绝他。

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勾勒着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带着养尊处优的矜贵。

他其实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没有什么不同,像杂志内页穿着风衣走在落满梧桐叶的老街上的模特,依旧那么好看。

我却很难再为他移不开视线。

「新发型很好看,乔乔。」

「谢谢。」

即便他夸我,我也不会心跳加速、欣喜到脸颊发烫了。

40

「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和你说明白,我不会和你复合。」

辛支祁端着咖啡杯抿了一口,他的食指和拇指对着撮了一下,刚刚那句话让他很不开心。

但他没有回答我,反而对霁月说:「田霁月女士,你很有名,我的一位叔叔也是你的病人。」

「我才回国不久,只在国外有病人。」

「当然,我那个叔叔就在纽约。他说你的咨询室非常温馨,而且不好预约。」

「所以?」

辛支祁的喉结动了一下,忽的用尖利的目光盯着霁月,「如果他们知道你公然违反职业守则,不管不顾精神分裂的病人,唆使她和丈夫分开,他们会怎么看你?你的职业生涯又该怎样继续?」

我想说话,霁月却拍了拍我示意我别开口。

「辛先生,你误会了,正是出于对乔醇的健康考虑,我认为她必须离开你。」

「你不觉得你插手的已经远远超出心理医师该做的了?」

「特殊案例,特殊对待。如果你的攻击性一直这么强,我们今天的谈话没法继续。」

「我要单独和乔乔谈。」

「可以。」

霁月对我说:「我去那边那桌坐着,你知道怎么和他谈的,对吧?如果你觉得承受不住就叫我,我马上就来。」

「好。」

霁月离开后,辛支祁孩子气地抱怨:「我们的事为什么要外人插手,你是不是被她挑唆以为我不爱你,我……」

「没有,霁月是我的朋友,她不会做这么低劣的事。」

辛支祁冷笑,「反正除了我,谁都对你好是不是?」

「不是这样的。你除了伤害过我,也对我好过,就像凌羽薇做过那么多坏事,我痛经的时候她也给我煮过红糖水。」

「我和凌羽薇那种人一样吗!过去的事为什么不能让它过去,我会改的啊。」

「辛支祁,有些事永远不会过去的。

我流产的那个孩子不会活过来,我的手也没办法再熟练地弹钢琴,我脸上的疤痕再怎么祛除也会有痕迹,网络上那些骂过我的人即使删光他们的评论,但我因那些谩骂吃过的安眠药永远残留在我体内。

我其实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说爱我,明明我那么努力爱了你八年,你都只是讨厌我。

但我现在不想明白了,人本来就是自私的。

曾经我自私地爱上你,不管你的感受,失去自尊地跟在你背后,模仿你喜欢的徐熙儿,我被强奸后利用你的心疼怀上你的孩子,这些事始作俑者是我,我可以承认我活该。

但是,就跟你那时候不在乎我多爱你一样,我也不会在乎你现在的感受。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不管是伤心绝望,还是不敢再爱,没什么区别。

我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在精神上杀死乔醇,否定之前的人生,否定作为乔醇的一切,那种痛苦不亚于自杀,某种程度来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

终于我活下来了,有了新的事业和朋友,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在恢复健康。走到这一步这么难,我不会回头的。」

辛支祁伸手想为我擦眼泪,被我避开了。

「太晚了,辛支祁。」

「你明明爱我……」

「事实证明,那是错误的,我在改。」

「那你让我怎么办?」

「我希望你也能好起来,但这跟我没有关系了。」

辛支祁猛地抓住我的手,我吓得后退。

他也眼眶泛红,我感觉他是想抱我的,却克制着往我手里放了一张纸巾,把手松开了。

「对不起,我去一趟洗手间。」

我起身就跑,像身后有东西在追一样。

霁月起身,我冲她摇头示意不用跟来。

41

我冲进洗手间,嚎啕大哭。

不停地用自来水冲自己的脸,好尽快冷静。

我全身都在发抖,如霁月所说,面对辛支祁把这些话说出来真的很难。

不「死」一回,我可能永远做不到这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哭不出了,用纸擦干了脸上身上的水,对着镜子整理好头发,我才离开卫生间。

我还在想幸好工作日下午没什么人,不然就丢脸丢大了。

结果一开门就被人压住肩膀抵在墙上,背部被一只手臂挡着,但还是撞出一声闷响。

我的面前,关山泽黑着脸,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熊猫眼瞪着我。

「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来,酒店是你家开的?」

我反应过来了,「是叶阳跟你说的?我和辛支祁……」

「不许你提他!」

「额……」

「无话可说了?」

讲讲道理吧,不提辛支祁我怎么跟你说?我就是来跟他见面的啊!

「我可以解释的,我今天专门约了他……」

「我说了不许提他!」

我闭嘴了,因为刚才哭得太厉害,嗓子有点哑,我也不是很想说话。

关山泽瞬间露出受伤的神情,像是被雨淋湿了的哈士奇,明明很难过还要装凶。

我那一刻金辟霭附体,踮起脚亲了他一口,因为他胳膊压着我没能踮太高,只亲到他下巴,胡茬特别硌嘴。

关山泽刚想说点什么,电话就响了。

他离我离得近,我听见了对面关妈妈的声音。

「小泽你在哪儿呢,在做什么?你们领导说你突然消失了,不接电话,担心你出事了。」

关山泽一愣,不知道怎么说。

我用口型提醒他「小雪,礼物」。

「我…… 小雪那个弟弟快出生了还没买礼物,小雪看上一个限量版要蹲点抢,我怕错过时间就赶过去了。没什么事,妈你放心,我马上跟领导汇报。」

「那就好,你工作要认真啊,不然就给我回家里公司做事,别在外面给关家丢人。」

「我知道了。」

关妈妈挂掉电话,关山泽又赶紧给小雪打电话。

「哥,咋了?」

「等会儿我妈要是问你,就说我去帮你给你弟弟买礼物了。」

「啊?你让我骗姑妈呀,那可不行,我最不会撒谎了。哥你去哪儿了呀要瞒着我们,你……」

眼看关山泽要教育妹妹,我叫了一声:「小雪。」

「乔乔姐!哥你早说跟乔乔姐在一块儿不就行了,这事儿包我身上。唉呀,你这一把年纪了还让做妹妹的打掩护,怎么这么幼稚啊……」

关山泽狠狠地按下挂断键。

经过这么一打岔,他情绪缓和不少。

「我和我心理治疗师来找辛支祁,是告诉他我和他不会复合。」

「你哭了。」

关山泽不愧是警察,蛛丝马迹都瞒不过他。

「我为我自己哭的。」

他用手指按了按我的眼角,粗糙而温暖的指腹让有些红肿的地方很舒服。

「你回去上班吧,下班了我找你吃饭好不好。」

「不好。我和你什么关系?」

「男女朋友啊……」

他眼里闪过一抹小得意,又强行装严肃,「谁和关山泽是男女朋友?」

「乔醇。」

「你确定是乔醇?」

「我非常确定。」

关山泽一下松开我,往后退了一步。

「之前和我在一起的是金辟霭,可不是乔醇。想跟我在一起的话就拿出点诚意。」

「那…… 我晚上请关警官吃饭?」

他勉为其难地答应:「可以,晚上七点,不要迟到。还有,不许让辛支祁挨着你!我会找叶阳调监控检查。」

「好哦。」

42

「那么,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辛支祁的眼睛很亮,瞳仁大,眼尾略微下垂,即便只是普通的注视,也是深情模样。

我不会再去分辨他眼中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了。

他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忽然拿起桌上的花递给我。

我的生日就在五月,往年每到这个时候他的秘书会订一束芍药花送给我,我一直以为是他送的,直到去年离婚的时候,被他的朋友嘲讽自作多情。

签字离婚那天,我问他能送我一束花吗。

他说可以,但依然是让秘书去订花送给我的。

原来他知道,他欠我一束花。

我接过那捧花,对他说「谢谢」。

「再抱我一下吧。」

我站起来,冲他伸出右手。

他愣了一下,终究苦涩地笑了,也站起来与我握手。

我手上的戒痕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过不了多久,谁也不会知道那里曾经被一颗戒指箍住了八年。

霁月走过来,拍拍我的肩暗示我做得好。

她的笑容好像海上暴风天透过云层的阳光,给了我勇气,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很棒,乔醇。

「这是我的名片,辛先生。我和乔醇先走了。」

进电梯后我问霁月,「你给他名片做什么?」

「做生意啊。」

我「啊」了一声,不太明白。

「你以为他心理状态就比你好吗?心智健康的成年人能做出那些事?」

「也是哦。」

「何况他那么有钱。」霁月说起「钱」来,嘴角不自觉上扬,「有了他,我的事务所今年就能翻修,我看上一套黄花梨班台好久了。」

「对了,你帮了我这么久还没给你付过咨询费,多少啊,我回去转给你。」

「不用,我记在辛支祁头上了。」

「这…… 不好吧……」

霁月的目光闪过一道锋芒,「乔乔,你知道我有多贵吗,我可不想让你倾家荡产。」

「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觉得怎么收费就怎么收!霁月最厉害了!」

本来霁月为了庆祝我正式分手,准备带我晚上去蹦迪的,但我有约在先,无奈拒绝了她。

她转头就约了权争鸣喝酒,夜生活那叫个丰富。

我总觉得她跟权争鸣有点啥,旁敲侧击地打听,结果她直接告诉我了。

权争鸣和她是 open relationship。

就是,不恋爱,不结婚,不负责,只上床的那种关系。

也可以理解为炮友加朋友。

这简直又是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我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不敢继续推开。

43

晚上六点半,我赶到警察局门口等关山泽。

正对着手机整理眼妆的时候,有人叫我的名字。

「乔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下。」

我回头看过去,见一辆香槟色轿车里,关妈妈隔着车窗冲我笑了笑。

我瞬间紧张起来,小跑着过去,一边跑一边想怎么偏偏是今天,我这一头灰毛会不会被她当成非主流?

