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虐文女主突然醒悟,会有什么故事?
2023-03-28T00:00:00Z | 100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3-28T00:00:00Z
如果虐文女主突然醒悟,会有什么故事?
涉川我嫁给了最喜欢的人,虽然他并不爱我。
我以为总有一天,我至少能成为他的习惯。
结果婚后的日夜相伴抵不过他白月光离婚的消息。
这一次,我决定放手了。
1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
我关掉手机,自嘲地笑了笑。
明明刚刚还「嘟」了两声,怎么会是正在通话中呢?
江曳,连通话提示音都知道安慰我,你怎么就不肯接一接电话呢?
我起身走向阳台,落地窗映着脚底灯火阑珊的路口和街道,处处是人,处处是烟火,处处是凡尘。
我抬手关掉了家里的最后一盏灯,四周瞬间陷入黑暗。
我不愿意开着暖黄色的灯让这个房子藏匿在无数合家欢聚的家庭中,伪装成一副和他们一般无二的热闹模样。
我想,我再也不愿欺骗自己了,真的已经疲倦至极。
一片无声的黑暗中,我赤脚走回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天微明的时候,我才彻底地抹去我在这里生活过的所有痕迹。
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倦,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这里。
门锁上的那一刹那,我听到自己轻声说了句「再见」。
坐上出租车后,我掏出手机,望着聊天界面里单边刷屏的对话,我苦笑,然后给江曳发去了一条
「今天下午三点民政局门口见,记得带上结婚证和身份证,以及你之前拟好的离婚协议。」
虽然之前发的消息他都爱答不理,但这样的好消息他应该会看的。
正当我关掉手机准备小眯一会儿时,电话却忽然打来,是江曳。
从前我都很羡慕那些一发消息就能被男朋友秒回甚至直接被打电话的感觉,现在终于经历了,却是这样的情景。
我接起电话:「喂?」
「声声,你怎么了?」
那头的声音有些沉闷,可以猜出他心情不太好。
「江曳,我不想陪你了。」
「深渊太黑了,你一个人待着吧。」
「我累了,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我的语气虚弱至极,不知为何,说出这些话用了我好大的力气。
说完不等他回复,我就挂断了电话。
果断才应该是我,爱了江曳这么多年,竟然差点儿把自己给弄丢了。
2
江曳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学院的院草,而且是院长都公认的「在他 20 年任职期内最帅的一届院草」。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校庆晚会上。
我当时在后台帮忙,他是主持人,刚刚结束完一个节目的报幕回到后台。
他掀开帘子进来时,我正帮下一个准备上台的小姐姐系裙子拉拉链,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我发誓,活了这么多年,除了我的闺蜜陆浅她弟,没有人能和他在长相上竞长论短。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宽肩窄腰,身材极好。
忽然,他朝这边看了过来,我没来得及撇开眼神,就那么与他对视上了。
一双漂亮的眼睛。
漂亮到足以赶走我视野内其他一切。
天地明灭了一瞬,这就是我沦陷的开始了。
整个后半场,我都心不在焉。
我看到他给那个刚刚表演了钢琴的女生披上了外套,眉眼间皆是温柔。
我被那个深情的眼神恍了一下。
后来想起来,简直可笑。
我最初心动的竟是他对另一个女生的温柔。
他喜欢的就是那个女生,周韵。
那天之后,我就打听了关于他们两个所有能打听到的事情。
青梅竹马的故事、郎才女貌的故事、情深缘浅的故事、爱而不得的故事…… 都是他们。
周韵有男朋友,江曳是单恋。
怎么回事?江曳这么好的人都不要?
想想我就心痛。
我属于那种喜欢了就去追的人,于是在得到了有用信息后,我就开始了对江曳的穷追猛打。
摸准他的上课时间是基操,我几乎每次都守在他的寝室楼下,只为和他能坐在一起;借着都是班长的职务之便,在年级开会时以讨论工作进展的理由各种搭讪……
在他身上,我用尽了所有我在言情小说和电视剧里看到过的男女主培养感情的桥段,成功地混成了他的好朋友。
他是个话不多的人,但很容易被我逗笑,我也喜欢他笑,因为他笑起来特别好看。
有天他心情忽然很好,请我吃了顿饭,说是我请他次数太多,他不好意思。
我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我。
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周韵和她男朋友分手了。
我黯淡了一段时间,没去找他,但很快听说了周韵和她男朋友又复合了的消息,我就知道他估计要难受了。
当时我正在赶公选课的结课论文,他的室友给我发了个消息,说江曳喝醉了。
我立刻抛下了论文出门了,到饭馆时,他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我赶紧过去扶起他:「江曳,醒醒。」
他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小、小韵吗?你来了啊……」
我晃了晃他:「你看清楚了,我是林声。」
他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他的脸凑近,下一秒我的唇上覆上一个凉凉软软的东西。
他吻了我。
我瞳孔地震,想要推开他,但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我又不想推开了。
我决定自私一把,于是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的怀抱里。
第二天,他忽然给我打电话。
我的心怦怦直跳,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林声。」
他的声音还带着宿醉的味道。
「嗯。」
我一下一下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我们在一起吧。」
明明是表白的话,硬是让他说出了妥协的意味。
我几乎是一瞬间确定:他没有断片,他还记得昨晚的事情。
「只是亲了一口,你不用负责的。」
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
「林声,你喜欢我吗?」他忽然问。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笑。
「那就在一起吧。」
他用的是建议的句式,但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你想好了?」我问。
「嗯,我也许需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我听到这句话时是开心的,至少,他已经准备放下周韵了,至少,他选择了我,说明我还是有点儿不同的。
他说做我男朋友,就真的比我想象的要上心。
他会每天和我一起吃饭,会送我回寝室,会在考试周帮我补习,会在下雨天专程跑来送伞,会蹲下帮我系鞋带……
我曾羡慕的温柔如数倾泻在我身上时,我只顾得沉浸在美梦成真的幸福里,而刻意忽略了他未及眼底的爱意。
我忽略,不代表我不在意。
但我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急于一时。
有时候,他也会和我讲起他和周韵的往事,这时他总是会变得格外脆弱,浑身上下都流淌着忧郁。
后来,忘了从哪一天开始,他提周韵的次数越来越少,以至于我以为他已经完全放下开始喜欢我了。
直到某次同学聚会,他喝多了酒,我扶着他回家时,他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小韵」,我一下子如坠冰窖。
今天周韵结婚了,我是知道的。
我把他送回他家里,正准备离开,原本瘫在沙发上的他忽然扯住了我的手。
「林声,我们结婚吧。」
我甩开他的手:「你喝醉了。」
他摇摇头:「我很清醒。」
我没有理他,直接离开。
第二天他接我下班时,手里捧着一束花,我还略微惊讶,他从来不会搞这些有的没的。
直到在周围人齐齐投来的目光中,他掏出一枚戒指单膝跪地,我才意识到他昨晚说的话是真的。
「嫁给我吧,声声。」
他的脸在夕阳的光影下显得耀眼极了,似乎世间万丈光芒都盛在那一双眼里。
可惜,眼神再虔诚,眼底也无分毫情意。
我颤抖着伸出手,他把戒指缓缓地戴进我的指间,我终于掉了一滴泪。
我不是喜极而泣,而是同情自己。
在他眼里,我究竟算什么?一个正好适合帮他摆脱过往深渊的跳板?婚姻又算什么?一时赌气的玩笑?
虽然我心里积满挫败感,但是嫁给他后,还是一门心思地做起了他的妻子。
每天准时到公司给他送饭,无论他吃与否,晚上多晚都会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即使我们从未行夫妻之实。
我以为这样平淡的日常终有一天会涓滴汇成河,慢慢地渗透成他的习惯,结果一年的日夜相伴抵不过周韵离婚了的消息。
自那之后,我经常能在他挂在衣架上的外套中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或许是周韵的。
而这些,还远远不够。
某天夜里我急性胃炎犯了,药吃光了,在床上痛得蜷成一团,莫名矫情地摸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一个女声响起。
我一下子没拿稳,手机差点儿摔在地上。
「让…… 让江曳接电话……」我强忍着痛苦说。
「他在洗澡呢,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
洗…… 洗澡?这个女人是周韵吗?他们在干什么?
「求、求你了,让他接电话……」
我嘴唇咬得发白。
她于是喊了一声:「阿曳,有人给你打电话。」
我静静等着,几秒后,江曳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喂。」
「江曳……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晚有事,回不去了。」
「那个女人是谁?」
「声声,听话,我明天就回去。」
「我疼……」
我还没说完那头就挂断了。
整整一夜,江曳再没打来一个电话,痛觉渐息,我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我去办公室给他送饭,他不在,我把饭盒放在办公桌上时,无意间瞥到一份文件。
「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映入眼帘,我抱着侥幸的心态细看,结果发现是拟给我的。
也对,也对。
当初结婚是因为周韵结婚的一时赌气,如今周韵离婚了,他肯定第一时间就想好了离婚的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他的温柔和动容是真的,我以为我渐渐地在他心里变得重要,结果同她相比,不过是毫毛之于万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到了家里。
那天后,他却从未提及此事,而我一如既往,只是心里再也不怀揣任何期待。
我还是太过自信了,以为能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以为自己能成为他的光,结果却先将自己投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或许,我拯救不了他,更救不了自己。
那便如他所愿,也好让彼此都落个体面。
3
「小姐,到了。」司机的话把我的神思拉了回来。
我点点头,付了钱便提着行李箱下车了。
我本来就有自己的房子,只是一年前和江曳结婚后就搬去了他那里,这里就一直没再回来过。
我找出钥匙开门,将行李搬了进去。
等整顿好后,已经是中午了,我不打算出门吃饭了,于是点了个外卖。
期间江曳没有再和我联系,我想,大概是已经找周韵去了。
我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得口渴,于是准备去楼下买几瓶啤酒。
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前站着两个人。
「声声!」陆浅的声音带着点儿哭腔。
没等我反应,她就扑过来一把抱住了我。
「这么大的事都不先和我商量一下,你当我不存在是吗!」
我僵硬了一瞬,然后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
「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我看着她身后站着的陆燃,又问她:
「怎么把你弟也带过来了?」
「他非要跟过来的。」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点了点头,似乎是肯定了他姐的说法。
「先进来吧。」我摸了摸陆浅的头,松开了她。
看来酒是喝不成了,我只能先把他们迎进来。
「声声,江曳是出轨了吗?」
陆浅刚坐上沙发就愤愤地开口。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要是敢出轨我就弄死他!」陆浅恶狠狠地说。
「算了算了,都要离婚了,没事的。」
反而变成了我安慰她,我哭笑不得。
一旁坐着的陆燃少见地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们。
我想缓解一下沉重的气氛,于是问他:「小屁孩儿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他轻笑一声:「我们一周前才见过面。」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这小子,看不出来我在转移话题吗?
陆浅又拉着我的手:「声声,你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啊,他要是真出轨了,你能咽得下这口气?」
「咽不下又能怎么办?」
她叹了口气,似乎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让陆燃打死他。」她忽然开口。
我忍俊不禁:「弟弟就是拿来这么用的?」
「需要吗?」
陆燃忽然开腔,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嗯?需要什么?打他吗?」我震惊。
「嗯。」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什么玩意儿?你说真的?」
「这怎么了?」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想揍他很久了。」
陆浅又插进来附和:「确实该揍,江曳就他妈是个混蛋!」
我赶紧摆了摆手:「你们饶过我吧。」
陆浅忽然抽泣起来:「声声,我知道你什么事都喜欢憋着,委屈自己,但是我身为你最好的姐妹,以后能不能和我说说?不要让我天天担心你……」
我看她哭,心都软了,一边递纸一边连声应好。
「哭这么惨,别人还以为离婚的是你呢。」我笑着打趣。
「谁跟你啊,就喜欢逞强。」陆浅瞪了我一眼。
「姐,你不是还要上班吗?」陆燃忽然提醒她。
「噢对对对,下午要见一个重要客户,差点儿给忘了。」
陆浅说完,又想了想:「工作哪有你重要?我请假陪你。」
我赶紧劝住她:「别啊,我真没事,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下午我要和他去办个离婚,也没空和你待在一起,你还是去上班吧。」
「姐,你去吧,我陪她。」陆燃说。
「你?你行吗你?」陆浅看着他。
我也看着他,他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那你可要警惕江曳,别让他整什么幺蛾子伤害声声。」陆浅走之前反复交代。
「嗯。」他起身送走陆浅,把门关上。
「想吃点儿什么?我去给你做。」
我抬腕看了看表,到饭点了,既然家里有人了,就不好点外卖了。
「我去做。」他说。
我瞪大眼睛看他:「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他抿了抿唇:「很早,有两年了吧。」
「可以啊你。」我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你是孩子又是客人,还是我来吧。」
说着我就要起身,忽然手腕被攥住,我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着他。
他这两年个子蹿得很快,这架势估计已经比我高一个头有余了。
「干什么?」我抬头问。
「这一年多天天做饭,还没做够是吗?」他微微蹙眉。
「嗯?」
「林声,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他头一次直呼我全名。
我僵了僵,指尖捏得泛白,但还是问:「你在说什么啊?」
他垂眸:「想哭就哭,逞强个屁。」
我浑身抖得厉害,从彻底认清这两年是我一厢情愿后,我一直强忍着没有发泄,大哭大闹本来就不是我,我又怎么能在一个小屁孩面前破防?
他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叹了口气,语气软了软:
「姐姐,你这样别憋出病来。」
不知是他心疼的语气还是什么,我忽然就有些想落泪。
我眼圈发红的一瞬间,他轻易地扳过我的肩把我安置在沙发上,然后起身去了阳台。
我哭得力气很大,似乎要把两年的委屈全在这一次哭完。
我向来讨厌那种每次只要一提起伤心事就哭哭啼啼的人,所以我只给自己哭这一次的机会,能哭多痛就哭多痛,哭完之后彻底放下,以后再提起才能毫无波澜。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终于哭不出声了,擦了擦泪,想起陆燃还在,于是向阳台走去。
刚推开玻璃门,就看到他倚在阳台上的背影。
太阳正烈,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光,像极了电影场景。
我忽然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是这样的情形。
本来陆浅长得就很漂亮,她弟弟自然也不会差的念头已经根植在了我心里,但见到他的第一眼还是被惊艳了。
那时候他那张脸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走过去,一股烟味窜入鼻间,我呛得轻咳了两下。
他忽然回头,看到我来了,指尖一碾掐灭了烟。
「臭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我瞪他。
他低头思索了一下:「一年了。」
一年,又是一年,我想起我和江曳结婚的一年,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忽然俯身,凝神看着我微肿的眼角:
「哭够了?」
我点点头。
「我记得你是那种哭够了就能彻底把过去放下的人。」
他声音哑哑的,可能是刚刚抽了烟的缘故。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嗤笑一声:「那姐姐可别让我失望。」
他说完随手将烟投进两米开外的垃圾桶里,转身去了厨房。
我自知拗不过他,便放任他自己做饭。
没想到他不仅饭做得还不错,吃完居然还负责刷锅、洗碗。
我瘫在沙发上听着那边传来的水声,忽然就体会到了陆浅的快乐。
江曳的电话及时打来,我接了起来。
「我在你家楼下。」
「好,等我五分钟。」
挂了电话,我就准备下楼,陆燃忽然叫住我:「姐姐,我要一起跟去吗?」
我一愣,然后笑了笑:「算了吧,你跟过去像什么样子。」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陆浅走之前可是威胁过我,我不跟着你,她会打死我的。」
我想了想,反正要离婚了,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于是点头答应了。
下了楼,江曳已经把车窗降了下来。
那张我爱了五年的脸赫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第一次发现那股汹涌的爱意有了平息的趋势。
「他是谁?」他的声音夹杂着些许怒气。
我看了眼身后双手揣兜的陆燃,又回过头对江曳说:
「一个帅哥。」
然后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江曳的脸色黑了黑:「声声,我们现在还没有离婚。」
我点点头:「嗯,这不是就要去离了吗?」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叹了口气:「声声,先上车吧。」
我刚一打开副驾驶车门,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扑来,是周韵的香水味。
我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身后的陆燃仿佛看出了我的犹豫,于是上前一步,俯身闻了闻。
「姐姐,这车里味道太难闻了,坐我的车去吧。」
他笑得吊儿郎当。
「声声,别太过分了。」江曳声音带着一丝隐隐的怒意。
我装作没听见,转身跟着陆燃一起去地下车库。
离开了江曳的视线,我才稍微有些喘过气来,鬼知道我刚刚和他说话时手捏得有多紧。
平静?怎么可能真的能平静?