「阿姨好。」

保镖为我打开车门,我坐到后座,和关妈妈隔了不到半米。

她今天也穿了一件旗袍,是青玉色的真丝材质,每一颗盘扣上都缀着一颗祖母绿翡翠,看起来格外清爽。

她从头到尾看了我一眼,平常人要是这么被审视估计会全身发麻,但是关妈妈的的目光很温柔,嘴角也时刻噙着笑意,一点也不会让人反感。

「换发型了,这个颜色衬得你很白。」

「谢谢。」

快想点什么夸回去!

「阿姨的旗袍也很好看。」

「是我相熟的老师傅做的,等小泽休假我让他带你去做几套。」

「啊…… 那太麻烦了……」

「不麻烦的,小云她们年纪还小做不得,几个弟妹又不喜欢旗袍,你愿意做正好呢,我在那里存了很多好料子。」

那就更不好意思了……

看出我的不安,关妈妈伸出手,将我的手握在她手心。

她不算纤细的女人,手指白嫩而肉感,和关山泽一样带着温和的热度。

她也注意到了我虎口处的疤痕,用掌心按在那上面。

「别害怕,乔醇,我们都相信小泽的眼光,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子。」

她只是不紧不慢地说出这句话,我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44

「我是家里长女,脾气大,几个弟弟都要让着我。

可能家里的倔脾气都传到我身上了,小泽几个舅舅都温柔得很,就喜欢音乐画画之类的东西,没法继承家业,我就理所应当接了爸爸的班。

我结过两次婚,第一次是商业联姻,我们签了协议的,可以出轨,但是不能公布,对外要装作甜蜜夫妻,实际上在家里我睡三楼他睡二楼,我们连厨子都各用各的,哪里都合不到一起。

过了几年,两边都想要孩子了,我才觉得不能这个样子。

我自己爸爸妈妈是很恩爱的,所以我和弟弟们都很幸福,如果要我的小孩以后出生在一个没有爱的家里,那是我的失职。

所以我非要离婚。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他包养情人出轨女明星甚至醉酒驾车进监狱我都忍了,怎么到一切变好,花花公子要浪子回头的时候我就要离婚了。

那时候媒体和现在一样喜欢乱编,什么理由都编出来了,有说我不能生的,有说他得艾滋的,还有说双方都不是好东西,都出轨了……

那时候几个弟弟为了我还去跟爸爸吵架,说姐姐早就该离了,他们没去打那个男人一顿都是好的。」

说到这里,关妈妈的笑意变得促狭,「其实他们几个哪里会打人,都是弹钢琴握画笔的手,骂一句『王八蛋』都是极限。」

小云姐妹几个的爸爸们的确都是很文质彬彬的男人,关山泽和他们在一起就像艺术家和他们的保安。

「离了婚,我就遇到小泽爸爸。他也是个警察,个子高,白白的,又帅气,前夫在饭店骚扰我,我报了警他来处理,老警员都劝他人家一家人的事别掺和,他非要刨根究底,还说一定会保护妇女同志的安全。」

我脑海里骤然浮现了关山泽的样子。

他一定很像他爸爸。

「他用警车送我回家,看到我家的别墅时吓了一跳,他说我家条件好,建议我配一个保镖。

几个弟弟那天刚好在家里,一看见他就不得了了,背着我调查了他的背景为人,非要撮合我们。

后来,就真的在一起了。他是入赘,说好了第二个孩子随他姓,可是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小孩子走了,走得时候太年轻,只留了一个小泽给我。

小泽很崇拜他爸爸,从小就说要当警察,长大后就真的做了警察,我们一家都为他骄傲。」

一滴泪水落在关妈妈的结婚戒指上,可能是我哭了,也可能是她。

「他脾气就是这样的,认死理,跟头牛一样,但是心意是好的。不知道你跟他发生了什么,那几天他都很难过,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憋着气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墩布都搞坏两个。我担心他去局里闹出事来,提前拜托他领导关心一下他。

结果今天一下子整个人都好了,跟我说话正常了,也知道关心弟弟妹妹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们和好了。」

说得我想找块沙地把头埋进去。

「小泽第一次谈恋爱,有些事不懂得分寸,你要是说不听,就来告诉我。」

「不是的,是我的问题。」

「这世上没有谁不犯错的,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只是你们要是有过不去的坎一定要同我们讲。你受的苦比小泽多,我难免担心他欺负了你。」

「谢谢你。」

「好了,这孩子怎么一直哭呢,妆都花了。」

关妈妈打开手包,把她的粉饼给我补妆。

「本来是想找他吃饭,既然你在这儿,我就不打扰你们约会。我在清居定了餐,等会儿让小泽带你去。」

「我们一起吃吧。」

「不用了,去吧,听话。」

关妈妈真的是一个极其温柔又坚定的人,我想没有谁会不喜欢她。

45

关山泽知道晚上这顿饭是他妈妈请客后,顿时生出吃空整家店的豪情壮志,点了一桌子硬菜。

他说:「我妈要节食,跟她吃饭我都吃不到多少肉。」

「这也不是你点红烧肉大肘子狮子头的理由,不知道的以为这是婚宴呢。」

他被我提醒到了,「别说,清居确实能办婚宴,就是要提前预订,等会儿我问问今年预订到多久了。」

「谁要办婚礼?」

他暼了我一眼,「我就问问不行?」

说这话的时候他嘴里还包着肉,鼓囊囊的跟个仓鼠似的,我用手去戳他腮帮子,他反手先揉上我脑袋。

「小灰毛,嘿嘿,非主流。」

我几乎是坐在他怀里了,这样近的角度,可以听到他傻乐时胸腔的嗡鸣。

我将手放到他心口位置。

「怎么了?」

「感受一下你的心有没有砰砰跳。」

「不跳我就死了。」

跟他真是来不了点儿浪漫的东西……

茶足饭饱,我俩手牵手跟小学生春游似的往外走,心里估计各自都有点小九九,谁都没说话。

没想到刚走到停车场,就被一堆扛着「长枪短炮」的狗仔围住了。

「乔醇小姐,请问这是你的新男朋友吗?跟您的前夫离婚后多久交往的呢?」

「有记者拍到您今天上午和前夫辛支祁先生约会,请问你们是旧情未了吗?」

「有报道称你们根本没有离婚,辛支祁先生为了骗徐熙儿退出娱乐圈谎称你们离婚这是真的吗?」

「您知道徐熙儿和您前夫的关系吗,徐熙儿为他退圈他却迟迟不肯结婚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徐熙儿到底是不是小三?她有没有怀孕?」

闪光灯闪得我眼睛疼,关山泽将我挡在身后,他个子高人又壮,一挥手就拨开一堆人。

「没经过乔醇允许谁让你们拍照的,这是违法行为知道吗!」

狗仔们可不管这么多,对他们来说八卦才是最重要的,依然像蚂蚁逐蜜一样涌过来,即便有关山泽挡着,我也因他们冲得太快,被摄像机磕到颧骨。

关山泽听到我哼唧了一声,立刻火了,一拳掀翻那个狗仔。

「都给我滚!」

那个被他揍了的狗仔飞出去三米多,倒在地上,鼻血霎时就涌了出来,看着特别吓人。

其他人见关山泽拳头这么硬哪里还敢凑过来,一边跑一边拍我俩。

等人都走了,关山泽过去问地上那人账号,要给他转医药费。

那人颤颤巍巍地报了一串数字,关山泽直接转了一万,「这点伤加上挂号最多三千,其他的算你精神损失,把照片都删了,嘴巴闭紧点,否则我能让你伤得更重。」

「好…… 好的……」

关山泽捧着我的脸仔细看,我跟他说没多疼,他用手指按了一下,其实还是疼的,我装作没感觉的样子。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刚才狗仔们的位置。

「先回去吧。」

他转回头看我,「我一直不放心你一个人住那么偏僻,今天又发生这种事,你去我公寓住吧。」

「啊…… 这……」

「放心,今晚我回家。公寓就在警察局旁边,我偶尔加班才住,有阿姨打扫,很干净。」

「那好吧。」

关山泽牵着我往车上走,快上车时突然说:「你要是非要我陪,我也可以勉为其难……」

「不用。」

「哦。」

46

关山泽的床单上有青桔的味道,有时候在他身上也闻到过,睡在床上仿佛有他陪着我,难得的没有失眠。

晚上似乎做了个美梦,没有和之前一样总是被噩梦惊醒。

可惜美梦的内容记不得了,不然一定要告诉他听。

起床已经快十一点,关山泽说的阿姨已经来了,餐桌上有做好的早餐,她又加了几个炒菜,算是一顿早午餐。

我打开手机,被黑旋风姐妹花群里的消息刷了屏。

关山云姐妹几个转发了好几个娱乐头版头条,一溜烟地问我现在在哪儿,看到这些消息没。

我一一点开去看,内容和昨晚狗仔们问的大差不差,说我和辛支祁假离婚、藕断丝连,骗徐熙儿退圈什么的。

关山泽打人的消息倒是没敢报,他们倒是也懂得什么人不能惹。

虽然也有说徐熙儿是小三的热搜,但大多数媒体报道的偏向还是她被辛支祁和我骗了。

如果是去年,这种消息能打击得我神经衰弱,让我用小刀再往手腕上来几刀。

可是现在面对着一桌子好吃的饭菜,身上还萦绕着关山泽的味道,我比之前平静许多了。

乔乔:才看到,我吃完饭再想办法。

小云:乔乔姐你在哪儿呢,打哥的电话打不通,要不要我去找你?

乔乔:他今天上午开会不让带手机,这个事儿我能处理,放心哈

小雪:那些人骂得好恶毒,徐熙儿的水军好多,唉呀,好气哦,我同桌也是她粉丝,骂了一上午了。

小景:明明她才是小三……

乔乔:小河不会看到吗?

小景:她期末考试退步了,被没收手机,随便聊。

关家姐妹刚关心完我,霁月的电话又打过来了,她明显也才看到新闻,怕我出事。

我跟她说我很好,让她放心。

趁着关山泽还在开会没功夫管我,我拨通了徐熙儿的电话。

「有空吗?我们见一面。」

47

我们在市区一家日料店见面,她定的地方。

徐熙儿在日本留学,一向很喜欢吃这些,但是辛支祁因为应酬喝酒,又痛风又胃病,根本吃不得那些生冷海鲜,很多次和徐熙儿吃饭回家捂着肚子在书房加班,我还要给他做温热好消化的夜宵。

也不知道他跟我谁更贱一点。

她跪坐在我对面,无可挑剔的漂亮脸蛋散发着红晕光泽,像是浮世绘中玩弄人心的神女。

她给我倒了一杯茶,「新发型,不太适合你。」

「是吗?迄今为止除了你,大家都觉得很好看。」

她轻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屑还是无意的笑,「去年你们离婚后就没见过面,你变了不少。」

我要从她手中接茶杯的时候,她绕开我的手,把茶水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以前你那种讨好又心虚的表情实在令人作呕。」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今天不是来吵架的。

「我知道那些新闻不是你干的。」

「哦?」

「任何一个女明星沾上小三这种传闻就永远站不起来了,只要不翻出这些事,你就永远站在道德制高点,是个被欺骗抛弃的可怜人。可是这些新闻不止攻击我和辛支祁藕断丝连,我脚踏两条船,也在攻击你引诱已婚男人出轨,是要把你我和辛支祁都拉进漩涡。能做这些事的人,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凌羽薇。」

「所以呢?」

「你和辛支祁的团队不是吃白饭的,我相信你们很快都能处理这些流言,以后你是要复出还是要跟他结婚,我都不管,我只要求一点,不准往我身上泼脏水。」

「哈!乔醇,你以为你多重要呀!」

「我当然重要,只要我把离婚证公布出去,看时间谁都知道你是小三。」

她愤怒地说:「你们是协议结婚!辛支祁一开始就把协议给我保管了,是你不要脸去勾引他!」

「勾引……」这个说法实在好笑,没见过我这么惨的勾引。

「徐熙儿,我忍你很多年了,相信你也一样,咱们谁也别觉得自己无辜,我就想好好从这堆破事儿里脱身,这要求不难吧?」

「你凭什么脱身!辛支祁一开始就是我的!我们六岁就认识了,从小一起长大,而你呢,模仿我,趁我不在的时候对他嘘寒问暖,借着被强奸后他的愧疚怀孕,你要不要脸!」

「你跟我说这些,不就是一本烂账吗?」我喝了口茶,思索怎么说显得我没她那么冲动。

「徐熙儿,毕业后为了维护娱乐圈单身形象,是你不接受他求婚的,对吧?辛支祁和我认识了九年,一起生活了八年,我俩差别很大?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众星捧月的少爷,是年少有为的总裁,他有那个闲情逸致和你风花雪月,为你花心思哄你开心,而我一开始是他的特助,和他一起加班一起吃外卖,结婚后每晚等他回家给他做夜宵,帮他收拾出差的行李准备他所有的药,就那点协议结婚的钱,请个保姆加助理应该都不够吧?我觉得我一点儿也没有对不起他。至于你,你谴责我怀孕,可你那时候不是也在和男明星炒绯闻吗,一样是协议情侣,你们不也被拍到片场热吻吗?」

「你乱说!」

「辛支祁那么喜欢你,看到那个偷拍的接吻视频,丢下怀孕的我和一堆工作就去国外找你,他一直是很爱很爱你的,你们的问题根本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是你把他放得太靠后了,辛支祁是爱你,但他不是神,没办法承受动辄半年的分离,约会躲躲藏藏的痛苦,还有为了你的未来牺牲他的现在这种根本不划算的付出。只要你稍微多爱他一点,他不会转向我的。」

只是他的这种转变来得太迟,我已经不需要了。

「没看出来,唯唯诺诺的乔醇这么会粉饰自己。」

「我凭什么要你看出来,你谁啊,我前情敌,现路人,我俩关系就没好过。」看着那张精致的脸露出破绽,我不觉得开心,只觉得自己以前太蠢。「我流产的时候,你把我的电话拦了不让辛支祁看,那不是正好说明,你知道他变心了。」

「闭嘴闭嘴!」

一杯茶眼看要泼过来,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蒲团挡住。

徐熙儿愤怒地大口喘气,凶狠地盯着我。

我偏要刺激她,「所以被我说中了吗,恼羞成怒了?」

包间的纸隔扇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男人冲了进来,蹲下去询问徐熙儿。

「熙儿没事吧?」

徐熙儿摇摇头,看着我,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忽的拿起茶壶,将壶口对准自己肩窝。

「熙儿别,那里面是滚水!」

「别拦我!」

我默默后退几步避免被她殃及,接着将一直放在包里的摄像机拿出来。

「你还是别想弄伤自己嫁祸给我了,我还没进来就录着像。」

徐熙儿和那个男人都是一愣。

我忽然想起他是谁了。

也怪之前吃的药影响记忆力,那个男人是辛支祁的朋友之一,从前是顶看不起我的,见到我都鼻孔朝天,所以我一时竟没认出来。

看来徐熙儿也没有「痴情」到在辛支祁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多灵活应变啊,我当初怎么就光学人家打扮不学人家心眼儿呢!

「我的话就放在这儿了,你可以当成是警告,也可以当成我在虚张声势,反正这一次如果你再伤害到我,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

搂着徐熙儿的男人说:「你以为关家那个大少爷会帮你?做梦吧,你这种出身经历,他们家不会要你的!」

「我看你才是梦没醒,没事,我帮你醒醒。」

徐熙儿倒给我的那杯茶被我悉数泼到男人脸上。

那一瞬间,简直神清气爽。

多给我泼几次,说不定我的病都完全好了!

……

「霁月,想赚钱吗,我这里有个大项目」……

「叶阳,不想被你哥打就来找我」……

凌羽薇,表姐这次让你知道,什么叫奉陪到底。

48

我和辛支祁藕断丝连的料是凌羽薇爆出去的,监控视频是她在叶阳家的酒店拿到的。

就是之前关山泽说过要检查的那段监控。

至于她为什么能拿到,那就要问叶阳了。

「真不是我!我跟她分了之后就再没联系过,我哪儿敢给她酒店的监控啊,我妈知道了能打死我!」

霁月听完叶阳喊冤,淡然判定:「他说谎。」

叶阳张了张嘴想反驳,被我一句话噎回去了,「这是我朋友田霁月,是纽约排名 top 10 的心理咨询师。」

叶阳搓搓手,偌大的身躯像个鹌鹑似的蜷着,特别可怜的样子。

「她说在我家酒店等我,想见我最后一面,我就去见了……」

「然后?」

「然后大堂经理以为她还是我女朋友,被她吓唬几句就让她进监控室。我一定会收拾那个大堂经理的,你放心!」

「不需要,找你来是有其他事。」

「啊?」

我将叶阳和霁月拉进

「在徐熙儿和辛支祁插手这次事件之前,我和霁月负责把所有污蔑造谣我的证据都搜集齐全;霁月你还要整理我从去年到现在的治疗记录;叶阳你将功折罪,找凌羽薇搜集她故意陷害我的证据,还有联系可靠的律师团队。等到那两个人开始澄清这次事件了,我就开始打官司,要赔偿。」

叶阳皱着眉头,「别了吧,这事儿是我的错,我给你发个大红包好不好?打官司的话,我怕那些人会扯你以前那些事,那不是二次伤害吗。」

叶阳说话的时候霁月已经抱着手机浏览了许久,整个人都精神了,「你知道这些跟风造谣的人有多少吗,这官司打下来,咱们要发一笔!」

叶阳依旧觉得不妥,「你问过哥了吗?」

「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怎么没关系,他是你男朋友啊。」

「所以?」

「你出这么大事儿他都不管吗?你们吵架了?」叶阳抓了抓梳理得整齐的头发,无意中扯出一根呆毛支在头顶,显得小了好多岁,「这怎么行呢,男人这种时候就要出面保护啊,我找他去。」

「他估计还在执行任务,今天小云他们都联系不上他。再说了,这事我不打算让他管,我要自己解决。」

叶阳给我弄糊涂了,或许在他眼里,恋人就应该无条件帮助对方解决所有困难,所以他以前才跟个傻逼似的给凌羽薇擦了那么久的屁股,让我一直觉得他爱得很变态。

现在看来,凌羽薇的嚣张恶毒,有一部分是他纵容出来的。

「就这么决定了,叶阳,你找个时间联系她吧,不管她是跟金主出国了还是躲在国内哪个角落,这次我都不会放过她。你要是把事情办砸了,我就让关山泽也不放过你。」

「哦…… 知道了……」

因为关山泽的震慑和小景她们的鄙视,叶阳现在不得不拉拢我,否则他可能再也参加不了家庭聚会了。

仗势欺人的感觉还是挺爽的。

49

关山泽连着加了两天班,第三天晚上九点多才回公寓。

他整个人都是迷糊的,据说从那天早上开会开始就没闭过眼,手机也一直关机,所以完全不知道我的事。

他一回来就跟个树袋熊似的搭在我身上,拿脑袋蹭,一头的灰尘味儿,脸上身上倒是没什么外伤,就是人颓了。

阿姨已经回去了,我手忙脚乱地给他切了盘水果又去浴室放了水,让他吃完水果去洗澡。

趁他洗澡的功夫用中午剩的米饭炒了份饭,做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把阿姨炖的银耳汤热了。

他咕咚咕咚几口喝完了银耳汤,把西红柿炒鸡蛋往炒饭上一盖,端起碗就往嘴里刨。

那样子跟猪拱食似的,让人又好笑又心疼。

「你慢点吃,不消化。」

我话音刚落,他就消灭完了所有食物,无辜地看着我。

「你…… 饱了吗?要不我再煎个牛排?」

关山泽把头往我肩上一靠,大鸟依人地往我身上贴,「乔醇你怎么这么厉害,做饭好好吃!」

我抱着他的大脑袋让他看着我,对视了几秒钟,不知道谁先笑了,然后开始接吻,他身上那种青橘味道萦绕在鼻腔,让人陷入奇谲瑰丽的情态,只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他脱掉上衣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其实是受伤了的。右侧肩胛骨有一块手掌大小的挫伤,伤口已经淤青结痂,像是被硬生生从粗糙不平的地方碾过造成的。

我走到他身后,去吻那块伤痕。

他的背抖了一下,气息也变得沉重了。

……

折腾到半夜两点,我从一开始的精神抖擞,到萎靡不振,到恹恹欲睡,再到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最后,我清醒得完全睡不着了!