爱也好,失望也好,不甘也好,怨怼也好,积蓄几年的感情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只不过是心底已波澜不惊,放下放不下就显得无所谓了。
到了民政局,陆燃自觉地待在车里,让我和江曳单独进去。
「声声,你真的想好了吗?」
江曳皱着眉,似乎在隐忍些什么。
我忽然就笑了:「江曳,我们这一年的状态和离婚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啊。」
他沉默了。
办完手续准备走时,他忽然又叫住我。
「声声,我和周韵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只见他刚想挂断,却瞥到了来电提示,于是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又接了起来。
肯定是周韵。
我耸耸肩,没有打招呼直接离开。
拿着离婚证出了民政局大门,我头一次觉得自由。
陆燃正斜靠在车门上,嘴里叼着根烟,身边站着一个女生,看样子好像是在要他
我脚步顿住,不想过去打扰他们小年轻,结果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我。
然后他对着那个女生指了指我,浅笑着说:
「我喜欢离过婚的女人。」
那女生一脸震惊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然后转身走了。
我上前去一把夺过他的烟:
「天天不学好,再抽就等着挨揍吧!」
他低头看着我手上的烟,喉结微动:
「你不喜欢就不抽了。」
说完打开车门让我进去。
平时很堵的路段今天路况居然出奇地好,每次路口都恰好是绿灯,车几乎畅通无阻,我的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
陆燃一边开车一边望着后视镜里的我,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也没说。
我开口:「想问什么?」
他笑:「姐姐恢复单身了吧?」
我点头,却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那我可以追你了吗?」
我一下子大脑爆炸:「什么?」
「我说,我想追你。」
他哑着声音重复了一遍。
我震惊地看着他:「说不让你学不良少年你还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点点头:「我知道啊。」
「你叛逆期不是早过了吗?怎么,这么早就更年期?」
「姐姐,我 20 了。」他叹了口气。
「20 怎么了,20 也是小屁孩。」
「嗯,小屁孩想追你,你同意吗?」他又问。
「你有病啊?」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嗯,病了好久了。」
「你…… 你是认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
我看着后视镜里那双好看的眼睛,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离婚后的第五天,正逢双休日,我一个人开车去郊外爬山。
小时候一遇到不开心的事,我爸就带我来爬山,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习惯我一直保留着。
上山时,我也不听歌,只是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呼吸节奏,数着自己的脚步,直到登上山顶。
从小到大,我都相信没有什么是不能通过努力得到的,我可以考年级第一,可以做出数学卷子最后的那道压轴题,可以在辩论赛中自由辩时力挽狂澜……
时间一久,我也就忘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可强求的。
而江曳,终于还是成了我的可遇不可求,可遇不可留,可遇不可有。
此刻,山顶的烈日正明晃晃地闪着我的眼,我似乎一下子就想通了。
人还是要在不会辜负自己的事情上多投入精力,比如学习,比如工作;而有些随时会将你的努力付诸东流的事物,就不要用尽全力了,比如感情。
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我竟然到现在才彻底明白。
我正感慨于自己瞎了心的这几年,电话忽然就响了。
我打开一看,是江曳。
他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接,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接听键,我只能拿起手机放到耳边。
「声声。」他的嗓子听起来不太舒服。
「嗯。」
「怎么不回来做饭啊?」
我算听出来了,他大概是喝醉了。
「江曳,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什么离婚?声声……」
那边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
我叹了口气:「江曳,大白天的就不要喝酒了,容易挨揍。」
「声声…… 是在关心我吗?你还爱我是不是?……」
「脑子有病就去医院,喝酒不治病。」
我不想和他纠缠。
「别这样…… 声声,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已经不关我的事了,我再说一遍,我们已经离婚了。」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于是又打开手机,直接调成了飞行模式。
山顶太阳刺眼,我眯着眼晒了一会儿,就准备下山了。
4
驱车赶到家时,发现江曳正坐在门口。
他这副颓废的样子,我还只在周韵结婚时见过。
你爽了吗?
我问着心里那个一年前的自己。
他眼睛红红的,像是没有睡好,看到我来了,立马起身,跌跌撞撞地向我走过来。
我侧身躲开:「江曳,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微红着眼圈看着我:「声声,你别不要我……」
我冷笑:「角色搞反了吧?到底是谁不要谁的,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他拽住我的手腕:「声声,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别离开我好不好?……」
「不是大哥,你搁这儿给我演呢?之前离婚不是挺干脆吗?」
「我也以为我会冷静。」他睫毛本就长得惊人,此刻垂着眼有种让人窒息的悲伤,「但只是一天没了你,我就有些喘不过气。」
「我知道你不理解,甚至,我自己也不能理解我现在的行为,但即使试图平静了这么多天,一团乱的脑中唯一清醒的念头始终是我不想让你走。」
我觉得挺可笑的:「江曳,你赌气和我在一起、赌气和我结婚、拟订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的结局。」
「离婚协议书不是我拟的。」他声音稍弱,「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离婚,我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只是,我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心……」
那夜不归宿和周韵在一起是怎么回事?那段时间身上的香水味又是怎么回事?
心里有好多疑问想问,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了。
「算了。」我第一次发现和他对话是这么累的事情,「你现在就只是不适应我的离开而已,不必夸大成对我的爱。」
他仍是不肯松手。
「姐姐。」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转头,看到陆燃正站在楼梯半层处。
「你怎么来了?」我问。
他笑着上了几个台阶走到我跟前:「这不是来追你了吗?」
江曳的脸色有些难看,看向他的目光全是敌意。
我顾不上他,于是拽住陆燃的衣角对江曳说:「没什么事儿你就走吧,我要回去了。」
说着我就开了门拉着陆燃进屋。
江曳忽然把住门:「声声,能不能别让他进去……」
我拽住门把手:「再不松开就直接夹你的手了。」
他望着我,眼底铺满绝望:「求你……」
我忽然就开始感叹,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年卑微求他回家的我也没想过有一天能反过来。
陆燃忽然握住他的手腕:「真的…… 很难忍啊。」
「什么?」江曳皱眉,想要甩开。
我好像知道接下来他要说什么了。
「忍住不打你。」
果然,我赶紧拉住了陆燃:「别别别。」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把江曳的手生生地从门框上扒下来,直接关上了门。
「姐姐心软了吗?」陆燃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
「骗人。」他戏谑一笑。
「别多想,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找事儿。」我白了他一眼。
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江曳。
我直接挂断,把手机关机。
陆燃笑:「这就是你喜欢的男人?」
「曾经。」我出声强调。
「你喜欢他什么?」
……
我还真不好说,喜欢他长得帅?学习好?温柔?还是别的什么?
时间久了,我似乎都忘了当初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沉默良久,他先开口了:「姐姐,看着我。」
我闻声看过去,他头发蓬松微卷,在阳光下带着一丝慵懒的倦意。
「你喜欢的哪一样我没有?」
他出声很轻,但每个字又像重重地砸在我心口上一样,雷霆万钧。
「你是认真的?」我问。
「你觉得呢?」
他细长的睫毛卷着光影,在眼底铺射下淡淡的阴晕,像欧洲中世纪油画里的天使。
「你喜欢我什么?」我还是不敢相信。
「没那么麻烦。」他笑,「你的一切,这算吗?」
我扯了扯嘴角:「陆浅知道吗?」
「知道。」
我叹了口气:「陆燃,我们两个是不一样的。你现在的年纪应该去谈几场恋爱,我已经需要谨小慎微地思量自己的后半生了。」
「我只想和你谈恋爱。」
他盯我,盯得我都不敢看他了。
「结婚的那种吗?」
他随手拿起我泡的茶喝了一口。
「就是结婚的那种。」
完了,我慌了。
我以为劝退一个小屁孩是容易的,结果在他这里却节节败退。
是我越活越简单了吗?还是他太复杂了?
等等!我又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我清了清嗓子:「你觉得你家人会接受离过婚的女人吗?」
很好,他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我知道这招奏效了。
我抓住机会,继续发力:「你觉得不被父母看好的爱情能持续多长时间?你现在才多大?你能保证这不是一时的新鲜感吗?如果到时候厌倦了,受伤的还是我。我这个年纪,又能陪你玩多久?能等你多久?你考虑过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说完了吗?」
我点点头。
他这才悠悠地开口:「首先,我妈就是离婚后嫁给我爸的,他们两个人对这件事一点意见都没有,陆浅就更不用说了。这个家庭背景姐姐还满意吗?」
我和陆浅这么多年好姐妹,但这件事她从来没告诉过我。
「其次,我是长情的人,而且,贪心不足,不知收敛。」
「我对你从来都不是什么三分钟热度,只有分分钟只多不少的忠诚。」
「最后,我今年 20 岁,身高 1.88,体重 70kg,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没有恋爱史、家族疾病史。」
他说着偏头看了我一眼,笑意浅浅:
「如果你愿意,两年后就可以领证。」
我瞬间脸红,对比他悠闲自在的样子,我感觉有些丢人。
这么大人了居然被一个小屁孩撩到了?!
我分明在他清澈、透亮的眼底看到了自己被噎到倒地吐血而亡的样子。
这…… 还是当年那个被我欺负得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的小孩吗?我开始后悔了。
后来,我给陆浅打了个电话让她把她弟弟拉走了。
我刚从一个坟墓里走出来,暂时还没缓过来劲儿,并不想立马去想这些事情,只想先好好工作一段时间。
但他走时笑意盎然地告诉我他会等我时,我竟然还可耻地心动了一下。
第二天下班时,我就又被江曳堵住了。
他开了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大厦门口,手里捧着一束满天星,身上穿着一声白衬衫。
我记得很早之前我和他说过,我最喜欢看他穿白衬衫,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现在看着他,我却莫名想到另一个喜欢穿白衬衫的人。
呸,想那小屁孩干什么!我赶紧甩了甩头。
帅哥手捧鲜花蹲守在楼下,这场面引得了不少人围观。
我想装作不认识他,但还是被他揪住了。
「声声,跟我回去吧。」
「江曳,你喜欢周韵就和她好好过日子,而不是现在天天缠着你的前妻。」
我把「前妻」两个字咬得很重。
果然,他脸色有些白。
「声声,对不起。」
「别道歉了,你没有真的出轨我已经很欣慰了。我对你没什么要求,以后别再找我就行。」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竟然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报复的快意。
我知道,他只是适应了我的存在,适应了我的好而已,所以短时间内走不出来,等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明白的。
「江曳,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首先,你爱的人是周韵,希望你不要在我这边自讨没趣了。其次,你并不爱我,你只是习惯了我而已,所以我突然离开你才会回头来找我,你该看清自己的心了。最后,我林声从来不吃回头草,不管我还爱不爱你,都不可能再重蹈覆辙了。」
我说完,平静地望向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慌神。
一天的心情被他给弄得糟糕透顶,回到家我就直接去洗澡。
有一下没一下地调着淋浴的开关,我才在忽冷忽热的水温里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不知冲了多久,我的手已经开始起皱,我关掉喷头,披着浴巾出了浴室,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一下。
我拿起来,是周韵发过来的
因为江曳的缘故,她两年前加了我。
嗯?她给我发
「林声,明天晚上有时间吗?想约你吃个饭,我们谈一谈。 」
她和我有什么好谈的?我和她的共同话题除了江曳就是离婚,能谈什么?
但想起江曳这几日突如其来的殷勤,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她说一下,让她好好看住他。
「好。」我回。
5
我想了想,上次离婚的事没提前通知陆浅她就已经哭成那样了,所以这次我直接把和周韵的聊天记录截屏给她发了过去。
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等着,两分钟后手机就响了,我接了起来。
「声声,你要去见那个丑女人?」
陆浅对江曳和周韵的称呼向来冒犯,不是狗男人就是丑女人。
「嗯,我本来不想去的,但这两天江曳有点儿反常,所以觉得还是要见一见。」
「我听陆燃说了,那傻逼男人现在还敢缠着你?」
「嗯,也不知道犯的什么病。」
「他可真贱。」
「陆浅,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坦白的吗?」
那头一阵沉默,半晌才讪讪地开口:「你说什么?」
「不说我就挂了。」
「别啊,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她叹了口气:「陆燃喜欢你这件事我也是在你结婚时才知道的,但当时你都要结婚了,我就没说。」
「你结婚那天晚上,我半夜去厕所才发现他坐在阳台上抽烟。」
「我当时怒火攻心,想过去收拾他,结果就看到一地的烟头和啤酒瓶,他眼圈红得可怕。」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上次他哭还是 5 岁时玩单杠腿摔骨折的时候。」
「他声音哑得厉害,问我怎么才能忘掉一个人。我那时候才知道,他已经喜欢你那么多年了。」
「我以为你结婚后他应该就能放下,所以就随他去了。」
「结果没想到他一直惦记着你。」
「我就说这小子怎么这么些年都没谈过恋爱,原来是搁这儿等着呢。」
我听完后,也只有沉默了。
「声声,明天要不我陪你去吧?」她问。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
「不行,万一那个丑女人为难你怎么办?」
「她应该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她能把我怎么样?」
「不行,上次我就没陪你,这次一定要和你一起去。」
他们姐弟俩都是执着的性子,我知道拗不过她,于是就答应了。
「没想到他一直惦记着你。」
夜里,我忽然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陆浅的这句话。
我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水,忽然想起这两天陆燃好像没再来找过我,这么快就放弃了吗?