关山泽可倒好,折腾了一晚上,抱着我冲完澡后倒头就睡,呼吸声均匀缓慢,嘴角还微微勾起,看着睡得可香了!

他家里没有安眠药,我这样半夜醒了一般是再也睡不着的,又因为他一晚上的胡闹腰酸腿痛床都下不了,困在床上思考了很久的人生,最后实在气不过,想把他叫醒陪我一起失眠。

但是一想到他这几天那么累,手伸到一半就停了。

他睁开一只眼睛,见我在看他,手臂一捞就把我按在他胸口。

我知道他是被我辗转反侧吵醒了,跟他解释:「没有安眠药我睡不着。」

按着我背的手开始一下一下地轻拍,像街边老人家哄小孩儿睡觉一样。

一想到我不睡,关山泽肯定也会撑着不睡,我就不停告诉自己:「快点睡快点睡!为了关山泽也要克服一下!」

然后竟然真的睡着了。

他的心跳声,他身上的青橘味,他这个人,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的安眠药。

50

我是闻到厨房的饭菜香醒来的,关山泽不会煮饭,一定是阿姨来了。

我走出卧室,阿姨已经在盛粥了,让我赶紧洗漱了去吃。

关山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有点懵。

直到我洗漱完开始吃早饭他都还是那种表情。

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盖在桌面上,没有任何转折就说:「我调休几天,带你去国外玩好不好?」

「不是才玩了回来,怎么又要出去?再说了现在出国多不安全啊……」我看见他格外紧张的神情,忽然知道了他为什么这么说。「你看到那些新闻了?」

他想都不想就:「没关系,我能解决!」

果然是看到了。

「我早几天就知道了,你别担心,这点承受力还是有的。」

「我一定调查清楚,那些造谣的人我……」

「不用,就快解决了,而且我还能从这里面赚笔钱呢。」

「什么?」

「你就相信我一次好吧,这些事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不就是网上骂得难听点往我身上泼脏水吗,有抵抗力了。」

我舀了自己碗里的一勺粥凑到他嘴边,「你呢,就乖乖上班,好好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等我把事情解决了,大赚一笔过后,请你去清居吃大餐好不好?」

他吃完了我那勺粥,却依旧不松口,「不可能,那些人既然敢污蔑你,他们就要付出代价。」

「可是我都跟叶阳和霁月商量好了,赚了钱我们四六分成,我四他俩一人三成,没有你入股的余地了。」

「你就是不想我插手,为什么?」

关山泽那表情一看就是想歪了,「是不是因为涉及到辛支祁所以不让我帮忙?」

「不是,我只是想自己走出来,关山泽,让我试试看好不好?」我捏着他的脸,「给个机会吧阿 Sir 啊,我想做个好人……」

关山泽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闷闷地吃完早饭去书房写报告了。

我去送水果时隔着门听见他打电话叮嘱叶阳,说事情办砸了他要亲手收拾他。

兄弟感情因为我的出现,越发紧密了,叶阳真该好好「感谢」我。

谁知道事情发酵到了下午就戛然而止。

辛支祁的传祁集团忽然召开新闻发布会,辛支祁在发布会上将所有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他对着媒体承认,去年他和徐熙儿被拍到出游时,我们还处在婚姻存续期间,所以那的确是出轨。

他说,之前在酒店见面是为了送一份礼物,是以前他答应过我但没送出去的。

他说,他没有向徐熙儿承诺会结婚,徐熙儿退圈也不是为了跟他结婚,那只是媒体的猜测,请不要继续损害他的名誉。

他还说,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爱人,生活很幸福,他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我,否则他会追究到底。

发布会一结束,网络上就炸开了锅,「徐熙儿 小三」这样的词条就霸占了热搜。

而那些之前疯狂辱骂我的人则开始删评论,删留言,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关山泽见我一直看着手机,危机感空前高涨,恨不得上来把我手机砸了,让辛支祁的发布会视频灰飞烟灭。

小云她们这会儿倒是不找我了,开始给关山泽打电话,关山泽一激动按成了免提,小雪的大嗓门儿一嗓子就给我俩震住了。

「你看辛支祁发布会没,这绿茶屌想抢我们乔乔姐,你干嘛呢还在家装鹌鹑!」

我和关山泽面面相觑。

「怎么了,说话呀!你别小看这种男绿茶,乔乔姐回心转意你就哭去吧!到时候别找我们喝酒,我们未成年人不能喝!」

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小雪……」

「嘟嘟嘟——」

小雪果断且迅速地挂了电话。

「你看,让我别出手,她们能损死我。」

你家的孩子怎么都这么…… 勇武呢……

叶阳这时候联系我,「凌羽薇和我的电话都录了音,律师团已经在整理所有证据,现在动手还是等徐熙儿发声过后动手?」

「现在。」

我用自己的社交账号发了叶阳给的录音、聊天记录、造谣辱骂发言等一系列证据。

在手机上一字字地敲下一段话:

「我与前夫辛支祁见面的监控录像被凌羽薇盗用,并向媒体造谣。此次事件中,凌羽薇、参与造谣传播者以及公然在社交网络上发布我的私人信息的人,会由我的律师团队整理后一一起诉。」

这条信息一经发出就被疯狂点赞转发,很多人说我善良隐忍,说一开始看我的脸就知道我不会做出那些事情,好像他们有多了解我,和我有多么亲热。

但是谁知道他们之中有没有人去年还在说我一看就是个援交女,根本配不上辛支祁呢?

在网络上,所有人的情绪都会被放大,从前他们将徐熙儿捧上神坛顶礼膜拜,将我踩得仿佛地里的烂泥,但现在他们一样也会去骂徐熙儿,就跟当初对我做的一样。

说不定徐熙儿之后一通公关,又有人觉得她是无辜被骗,我和辛支祁才是蛇蝎心肠的恶人……

无所谓了,不用在乎他们,我只拿回我应得的就好。

51

我提起诉讼后,凌羽薇从前的一系列操作又被摆上台面,好几个女主播联合起来告她,不知怎么还牵扯出下毒之类的事情。

她都已经准备跑路了,在机场被抓了回来。

律师团分析,如果罪名可以锤死,她最少要坐个三五年的牢。

所以人作恶是应该受到惩罚的,一开始她偷了我的未来没有被惩罚,后来就会越来越坏,直到把自己坑进监狱。

叶阳去探了一次监,回来过后就成了霁月的又一个大客户。

他实在不明白,一个人怎么那么会伪装,在他面前全情投入地装了将近十年,一旦他不再帮她就本性毕露破口大骂。

另一边,徐熙儿的公关公司实在洗不了她小三的事情,情急之下她自己把我跟辛支祁协议结婚的协议书放上了网,可是效果不大,这个社会对女人总是严苛的,一个疑似小三的女明星比一个黄赌毒的男明星更加没有未来。

好在她已经退圈,尝试了一段时间后就彻底放弃,很快就和那天日料店那个男人结婚了。

娱乐记者们扒出那个男人的背景,是个家产不逊色于辛支祁的豪门第三代,于是舆论风向又变了,好多人又开始鼓吹「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以后徐熙儿就是豪门阔太,娱乐圈这么烂根本配不上她」……

真的挺没意思的。

我的官司进行顺利,累计赔偿金额已经四百三十三万,还在持续上升中。

我开始帮小骷髅画《恶女的生存法则》插画,一共十二张,有小时候捡破烂的金辟霭,有初中逃学打台球的金辟霭,有帮被霸凌的同学打架的金辟霭,当然,也有和书中的小警察在一起的金辟霭。

小骷髅说小警察画得特别好,和她心里想的一模一样。

我说那当然,我照着男朋友画的。

小骷髅说那你一定要带你男朋友来发布会,我倒要看看谁能和书里的小警察一样帅。

关家妹妹们没参加过小说的发布会,要跟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

霁月则是作为忠实书迷要我一定带她去,权争鸣不知怎么黏着霁月就来了。

霁月一走,预约了她做治疗的叶阳无事可干,被爸妈派过来照顾妹妹们。

我们一大堆人到了会场,发现老熟人还真是不少。

52(完)

辛支祁,人家是金主爸爸,应该到场的。

费凯杰,人家是出版社老板,也应该到场的。

可是为什么我骨折住院时候遇到的隔壁床阿姨也在啊!

小骷髅一看到我身旁的关山泽就啧啧称奇,「好高!好帅!真的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隔壁床阿姨带着叔叔过来,「你也认识我们家宝儿?」

宝儿?

我想起来了,阿姨家有个女儿,说的竟然是小骷髅。

「妈,你认识乔乔姐?」

「认识呀,这就是和妈妈住院一个病房那个小姑娘,你看看人家,找个男朋友又高又帅,走到哪里都带着。」

刚说完,费凯杰出现了,阿姨看看费凯杰,又看看关山泽,再看看我,弱弱地说:「你怎么不学学人家……」

这,感觉有点不好解释了。

关山泽多贼啊,立刻察觉到气氛诡异,下意识地靠近我宣誓主权,盯着费凯杰问我:「这位是?」

「这是凯杰,做互联网和出版社生意,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费凯杰朝关山泽伸出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关山泽和费凯杰握了手,辛支祁又出现了。

气氛更凝重了……

小骷髅不明就里,还在问我要不要吃小蛋糕,给我去拿一些。

我四下张望希望来个人活跃一下气氛,刚好看到霁月,「霁月你过来呀,我介绍小骷髅给你!」

霁月带着权争鸣走过来,正要和我说话的时候看见了关山泽对面的费凯杰,定在了原地。

权争鸣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此时,我再环顾四周:辛支祁和关山泽,霁月权争鸣和费凯杰,不明真相的小骷髅,和夹在中间的我……

我拉着关山泽的手扯了他一下,他正死死盯着辛支祁,试图用眼神把他揍一顿,他接收到我的讯号,一边继续盯着辛支祁一边把耳朵凑过来。

「情况不妙,要不我们私奔吧。」

关山泽这才看向我,他的眼中有一丝雀跃。

周围的人越多,我们就离得越近,我明明没有喝酒,却沉醉了似的生出和他夺路而逃的心思。

我和他都想起了海边的那个晚上,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

「1……2……3…… 跑!」

关山泽拉着我往外跑,跑过愣住的费凯杰,跑过不知所措的霁月和权争鸣,跑过一脸茫然的小骷髅、愁绪难展的辛支祁,跑过帮妹妹们排队领小蛋糕的叶阳、跑过四处乱转的小云小景小雪小河,也跑过被打印出来挂在墙上的十二幅插画。

那上面画着勇敢且独立的金辟霭。

那上面还画着热爱生活也热爱金辟霭的小警察。

画上的人有着和关山泽一样的轮廓和眉宇,笑起来的时候都会露出尖尖的虎牙。

金辟霭爱她的小警察。

乔醇爱着关山泽。

你知道吗,这里每一张画,都是我写给你的情书。

(全文完)

我写这个故事就是想说明,只要你真的爱自己,就一定可以从那些感情伤害里走出来!没有一座山峰不可攀登,没有一个渣男不可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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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天天在跟男朋友恋爱的第 5 年,我突然想结婚了。

但我知道,他不爱我。

如果不是我最初的一腔热血,死缠烂打,自认为感天动地的追求,或许我们都不会在一起。

我叹了一口气,把漱口水吐出来,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摸了摸不知道几时跳出来的不深不浅的一条皱纹,重重地抹了很多眼霜。

再胶原蛋白的脸也抵不住岁月的摧残。

下午许然发来

我心烦意乱地煮了泡面,喂了猫,躺在床上打游戏。

打得眼睛都花了,看了下时间,10 点了,许然还没回来。

我百无聊赖,翻开了他前女友的微博。

这像是一个习惯,我这 5 年一直在重复,有事没事就去视奸别人的生活。

她前女友叫司念,多文艺的名字啊。

许是太久没看,我发现她好像已经回国了,今天刚更新了动态。

只发了 2 个太阳的表情,一张自拍,笑得很甜,有 2 个好看的梨涡。

还有一张是桌上的菜品。

我点开大图,看到了熟悉的手。

上面戴着我给他买的手表。

那是许然。

(一)

原来今天是背着我跟前女友应酬了。

我再往前翻,发现司念大概在一个月前就回来了。

我心里啪嗒一声。

我仔细回想着这一个月内许然的表现。

他素来有应酬,我也没当回事,现在想想,不知道有多少次是在背着我跟旧人约会呢?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没有响很久,清冷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边。

「你在哪儿?」

那边有片刻的停顿,或者是没想到从来不给他打电话的我会这么直白地问这个问题。

「楼下了,马上上来。」

「好,我等你。」

「嗯。」

不冷不热,不温不火,他一向如此。

我一直不喜欢喝温开水,要不就是热水能进口的,要不就是冰冷的,讨厌温温的水,就像讨厌还没看清现实的我自己一样。

我突然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许然回来了,我什么都没说,他也没解释什么。

就跟以往一样,我从背后抱着他。

「司念回来了是吗?」我很冷静地问。

我感受到他的背部有一瞬的僵硬。

「嗯。」他回复。

「你们见过是吗?」

「嗯。」

「为什么不跟我说?」

良久,许然没有说话,我只听到了叹息声。

我当然懂,这无声的叹息就是对我的回答。

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何必对我解释什么呢。

我转过身来,突然觉得眼睛干涩,控制不住的,眼泪流进了枕头里。

第二天醒来时,许然已经走了。

望着空空的房间,我突然觉得其实这样挺没意思的。

我以为我可以装作没事发生一样地继续生活,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我之前可以忍受我的男朋友心里有别人,装傻充愣过日子,以为时间肯定会让人遗忘一些事。

但是忍受不了自己的自欺欺人。

他不爱我。

我叫来闺蜜琦琦和他男朋友帮我打包行李。

到处都是我的东西,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买这么多小玩意,塞满了家里的各个角落,哦,是许然的家。

整整一天,我都没有收到许然的任何消息。

罢了。

临走时,我把钥匙放在了玄关处,再一次地看了看这个家。

猫在我身边转了转。

反正也不是我的猫,我叹了口气。

终于关上门走了。

琦琦说我可算终于想通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我说我这是鸠占鹊巢,现在终于要认清现实,给别人让路了。

琦琦为了庆祝我恢复美好的单身生活,晚上叫了一帮姐妹来帮我庆祝。

可能是太久大家没一起庆祝了,大家划拳喝酒,聚到很晚,一个两个都喝得晕晕乎乎的。

散场后,大家有男友和老公的都被接走了,只剩下我和琦琦。

「还是闺蜜靠谱啊。」

我靠在琦琦的肩膀上,想起了我跟许然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学院聚餐,他是大我们两届的学长,负责我们新生的接待,第一次见他,我就一见钟情了,因为许然确实是长得帅,而且学习成绩又好,我确实是肤浅的颜狗。

新生聚会的饭桌上,我傻乎乎地跑去找他敬酒,在大家的打趣声中,我连喝了三杯,然后红着脸跑走了,然后等到聚会结束,打算去搭讪要

思绪中,我的电话响起来了。

是他。

我挂了。

又打来。

我再挂。

随后他发来消息:

「你在哪儿?」

我没回复。

「回答我。」

又打电话来了。

我接起来。

「你在哪儿?」

我的酒瞬间清醒了一半,随即又反应过来。

「许然,我们分手吧。」

他半晌没说话,忽然又开口:

「你在哪儿?」

「我们分手吧,我已经搬走了,累了。」

「告诉我,你在哪里。」他的语气似乎有点生气。

「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告诉我。」我感觉我在挑战他的极限,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你要来吗?你来了也做不了什么。」我冷笑。

「我不爱你了。」我回答道。

然后我挂了电话。

琦琦的男朋友来接我们。

回到自己的家,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我知道他虽然不爱我,但是对于一个在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的人,哪怕是养只猫也是有感情的。

嗯,就是跟养一只猫的感情一样吧。

可是,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去索取一段看不到结果的感情,去讨好一个不爱我的人,付出的真心还不如去喂狗。

5 年,我要是再浪点,不在他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怕是连孩子都有了。

是啊,为什么要为他而活呢?

我是肖筱,我得为自己而活。

宿醉醒来总是头痛,我打开手机,看到只有 1 个未接来电,以及一条

「别闹了,回来吧。」

这就是许然发来的,一如既往的简短。

我都搬走了,他还觉得是我跟他在闹。

我想起了以往的很多次,每次吵架我离家出走,他都不会来找我。

因为他知道,不出一天,我自己就会回去。

如果超过 3 天,他就会发来消息让我回去,我以为他在服软,然后我就回去了。

可是不一样了,我的耐心被耗完了。

我前几天还想着不如就这么吧,就这么结婚吧,我也很想安定下来,毕竟也 28 了,跟谁结婚不是结呢,至少找了个知根知底的。

可直到司念回来我才猛然觉得,这样不行。

未来几十年,我真的可以无限地去付出,去要一份得不到回应的婚姻吗?

洗漱后,我照常地去上班。

最近开始踏足一个新的领域,我自己加班到很晚,忙到没空看手机。

等准备下班时,已经 9 点了。

很意外,我在公司楼下看到了许然。

我当然知道,他是特意来的,毕竟我公司跟他的不在一个方向。

是有点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

「肖筱,回来吧。」他看着我,说得很认真。

有一瞬间,我感觉我看到了他眼里的不舍。

「司念呢?没跟你一起吗?」我饶有兴致,就像在问候一个普通朋友。

「我跟她没什么。」

「哦。」

我似乎也不是很关心。

「听话,别闹了。」

他到现在也还觉得我在跟他闹。

我突然笑了起来,非常认真地对他说:「许然,我没闹,我这次是认真的,我受不了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想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说得很狗血。

「你还爱我。」许然说得很轻。

「当然,我肯定爱你,毕竟我爱了你 9 年时间,所以我想分得体面一点,如果你方便,可以送我回家,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了。」

(二)

是的,许然没有纠缠我,送我回家后他就走了。

我知道,他在赌,赌我会回去。

我又重新打开了司念的微博,只有一个心的表情。

她的微博是一串串英文法文符号,如果没有刻意去搜索是不会找到的。

我当然记不住,每次依靠经常访问才能找到她。

就觉得很无趣,我在经常访问里把我的访问记录删了。

以后,再也不想打开了。

我知道我也很奇葩,居然能视奸别人这么久,每次跟许然吵架了,矛盾了,我就会去看看她的动态,看看他们有没有复合的可能。

琦琦说我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大学毕业后,司念出国留学,把许然甩了,那个时候我大二,青春年少,凭着不怕死不怕输的勇气,围在许然身边 2 年,嘘寒问暖,在他租的房间里做饭洗衣,像极了田螺姑娘,终于在我大学毕业后,成功追到他,并搬过去和他一起住了。

刚在一起时,许然就跟我说过,他说他天性比较冷漠,不会给我太多。

望着那个帅脸,我拍拍胸脯向他保证,我要的一点都不多。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的时候,他问我怕不怕。

我跟个英勇就义的战士一样挺直了胸脯。

我们一起在那个出租屋里度过了毕业后最艰难的日子,我毕业第 3 年,许然毕业第 5 年,我们买了他现在住的那个房子。

里面的每一块地板砖,每一个碗,都是我选的。

从出租屋搬进新房时,我激动得抱着他一宿没睡。

我以为我会是这个房子的女主人。

重要的是,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下去。

从哪里开始不对了呢?

是从我生病后他一句「开会在忙」,

还是在我差点不小心把猫弄丢后他对我生气大吼?

是从每次我要他陪我看电影的不想去,

还是每次出去吃饭的随便?

还是明明去跟司念见面了也懒得跟我解释的冷漠?

我记不清了。这些不都是常态吗?