不知怎地,我有些心烦,想起明天要和周韵见面,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堵我的江曳,心里更难受了。
因为失眠,第二天我十分没精神,导致囤的要喝一周的咖啡一天就喝了快一半。
「离了婚的女人,啧啧,真是可怕。」
一个一向和我不对付的女同事阴阳怪气地说。
离婚这件事也不知道是谁先知道的,然后就在我们单位传开了,但顾忌我职位高他们一头,也基本没人说三道四,除了向晚卿,就是这个阴阳我的女人。
因为陆浅家是做生意的,很有钱,所以从我第一次升职开始,她就怀疑我是通过不正当手段走的后门,仗着会巴结老板,不知道背地里和多少人造过谣。
她不是不知道我 985 的学历,也不是没看到我工作态度的认真,她只是酸,只是不服,只是嫉妒。
这就是种畸形的现象——所有女性都抱怨职场对女人的不友好,但有些人根本没想到最后是她们自己在推波助澜。
我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人家离婚关你屁事,文件整完了吗你?」另一个女同事及时替我解围。
我冲她笑了笑。
因为晚上和周韵有约,我第一次没有主动留下加班,到了点就准时走人。
江曳不出意外地又来了。
我正和一堆同事一起出门,就看到他仍然是白衬衫,站在那里。
我撇了撇嘴,还没说什么,向晚卿又开始了。
「咦,这不是林总的前夫吗?」
「真的好帅啊。」有人小声感叹。
我正在大脑里飞速运转怎么逃脱,他已经大步地朝我走过来了。
「声声,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有话对你说。」
他的语气和眼神都十分诚恳,可是我的内心已经无波无澜了。
「我不想听,我说过我已经不爱你了,希望你别再来纠缠我了。」
江曳的脸苍白又脆弱,似乎被我的话重伤了。
「林总,您就和他好好谈谈吧,这么好的男人您都不要,眼光也太挑剔了吧。」向晚卿忽然开口。
我心头涌上一股恶心,我讨厌这样的处境,江曳的脸和向晚卿的声音都让我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很想陆燃。
他要是在就好了。
「声声!」是陆浅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望过去,陆浅正朝这边走过来,只有她一个人。
我莫名地失落。
陆浅一把挽住我的胳膊:「你怎么还有脸缠着她?」
身后的同事们见状纷纷识趣地离开了,向晚卿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后也走了。
「我正好要和周韵见一面,你要是有话说就一起去吧。」
我对江曳说。
「你见她干什么?」江曳皱眉。
「是她要见我的。」
他的眉皱得更深了,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别和他废话了,我们直接走吧。」
陆浅一把拉住我的手就走了。
开车出发时,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弟呢?」
陆浅愣了一下,然后笑得暧昧:「怎么?想他了?」
我被噎住:「什、什么啊,我就是问一下,好长时间没见他了。」
她笑得更欢了:「不到两天前才见过,怎么就好长时间?我记得之前一周没见他时你也没这样过啊。」
「什么啊,别乱说。」
「声声,你脸都红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果然有些烫。
真是…… 丢人丢到家了。
「声声,你不会是喜欢他了吧?」
陆浅的声音有些许隐隐的期待,像极了平时我磕 CP 的样子。
「没、没有的事儿!」
她看我羞愤交加便不再逗我了:「这几天是 CUBA 二级联赛,他代表 A 大去 D 大打比赛了。航班不延误的话,估计最早今天夜里能回来。」
「噢。」
我应了一声,语气却是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丝失落。
陆浅在后视镜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开车。
开到地方后,身后江曳的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还是跟来了。
不过也好,一次性说清楚就完事儿了。
到了约好的餐厅包间,周韵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看到江曳进来的一瞬,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阿曳,你怎么来了?」
江曳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下,语气有些不耐烦:「我来看看你找她干什么。」
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对着我说:「林声,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不能。」陆浅斩钉截铁。
「周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吧,他们也都不是外人,不是吗?」我说。
她的脸色有些白,但还是维持住了得体的笑容:「那我就直接说了。」
「既然你已经和阿曳离婚了,就希望你们能断得干净,毕竟我和阿曳现在已经在一起了。」
「你在说什么?」江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然后回过头和我解释,「声声,你别听她瞎说,我没有和她在一起。」
「断干净?我倒也想,你问问他愿意吗?」我毫不客气地说。
「阿曳,你怎么能这样?我们明明已经在一起了,不是吗?」周韵说得楚楚可怜。
「真是恶心。」陆浅轻飘飘地朝着周韵说。
「江曳,既然都这样了,你也该看清楚了,我和你绝无可能。周小姐和你既然两情相悦,你们就好好过日子。算我求你了,别再来找我了。」
「声声,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和他在一起过,我只是帮她打离婚官司而已。」
「阿曳,你当初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周韵,你别得寸进尺。」
两个人忽然开始各执一词。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江曳用这样的语气对周韵说话,差点儿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虽然对江曳已没什么感情,但我还是选择相信他说的话。
他尽管对我冷淡,但不是那种撒谎成性的人,他说没有出轨只是帮忙,那应该就是这样的。
「江曳,我相信你,只是我们不可能了,你能明白吗?」我说。
「声声……」
「江曳!你爱的不是我吗?为什么现在又跑去找林声!」周韵终于忍不住吼他。
「那是过去,我现在爱的是林声。」
「你可真贱。」陆浅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所以,你今天来见我是想让我远离江曳,对吗?」我及时地打破气氛。
「对。」她直截了当地承认,「不知道林小姐是使了什么好手段居然能把江曳弄得离不开你。据我所知,你这两天还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吧?真是脚踏两只船的好手。」
我淦!我要忍不住要去薅她的头发了。
「你丫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那他妈是我弟!」陆浅气得一下子起身。
「周韵,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江曳看她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周韵似乎没听到一样,继续说:「一边吊着江曳不放,一边勾引着好朋友的弟弟,林声,我真是小看你了。」
我真想上去把她那张嘴给撕破,这样想着我已经站起来了。
「周韵你别说了,行不行?」江曳恨铁不成钢地怒视她。
「怎么?敢做不敢认啊?」
周韵看着一脸怒气逼近她的我,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咚」的一声,包间的门忽然被打开。
下一秒,周韵的凳子被人猛踹了一下,她没有防备,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
「陆燃?你怎么来了?」陆浅震惊地看着站在周韵身边的人。
江曳脸色很黑:「你来干什么?」
陆燃一个人都没有回答,只是笑脸盈盈地看着我:「姐姐,想我了吗?」
我的心空了一瞬。
「林声,你还敢说没有脚踏两只船?」周韵像是抓住了把柄一样,指着他问我。
「吵死了。」陆燃不耐烦地对着她的凳子又是一脚。
似乎踢得比上次还狠,她没坐稳,还好及时地抓住了身边江曳的衣角,才堪堪地站起来。
「松开我。」江曳略带嫌恶地把她的手扒下来。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她有些惊魂未定,周韵有些惊惧地起身往江曳身后躲了一下:「你一个男人怎么能打女人?」
「啧。」陆燃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怎么办啊?」
「我最喜欢打女人了。」
6
他还真是…… 一如既往。
我知道他不打女人,但再不拦着他,他估计就要去打江曳了。
虽然我也很想揍死她,但还是跑过去拉住了陆燃。
「别。」我抬头看着他,「我再说一下就走。」
然后我转身面向江曳他们:「江曳,我不恨你,也不爱你了。不是只有出轨才算伤害,人的热情是会耗尽的,七年如一日付出没有一丝回报,你觉得我还爱得起吗?我对你的感情已经消耗殆尽了,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也祝你幸福。」
「至于周韵,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厚着脸皮出现在我面前的。今天我和江曳的结局,不就是你的功劳吗?自己没本事拴牢他就别怪别人。对了,我之前是练散打的,希望你识趣,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我就冲陆浅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出门时,江曳没有再来拦住我,我想,他估计是终于认清了,放弃了。
这样想着,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今天夜里才能到吗?」
刚一上车陆浅就问他。
「想她了。」
陆燃头也不抬地插上钥匙,发动车子。
我赶紧低头,生怕他俩看到后视镜里我通红的脸。
「您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娶了媳妇忘了姐。」
「这不是还没娶到吗?」他笑。
「没娶就这样,娶到可还得了?!」
说完,她好像意识到我还在后排坐着,又说:「喂!听到没?某人要是不让他娶,他估计要孤独终老了。」
我头低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缝儿塞进去。
眼看气氛逐渐诡异,陆浅终于受不了了。
「算了算了,我下车自己走,你送她。」
她说着就拉开车门下车了。
「别啊。」我赶紧拦住她,「你自己怎么走?」
「我正好半个小时后要去公司接待一个客户,就在前面,你们走吧。」
陆浅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陆燃很配合地没有拦她。
我咂咂嘴,真是她弟的好姐姐。
「回家吗?」陆燃忽然回头问我。
「嗯。」我用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小声说。
「姐姐,你还没回答我呢。」他忽然说。
「什么?」我茫然抬头。
「想我了吗?」
心脏忽然像被精准狙击了一样,颤了两颤,抖动不停。
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句话的杀伤力可以这么大。
「想了。」我低头小声说。
话音未落,车忽然开始往路边开,然后猛地一刹,就在我头要撞在前面座椅上的那一刻,一只手已经护住了我的额头。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似乎是不太敢相信。
我抬头认真地看着眼前他的脸,又说了一遍:「我说我想你了。」
他喉结滚动了下,开口:「不要逗我,我会当真的。」
我看着他眼底极力压制的惊色,心忽然就软成了一滩水。
「没有逗你,我真的想你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说错话了吗?我忽然有些慌。
「你知道这句话容易让人误解吗?」
他压抑的嗓音真的很好听,惹得我寒毛战栗。
「不用误解。我的意思是,我好像…… 喜欢上你了,不是好像,我就是喜欢上你了。」
我思索了一会,这么说道。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别低头啊,喜欢我这么丢人吗?」
尾音上扬,带着几分慵散,他从来都撩人而不自知。
似乎刚刚只是失神了一小会儿,现在已经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却又势在必得的样子。
我想我不能输,于是准备抬起头,结果就被扣住了后脑勺。
他吻上来时,我还没能缓过来。
车里的气氛瞬间旖旎起来,满世界只剩下他的气息缭绕在四周,将我淹没。
他吻得生涩又凶猛,像一头饿了几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块肉的野兽,我几乎窒息,他却始终不肯停歇。
算了,我也不想挣扎了。
少年滚烫的体温顺着纠缠在一起的唇一寸寸地传来,将我整个包裹起来,像置身于冬天的被窝里,身心畅快。
陆燃最终还是像一把火一样,烧毁了我所有灰暗的过去,又点燃了我沉寂多年的那颗悸动的心。
为此,我愿意永世追逐,且葬身于此。
很多事情几乎是一瞬间变得明朗起来的。
或许之前就可以如此,只是现在有他在身边,让我觉得一切的事情都不算事情了。
江曳给我发了一段很长的
他说放过我。
我看了只觉得唏嘘,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我们两个人的错。他不该在心里还没有清空的时候接纳我,我也不该明知他心里有人放不下时还甘愿飞蛾扑火。
说到底,我们都不够成熟,一个不敢面对自己,一个不敢承担后果,最终匆匆错过,但没什么好遗憾的,我们其实也并不那么合适。
收到这条
喊得最多的还是陆燃的小迷妹们,声音又尖又高,差点儿没把我送走。
我严重怀疑她们喊得如此癫狂是因为陆燃这次小节休息时不停地往观众席上瞟,导致我身后的女生们以为陆燃在看她们。
虽然我承认我也很激动,但我都多大岁数人了,自然是不能如此,于是我只能强忍住要为他摇旗呐喊的冲动,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
中场休息时,两边的球员纷纷下场,没一会儿,我的手机就响了,是陆燃的消息。
「B3 区自动售货机旁。」
像得到了召令一样,我立马从看台上下去,顺着图标找他发的位置。
我以为我这样的路痴会找半天,但主馆外基本没有人,他那么大个子站在那儿我几乎一眼就看到了。
「不休息一会儿吗?」我小跑过去问。
他揉我的头发:「想你了。」
「哇噢——」他身后忽然出现了几个和他穿一样球服的男生,看样子应该是队友。
一阵起哄声和口哨声中,我羞愧地低下头。
他意识到我在害羞,于是低笑了一声,把我的头按进他的胸口,然后侧头对后面的人说:「哪儿凉快滚哪儿去!」
那群人立马一哄而散,有几个胆子大的临走时还调侃:
「看都不让看?燃哥也太小气了吧!」
「能搞定万年不近女色的燃哥,嫂子可真不简单。」
「没看到休息的时候燃哥的眼睛都长在观众席上了吗?」
「我就说燃哥说补充体力怎么补充到这儿来了,原来是嫂子在这儿啊。」
……
声音越来越小,但我却觉得脸颊越来越烫。
「好了,他们已经走了。」他低头轻声说。
我还是不敢抬头,怕他看到我跟猴屁股一样的大红脸。
「乖,让我亲一口。」他声线蛊惑极了。
我愣愣地抬头,然后就被他啄了一口。
「你…… 不要脸!」我有些恼。
「要脸干什么?」他答得理所当然。
我感觉脸更红了。
总是这样,确定关系后,他胆子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调戏我,让我一个已经 25 岁的老阿姨整天扭捏得像 18 岁的少女。
「好、好了,你快回去吧,一会儿就又要比赛了。」我使劲推他。
「那你再亲我一口。」他一动不动,满眼笑意地低头看着我。
「你…… 得寸进尺!」
「你不亲我,A 大输了怎么办,这不也是姐姐的母校吗?」
他说得倒是无辜。
我又羞又恼,只能踮起脚轻轻地往他唇上贴了一下。
「快走快走!」我踢了他小腿一脚。
「等我打完。」他笑着躲了一下。
回到看台上时,两队球员正陆陆续续上场,陆燃进场的一瞬间,四周的尖叫声骤然响起,连主持人都忍不住调侃:「看来我们学校的 5 号很受欢迎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全场整齐划一地开始喊「5 号」。
至于吗?看来大学没有看过篮球比赛真是我青春的一大遗憾。
陆燃似乎没听到一样,只是和队友们在说些什么。
下半场打得比上半场精彩。对方似乎是适应了这个环境,开始想要追平,但在陆燃连续 3 个三分球后,比分还是拉开了差距。
全场都疯了,一个劲儿地喊陆燃。
身后两个女生的讨论声飘到我耳朵里:
「陆燃真的好帅啊!」
「那是!我看上的男人,能不帅吗?」
……
比赛很快结束,不出意外,A 大赢了。
我顺着离场的人流去找他时,发现他正被几个女生围着要
还真是眼熟的场景,只是我心里不如以前平静了。
还没等我生气,他已经发现我了。
他冲我勾了勾手,我就乖乖地走了过去。
但女生们把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严严实实,我根本挤不进去,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
「麻烦让让。」陆燃的声音是我没听过的淡漠,又冷又硬,下一秒说出来的话却又让我羞愧至极——
「挡着我看老婆了。」
我一下子血脉喷张,慌张地低头找地缝,还没等我找到,就被一双手臂捞进了怀里。
「姐姐。」
我抬头,他已经走到我身边了,那群女生愣在原地看着我们。
「这、这么多人,先放开我……」我小声说。
「害羞?」他问。
我点点头,然后就忽然被打横抱起,头埋进了他怀里。
直到感觉差不多出了体育馆,我才敢偷偷地抬头看他,阳光刺眼,他笑得肆意又张扬。
我的男孩,一直都是明媚如春光,热烈如灿阳。
我一度没有把陆燃当过男人。
毕竟我可是看着他从光着屁股满大街跑到长成一米八几个头的人,和陆浅一样,我很早就把他当作了家人。
家人之间性别意识就会有一点儿模糊。
但我没想到他居然对我图谋不轨。
大三课程少,在一起后他几乎天天来找我。
开始我还教训他让他好好学习快要考研了,结果他一句「我已经被保研了」,把我整得无话可说。
和江曳在一起时,我是自卑的,这份自卑一直延续到了和陆燃在一起后。
某天他在我家做饭,我忽然情绪泛滥地跑到厨房抱住他:「你这么好,我怎么配得上你?」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一下子就被一种莫名的感动包围起来。
他…… 怎么会这么想?他明明什么都好。
他见我不说话了,于是放下锅铲,转过身来把整个我抱在怀里:「姐姐,你知道你的高中数学老师也是我的数学老师吗?」
我点点头,这些我还是知道的,毕竟那些年我们几乎是亲姐弟。
「他特别喜欢你们那一届学生,尤其是你,上课的时候经常提及。」
「有次他讲一道压轴题,说这个难度比较大,我们做不出来也很正常。」
「我当时挺不服气的,你知道他又说了什么吗?」
我摇摇头。
他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笑着说:「他说如果是林声在这里,肯定能做出来。」
「你是不知道那个老头子提到你时,神情有多骄傲。」
「自那以后,每次做题时碰到棘手的题目,都会想,你都能做出来,我也能。」
他说到这里,低声轻笑了一下。
「后来我学到一个词,叫假想敌。我才意识到,我就这样和幻想中的你争了三年。」
我还真不知道有这样一段过去。
「姐姐,永远不要妄自菲薄。」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追着你的脚步走了好久,久到我差点儿以为自己永远也跟不上你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落泪了。
我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曾经也是老师和家人引以为傲的资本。
「谁都做不到聪明一世,你不必为那场失败的婚姻苛责自己。」
「你什么都没做错,你只是稍微糊涂了一点儿。」
他说着忽然低头:「别哭了,再哭就亲你了。」
这人,连威胁我的语调都是温柔的。
我一瞬间哭得更厉害了:「陆、陆燃…… 我好爱你啊……」
他把我搂得更紧了,语气温柔得要命:「嗯,知道了。」
那一刻,我的男孩抱着我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人间值得。
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的出现,能让你原谅之前命运的所有苛待,甚至,还觉得自己幸运之至。
我以前从不信命,不信仙佛,也不信注定,但此刻看着他眼底映出的我的影子,我想说:若世间真有神明,我定虔心叩首,为它的一切剥夺与馈赠,献出忠诚。
某个周末,陆浅来家里找我,我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看的是《怦然心动》。
布莱斯抱着装鸡蛋的垃圾袋对朱丽说沙门氏菌时,陆浅忽然问我:「为什么能这么快接受陆燃?」
我一怔,问:「你觉得我的感情来得太轻易了?」
她没有说话。
我又问:「那你觉得我之前为什么喜欢江曳?」
她摇头:「眼瞎?」
我打了她一下,然后笑着把陆燃问过我的话又问了她一遍:「我喜欢的,哪一样你弟弟没有?」
她猛地咳嗽了几声:「林声?这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我没有理她。
电影里女孩开始和男孩冷战,我指着屏幕对陆浅说:「小时候我看这部电影的时候,一直羡慕女孩有一个这么帅的男生做邻居。」
「长大后再看,我就开始羡慕男孩了。他是有多幸运才能遇到像彩虹一样内心绚烂的女主。」
「我当初喜欢江曳,大概就和女主小时候一样无厘头。」
「好看的眼睛、一刹的心动、年轻的冲动,这些因素竟然就能轻易把我困住这么多年。」
「结婚后我才慢慢地缓过来,电影里说的是对的,有很多人局部胜于总体,江曳就是这种人。」
「他远没有他的眼睛一样好看,他眼底灿若星河,但他不是。」
「我大概花了三年半才战胜对他的乍见之欢,自此就再无一瞬心动,剩下的半年,我才终于确保自己放下了。」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短时间就能喜欢陆燃,其实时间也不短,我认识他也有十年了。」
「他本来就是我的理想型啊,只是我从没把他往那个方面想。」
「等他告诉我让我把他当一个和我平等的男人看时,一切就和原来不一样了。」
「有人带有亚光,有人带有绒光,而有人带有虹彩。」
「他就是带虹彩的人,能让我眼里的其他人瞬间失了颜色的那种。」
「所以你放心,我喜欢他,只是因为他,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为了摆脱过去。」
陆浅沉默一阵,忽然说:「我真该把你这些话录下来发给他。」
「嗯?」
「他比我更担心你的喜欢是心血来潮。」她叹了口气,「他很没安全感。」
我心口一紧,良久开口:「我知道了。」
像是约好一样,中午陆浅走之后,下午陆燃就来了。
他应该是刚打过篮球的样子,头发湿漉漉的,脖颈上淌着的汗珠时不时地顺着喉结滑落,看起来还真是…… 色气满满。
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这么热的天,你大中午去打篮球?」
他拿着水杯仰头喝水,然后说:「医生让我多运动、多出汗、多喝水。」
顿了顿,又说:「有利于戒烟。」
想起来他抽烟戒烟都是因为我,心里忽然有些愧疚。
他像是能猜透我在想什么一样,笑着转移话题:「我借你的浴室冲个澡?」
「去吧。」我挥了挥手,却控制不住喜欢臆想的大脑,脸瞬间变红。
可恶,给我正常点儿!我企图把脑海里活色生香的场面剔除。
他刚要进去,我又叫住他:「等等!你带别的衣服了吗?」
「没有。」他无所谓地说。
「那你一会儿光着身子出来啊?!」我大惊,顿感脸颊发烫。
「如果你想的话……」
他语气揶揄,一副听凭发落的乖巧模样,搞得我像古代逛花楼找姑娘的流氓一样。
见我大窘,他忍不住笑:「我之前在你衣柜里放了我的衣服。」
不知为何我却莫名听出了他语气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像是偷藏糖果被发现的小孩。
「嗯?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趁你不注意藏的。」他嘴角上扬,「免得别的男人打你的主意。」
「宣示主权?」我被他噎住了,「你好幼稚啊,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我想起上午陆浅说的话,又噤声了。
他没有安全感。
我知道那种感觉,不由得泛起一阵心疼。
「我去拿过来。」
他说着往屋里走,经过我身边时我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
他身子猛地绷紧。
「姐姐,我身上有汗…… 等我洗完再抱好不好?」
他说得小心翼翼,让我心底又开始发软。
「不行!你身上很好闻,出汗也好闻。」
我说的是真的,他身上总有一股莫名的香气,或许是用了好闻的洗衣粉。
「陆燃,你是不是…… 没有安全感?」我问。
他刚刚松懈下来的身体又绷住,半晌没有说话。
「那怎么做你才能有安全感?」
我问完又自己想着说:「一会儿把我的头像换成你的照片,还有朋友圈背景。」
可这些也都是小事儿啊。我想着又叹了口气。
「要不以后每天上班都把你带在身边?」我又问。
说完又觉得不太现实,于是又沉默了。
他忽然笑了,声线愉悦:「谁告诉你我没有安全感的?」
「陆浅。」我回。
接着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 不会是骗我的吧?」
他低头看着我笑:「也不算是。」
「之前确实不太有,现在有了。」
所以,陆浅这算是歪打正着了?