好奇怪哦,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但我明明一点都不想哭。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没有理由去后悔。

就当是青春喂了狗吧。

第二天上班时,我又看到了许然。

真是好笑,我们在一起 5 年他都没送我上过一次班。

我没什么话想对他说。

「肖筱。」他喊我,就几天不见,我觉得他好像变得憔悴了。

我停在他面前。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以为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我抬头看他,那是我爱了 9 年的眉眼。

「什么时候回来?」

我呵呵笑了。

「以前我走的时候,你也从来没这样过啊,这次怎么了?」

「肖筱,我错了。你回来吧。」

我相信,说出这句话,他肯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一贯骄傲,从不在我面前认输。

我没回复,径直从他面前走过。

手被一下子拉住,下一秒就撞到了他怀里。

抱得很紧。

「许然,你放开我,我还要上班,你要发疯找别人去。」我低吼。

「没有别人。」他的声音在我头上,说得很轻。

「有没有都跟我没关系,我已经跟你分手了。」我被他抱得不能动弹。

「没有司念,我只跟她见了一面。我错了。」

我有时候觉得男人真的挺贱的,你对他热情似火的时候,他对你好像不上心,你对他不上心了,他又上赶着来找你。

「你送我去公司吧。」

老实说,我并没有因为他的表态心里有任何的波动。

我纯粹是因为不想在这个时间点耽误上班时间。

一路无言。

以前我会主动跟他说各种鸡毛蒜皮的事,可是现在,没有心情。

我把这件事跟琦琦说了。

他说男人就是不懂得珍惜,如果我现在原谅了他,没过多久他就会变回原样,已经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要离开,没必要再去吃回头草。

然后她偷偷地跟我说,她表姨的二姑妈的女儿的儿子最近刚回我们城市定居,正好单身优质,可以带我见一面。

「你知道的,不优质的对象我肯定不会给你介绍。」

我信了她的话,下班后坐同事的车走了。

避免再遇到许然。

我很好奇,这个八百辈子没听琦琦提过的亲戚哥哥是个什么角色。

他穿着简单的 T 恤,梳着干净的头发,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像是个阳光少年,很明朗。

我刚坐下来,他就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肖筱你好,我是沈易。」

毕竟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相亲,我还是有点略略的尴尬,赶紧跟着自我介绍起来。

听沈易说,他其实刚回到省城,最近才落实好了工作。

「还是觉得故乡的月亮圆吧。」我打趣。

「确实是。」

跟他聊得很开心,我以为相亲会是非常狗血的剧情,见到的都是奇葩,没想到还不赖。

吃完饭,沈易提出一起去看电影。

我有些恍惚,我都记不得上次去电影院是什么时候了。

看的是最近新上映的喜剧片,我在电影院里笑得像个傻子。

这是这么几天来,我最高兴的一天。

所以在他提出要送我回家的时候,我没有拒绝。

当然,我没想到的是,许然又出现在了我家楼下。

(三)

看到我旁边的人时,许然明显一愣。

我其实也没打算解释什么。

转头让沈易先走,许是觉得这是我的私事,沈易没有过问,点头离开。

「他是谁?」许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质问道。

「没谁,相亲对象而已。」我挣脱掉他的手。

「就几天?你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新的人?」我听出他的语气是有点生气了。

我十分无奈,「许然,我真的不知道你现在究竟是要干什么,我已经说得很明确了,我们分手了,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你看不出来吗?你别觉得那是我故意气你,真的犯不着,我只是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想认识新的朋友,仅此而已。」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许然,我累了,我真的耗不起了。」

「你想结婚吗?你要是愿意,明天我们就去领证。」许然的语气急了。

我却觉得十分可笑。

许然拉过我来,双手抱着我的肩膀低头对我说道:

「那天是司念约我吃饭,我怕你会多想,所以就没告诉你,我跟她没什么,我们纯粹是老友见面而已。」

我拿开他手。

「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我们本来就没什么,我承认那天晚上回来没有回答你,是因为我觉得这本来就是一件小事而已,说了后我们又会吵半天。」我很难见到许然一口气能解释这么多。

但我内心毫无波动。

「所以你觉得我会翻旧账吗?」

我一字一句地对许然说道:「你错了,许然,我跟你分手不是因为司念,是因为你不爱我。」

许然看着我愣了愣。

我继续说道:「你不爱我。哪怕五年了,你扪心自问,你对我真的有关心过吗?你除了知道我大姨妈多久来以外,你还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有几个姐妹吗?你不知道,因为你从来不参加我们的聚会。你知道我最爱吃什么菜吗?你知道我最喜欢哪本书吗?你知道我喜欢哪个明星吗?」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我从钱包里把我们之间唯一的一张合照翻出来,当着他的面撕掉。

「5 年了,我们只有一张合照,这下没了。」

我转身上楼。

我不知道他心里会有什么想法。

我只是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看到许然。

偶尔也会和沈易相约,我把我跟许然之间的事情都跟他说过,也很自作多情地跟他说,别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毕竟真的忘记一个人需要时间。

只是他非常大方地跟我表示,他在这里也没多少朋友,就当我是一个新的朋友而已,基于此,我也乐意带着他参加我们姐妹的聚会。

琦琦也经常在我耳边吹风说沈易可以考虑,不开启新的一段恋情,是忘不了旧的人的。

我嗤之以鼻。

因为我跟许然在一起时,他就跟我说过,司念是他今生挚爱,哪怕跟我在一起,心里有一个位置也会留给她。

我当时大方地连连答应,生怕他下一秒就把我甩了,毕竟人都是我的了我还担心什么。

我也问过他司念出国的原因,本来她就一直有这个打算,学艺术的嘛,都想去镀个金。

至于为什么出国一定就要分手,许然没跟我说,也就是带着这个疑问,我才一直视奸她。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买房,为了庆祝,他那天难得地喝醉了,他扑在我怀里抱着我说:

「我终于,什么都有了。」

我猜到了几分他的意思。

只是被高兴冲昏头脑的我,根本来不及去思考那么多。

许然是真的努力,大学毕业几年就靠自己在这个城市立足,工作一丝不苟从不出错,为人处世滴水不漏,

是难得的青年才子。

在外人眼里,是我捡了便宜把他搞到手。

可没人知道,这段感情里一直都是我在伏小做低。

我以前很怕他会离开我,毕竟他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初恋。

从一见钟情,到他和司念分手,我等了 2 年。

再用了 2 年,成为他的女朋友。

然后在一起 5 年。

从 18 岁到 27 岁,我的青春都是他。

我有时候也在问琦琦,

男生是不是真的会被女生感动到跟她在一起。

琦琦的男朋友说是,如果正好空窗期的话,是不介意骑驴找马的。

虽然事后被琦琦暴打,

但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回想我跟许然在一起的生活,同居 5 年,他都没有主动帮我过一次生日,偶然开心了陪我去逛逛街我都感恩戴德。

能支撑我坚持这么多年的,除了爱,还有就是不甘心。

我不甘心得到手的人就那么拱手让人,我不甘心我的付出得不到回应。

我不甘心我的青春因为我错误的选择而留下遗憾。

我知道,一个人要面对自己的不堪,要承认自己的错误,有多难。

但现在,我终于跟自己和解了。

所以在一个月后,我同意了沈易说要不试试的提议。

我很怕经过 5 年的捶打我已经提不起兴趣去接受新的感情。

可沈易,像是个太阳一样照亮了我紧闭的心门。

他会在吃饭的时候主动安排好餐厅。

他会在出去远行时,制定好周到的计划。

他会察觉到我的小心思小情绪,然后给我安慰。

我觉得跟他一起,整个人都变得很舒展。

对,就是舒展和放松。

可以肆无忌惮地跟他开玩笑而不怕他生气,

可以在他面前不用隐藏自己的情绪。

但我知道,我们这个年纪了,没有谁会轻易地交付自己的感情和真心。

可我们都愿意去试一试。

只是没想到,我会再次遇到许然。

感觉我们像是很久没见过了。

他变了。

瘦了,憔悴了,眼神里没有了以前的锋芒和冷静。

那天我自己一个人回家。

他依靠在车上,抽着烟。

在我印象中,他从来没有抽过烟,哪怕是应酬。

他知道,我不喜欢烟味。

所以看到我时,他手足无措地把星火熄灭了。

「好久不见。」我对他笑了笑,就像老朋友见面一样。

他赶紧从车上拿下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我。

「这是什么?」

我没有接。

「你看看吧。」

想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接过来翻开了第一页。

那是我们母校的照片以及我们第一次见面聚餐饭店的照片。

用他给我买的拍立得拍的。

下面写着年月日,然后一行小字,这是和我的第一次见面。

往后翻,有我去蹲守他打篮球的照片。

有我借着要资料请他喝奶茶的照片。

有我们第一次确定关系吃饭的餐厅。

有我们晚上去散步的街道。

厚厚的手册,有很多我们之间的回忆。

很不争气,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然后就被许然抱在了怀里。

(四)

在他的吻要落下时,我伸手推开了他。

我是很感动。

我也没有想到在不见面的这些日子,他会一一地重走我们在一起的很多地方。

这如果是放在以前,我肯定高兴得飞起。

我以前觉得,如果要是哪天我离开了许然,我肯定就活不下去了,肯定是抱头痛哭,茶饭不思,无心工作,精神萎靡。

哭着求着他复合,不复合就死在他家门口的那种。

可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我过得比我想象的开心。

连琦琦都说,我比以前胖了几斤。

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我太薄情了。

难道我不爱他吗?不然为什么我会这么快就愿意投入到一段新的恋情中去。

最后我才发现,是因为我习惯了许然对我的薄情了。

所以我也习惯了他不在身边的日子里,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我之前开玩笑地问过他,为什么要答应做我的男朋友。

他说因为没有女朋友很烦,就会有人打听、询问、介绍,影响心情。

所以,他是因为怕麻烦才选择了我。

我相信,如果不是那个人恰好是我,他也会选择其他人。

我刚毕业的时候,许然已经工作 2 年了,他的行业对数据要求非常高,所以他总是要高标准地要求自己,不允许自己犯错,当然这样的回报就是他晋升很快,薪资不断在翻番。

我当然心疼他,觉得他工作起来特别不要命。

但他只对我说,他想尽快拥有自己的家。

我当时以为,那是我们共同的家。

所以,体贴地不想让他操心我。

从不在工作时间给他发消息。

在他加班时候不去打扰他,自己娱乐。

在他不加班的时候尽力为他做好饭菜。

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我也是一个女孩子呀,我也想要甜甜的恋爱,也想要有男朋友的疼爱。

所以我推开了他。

「抱歉,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伸手擦了擦眼泪,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再一次把我抱在怀里:「我不想你走,肖筱,我离不开你了。」

我再一次挣脱他的怀抱。

「可是,我不爱你了。」我说得很轻,没有任何的情绪。

「我不相信。」许然的脸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5 年,怎么可能不爱?」他问我。

我笑了:「是啊,5 年,为什么你都不爱我呢?」

「我爱你,肖筱,我习惯有你了,你不在的家,空空荡荡的,连猫都不让我抱。」

说到猫,我更觉得恶心。

因为这只猫是司念跟他一起养的,司念出国后,猫留给了许然,但其实一直是我在照顾。

我记得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给猫套好了牵引绳带它出去散步。

但是在我关门的时候,猫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突然挣脱了我的手,往楼梯间跑了去。

我当时都吓傻了。

我从 20 楼跑下去,都没看到它的踪影。

我瘫坐在一楼的大厅里,颤颤巍巍地给许然发了消息。

很快,许然就打电话过来了。

这是他非常难得的在工作时间给我打电话,但我等来的是劈头的辱骂。

「你怎么这么笨?你出门不带脑子的吗?就一只猫你都会弄丢,你知不知道,这只猫对我有多重要?」

我被骂哭了,在电话这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不停道歉。

他丢下一句,「找不到猫你就别回去了。」

就挂了电话。

我颤抖着手打电话给了琦琦。

琦琦在那边安慰我,「肖筱,相信我,猫肯定能找到的,你冷静一下,来,现在先别哭了。」

「你们小区都是需要门禁的,而且负一楼是封闭的,现在还不晚,如果猫跑下来的话,你第一时间去负一楼看看,再没有的话,马上去物管看监控。」

我在琦琦的安慰声中冷静下来。

马上起身往负一楼跑去。

索性耽误的时间并不是很久,所以,我在负一楼的楼梯转角处看到了猫。

我松了一口气。

然后赶紧拍照给许然看。

他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但是事后琦琦说,我们住的小区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是一只猫。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带猫出去过。

其实我自认为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失态是因为我当时将他的一切都看得太重了,我知道那只猫对他很重要,所以才小心翼翼害怕得罪他,害怕因此失去他。

可现在想来,当时他对我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忍住恶心跟许然说:

「没结果的,许然,我们没有以后的。」

「怎么不能!」

许然有些失控,大声喊道。

「为什么?我承认我之前对你没上心,可是我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没有不舍吗?」

看,许然的眼中还是只有自己。

他上一个月在觉得我闹,要我回去,都是因为他觉得被甩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他。

在他眼里,我是没资格提分手的。

「再不舍都过了。」

我打开手机,翻出相册递到他眼前。

那是我跟沈易出去玩的照片。

我喜欢记录生活,碰巧他也是,他不会觉得我们加起来都快 60 岁的人还拍照会很幼稚。

「抱歉,我现在有男朋友了,我很在意他,当然我也祝你幸福。」

谁知道刚说完许然一把抓住我的手,一手捏住我的下巴,俯身下来。

「啪。」

我给了他一耳光。

然后对他说:「许然,别逼我恨你。」

他满眼通红,放我离开。

回家后,我马上跟沈易说了发生的事情。

沈易不放心我一个人住,连夜把我接回了他家。

「我首先说明哈,我只住几天。」我把手环抱在胸前跟沈易说。

「放心嘛,你睡主卧,我在隔壁。」

「啧啧啧,没想到你不仅长得年少,思想也还比较纯洁嘛。」

谁知道沈易不服气,一把拉我过去,然后环住我的腰,轻轻地吻了上来。

「男人是不能说纯洁的。」他在我的唇边轻轻地说道。

这个吻很轻很温柔,就像他的人一样,给我踏实感。

所以,也不算是同居,但我还是搬到了沈易家里,两个人各住一间卧室。

我没想到在我下班的路上,还会再一次遇到许然。

他不由分说,一把把我拉到了他的车里。

我打算叫人的,他却捂住了我的嘴。

「肖筱,别叫。」

「我不耽误你的时间,我只想跟你说一个故事。」

(五)

「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可笑吗,许然?」

我其实已经非常生气了。

我承认我以前犯贱去招惹他,我以为他就算是块钢铁,我那颗炽热的心也会把他融化。

那么多年过去了,爱意早被磨光,剩下的只有执念。

如果不是司念回来,我可能看不清自己。

我当然没有怪许然不爱我,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现在哪怕他跟司念已经没有可能了,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然把我按在副驾上,系上安全扣。

望着我说,「就一会,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我其实已经生气到极点了,但是我极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许然一向理智,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失控。

「你说吧。」我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家都是体面人,我不想把场面闹得太僵。

好一会,许然才缓缓开口: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一个非常自卑的人。」

「哈?」我都忍不住惊讶。

至少在我跟他这么多年的时间里,我不觉得他会因为什么自卑心理所以不敢爱我。

「我跟司念分开,是因为她出国的时候跟我说,我什么都没有,她不可能在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身上浪费感情。」

「你觉得很可笑是不是?」

许然笑得很落寞,继续开口:「我跟她是大二认识的,因为学校的比赛,我的项目是第一名,她输给了我,所以她告诉我,她要赢我,我那个时候其实一心只想好好研究课业,可一来二去,见面多了,自然就走在了一起。她是个很优秀的人。」

许然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我,才又接着说,「我承认我很喜欢她,她是一个自律骄傲的人,我在她身上学到了很多,也因为她,我也不断在进步。」

「我一直以为我跟她会携手走很久,直到快毕业,她说她想去外面看看。我打算跟她一起去,也着手在筹备,但是很遗憾,她没有选择我。她说她在我身上已经找不到她仰望的点了。」

老实说,自从那次后我从来没有再跟他前女友见过面,在大学里,只是侧面了解过,我知道她优秀,但是许然也不差,他们在一起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所以我拼命去努力是想证明给她看我的能力,所以我不允许自己犯错,我不允许自己不够优秀,她回来提出见一面的时候,我没有拒绝,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我想跟她证明我现在过得有多好,我想让她后悔。」

「但真的见面后,我发现很多东西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了。我当时只想赶紧回家,我承认我没有解释,是因为我不想把我不堪的这一面说给你听。」

「肖筱,我爱你,跟你在一起我很踏实,我知道我以前很自私,用报复别人给自己做挡箭牌以至于忽略了你的感受,可是,我们都一起这么多年了,我会改,我想跟你一起走下去。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不愿意。」我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

许然的眼泪都在眼眶里。

「许然,我们放过彼此吧,我们都见证过对方最狼狈的一面,但我觉得开启新的生活更重要,我不想在回忆里转圈了。」

说完我听到玻璃窗有声音,我转过头,发现是沈易。

没有犹豫,我打开了车门。

许然赶紧收好了自己的情绪。

跳下车时我对他说,「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然后奔向了沈易。

「我下班的时候给你发消息说正好要来附近办事可以等你下班。」

我挽着沈易的手,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给他说了一遍。

沈易对我说,「作为一个局外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他。但我很感谢你的真诚。」

「今天回家吃吧,我给你做。」我笑了笑。

「还是我来做吧,我比你做得好吃。」

然后我们一起去了超市,买了很多东西。

第一次,我在家里没有做饭,而是别人做饭给我吃。

沈易说,女孩子的皮肤这么娇嫩,他才舍不得让我去忍受油烟味。

吃完饭,我们一起窝在沙发里重温了以前的一部老电影《真爱至上》。

「有情人要到最后才能终成眷属。」

这是里面的一句台词。

然后我抬头去看沈易,随后一个甜蜜的吻就向我袭来。

虽然点到为止,但我觉得很安心。

「我以前见过你。」沈易突然对我说。

不是吧,这又是什么狗血剧情,我发誓我真的没见过沈易。

但是沈易没有接着说下去。

在我要发出疑问的时候对我说:「保留一些神秘感哈。」

我丢枕头过去给他,然后我们笑作一团。

我再一次听到许然的消息,

是琦琦跟我说的。

也对,那天过后,我就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自然不知道他的近况,但是我也不想知道。

琦琦把一个盒子放在我面前,说这是许然让她给我的。

我打开一看,是一颗钻戒。

我当时就愣在了原地,连琦琦都发出了惊呼声。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六)

「许然,好像挺惨的。」琦琦先开口。

「他来找我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好的样子,很萎靡。然后他什么都没说,给了我这个盒子让我交给你,同时让我转告你,祝你幸福。」

这个戒指,我是认识的。

分手的前段时间,我们一起去逛街,我那天突然心血来潮拉着他跟我去试了试戒指。

这颗就是我看中的那一颗。

只不过,他没有买给我。

然后琦琦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我。

里面有 2 张照片。

一张我的单人照,那是许然送给我拍立得的当天,我让他给我拍的。

我拍过很多照片挂在墙上,搬家的时候都一并带走了。

不知道怎么遗留了这张。

还有一张,是上次我当着他的面撕碎的那张合照。

他把照片重新拼好了。

我翻过来,照片上面写了一行字。

「肖筱,如果你回头,我还在。」

琦琦在我旁边很慌张地推了推我,「肖筱啊,我是没想到许然会做这么浪漫的事情,但是你别感动啊,别忘了你还有沈易。」

我把盒子盖上还给琦琦。

「照片我就拿走了,盒子你还给他吧。同时帮我谢谢他。」

琦琦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琦琦可能觉得虽然分手了,但是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在,我或许会因为他的这些举动感动。

但其实并没有。

我是有所触动,但是我不想回去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提过分手,哪怕吵架再厉害也不过是离家出走,

而且很快就回去了。

我这个人,一旦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如今已经决定跟过往说拜拜,那就更没有留恋的道理。