「行吧。」我推了他一下,「快去洗澡吧。」
他轻笑着俯身亲了我一口,然后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
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流水声,脑子里又开始自动呈现出他洗澡的画面。
实不相瞒,我垂涎他的腹肌好久了。
不行啊不行,林声你怎么能如此好色?
这可不妙。
我赶紧喝了一口茶,平静了一下心绪,开始践行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我默默地把头像换成了陆燃的某张照片,当初拍下它时,篮球场夕阳的余晖和少年后仰跳投的背影惊艳了我好久。
虽然是小事儿,但安全感这种东西本来就来源于日积月累的细节。
最重要的是,他能给我的,我也要分毫不差地给他。
「有些人浅薄,有些人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但是总有一天,你会遇见一个绚丽的人,他让你觉得以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只是浮云。」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他在我眼里永远自带光环,永远散发着我根本无力抵抗的吸引力。
就像现在他只是穿着宽大的白衬衫悠闲地从浴室出来,我都控制不住地要跑过去扑进他怀里的冲动。
事实是,我也这样做了。
他及时地张开双臂把我抱起来:「姐姐,今天怎么这么黏人?」
我埋在他肩颈狠狠地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我超级喜欢你,全世界最喜欢你。」
某个周日,堂哥和嫂子过结婚纪念日,把 6 岁的小侄女扔在了我家。
说实话,我挺为难的。
毕竟我是带孩子无能选手,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如何放心把她交给我的。
「声声,今天一天就麻烦你了。」
一大早我就被敲门声轰炸醒,林然笑着把小侄女推进我家。我记得上一次他这样对我笑的时候还是七八年前让我帮他要嫂子
我揉了揉眼,抬腕看表,才七点半。
「您二位可真急。」我面无表情地把孩子接了过来。
小侄女抬头看看我,又看看他爸:「爸爸是不要我了吗?」
「乖,好好和姑姑待着,爸爸晚上就回来接你。」
他说着就要关门:「声声,拜托你了。」
「得嘞。」我打了个哈欠关上了门。
屋里,剩我和她面面相觑。
半天,还是我先开口:「茵茵,吃早饭了没啊?」
她摇摇头:「没有。」
唉,看来今天不能等陆燃来做早饭了。
「你先去看会儿电视,姑姑给你做饭去。」我指挥她去客厅沙发坐着。
刚把菜炒上,一阵哭声伴着巨大的油滋声和抽油烟机的轰鸣声差点儿让我耳鸣。
我赶紧关了火跑出厨房,小侄女在沙发上哭得正凶。
「怎么了,怎么了?」我慌里慌张地给她递纸。
「我…… 我…… 我想爸爸妈妈了。」她哭得一抽一抽的。
……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遇到这种情况一般要怎么办?
「茵茵啊,爸爸妈妈出去有点儿事情,你先和姑姑玩好不好啊?」我笑得一脸谄媚。
她止住了哭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忽然开始大哭:「不要姑姑,不要姑姑……」
我淦。
我默默地给堂哥发了个
这时门铃响了。
我几乎是飞奔过去开的门,看到陆燃后我差点儿没扑在他怀里哭出来。
「你终于来了!」我像见到救星一样两眼发亮,穿着拖鞋就跨出了门槛。
「嗯?」他不明所以地任由我躲进他怀里。
「有人欺负我。」我说。
「谁啊?」他稍稍用力,掂起我一起进了屋。
我指着客厅里怔怔地看着我俩的小侄女:「就是她,我小侄女。」
他失笑:「怎么回事儿?」
「她一直在哭,我哄都哄不好,还要做饭,你去管管她嘛。」
我撒娇似地往他怀里又拱了拱。
「好好好,我试试。」他笑着揉了揉我还没来得及梳的乱发。
把陆燃推过去后我就逃也似的钻进了厨房。
说实话,我不相信他能搞定她,但多一个人分担痛苦也是好的。
只是我菜都炒完了,外面竟然没有响起一声哭闹。
睡着了吗?
我把饭菜端出去,意外地发现两人相谈甚欢,小侄女脸上的哭痕还在,却笑得十分开怀。
难道喜欢帅哥是所有女生的天性?
「过来吃饭了。」我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
两人起身,小侄女还非要踮起脚拉陆燃的手。
「自己走自己的。」
话一出口三个人都愣了。
我为什么忽然说这个?我不会是连小侄女的醋都吃吧?……
陆燃愣了一下后看着我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在抖。
小侄女气鼓鼓的:「就要哥哥牵着!」
「哥哥?」我一时头大。
差辈了啊这!
「他是叔叔!」我生气地把小侄女一把抱过来,「吃饭。」
「姑姑是坏人!姑姑是坏人!」
她喊着喊着又开始哭。
「好好好,是哥哥,是哥哥。让哥哥陪你吃饭,好不好?」我赶紧哄她。
像施了咒一样,她立马就不哭了,扭头看向陆燃:「要哥哥坐旁边。」
我眼神示意他,他乖乖地坐在了她身边。
没安生多长时间,她又开口了:「姑姑,我吃饱了。」
「不行!你这才吃几口?」我皱着眉头,「不许浪费粮食。」
「要哥哥喂。」
「好。」陆燃真是一点儿都不推脱。
好气啊。
一顿饭吃得我郁火攻心,两人边说边笑边吃,完全把我撇在一旁。
不行!我不能和小孩子置气,都是当姑姑的人了,怎么能这么幼稚?
给自己洗脑完毕后,我微笑着问她:「茵茵吃完饭想干什么啊?」
「想去游乐园。」
游乐园,正合我意,我也好久没去过了。
「好,不过有个条件。」我说。
「什么条件?」她眨巴着眼睛。
呵,小孩子。
「不许叫他哥哥,要叫叔叔。」我指着陆燃。
「为什么啊?姑姑喜欢哥哥吗?」她问得很是天真无邪。
我顿时脸红,喉头哽住无话可说。
陆燃悠闲地看着我,似乎是很想知道我会怎么回答。
「你一个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再问不带你去了。」我瞪她。
「那我就还喊哥哥。」她噘嘴。
「喊吧喊吧。」我累了,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主动和熊孩子斗。
她的嘴越撇越狠,眼看着又要落泪,我赶紧说:「别哭别哭,带你去,带你去。姑姑和哥哥陪你一起去。」
「你今天有事儿吗?」我问陆燃。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推了就好。」
他说着打起电话。
嘟了两声那边已经接了起来:「喂,燃哥?」
「今天下午你们自己去吧,我有点儿事儿。」
「啊?不是,你这样让我怎么和他们交代?」
「爱怎么交代怎么交代。」
「你怎么能每次都让我当这个冤大头?」
「说了爷有事儿。」
「什么事儿这么急?」
他看了我一眼,对着电话那头嗓音随意:「带两个小朋友出去玩。」
一句话让我脸红,还得是他。
「这算什么事儿?」
「你 MOMENTUM 三代不想要了?」
声线散漫又压迫感十足,打蛇打七寸,他真的好会。
「行行行,你是爷。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那边骂骂咧咧地挂了。
出门前,我专门换了一个和陆燃卫衣颜色一样的浅灰色衬衣,结果就又被眼尖的小侄女看出来了。
刚坐上电梯下楼,她又开始了:
「姑姑为什么要穿和哥哥一样的衣服啊?」
「对哦,怎么这么巧。」
「姑姑为什么一直看哥哥?」
「你看错了,我在看他后面的广告。」
「姑姑为什么也要拉着哥哥的手啊?」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我满头黑线。
陆燃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笑得轻松自在:「哥哥想牵的。」
她不说话了。
果然,周日不能去游乐场。
买了门票进去,满眼是人。
我有些却步,小侄女却兴致勃勃地拽着我俩往里走。
她这个年纪,也只能玩玩旋转木马之类的了,偏偏旋转木马又是孩子们和情侣们的圣地,光是队伍就排了好几个来回。
我有些意兴阑珊,但陆燃已经牵着她排起队了。
我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只是还没排一会儿,我就在队伍的前面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正好下一波人要上去了,人流往前涌动,他们拐了弯后正好和我们侧着面对面。
这可不妙,我正欲挡住小侄女的视线,就听到清脆的一声:「爸爸妈妈!」
林然和嫂子一脸菜色地抬头望过来:「茵茵?声声?」
真是巧啊。
「你们怎么在这儿?」我和林然同时问出口。
话音刚落,一阵沉默。
「茵茵想来游乐场。」我解释,「所以你们就是来这里过二人世界的?」
林然表情少见地有些扭捏:「这是我和你嫂子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爸爸,你来游乐场怎么不带我?」
小侄女大声问。
周围排队的人纷纷侧目。
他尴尬地说:「这不是让姑姑带你来了吗?」
嫂子有些害羞地看着我们:「让你们见笑了。」
「不碍事,就是不知道茵茵还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我说。
「我要和哥哥一起!」她拽着陆燃的手晃了晃。
林然感激地看向他:「这就是声声男朋友吧?久仰久仰。」
「堂哥好,嫂子好。」陆燃乖乖地打招呼。
「比照片还帅啊。」嫂子笑着调侃。
「哪里哪里。」我摆摆手,「那你们继续玩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好。」林然拉着嫂子大步走了,似乎一秒也不想多待。
看着他们渐渐走远,陆燃忽然凑到我耳边:「你哥和嫂子的感情真好。」
「是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连孩子都插不进去。」我笑。
「嗯,我们以后也会的。」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又脸红了:「怎么扯到这儿,还有小孩在呢。」
还好小侄女正盯着前面几个玩闹的小孩子们,没有注意我们。
队一排就是一个上午,等坐完旋转木马就已经是中午了。
「茵茵想吃什么?」我问。
她指着前面墙上印着熊大熊二的那个餐厅:「去那里!」
「好。」
甫一落座,服务员就过来给我们三个倒了水,小侄女甜甜地说了声「谢谢」。
正当我准备感慨林然教育孩子教育得不错时,就看到她忽然又垮着脸。
「怎么了?」我问。
「她都没有说不客气!」她气得鼓嘴。
果然还是小孩子,我有些想笑。
还没等我说什么,陆燃忽然蹲下平视她,神色颇为认真:「茵茵,说『谢谢』的目的不是为了要别人回答『不客气』的啊。」
「什么意思啊?」她不明白地看着他。
「说『谢谢』的目的是为了感谢别人对不对?」
「对。」
「那如果真心感谢别人为什么一定要那一句『不客气』呢?」
看着他耐心地引导小孩的样子,我忽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以前总以为他是弟弟,但现在越来越发现好多事情他都处理得比我成熟,比如搞定小屁孩。
或许是我崇拜的目光太明显,吃完饭后他终于忍不住问我:「在想什么?」
「想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爸爸。」
我脱口而出,而后又意识到不太妥:「呃,就是说,呃,觉得你很会和孩子相处……」
真是越解释越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
小侄女及时解救我:「姑姑,我们去看那个吧!」
她指着前面「4D 曲幕」的大字。
「好。」我赶紧抓住她的手。
晚上六点多,林然终于给我发了消息:「我们结束了,现在在中心广场这边,你们可以把她送过来了。」
「好。」我回。
「茵茵,该去找爸爸妈妈了。」我对她说。
她往陆燃身上靠了靠:「不要,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我摊摊手:「可是已经要回家了啊。」
「哥哥下次再带你玩好不好?」他问。
「那你说话算话。」她有些不情愿。
「嗯,说话算话。」他点头。
「那我长大要和哥哥结婚。」小侄女又说。
???