就像我当初十头牛都拉不回地追他,就像我固执地认为,我可以改变他。

可是,改变一个人太难了。

我用了 5 年,都没有成功。

在我怀着无限的激情去爱他的时候,他想的不过是如何证明给另外一个女人看而已。

他的拼搏进取,都不过是想表现自己。

他真的爱司念吗?他爱的是能让司念仰望的他。

他真的爱我吗?他爱的是能让我无限付出不求结果的他。

他爱的都是自己。

我跟沈易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反而表现出了理解。

他说,大家都是在磕磕碰碰中学会去爱。

但是只有双向付出才会有结果,不管是不是好的结果,这样大家都不会留遗憾。

他宠溺地把我拥在怀里,告诉我,「那就以后,我们一起再去摸索吧。」

是啊,许然教会了我成长。

哪怕最后没有结果,我现在依旧感激他,感激他教会了我以后如何去爱。

也感激他的优秀,激励我不断进步与成长。

我和沈易的结合,也是在尝试,我们都对彼此坦诚过,约定互相付出,去书写属于我们两人的故事。

是的,我不敢说我们两人在最初有多少的爱,但是,我们都愿意再去交付自己的真心。

这不是一种勇敢吗?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

从城市周边发展到短途旅游,再到长途旅游。

我们去欣赏一花一草,去听鸟鸣蛙叫。

我们为了看日出,能爬山爬到筋疲力尽还呵呵傻笑。

为了看珊瑚和鱼群,负重到海底差点缺氧。

为了等星空,在山顶扎帐篷冷得瑟瑟发抖。

我甚至还去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音乐会,在现场兴奋得大吼大叫。

我居然还和沈易去尝试了滑翔。

当从万米高空坠落下来的时候,我张开双臂,

感受风从耳边呼啸。

那一刻,除了震撼,没有任何的感受。

也发现,原来世间还有这么美好的事情,我以前都没去体验。

我和沈易约定,以后不管再忙,都要留出时间来放空自己。

一年后,沈易为我准备了盛大的求婚仪式。

我没有流泪,只是望着他笑。

我希望,有他和我一起去感受和见证彼此在这个世界的经历。

我觉得很快乐。

再 1 年后,我和沈易结婚了。

结婚当天,我没想到许然会到。

我以为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2 年多过去,回想之前的种种,其实都变得云淡风轻。

他说,他去年刚去参加了司念的婚礼。

他对我说,恭喜我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

沈易邀请他跟其他宾客坐在一起。

在台上,望着眼前还一副娃娃脸的沈易,我高兴地回答了一句,「我愿意。」

我愿意,和他一起共度余生。

余光中,我看到了许然。

他微笑地望着我,脸上全是泪水。

我看到了他的唇语,似乎在说,再见。

完结 ————————-

(许然的番外一)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肖筱会走。

她说我不爱她。

我真的不爱她吗?

如果不爱她,在知道她不回来的时候,为什么心会那么痛?

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一种要把我的灵魂剥离的感觉。

我见了司念,那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我在接到她电话的时候,还非常惊讶。

但又想了想,以她的性格,自然不会觉得尴尬。

要赴会的时候,我却紧张了。

我有一瞬间,很想发消息拒绝掉这次见面,

但还是习惯性地打开了

她回答我知道了。

我其实很想她问问我,然后跟我闹一场,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去见司念。

关掉

我以老友的身份见了司念一面。

她在国外过得很好,见识到了她想见识的一切。

也有稳定的男朋友,这次回国是为了筹备他们的婚礼,然后就不走了。

她说她听说了我的成就,也很为我感到高兴。

那一刻,我其实心里防线有点崩塌。

我变态地想要报复她而所取得的成绩,在她眼里其实不过尔尔。

我们分手后没有联系过,是我单方面切断了所有能知道她消息的一切。

哎,当时年少轻狂,自尊心太强。

但其实对司念来说,我不过是一个她生命长河里小小的一段经历而已。

我却为了执念,折磨自己那么久。

回到家后,肖筱躺在床上打游戏。

她什么都没有问我。

我却突然有点赌气。

良久她从背后抱着我,声音里面没有一点情绪,她问了我司念的事情,没想到,她都知道。

我却不知道该去解释什么了。

第二天回来时,家里就空了。

打开门,我以为走错了家。

猫不高兴地蹲在门口对我喵喵叫了两声。

我跑去卧室,一尘不染,没有一样能证明肖筱生活过的痕迹。

客厅里挂满的照片,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一面白墙。

连她最喜欢的一套餐具,都带走了。

我瘫坐在沙发上,脑子一下子就短路了。

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要干些什么。

等终于缓过来打电话过去,她已经不接我的电话了。

我持续地打。

终于她回了我,语气比我想象的冷漠。

她说我们分手了。

我很想冲出门去找她,但我竟然不知道她会住在哪儿。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我失眠了。

我隐约觉得这次是不同的。

哪怕以前怎么吵架,肖筱都没有这么一声不响里走开过。

她没哭没闹,就这么干干净净地离开了我的视野。

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用了一个晚上去回想她为什么会离开我。

或许她只是闹一闹吧,

只是这次闹得比较严重而已。

她肯定会回来的。

所以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去上班,很早就下班到了她公司楼下。

我原本想去买一束玫瑰花的,

但又觉得有点俗气,于是作罢。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怎么能让她回来,

她究竟是不满意我哪里了,

是我对她隐瞒了司念的事情吗,但本来也没有什么。

还是工作太忙,没时间陪她?可她也知道这是常态。

我回过头去想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其实那个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如果不是肖筱经常会提起,我可能早就忘了。

她是大一新生,对她的印象只有来她找我敬酒时,红扑扑的脸蛋,笑起来很甜。

那个时候,我已经跟司念在一起了,所以也没怎么关注过她。

她真正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是我跟司念分手以后。

她说知道我进了不错的公司,想来学习一下,问我能不能把以前的学习资料给她。

想着大家都是同专业,资料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我答应给她。

她约我在校门口的奶茶店见面,

很远就跟我打招呼,跳起来的样子像个兔子,

马尾辫一摇一摇的,很灵动。

我其实不知道她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

那是我跟她的第二次见面。

之后她会借着学习的问题来有意无意地找我聊天。

频率不高。

工作很忙,我也回复得少。

听说我租在学校的附近,

她不知道怎么搞定了我的大学室友们,借着蹭饭的由头频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小到篮球场上帮我们买水看衣服,

大到以宿舍没空调不好学习为理由来我房子里蹭空调。

我可能反映迟钝,居然不知道她对我有那个意思。

直到她鼓起勇气跟我告白,

她第一次跟我告白是我们认识半年后,我拒绝了她。

她眼睛都红了,噙着眼泪,委屈得很。

她问我是不是嫌她太小了。

我说不是。只是想好好工作而已。

只想让司念后悔而已。

我以为她会走。

但她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又出现了。

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混在我的室友圈里借机接近我。

有时候我也在想,这个小女孩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而这一过,就是两年。

第二次她问我,能不能以女朋友的方式待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同意了。

但我也跟她说了,或许我的爱没有多少。

我不知道,我到底对肖筱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觉得我不爱她。

但是我又希望能看到她。

我很矛盾。

我没办法跟任何人说我的感受。

但我相信她会回来的,就跟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只是这次她生的气比较久而已。

而我生气的是,她居然搬走了没几天就有心思去见新的男人。

她又说了我不爱她。

没有去找她的日子里,我把我们走过的路都一一走了一遍。

以前觉得很普通的地方,一个人去,反而生出了几分惆怅。

我也没想到,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

我去了我们学校外的奶茶店。

居然在墙上的便利贴留言板上找到了肖筱留下的内容。

是,她一向喜欢这种小玩意,装修家里的时候,就执意要让我给她辟出一块地方。

她说这是经历。

很多事情都会忘记,但是照片会让我们想起当时的情景。

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

我从墙上撕下来她的字条。

上面写着:只愿君心似我心。

在人来人往的奶茶店里,我的眼睛莫名地酸了。

她不在的日子里,都是煎熬。

我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每天起来,左边都是空荡荡的。

尤其是周末起来,昏暗的房间里,除了我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

这种空旷感,令人窒息。

我想起每个周末,她都会起来做好早饭,把自己收拾妥当,然后拉我去逛各个地方。

我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觉得很吵,所以也经常因为工作拒绝她。

她可能后来习惯了,就很少约我出去。

她有自己的朋友圈,我相信会比跟我出去更有趣。

但现在,我觉得我好像错了。

我拿着相册去找她,她很伤心地哭了。

我心都疼了,想抱她在怀里,

想把之前没做的事情都弥补给她。

可是她告诉我她有男朋友了。

才过去 1 个多月,她肯定是在报复我。

可她好像真的不需要我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的家。

家里很乱,全是酒瓶子。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这次我好像真的要失去肖筱了。

我疯狂地想从以前的点滴温情片段来慰藉自己,

像个傻子一样翻看我们之前的聊天记录。

那些只言片语,没想到只能用来回忆了。

但是她忘了一张照片,那是她生日那天,我送她的拍立得给她拍的。

她放在了书房里。

说只要我工作苦了累了,看到她的照片,就会开心了。

是的,她笑得很开心。

我把照片紧紧地拥在怀里,偌大的房子里,只有眼泪无声落下。

我托琦琦帮我把礼物带给了她。

我原以为,她至少会有什么话对我说。

直道琦琦退回来戒指,她只说了谢谢我。

我终于明白,

我已经彻底失去她了。

我知道她的性格,如果不是下定了万般的决心,她不会这么决绝地要跟我划清界限的。

只是,认识的 7 年,

朝夕相处的 5 年,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脉络里。

而我,没有珍惜她。

所以,我失去了她。

我有时候在想,我自己又何德何能让一个女生为我付出这么多呢。

我是活该。

哪怕我想为她改变,想去弥补她,

可是她已经有更好的人了。

沈易,我见过他。

他是隔壁大学的,我们一起打过篮球。

听说,他也很不错。

如果肖筱能过得很好,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30 岁,我失去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或许,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这几年,偶尔我会从朋友那儿知道肖筱的消息。

看到她开心的模样,是和我在一起从来不曾有的。

听到她结婚的消息时,我还是忍不住的心痛。

我以为几年过去了,我会变得不在意。

可是,那些经历提醒着我,我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都不是可以轻易忘记的。

我没有去打扰她,就像个无事人一样按部就班地工作,工作。

我去参加了司念的婚礼,衷心祝福她幸福。

我也去参加了肖筱的婚礼,她没有邀请我。

我备好礼物,来到现场,看到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可爱机灵。

只是新郎不是我。

看着她在台上微笑的模样,我很替她开心。

只是眼睛就突然模糊了。

她离开后的每一天,我都在记录星空的模样。

我送给她的结婚礼物,是整片的星空。

一闪一闪亮晶晶,留下岁月的痕迹。

再见,我的爱人。

再见,我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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