我有点儿想吐血:「结婚?你才多大?结婚是要和自己喜欢的人结的,不能随便。」
「那哥哥喜欢我吗?」她问陆燃。
后者摸了摸她的头,笑得好宠,我又有点儿吃醋。
「喜欢啊,但是哥哥只会和你姑姑结婚。」
这还差不多。
她看了看我,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如果是姑姑的话…… 那好吧。」
我长舒一口气,还好没有再纠缠。
连哄带骗地带着她找到了林然后,我把她往他怀里一塞:「好了,任务完成。」
林然笑着说:「下次请你们吃饭。」
「行。」
「我们走了。」
「哥再见,嫂子再见。」
送走他们一家,我才如释重负,感激地转头对陆燃说:「还好有你在,否则我真活不过今天。」
虽然今天小侄女的存在让我有些吃醋…… 真不敢想以后要是生了个女儿该怎么办。
呸,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后颈忽然被按住,他猛地把我往怀里一带,叹了口气:
「现在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
还好天黑,掩饰了我的脸红。
「所以,你想干什么?」我试探地问。
「干今天没能干成的事情。」
他说着就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我的手,下一瞬间十指紧扣。
「要先吃点儿东西吗?我看你今天没怎么吃饭。」他问。
「都被你喂胖了,该减肥了。」我摇头。
我本来不怎么吃晚饭的,但他非要给我做,偏偏又做得那么好吃,让我三个月胖了两公斤。
突然身子一轻,他圈着我的腰把我抱起来,又掂了掂,笑:「不重,还可以再吃点儿。」
虽然但是,他怎么可以笑得这么好看?
真让人上头。
我压低声音戳他的胸口:「公众场合注意影响,先把我放下来……」
他舌尖抵腮,有些无奈地把我放了下来:「一天了,姐姐。」
「我忍一天了。」
他的声音很是委屈。
「回去再抱好不好?」
我踮脚摸了摸他的头,他顺从地微微弯腰。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要不以后你出门戴口罩吧。」
「嗯?」
「长的太好看了,不能让别人看到。」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姐姐不如金屋藏娇?」
「你愿意吗?」我有意逗他。
「求之不得。」
「算了,我没那么多钱,你藏我还差不多。」
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被他拽着去坐摩天轮。
上次坐还是高中时和陆浅一起,当时快到最高点时,忽然就停了,把我们吓得不轻。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有对情侣在求婚,男方故意设计的小情节。
本来是只有他们两个坐上去的,结果由于工作人员疏忽,把我和陆浅放了上去,导致我们吓了一跳不说,还被喂了满嘴狗粮。
此刻前面排队的人并不多,陆燃站在我旁边盯着旋转的轮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看什么?」
「在算转一周大概要多长时间。」
「什么?」
「20 分钟够了。」
答非所问,我被弄得没头没脑的。
座舱缓缓地上升时,我下意识握地紧了他的手。
「怎么忽然想起来坐这个?」我问。
我总觉得他不像喜欢坐这种东西的人。
他的眼睛被摩天轮上旋转瞬变的灯光映得璀璨,光线似乎格外偏爱在他眼底缱绻。
一眼就让人沦陷。
「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
「嗯?」
「吻你。」
未说出口的话被他尽数堵在喉中,清冽的气息瞬间充盈整个空间,全身的神经仿佛都由他掌控着,牵动着,时而收紧,时而放松。
奇妙的是他似乎有种魔力,无论多少次都能让我像第一次一样心动,且久久不能平复,即使是坐着,也能被他亲得两腿发软。
舱体到达最高点,他依旧没有停下,鼻尖相抵,唇瓣厮磨,一切氛围诉诸浪漫。
我想我大概知道接吻时为什么要闭眼了。失去视觉时,其他感官会格外敏锐,心脏持续震颤,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信息、动作、想法来来回回都汇聚成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我爱你。
所以,听到了吗?陆燃。
我说我爱你啊。
我第一次见到林声,是在军训。
晚上几个队伍聚在一起拉歌时,某个班的教官忽然开起了小晚会,我听到一个女生上去唱了一首 JJ 的歌。
我记得很清楚,是《修炼爱情》。
她唱得很好听,我忍不住侧目去看,才认出她是那个在经济学院新生典礼上发言的新生代表。
优秀的人。
——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我的某个室友好像对她特别感兴趣,晚上在寝室夜聊时他三句不离林声。
但我没有去过多关注她。
当时,周韵刚交了男朋友,是一个大三的学长。
我心里挺郁闷的,为什么这么多年她都感受不到我的心意?还是装作不知道?
林声开始追我,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以为她这样的人,大概已经有了男朋友,但她的殷勤渐渐地让我意识到她好像确实在追我。
她是个很有趣也很聪明的女生,和周韵完全不一样。
周韵总是一种软软的姿态,有些天真得过分。
我喜欢和林声待在一起,她能让我短暂地抛开那些烦乱的思绪。我承认,我确实很自私。
周韵和男友复合那天,我喝醉了酒,亲了她,第二天我也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给她打了电话。
我们在一起了。我努力地对她好,努力地让自己眼里只有她一个人,但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周韵,忍不住了解她的生活踪迹。
我对不起林声,我一直知道。
可是我还是为了一己私欲把她强行留在我身边,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也已经离不开她了。
周韵结婚那天,我强迫自己没有去看她,但还是忍不住在同学聚会上一瓶瓶地喝酒,脑子里想象的全是她结婚的样子。
那个男人该有多好,能轻易得到我渴求了十年的人?
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了林声的脸,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攥住她的手:「我们结婚吧。」
她没有理我,只是说我喝醉了,然后就走了。
我想,我或许真的该放下过去了。
第二天,我向她求婚,亲手给她戴上了戒指。
那一瞬间,我第一次觉得有一种恍惚的幸福感,无关周韵,只是林声。
婚后,不知是得罪了什么势力,我的公司开始出现危机。
我没日没夜地窝在公司处理公务,而林声每天都会来给我送饭。
一年多过去了,虽然工作很累,但我却莫名地觉得现在的生活也不错。
我似乎已经好久没有怎么想起过周韵了。
但我知道,我和林声之间还是隔着一层不厚不薄的障壁,就像她不是没有隐晦地提出过那种要求,但每次要走到那一步时,我就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
我也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似乎总有些旧岁积累的灰尘擦拭不去,阻在那里,让我每每想要彻底遗忘时又瞬间记起,而后泄气。
我是真的喜欢上了她吗?还是只是借她忘掉周韵?我自己也分不清楚。
我固执地认为,无论是依旧硌在心里的过去,还是始终更像朋友而非夫妻的这种状态都会慢慢地过去,我和她也会渐渐地亲密,总有一天。
后来,周韵离婚了,她的丈夫出轨了。
她没什么朋友,这种要打官司的离婚案她也不懂,为了不让自己吃亏,她只能来找我帮忙。
我开始是不同意的,但她已经怀了那个人的孩子。
看着她艰难的处境,我还是不忍心拒绝。
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开始想左右我的婚姻。
后来从林声口中我才知道,她看到了那份离婚协议书。
那不是我拟的,是周韵放在办公桌上故意让她看到的。
她提离婚时,我是恍惚的,似乎不敢接受一样,全程都是被牵着走的。
她走后我才后知后觉地认清自己的心。
我以为自己只是适应,只是习惯,但日日夜夜都躁动不安的内心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我听了一夜的《修炼爱情》。
歌词一语成谶。
我认识她的第七年,她离开我,我爱上她。
(完)
□ 涉川
备案号 YX11WENYLvp
顾卿卿本文又叫《完结总裁虐文的一百个方法》
1.“姐姐。” 小白花看着我,楚楚可怜,“他根本不爱你,为什么一定要强行绑着他不放呢?”
“分手五千万,离婚一个亿。” 我漫不经心看了看自己新涂的猩红指甲,对自己恶女人的装扮看上去十分满意。
“如果你肚子里的孩子实在等不住的话,加三千万一个月内离,五千万两周内,七千万一周内。”
“姐姐,你怎么能拿钱来侮辱我和阿泽之内的感情……”
“再加五千万的话我可以对外说我们是和平离婚,和你无关。”
“要现金是吗?还是刷卡?”
——《论如何离婚才能利益最大化》
“贱人,这个肾,是你欠云儿的……”
只见我微微一笑,从身后掏出了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从容不迫的翻到第 37 条,手把手的教男人读着上面的话:
“非法摘取器官行危及他人生命的,按故意杀人罪定罪处罚。”
——《社会主义的光终于照在了大地上》
找了最好的医生做了最好的无痛人流。
——《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天才小萌宝》
——《一夜暴富的滋味我知道》
那时候是我一个人孤身闯进了火海,背着他逃出了这个地方。可他醒来时只记住了我脖颈上淘宝 9 块 9 包邮的吊坠,长大后全市搜索出了几千个戴同款吊坠的女人要与我结婚报恩。
这一次我不再犹豫,按下了 119 的电话号码。
不知道,这一回他会选择哪一位幸运恩人进行结婚呢?
——《总裁们问一下名字是会死吗》
当针筒缓缓推进我身体的时候,我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龙傲天,你真狠。”
“宝宝,妈妈对不住你。”
一个月后,小白花因子宫排异反应去世。
——《这个世界终于拥有了生物常识》
泽殷 zern一觉醒来,我在疯批美人床上。
这美人口吻卑弱,隐隐流露兴奋:「娘子,你已经三天没有打我了。」
完了,死球了,这不是我前一阵子追的男频文《终极赘婿》里面男主和恶毒原配的对话吗?
我傻的吗,打你骂你,方便你攒满怒气值以后把我一箭穿心?
于是我哆嗦了一下:「不打行不行?」
眼前一道白光。
干,违反人设,我又死了。
01
再一次,我从疯批美人床上醒来。
为了从这个可恶的轮回里超脱,我大叫一声。
「我打,我打还不行吗?」
话音未落,眼前随即弹出一个透明面板,上附红字说明:
我丢!每日必做,完不成暴毙?不限次数,超额有奖励?
参考手段不限于踢,踹,抽,打,口径不限于斥、嘲、辱、骂……
嘶~~~
都怪我,我不该不好好码我的女频文,跑去和男频文作者在线对喷,也不该日更一千五,喷人一万五,果然网络不是法外之地,我悔了,真心的!
现在好了,不打是个死,打了也还是个死!
从排山倒海的臆想里把我勾出来的,是对方甜甜、柔柔的轻唤:「娘子打算怎么打?」
不愧是被万千女配倒贴生扑的男主,这人黑发红衣,一张苍白的面容如美玉精雕细琢,最特别的是那双眼下对称生着的两点朱砂痣,简直是巧夺天工,堪叹其妙。
忽略那眼中生人勿进的僵冷,就如同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一样,看得我浑身麻麻地。
在我惊骇的眼神里,他谦卑地伏下身:「请娘子赐教。」
别看他现在做小伏低,卑怯可怜,实际这人不仅眼高于顶,且反复无常,暴戾易怒,书中的原配也因此愈加疯狂,被他玩腻以后一箭穿心,领了盒饭。
老天爷,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我苦思良久,终于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在完成任务的时候,让他对我恨不起来,可不就罪不至死了么?
有什么冷门知识,能难倒我这硬盘里有 500G 小电影的新时代美女子?
于是我冷着脸道:「趴下,跪好。」
他屈辱地咬牙,眼中掠过一痕血色,身体却在极度的兴奋下发起抖来。
我伸出手掌,十指纤纤,轻轻在那翘起的圆润弧度上拍打了三下,还不忘夸奖他:「弹性极佳。」
因为我们所在地点(床上)的原因,这一系列动作更像是暧昧的抚摸。
伴随着悦耳的叮咚,系统及时送来了提示:
「打 + 1」
「打 + 2」
「打 + 3」
02
我穿书了。
眼前这个美少年就是我的相公,全身长满了金手指的终极赘婿大佬,一切非人折辱都打不败他,只会让他从痛苦中汲取更多力量,最终成就大邺第一国相。
因此对我这擦边球式的虐待(爱抚?),他很不满意,眼神阴冷,如爬虫一般在我面上游移。
「就这?」
「怎么,你有意见?」我立即强硬起来。
见我面有狞色,他反倒神色快活,甚至激动得眼眶泛红:「那娘子,今日还有旁的惩罚么?」
我去,见过变态的,没见过这么变态的,当下敷衍地摆摆手。
你高兴,我还不耐烦呢,读者让我加更都不带你这么催的。
出了房门,屋外便是轩敞的亭台楼阁,几拳石,几抱山,流水淙淙,长廊蜿蜒,一众仆从缓缓行过。
队伍整饬,显然大族之风。
少年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擦肩时却莫名倒地。
「啊!」
队伍里那条粗腿尚未收回,想必是故意绊倒,众人顿时笑成一片。
而少年却不敢说什么,立即起身站回原地,就连满身尘土也不敢拍打,我看着他恐惧(兴奋?)到颤抖的双肩,忍住了即将脱口的叱责。
即便我不辱他,旁人也会辱他,在原书莫名的命运指引下,就连道旁养的大鹅都追着他叨,直到他忍无可忍最终黑化,正是这本大赘婿文的核心。
赘婿赘婿,不往死里虐叫什么赘婿
想必,这就是我的磨难所在。
03
不过,身为一个满脑子拖更,啊不,妙计的网文作者,我已然成竹在胸,施施然带着自己的赘婿往主厅行去。
玉家家主很好认,他高踞主位,龙威虎目,两道八字纹十分深刻。
我回忆书中原配的日常,行了个简单的手帕礼。
「问父亲安。」
孰料,对方地动山摇地重哼一声:「见了父亲怎的不跪?」
「来人,上家法!」
「哎?」我回身一看,果然周围人都老老实实跪着,头都不敢抬。
也包括我那赘婿。
所谓家法便是一条血红细长的鞭子,不抽到断不算完,我正悚然而惊,便见两名粗壮仆妇拎着少年脖颈,将人按到五体趴服于地。
「父亲,这???」
主座之人哼道:「你是我独女,可不能打坏了,就让你夫君代劳吧!」
你妈的,毛病忒多!
最后还不是我背锅?
于是我一挥手,口吻凛冽:「父亲,夫君乃书生之体,若是打落下残疾疤痕,今后怎样入庙堂为官,为我玉家添光增彩?」
这一番大义凛然,倒叫家主陷入了深思。
这会违反人设吗?自然不会。
原书中,玉家家主之所以让独女招赘,就是要改善自家的暴发户基因,举全族之力供一个读书人出来,不善待反虐待,本就与常理相悖。
因此我用他光耀门楣的欲望,反击虐待赘婿的欲望,十分合理。
为难之下,我名义上的炮灰父亲捋着美髯,眉头紧凝:「那依真真所言,为父该怎么办呢?」
我上前一步,取过那血红的鞭子在手里把玩,笑容玩味:「父亲,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如将他找个偏僻的庄子放逐,由我日夜看管,不取功名誓不还!」
「好!好一个不取功名誓不还!」炮灰父亲激动之下面皮紫胀,仿佛那鲜衣怒马,烈火烹油的日子已近在眼前,他随即执住我手,深情款款:「儿啊,那你可要悠着点,这鞭子都被你打断十条了,听为父的,好歹给他留条命上京,啊?」
卧槽?
这么关键的剧情你现在才说?!
那我还挣扎个屁啊,早点做条咸鱼不是更好?
04
事实上,不出三个月便是春闱。
到那一日,赘婿男主必定高中榜首,然后被七八十个高官榜下捉婿,说不得我这恶毒原配就被他抛在脑后,逍遥自在好不快活了。
因此我作了个弊,直接偷换地图,当天就带着他远离人烟,来到位于京城偏僻处的一处庄子。
用种田代替宅斗,这就是网文注水的奥妙。
天之祸不可避,人之祸尤可为,我到庄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宣令,所有下人不经传召不得入内,一应饭食衣裳也由我经手,杜绝作乱的可能。
违令者全部重责发卖,绝不姑息。
原配不愧毒妇,这一条铁令贯彻下去,全庄上下已是跑得不见人影,连帮我扑蚊子的都找不到。
此时正值夏日,蚊虫狂涌,我和我的赘婿都被叨得焦头烂额,我冲他唤道:「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关怀,他垂下眼皮。
「…… 阎罗惜。」
「哦,对,是这个名。」
此刻天渐渐擦黑,只要他不说话,那副模样妥妥的月下扶桑,人间玉郎。
我抓着脖子上的包,看向面前的男子,也许是天命成嫉,绝大多数蚊子都追着他叨,在冷白如瓷的肌肤上留下一个个大包,比我惨多了。
不行,这样下去根本没法睡!
在我的督促下,该玉郎忍着蚊虫,开始坐到桌前刻苦攻读,于是我到屋子后采了些艾草,用火炕过后,包成香囊悄悄挂在了他桌下。
虽略有些刺鼻气味,但比之前好太多了。
这之后,前厅有人摇铃,是下人来送晚膳。
我打开食盒查看里面的菜色,不甚满意地点评:「这米饭粒粒分明,显然太硬,叉烧颜色寡淡,肯定没入味,还有这大肠,里面居然包着屎,这就是你们对待主子的态度吗?」
那送菜的也是个小少年,闻言眼前一亮:「主子是要罚我吗?」
这雷同的口吻,这雷同的小表情……
很好,这也是个抖 M。
我好像来到了抖 M 的流量池。
05
用膳时,我特意将他筷子打开:「以后每一筷都是我先吃,你不可逾越,知道否?!」
随着少年柔顺点头,系统给我发提示了。
「叱 + 1」
切,装的挺好,还不是感觉受辱了?
几个菜轮流尝了一遍后,我把筷子和碗调换过来,才示意他动筷,对此他似乎有些迷惑,系统也在不停弹出关闭,显然处于紊乱状态。
一刻钟后,我倒在地上。
妈的,哪个狗娘养的下了巴豆?!
我不过小心谨慎,以策万全,谁曾想第一天就中招?
看我来回跑了十几次茅厕,拉得菊花枯萎,小脸煞白,我那便宜相公似乎领悟了什么,他沉默地到屋后转悠了一会,采了几根药草回来,之后给我煎水送服,果然药到病除。
别问我屋后怎么啥都长,问就是男主的金手指开到了后背上。
入夜后,我们各占一头准备睡觉,就在我堪堪闭眼的时候,系统忽然弹出对话框:
咦?这个奖励是啥意思?
我刚一起念,屋内灯火骤熄,满窗虫鸣螽声全归俱寂,只闻对面少年浅淡的呼吸声,轻柔绵长。
我懂了,这是小黑屋!
屏蔽系统监测,可以大胆做坏事的小黑屋!
大喜之下我调整呼吸,让声音尽量娇柔动人:「相公,你睡了么?」
对面传来模糊的应声。
我拿捏着腔调向他道歉:「很久以前我便得了一种病,这种病就是不能好好说话,而且暴虐易怒,从前是我不对,以后——」
话音未落,屋内重新大放光明,那使人烦躁的虫鸣声也回来了。
我 giao!
06
良久,对面见我没了下文,只轻笑一声。
显然对我的发挥很不满意。
系统老弟,给个机会行不行?这点时间擦屁股都不够啊!
无法可想,我在无尽的憾恨中睡着了。第二日,我抓住那因嫉妒下毒的仆人,令他围绕庄子十圈,且不停高呼自己的罪状。
「我不是人,我下毒害人,我不是人,我下毒害人……」
这边厢,在高一声低一声的人肉警示里,阎罗惜轻声问我:「娘子,他本想毒的人是我,对不对?」
「你想多了。」
为了维持人设,我冰冷地撇开关系,接着严厉地督促他:「你有时间关注这些俗事,不如用功温书!」
他默然凝视我半晌,眼睑下两颗朱砂痣殷红似血,忽地启唇:「娘子,今日尚未指教为夫。」
这一句话随即开启死亡 flag,同样的系统提示再次弹出。
昨天已经打过了,今天玩儿什么呢?
要不,试试骂人?
于是我语气平平,毫无起伏:「死鬼,讨厌。」骂 + 1
他一震,随即投来惊骇眼神,我狠下心,再接再厉地骂了两句。
「死鬼?讨厌。」骂 + 2
「死鬼!讨厌~」 骂 + 3
指标顺利完成后,美少年忽然掩面,双肩颤抖,吓得我大退一步:「你怎的了?」
「惜也不知,娘子今日这般唤我,比往日打我还叫我心潮起伏,百转难平,实是,实是爽快极了!」
我:……
玩不过了,告辞。
07
后面几天我都如法炮制,躺在床上嗑瓜子,撑着就把份额完成了,甚至大超指标。
简直振奋人心。
因为他表明了喜欢听,我捏着嗓子用娇滴滴的声音喊了数声死鬼。
「死鬼,过来吃饭啦~~」
「死鬼,天凉了,你多穿件衣裳哦~」
「死鬼,早点睡觉,明日再看书也不迟呀~」
因为所有带有负面意义的词汇都被系统判定为辱骂,因此我一路绿灯,终于在苟了数天后,成功迎来了红线剧情。
啊,这剧情我知道!
惊为天人的不仅大学士,还有他待字闺中,才名远扬的女儿,在恶毒原配挂掉以后,她也成了被男主扶正的大老婆,后宫 NO.1。
值得一提的是,对男主惊为天人的还有老成持重的太医和他的女儿,久经沙场的将军和他的女儿,龙行虎步的藩王和他的女儿,微服私访的皇帝和他的女儿……
说句实在话,这种摩擦读者智商的剧情,我喷它一万五千字多吗?
可悲的是,再套路我也要走下去,逃避则视为 OOC(违反人设),被逼上梁山的我对着不远处伏案的身影吐了一嘴瓜子壳,口吐芬芳。
「死鬼死鬼死鬼死鬼——————」
系统悦耳的叮咚声戛然而止。
夭寿了,这见鬼的嘲讽居然有耐受度,上限 30 就不能加次数了!
阎罗惜在我连声的呼唤下转身睇来,他漆鬓流光,双睑胭红,其下朱砂一点,妙不可言,直如神仙玉人引逗人心。
我被那勾魂摄魄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颤,连忙喝道:「好好读书,休得分心,知道否?」
话说,他竟被我骂得微微喘息,满面潮红,简直莫名其妙。
嘶…… 赘婿改造的方向越来越奇怪了昂。
08
「其实我不是玉栩真,只是不知何处来的一缕孤魂。」
入夜之后,我将系统奖励的所有时间全额兑换,接着搬了小板凳坐在他书桌旁,姿态谦卑:「相公——阿不,阎公子,很遗憾以这种身份和你相遇,但所遇非人不是你的错,掉进这个世界也不是我的错,不打不相识,这也是我俩的缘分。」
对方微侧过身,双眸垂下,睫羽轻颤,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话没错,但吃苦绝不等于成功。面对那些莫名其妙的欺凌,公子理应以暴制暴,不是么?」
「以公子已臻绝顶的医术、毒术、武术、儒术、战术、制衡术,若早些出山,天下唾手可得,何必在玉家这滩泥淖中挣扎求存呢?」
我废了好一阵子话,直说得口干舌燥,终于,眼前人微微一动。
「阎公子?」
在我惊喜的眼神里,他将一只修白的手掌放在我额上,柔声道:「是有些烫,娘子可能发了癔症,待惜煎一服药,包管药到病除。」
呔!来啊,有种现在就药死我!
09
在剧情截止日期前一天,我带着老阎来到任务相关地点——庄子外的一个灯市上。
此时日色向晚,灯火连天,我们停在一家最大,最豪华的花灯摊子前,猜灯谜,对对子,只见那老者渊渟岳峙,抛出句句死对,而我眉头紧凝,对答如流水。
「一人为大,二人为天。」
「一十为土,二十为王。」
「禾火为秋,禾日晒成香。」
「人曾是僧,人弗能成佛? 」
「安贫守道道无穷。」
「苦寒修禅禅意深。」
只一炷香时间,我们已讨教了几个来回,那老者哼了一声,转头捏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夜灯过来,算是打发,于是我得意地提着灯,示意身后的阎罗惜顶上。
开玩笑,《声律启蒙》我三岁即倒背如流,这点小玩意能难倒我?
接下来,就是剧情的高光时刻了。
只见那老者从容捋须,鼻孔朝天:「一二三四五。」
赘婿阎罗惜倒也机敏,淡然启唇:「上山打老虎。」
老者一愣,顿时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哎呀,公子大才啊,此下联奇崛雄伟又异趣横生,老朽惊为天人!」
我:????
不是,他说什么了就惊为天人了,这天人的门槛也太低了吧?
这老者显然就是致仕归乡的翰林大学士本人,当下他拉着我相公的手,感慨万千:「我已许久没有听到这样清香怡人的诗句了。」
「公子超尘绝凡,不像某些人满嘴僧僧佛佛,过于着相,满口酸臭,俗不可闻……」
我:……
Hello?有必要踩着我的脸夸人吗?
惊为天人任务完成后,我板着脸在前面疾行,阎罗惜人高腿长,几步上来叼住我。
漫天灯火下,他面如红莲,似有忐忑:「娘子可是不喜了?」
我用袖子扇着风,阴阳怪气道:「我哪儿敢啊,您可是天上地下,独此一人的大赘婿呀!」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系统先给我送消息了。
「嘲 + 1」
顿时一股业火直冲颅顶,我怕气头上来乱说话 OOC,随即一甩袖子,扔下小灯扬长而去。
却不知在我背后,阎罗惜原先甜蜜的微笑立时就变了,变成刻骨的阴冷。
说也奇怪,那甜丝丝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就像生搬硬套别人的表情一样,虚假僵硬,反而是这种阴森冷血的表情更适合他。
「玉栩真,你明明大字不识一个,此番为何对仗工整,文思如流?」
「哼,且看你如何演下去!」
10
虽然这位赘婿见天找虐,从不认真钻书,性格也刻薄肤浅,但只要出了这个憋屈的小家庭,所有大人物都对他青眼有加,所有小娘子都前赴后继地生扑倒贴,扶持他一步步走到万人之上。
可以负责任地说,原文里整个大邺的黄花闺女都心心念念,巴望着做他的侧室小妾。
大学士女儿也一头栽入了赘婿的后宫,在灯火连天的长街上,对这惊心动魄的朱砂痣一见钟情,只是阎罗惜一路想着事,完全没留意她而已。
那女子见他眉头紧蹙仍不掩风华俊彦,顿时将一颗痴心赋予,期期艾艾地上前搭讪:「这位公子……」
她害羞递过一张香笺,却被眼前的美人无情打落。
「不好意思,我不办卡。」
「嘤!」
那女子横遭拒绝,立即苍白了脸,向后倒在丫鬟怀里,与此同时,已然回到庄子的我却被系统的一连串提示炸懵了圈。
让我无语凝噎的是,这段强加的惩罚居然是红字剧情!也就是说,若他不予配合……
等着我的,将是彻底抹杀!
11
不久后,美少年星夜归来,就立在门廊下。
我扑上去摸遍他全身上下:「咦,香笺呢?」
袖口裤腿都扒拉了个遍,果然没有小娘子赠物,后宫 NO.1 就这样失落于人海,连个补救的机会都不给我留。
就在我失魂落魄的当口,一道阴冷、甜柔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娘子,你在摸什么。」
此刻阎罗惜站在黑暗中,眉似蹙非蹙,眼似喜非喜,便如同地狱中爬上来的艳鬼,艳也艳极,诡也诡极。在我面前,他似乎正逐渐卸下伪装……
问题来了,这足足一个时辰的强制跪,他还会听我的吗?
此刻弦月高升,寒入骨髓,我一激灵,眼泪就掉了下来:「相公,我刚才小寐时,公公婆婆入了我梦,谴责我未与你正正经经拜堂,不算你阎家妇。」
话说,原著里的赘婿到底惨到什么程度呢?
因为父母双亡无人操持,他过门时,玉家人只悄咪咪摆了一桌酒,这之后不光不允两人圆房,就连天地也未正经拜过,就怕影响独女再嫁。
而他能转正文家婿的唯一条件,就是春闱中举。
幸而系统抓大放小,我才有一点发挥空间,假惺惺地掉泪:「只跪了我父母,没有跪你父母,想必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这才会进我迷梦,警示于我。」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阎罗惜低头看着我落泪,燕尾般的眼角轻轻翘起,我在他嘲弄的目光中摆上红烛,拉着他重拜天地:「来相公,我俩今日便把三拜补上!」
幸而,这少年凝目我许久,仍是跪下了。
不幸的是,头顶进度条过半以后,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拜天地而已,有必要这么久吗?」
我连忙捂嘴轻泣:「要不是对我心怀怨怼,公婆怎会屈尊临凡?相公累了便自去吧,就让我一人跪到死,也好过在梦里被吓死,呜呜!」
他叹了口气,继续垂着眼皮听我悲风伤月,终于帮我苟完了任务。
翌日,跪了一个时辰的我简直不能下地,只得摇铃唤人,拿来艾草包热敷,为了表示友好,我以不能妨碍他读书为由,强迫他也敷了一会儿。
谁知我离开后,对方随即将艾草药包丢出院子。
因为功力深厚,体魄坚实,跪到下不来床这种事是不存在的,此刻他口吻阴冷,双目猩红,显然怨气滔天:「玉栩真,你到底是为何行事鬼蜮?」
那草药丢走许久,鼻尖仍然隐隐约约有些味道,让他整个人更加烦躁。
他顺着气味弯下身,却看到桌下拴着细长的,摇晃的,粗陋的……
几个歪歪扭扭的香囊。
12
距离春闱的日子近了,阎罗惜看我的目光也越来越奇怪。
「娘子最近有些不一样。」
我脊背一刺,释出一身冷汗:「哪里不一样?」
「譬如以往,娘子不出三天便会抽打我一番,现下都过去三个月了……」他拿出那细长血红的鞭子抚摸,双眸熠熠流光,斜挑着我。
「嘶…… 用鞭子抽」
这个动作很微妙呀!不脱衣服是家暴,脱了衣服…… 不就是情趣吗?
为了巩固人设,我硬着头皮抢过鞭子:「嗐,谁说我不爱抽了?」
「来来来,今天玩点不一样的!」
我用鞭尾先在自己手臂上试了一下,不仅不疼,反而略有几分酥痒,奇奇怪怪的。
他见我神色犹豫,口吻甜蜜地敦促:「娘子怎么还不动手?」
「那是因为你还没脱!」
我眼疾手快将他中衣扯下,很快,一具优美精健的身躯便暴露在晨光里,仿佛苍白坚实的大理石像。怀抱着破坏艺术品的负罪感,我轻轻地用鞭尾掸了一下那深凹,精致的锁骨,因他肌肤冷白脆嫩,一下便宛然红印。
而他任我作为,只微微轻哼一声。
我怀着忐忑小声:「疼吗?」
「娘子喜欢,惜便喜欢。」
既然他喜欢,那……
接下来,我用那鞭尾轻柔地拂过他开阔的肩头,修长的脖颈,鲜明的喉结……
在这微妙的氛围里,他忽然抓住我手,喘息微微,泪光点点,一双眼已烧得通红:「娘子可以再重一点。」
「这样呢?」
「好得很!」
「那我再来几下?」
我乘机轻轻多抽了几下,把今日的超额分量也完成了,直到我再也不肯下手,他才握着我手腕,双目湿润,喉头哽咽。
「娘子,惜很快乐。」
嘶~~ 今日这人委实奇怪,且令人上头。
13
绿芜墙绕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
此时此刻,一对燕子停在帘钩上低语呢喃,杨花柳絮在井垣四周飘旋飞转,与庄上孩子们跳脱戏耍的声音,汇成一首轻曲,不断传入帘内。
阎罗惜披衣下床,油然感慨:「人间却有这般天。」
「说人话。」
「太阳老大了,娘子。」
许是无人叨扰,他最近比以往要丰盈一些,精神充完,看着比之前更加从容昳美。我躺在凉榻上,懒洋洋地指挥人收拾行李。
「过两日就入春闱了,我给你备了考篮,你收拾些衣物细软,便可以上京了。」
他坐在桌旁,朝我怅惘叹气:「惜不想去,只想与娘子待在庄上竟日消磨,不问寒暑。」
「惜活了二十年,从不知夏日这般短暂,只得娘子几声轻喝,食一盏瓜果,吟几句酸诗,这一天便遽然消逝。」
我默然听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回应。
纵然再不愿去,每个人还是要奔赴自己的命运,不能回头。
为了更妥帖的照应,我给他配了两个靠谱的小厮一齐上京,他前脚刚走,我后脚便心慌得睡不着觉了。
真 · 奇哉怪也。
会试过后,我正在床上补眠,几个婆子冲入里厅大声嚷嚷:「大娘子,夭寿啦!姑爷给人当街捉走啦!」
我旋即大喜过望,爬起来就开始收拾衣物!
再也不用留在庄子里喂蚊子了,又可以回富得流油的玉家蹭吃蹭喝了!
大喜之下,甚至想要唱几句《好日子》!
话说,看过原著的我不止知道他会被人榜下捉婿,还知道捉他的正是大将军之女,对方女扮男装在大街上游弋,对他惊为天人,当场就把人打晕带走了。
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还没到玉家,半路上就被大将军的府卫截了胡,半强迫地带到了将军府。
阎罗惜此时衣冠凌乱,就坐在大厅上首,满脸坚贞不屈:「小可家中已有娘子,劝姑娘收起妄念,勿要自寻烦恼。」
而将军之女就跌坐他脚边,哭得淋淋漓漓,肝肠寸断。
不对啊,原文中的两人不是天雷勾动地火,一见面就酱酱酿酿了整晚么?
大将军渊渟岳峙,刚进门就朝我亮了一下剑,然后淡然道:「玉大娘子也来了,不如说说对此事做何感想。」
大厅里,三个人的目光如聚光灯一般,同时投射在我身上。
见我哼啊哈啊地含糊其词,大将军再次展示他雪亮的剑锋,我随即凛然道:「你我未换庚帖,更未圆房,算不得正经夫妻,现下阎公子有了更好去处,理应择良木而栖……」
谁知阎罗惜早有准备,他淡淡启唇,随即打断我满嘴苦口婆心。
「与我拜了父母天地,不是我娘子,也是我娘子。」
我:……
碰瓷是不是?
讹上了是不是?
倒霉的我不得已,和自己的赘婿一起被扣在了将军府。
14
被关在柴房数日,阎罗惜高枕安卧,我却是娇生惯养,受不了那冰冷潮湿的地面,已是数日未眠,精神迅速萎靡下来。
「娘子昨日也未睡么?」
我懒得理他,只把后背冲着他,却听身后人用不正经的语气调笑:「丰神绰约,玉中纤婀,说的便是娘子这样的,连后背都生得标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这性命攸关的当口,他居然有兴致说荤话?见我气得头晕眼花,他连忙扶住我颤抖的肩:「今夜惜不睡了,先紧着娘子睡,如何?」
这话实在很有吸引力。
我哼了一声,便顺着那手臂的招揽倒了下去,他胸膛宽厚而温暖,如小舟一样轻轻起伏,很快让我陷入了迷糊中。
「对了,你不是玉栩真,那到底是谁?」
我真名?
实话实说,我真名就叫玉栩真,当初要不是看书里的恶毒女配与我同名,我怎么会想不开跑去看男频?
于是我轻咳一声:「玉子烧。」这是我笔名,灵感来自我侄女玉子玿。
「好可爱的名字。」
在他诚挚的夸奖和胸膛的震动里,我渐渐睡着了。
可惜没睡多久,便被人粗鲁叫醒。
「阎公子,听闻您在这里,吴王特地来访,还请您即刻赴宴。」
15
吴王携爱女嘉诚郡主为当今圣上贺寿,就借住在大将军府。
我就纳了闷了,天子脚下,风声鹤唳,你一藩王竟敢和兵权在握的大将军公然交好,恨不得同穿一条裤子,就不怕被言官弹劾成结党营私?
别问,问就是爽文无逻辑。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阎罗惜一入座,就被安排在嘉诚郡主旁边。
再说那郡主青春年少,已是豆蔻花期,却从未见过这样骨秀神清,如画中人的美少年,特别是对方眼睑下对称生着的朱砂痣,直如心头血一点,让她心魂为之震颤。
「为何你生得如此妙人?简直叫人越看越爱!」
说着,她的手便在他身上游移。
他轻咳一声,挪开点位置,却见对方将一颗葡萄含在舌尖上。
「郎君,你瞧。」她少许地回复了一些娇羞,还朝他抛着媚眼,似乎叫他快来品尝她口中的味道。
阎罗惜:……
我缩在角落里,憋笑憋出鹅叫。
宴后,大赘婿被留下单独叙话,我则抱着满肚子饭食绕着竹林消食。
前方传来两道女声,一刚一柔,争论不休。
「我是郡主,我为大,你为小。」
「虽你是郡主,可阎郎是我先捉到的,那自然是我为大,你为小。」
见我愣在路中,那两名女子轻蔑地移开眼,不约而同地呸了一声:「别管她,我们继续!」
喂,我不要面子的啊!
再看她们旁边,那个在月色下闪闪发亮的秋千……
嘶,这秋千波光粼粼,造型独特,在原书里是男主和他的后宫们最爱的飙车道具,当是时,冲着那些福利章我还打了赏的。
于是我悄咪咪离开了,实则躲在附近的假山里,继续观摩事态发展。
不远处,大将军那嘹亮的嗓门一路靠近。
「阎郡马,此事只要你一点头,何愁大事不成?」
我这个原配还没死,大将军已然一口一个郡马,喊得亲热极了:「郡马现下高中解元,三元及第,插花游街的日子已在眼前,玉大娘子只是一商户之女,如何能助公子直上青云?」
阎罗惜虚着眼睛看他:「大丈夫建功立业,为何要妻子助力?」
此言堪称伟光正,大将军傻大黑粗,直接愣在当地。
此刻幽篁清辉,凉风习习,月下玉郎缓缓而至,只把那两名女子看得心脏扑通直跳,恨不得把他扑倒在地,吃光抹尽,那人却是郎心如铁,无可转圜:「今日莫说是郡主,就是公主来了,惜也还是这句话。」
「一生一世,我止一妻。」
「此事不必再提。」
16
不对啊,剧情不是这样啊!!
我当场愣住,系统及时给我发来了通知。
……
……
一生一世,我止一妻。
嘶~~~~ 我忘了,男主就是男主,他发的誓就是剧情 flag!是绝对不能动摇的铁律!
这下惨了,九个小娘子全部招募失败,等着我的又是什么样的终极惩罚!
五马分尸 凌迟处死 铁处女 痒痒挠 马上风,一息之间,我脑子里转过无数凄惨的死亡方式。
「我选马上风。」
「娘子,你说什么?」
我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淡然道:「没什么。」
阎罗惜将我从藏身处拉了出来,不知何时,那些人都已离开不见,独留我一人面对这月色下堪称佼童的少年。
他轻轻一使力,便将我举到那秋千上坐着,接着退后一步,用软绵绵,甜蜜蜜的语气夸赞我:「天人临世,冯虚御风也不过如此了,娘子,这秋千很适合你。」
想到原文里十八种花样玩法,我哆嗦了一下:「不…… 不适合吧。」
「娘子何必妄自菲薄?」
他歪着头,饶有兴趣地观摩我滑落了一滴冷汗的侧脸:「要是惜能与娘子在上面玩乐一天,想必更是快活。」
「哪里,没有….. 咳,我还是先下来……」
我语无伦次地搪塞过了,就打算下车,谁知他绕到我背后开始推秋千,一面推,一面还用摄魂夺魄的声音撩拨我。
「娘子,快活否?」
「娘子,飘飘欲仙否?」
淦,放我下来!我还是个孩子啊!
17
预想的系统惩罚并没有到来,反倒好像宕机了,再也没刷新过惩罚任务。
这之后,我们辞别了大将军,一同回到玉家。
家主得知他高中解元,早已在三里外铺陈红绸,沿街挂满鲜红囍字,更率仆卫郊迎三十里,恨不能敲锣打鼓,昭告四邻,江南玉家即将成就簪缨大族。
人活在世,势位富贵不能忽略,可到底叫人疲惫。于是在我名义上的父亲豪摆流水席,大宴全城的时候,我们躲在偏僻的庄子里,一同坐在秋千上晃荡。
此刻漫天彩霞,云丝如雾,映得他面如红莲,眉目清扬,神情格地外舒展开怀。
「娘子,我也是今日才知,人间竟有这般天。」
我望着他那慵懒柔和的朱砂痣,声音也情不自禁放柔:「你知道否,天上有神仙,就连神仙也无法超脱人世,逍遥自由。」
「神仙下凡历劫,愈苦愈要行善,否则就回不去天上了…… 就如相公你。」
「天上也有娘子你么。」
「…… 我可不是神仙。」
「那惜回去也没意思。」
嘿,小嘴真甜。
接着,他隐匿在霞光中的面孔朝我渐渐靠近,一点笑意轻轻翘在唇角。
真的,不愧是男主,小嘴甜醉了人。
玉栩真:别问,问就是尝过。
18
这之后的会试殿试,阎罗惜果然不负众望,一品当朝,三元及第。
只是他并未立即接受吏部任命,而是又回了庄子,整日不是钓鱼,就是下棋,偶尔还会带我游一游周边的湖川,颇具几分山人之野趣。
那天入夜,我看着他在帐子里扑蚊子,忍不住把心头的疑惑讲了出来:「话说,你这几百年都出不了的三元,朝廷咋能让你闲这么久?」
他停下动作,低头查看自己手掌:「确有几个空缺,只是我以暂需要照料娘子为由,都回掉了。」
「为何?」
「提不起兴致罢了,惜不好豪奢,又不爱清名,做官简直是自找麻烦。」
行行行,你膀子硬,你说的都对。
这时,下人送来一钵湃好的蜜瓜,我正打算拈一个放进嘴里,就被他一巴掌拍飞。
「干嘛你,打蚊子也要看好啊!」
面对我的抱怨,他容色肃穆,缓缓从那蜜瓜中拈出一根针来,那针细若毫毛,色作青蓝,显然蕴含剧毒。
我……
我知道系统为啥消极怠工了,这压根不需要老大出马啊,光 NPC 的恶意都够我喝一壶!
门外一声轻响。
说迟但快,他已如罡风一般刮过去,眼疾手快捏住那人下颚:「说,谁指使的你!」
那人歪头一笑,随即七窍流血,死了。
很显然,这人是提前服的毒。
阎罗惜神色凝重地将蜜瓜倾倒于地,其中每一块都嵌了细如毫毛的毒针,就在我勾着头探看时,他忽然回身,将我紧紧抱住。
「要不是我天生嗅觉灵敏,能嗅到毒药之味,娘子现下……」
「肯定死得不能再死——唔!」
他捏住我后脑,随即将我整个人都提在了怀里,两片炽热的唇碾压过来,牙齿似一道锁被轻而易举地打开,清甜的舌头如囊中取物,将我的魂魄都逗引勾走。
收尾更是巧妙,那轻柔的力度,浅尝辄止,仿佛在细细地采撷露珠。
一朝分开,我惊魂弗定,扶着心口不住喘气,再看帐中,他墨发披垂,衣襟大敞,袒露出精美坚实的胸膛,眼下一对朱砂艳红似血,又野又欲,仿佛燎原火种溅在我心上。
「喜欢吗?」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无论是起承的惊喜、高潮的快落还是收尾的柔腻,刚才那个吻都不愧他男主的镶金身份,但我就是嘴贱又高冷。
「就这?」
嘿嘿,嘲 + 1。
闻言,他目光随即变得危险「娘子,我们成亲数年尚未圆房,不如就在今日……」
啧啧,我小脸通黄。
系统同志,不是我不重贞操,主要他也太好看了吧!
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垂涎三尺的对象,我真要忍到全剧终,那才是不符合逻辑啊!
19
一夜辗转,他居高临下地掌控我,带我从容不迫地探索月光深处,在崎岖的深幽中一并前行,急切如池塘过雨,潇潇洒洒,舒缓若酒醒明月,轻弹慢切。
有道是: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许久,他扶住我,让我躺在他胸膛上小憩:「娘子,如何?」
我咬紧牙关,不肯低头:「…… 就…… 这?」
他似有些羞窘,「那娘子再等等,惜定不叫你失望。」
待回头,重拾旧山河,朝天阙。
我去?这也行?
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
翌日。
我坚持嘲讽却没有等到任务完成的通知,这才记起系统已经宕机很久了,也就是说,我为了莫须有的奖励犟嘴,完全是降智行为。
正觉得自己吃了大亏,阎罗惜一手卷书,快踱几步过来,神色似有所悟:「娘子,惜想来还是上京稳妥,今天有人在你蜜瓜里下毒,明天就有人潜伏在你床底,幕后推手,其心可诛!」
「那你觉得,会是哪一方势力?」
「不是吴王,就是今上。」
他说着,又眉头一凝:「不过做官属实无聊……」
不得不说,阎罗惜并非君子,反而是个赤裸裸,坦荡荡的真小人!
我坐起身,难得认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而继绝学,为万世而开太平,怎会无趣呢?」
他不以为然,反豁达一笑:「娘子若是男子,必能流芳千古。」
「可惜我是女子,你流芳千古,我自然随你流芳千古;你人人喊打,我自然也随你遗臭万年了。」
他闻言深思起来。
我见他似有触动,轻声劝道:「你做好官,我身为你妻,自然与有荣焉。」
「对,我可以为娘子挣个诰命!」
见他终于意动,我满意一笑。
原书中他结党营私,伙同吴王与一干党羽将庙堂掀出腥风血雨,甚以罗织罪名,指挥朝廷风向为乐,可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来这书里一遭,起码带他分辨好恶,那也是很好的。
20
阎罗惜奉旨上京,按例授翰林院修撰,因激进的兵械理论大放光彩,这之后半年擢兵部侍郎,又满一年,顶缺兵部尚书。说来也巧,就在吴王犯上,南蛮侵关的当口,原兵部尚书跌了一跟头,随即宣告不治,真不知是幸运还是霉运。
不过身为男主,决不会畏惧风浪,这之后他积极投身庙堂,日日和同侪争得乌眼鸡一般,回家时总要喝上一缸清心败火茶,这才能和我心平气和地相处。
而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被人撞见清晨在鱼摊转悠,莫名得一美称:咸鱼娘子。
干,我也不想啊,这不是怕被人下毒嘛!
「今日会上,我第三次谏议送公主和亲。」
「哈?」
「圣上已拟旨,这之后府里就安生了,娘子也不必每日天麻麻亮出去买鱼了。」
「哦,这是好事呀。」
对我的惜字如金,他表示很不满意:「就这?」
我摊摊手:「不然呢。」
见我态度游离,他放软了声气:「惜乃新任尚书,一应兵籍、军械、军令、驿站分布,都要重新起草拟定,无奈叫娘子独守空闺,是惜的不是。」
「哎,倒也没有。」我假惺惺道:「不过你身边左一个京城才女,右一个尊贵公主,也难为你记得家中有咸鱼了。」
滴,嘲 + 1。
日随月往,我俩的发展仿如进入一汪平湖,美丽却无波荡,他闻言一震,仿佛找回了丢失已久的激情:「娘子,你似乎许久不叫我死鬼了。」
我语气平平敷衍道:「死鬼。」
「不对!还有波浪线!」
「死鬼~~~~ 你要求真多~~~~」
他顿时满面红潮,霞出两靥,一双原本满是阴翳的眼也变得含情脉脉起来。
(注:此处省略 2000 字)
一阵玩闹后,他搂着我细声道:「娘子…… 会否觉得惜太过残忍?」
「你指哪个?」
「送一弱女子番邦和亲。」
不待我发言,他声音沉冷,阴气森森道:「自她在琼林宴遇惜,便三番五次朝你下毒,若不是公主和亲于国体有益,惜绝不容她活到今天。」
语罢,他又低头看着我,双眸湿润,语气怜爱:「可怜我娘子,无辜受牵连不说,竟平白被那帮愚民呼为咸鱼,叫惜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我啧了声:「你不懂,咸鱼是福气。」
谁知,他以为我是忍气吞声,当下更心疼了,将我搂在怀里连声爱抚。
「娘子!唉,我可怜的娘子~~」
21
不久后,吴王勾连南蛮犯上,大邺又遇百年一见的大降水,淫雨连绵,暴雨汛溢堤防,冲垮沿河房屋数千,受难民众多达十万数,江南亦受波及。
大难之后,必有余殃。沿河涝后瘟热,随即爆发疫病,京城为表重视,调来几位太医随水官前往,又因阎尚书老家正在疫病中心,特许他休沐十天,回乡省亲。
刚到家门口,便见我爹头戴高帽,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下面派粥,再低头看那粥,汤色稀薄,米粒沉底,一粒一粒清晰分明。
「爹,您这是生怕灾民吃饱啊?」
「呔,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父亲疾言厉色:「我们玉家烈火烹油,簪缨大族,理应做好江南表率,快过来和爹一起派粥!」
我摇摇头:「人最可怕的,就是连自己都骗。」
说着,不顾身后怒喝,转身走到对面排着长长灾民的帐篷里,那主持派粥的女子看着柔和内秀,朝我温温一笑:「这位娘子是阎大人的家眷吧?」
「嗯,你是?」
「我是黄太医之女,你叫我黄娘子就好了。」说着,她朝我鼓励地点点头,将一个黄铜勺子递到我手里,温文尔雅,使人心折。
「好的黄娘子。」
于是我也加入派粥大军,忙得不亦乐乎,连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得,直到尚书大人与水官视察河堤,姗姗归来。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见他在一众县官同侪的包围下众星拱月,气度沉渊,四周难民面黄肌瘦,诺诺低头,我这才感知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无论他还是我,抑或这世上千千万平氓百姓,莫不是悲欢离合,有血有肉。
当夜,我窝在他臂膀下,娓娓地讲述今日所见。
「今日一人仅可发一馍,有个小女孩却非要把自己的馍让给弟弟妹妹吃……」
「据说有小儿在疫病中夭折,他母亲抱着木头疙瘩,见人辄说是自己孩子……」
「江南还算好了,据说再往下游,一些被冲毁的村庄十室九空,几近灭族……」
他听了一会,搂了搂我肩膀:「娘子今天累了一天了,怎的还不睡?」
其实,我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只是当着冷酷的男主不好开口,只好另开一个话头:「还有,我今日见到一个很好的小娘子……」
他一手支颌,一手轻撩我鬓发:「多好?有我娘子好么?」
「嘶……」
这调情功力,不愧是你。
只见他轻启朱唇,一连串彩虹四溢,昏暗的帐中顿时变得梦幻起来:「娘子谈笑有趣,文采斐然。胸有丘壑,兼林下之风,美貌清冷,又风流蕴藉,在惜眼里更是千般的好,万般的妙。」
「在玉家时娘子冷言冷语,我却看到了对惜的心疼,今日娘子娓娓道来,我却看到了对黎氓百姓的心疼。娘子的心疼就像春风化雨,总是让惜暴躁的心得到平静。」
「这也让惜不由得回想起过往丢弃的圣人之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原是如此悲悯。」
我直接愣住:这说的是我吗,这是天仙吧?
顿时一股心虚涌上心头:「可我,我有心无力,委实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里是古代,就算我记得一硫二硝三木炭,也未必能造出火药,比起纵横捭阖的阎罗惜,我的存在的确太弱,也太鸡肋,几乎只会拖他的后腿。
阎罗惜似有深思:「娘子想做什么?」
听他如此问,我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是个外热心冷,自私利己的人,哪怕大邺还是那个大邺,尸横遍野,血溅满襟,他也只会踏着别人的血肉往上走,对这样的冷血天性,一条咸鱼又能发挥什么作用?
此刻,他温热的手掌在我脑后轻摩,我望着他眼,娓娓细语:「想要不愧天地,想要俯仰由心。」
「想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而继绝学,为万世而开太平,我平生之愿,唯此其中之一。」
黑暗中他默然看着我,良久,轻轻在我额前印下一吻。
「知道了,为了娘子,惜会试着去做的。」
22
天麻麻亮,我被阎罗惜摇醒,他胡子拉碴,眼下乌青,似乎一夜未睡。
「娘子,我有一方,或于水疫有益。」
我闻言噌地起身:「什么方?」
「疫病之下,小儿多高热惊厥,此方是我无意所得,能增强体质,延降高热,老幼可食。」
说着,他将一碗青绿的药端在我面前:「尝尝?」
我低头一看,顿时破防:「这颜色真可怕,恐怕孩子们会哭闹不吃。」
一不小心,嘲 + 1。
他闻言转身就走:「不吃拉倒。」
「哎哎哎,那可不行,灾区还等你救命呢,」我连忙将人拉住,开动小脑筋:「对了,相公可加些甘草蜂蜜,做成糖球,上面插个棒棒,即为棒糖,大人直接喝药,小儿当作零嘴,岂不两全其美?」
他闻言连连点头:「还是娘子有才!」
随即邀几名太医,一同往灾区去了。
几日后我前往帐篷派粥,却见他和几位太医苦闷地困在原地,被一群小毛头围得水泄不通。
「大人,我还要!」
「大人,再给两个棒棒糖吧!」
「你太贪心了!我只要一个,不,半个就行!」
似乎心有灵犀,他在焦头烂额的当口瞧见我,顿时一扬嗓子:「娘子快来!咳,聪明吧,这都是我娘子的主意……」
别人不一定行,他行因为他有金手指,我不敢居功,闻言立即跑远了。
这之后,因阎尚书进献「甘草方」,于疫病中拯救民众小儿,各地推而广之,瘟热得到了有效的控制,阎罗惜也因此积累了甚高声望,家中万民伞,红布旗堆积如山。
更获一名:不问阎罗。
寓意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但阎罗惜的「甘草方」却可以。
值得一提的是,原文中他与吴王协同造反,掀翻了大邺王朝,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手足相枕,这才获得了一个不问阎罗的称号。
虽然同是阎罗,背后代表的含义已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23
同年吴王战败,今上薨逝,临终前将阎罗惜擢为首辅,太子临朝,呼为亚父,这个区区赘婿出身的青年一时权倾朝野,风光无两。
和亲之后不过数年,南蛮卷土重来,新任首辅随即出击,草构连弩铳炮图纸若干,命兵部连夜督造,意欲以奇兵制胜。
话说,我与首辅大人成亲多年却无子嗣,卧榻之侧,诸人觊觎。
朝堂上多有同侪旁敲侧击,要把自己的庶女侄女塞进他房中,就连我父亲也不能免俗,明里暗里送了不少通房丫鬟,只是都被他隔在外门,严禁进入内间。
原文里,原配至死都是黄花闺女,或许这就是命中无子吧。
说也奇怪,阎罗惜脑中不仅有领先时代的药理兵械知识,也有着惊世骇俗的三观,我每每提及后嗣,他便几句话敷衍过去:「惜只要有娘子就够了,把娘子当孩子一样养着。」
说罢,又去琢磨他那连弩了。
他不放在心上,我总有些心惊肉跳,当上首辅之前的剧情已经全盘打乱,但也算勉强走完,那当上首辅之后呢?
可惜我当时只顾着和作者吵架,关于后文的记忆早已模糊。
这一日,狂风作乱,吹得窗牗哗哗作响,天色黑如墨汁,我连忙将晾在庭院的书籍收走,几座巨大的连弩摆在中央,被风吹得摇摇颤颤,我刚立起身,便听不远处一声大喊。
「娘子,小心!」
倏忽之间,风狂雨骤,甚至连半人高的连弩都吹得翻倒,那黑漆漆的炮口连射三箭,纵使他横加干预,我仍是中了一箭。
原配果然死于一箭穿心,还是赘婿男主削的箭,四舍五入约等于我死于男主之手,想到这里,我歪头吐出一口血:「我淦你娘……」
他哆哆嗦嗦按住那个血口:「娘子,你说什么?」
「快…… 请…… 太…… 医……」
于弥留之际,一切都变得不太清晰,恍惚间他将一套华贵的衣衫放在我眼前,泣泪声声:「娘子,惜给你挣了诰命,你看。」
看来,天子听闻我不妙,抓紧赐了诰命下来。
「嗨呀,都是虚名……」
这次,我没听到系统的提示,想必这句话对男主构不成嘲讽。
想想,还有点遗憾。
耳畔是他模模糊糊的哭吼声,似在自责,我也终于想起原配死亡的时间,正是在他当上首辅,权倾天下之后,这恐怕就是命了。
「不怪你,是时…… 时间到了。」
阎罗惜精于医道,想必知晓我已不治,当下将我愈加冰冷的手扶在面颊,泣声道:「娘子,再骂我一次吧。
「死鬼……」
「好听,娘子骂我什么都好听。」
原书洋洋洒洒数千章,他从未掉泪,此刻却哭得像个找不到路的孩子,粒粒水珠滴在我额上,颈上,颊上,烫得我闭紧了眼。
无可选择的他,从来是个可怜人。
从未被善待过的人,无法区分爱与伤害,即便一点温暖也足以让他飞蛾扑火,事实上,我认为自己所做的也并非圣母,至多在众人落井时叫停罢了,不意却得到了他千倍,百倍的回报。
我走以后,旁的都不在乎,只怕他一人支撑不住,只得勉强支起眼皮:「你…… 你要做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利于国家社会的人,知道吗?」
「惜知道。」
「百姓骂你,就是骂我,勿叫我九泉下也不安生。」
「惜知道。」
似乎已经无可嘱托,我刚闭眼,就听他喃喃道:「我要和娘子一起走。」
不,不可!
我于回光返照之际厉声道:「你可记得,我有心愿未完?」
他闭目不语,清泪长流。
「我死后,你要替我完成!不然就算你追来地府,我也要与你合离!」
他闻言立时崩溃,我上扬的手也在此刻骤然跌落。
「相公,你要记得……」
记得好好活着。
也要记得忘了我。
24
玉氏死后第一日,阎罗惜抱尸于怀,诰命大妆,描眉画唇,不假人手,严妆既罢,玉氏俨然如生,诸人远观议论,皆不敢上前。
玉氏死后第二日,玉家人上门讨尸,言女子暴死不详,需火焚去秽,骨殖散入沟渠,遭阎罗惜举枪铳驱赶,全族颜面扫地。
玉氏死后第三日,一对旁支姐妹奉家主之令上门,欲给阎罗惜续弦,两女相貌卓绝,比玉氏犹有过之,却遭对方横加斥骂:「鱼目之珠,焉敢与星月争辉?」
玉氏死后第四日,足不出户。
玉氏死后第五日,足不出户。
玉氏死后第六日,足不出户。
也有人放言,这几日于紫云庵、霄华观等天下道场见到了当朝首辅,言其蓬发跣足,状若疯癫,见人辄问复生之法,此数人均被大邺城卫军视为妖言惑众,当场擒拿。
玉氏死后第七日,天子一封手书,送去相府:唯闻亚父日日夜夜,椎心泣血,恐情深不寿,天下百姓何安耶?宜早日安葬玉娘子,使其魂清魄定,入土为安。
八日后,阎首辅选一枫林,亲葬逝妻,泪洒沾土,悲声悼玉娘子诔:「吾至爱汝,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白首天地,终不可得。遥想与汝星夜畅谈,相濡相守,启吾一生欢愉喜乐。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则又望其有,吾不能舍汝,唯盼时时于梦中得汝!哀哉,汝于九泉之下闻吾哭声,当泣相和!」
声声泣血,字字悲声,回顾众人,辄不忍看。
25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当初的甘草方早已泛泛,不少商贩将甘草糖做成咸鱼形状,这种青绿色的棒糖,成了江南最有特色的零嘴之一。
见小孩闹着要吃糖,孩子的母亲连忙将他拉走:「这是咸鱼糖,吃了会变咸鱼的。」
不小心抬头,却见不远处一男子戴着兜帽,苍白高瘦,仿若一抹幽灵,正死死地盯着她,顿时不寒而栗。
那对母子走后,阎罗惜买了糖拿在手里端详,忍不住笑道:「你死后无人记得你,倒是这棒糖流行开了,愚民不识好心,辄呼你为咸鱼,只有你傻,还说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此时,有凉风迎面,他忽然激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丝。
回到府里,他的忘年交黄太医来拜访,见他形销骨立,肤色奇白,连忙为他诊脉,阎罗惜任他作为,口中喃喃:「昔日惜皮肉受苦,并不觉苦,寒窗苦读,并不觉苦,如今她去了十余年,我每日满嘴苦汁,有苦难言,只觉苦海茫茫,回头无岸,不知该如何排解。」
老人捉住他脉搏,脸色数变:「君有疾,在肝肠,五内如焚,药石难愈。」
他身后,黄娘子依门而看,泪垂于睫,阎首辅十年未续弦,她也成了京城著名的老姑娘:「阎大人沉疴难愈,我愿为奴为婢,侍奉汤药,还望大人……」
话音未落,阎罗惜随即打断:「我使你为奴为婢,又将我妻置于何地?」
为避嫌,他侧身掩面,眸光冷淡:「我答应过娘子,一生一世,我止一妻。」
黄氏父女离开后,他于书桌坐下,轻嗅桌下香囊的艾味,随即手画一幅,却是一对坐在秋千上的小人,他痴痴看了那对小人一会,在那画旁题下了一行米粒大的小楷。
「斯人已杳,空余陋室,诗书尽去,憾恨人间。」
不过十年而已,他已华发丛生,油尽灯枯,很快就要下去陪她了。
她遗留的心愿他都尽力去做,定国安邦,治世传人,已是将自己的所有价值贡献给了大邺,即便立即去地府寻她,也是理直气壮的。
预感到那一日将临,他将窗牗大开,任冷风吹着他奇异、潮红的面孔,恍惚还是那个霞光下的红莲少年。
「信男捐出家财百万,良田千亩,不做神仙,只愿还复人身,再与娘子续一世情缘。」
观元二十七年,朔冬苦寒,阎罗惜寒疾复发,缠绵病榻,三月不治而亡。
大邺一代名臣,就此陨落。
26
我刚睁眼,就见玉子玿的一张大脸端正地摆在面前,差点吓到猝死。
我侄女玉子玿你们还记得不,就是我笔名玉子烧的灵感来源,她狐疑地盯着我挂满冷汗的面孔:「姑,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好了。」
「会不会说人话?」我斥了一声,一边下床穿衣:「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穿了本小说,差点醒不过来。」
「哪本小说?」
「就是我跟那个男频作者对线一个月,喷了一万五那个小说。」
「哦!?」玉子玿也是个追书狂人,闻言立即眼睛一亮:「我知道我知道,那本书前两天通盘大改,男主都改死了,现在读者没得看, 都在骂这个文太监,网站都快被投诉倒闭了!」
「我凑,这么厉害?」
压不过好奇心,我随即登录小说链接,果然 404 了,幸而微博上还有事件截图,无数个老读者在下面流言评价。
「男主居然为女人殉情?死了个老婆而已,至于吗?」
「本来看女配那么多,我以为作者要开后宫呢!这算不算商业欺诈?」
「看是赘婿题材,我以为男主要杀妻证道,原来怂蛋一个。」
……
诸多男读者评论下,也有少数女读者打抱不平。
「女人殉情就是痴情,男人殉情就是男德?
「杀妻证道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挥刀自宫!」
我翻看了一会,随手把手机往身后一丢:「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快说快放。」
「哦,你爸叫你回去相亲。」
我点起一根细烟,深吸一口,微蹙眉头:「我爸?我什么时候有爸了?」
「姑,就是三爷爷叫我来的,他说你两个妹妹都相过了,也该轮到你了。」
我去?这啥意思?别人挑剩下了,我上去热一热锅?
「好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见我打开了电脑,显然不愿深谈,她磨磨蹭蹭地离开了。
码了一会字,手机响了,对面是一个清润的男声:「请问,是写手玉子烧吗?」
「嗯,是。」
「你好,我们是一家新开的女频网站,知道您手头有几本书还是自由版权,想约您出来谈谈,我们很希望以较高的价格收购一部分。」
「可以的。」
挂了电话,我心下松快了一些。
来来去去,这世上还是搞钱最解压。
27
对方约在外滩一家新开的西餐馆,无论是浦东具有标志性的摩天大楼还是外滩一线经典的万国建筑博览群,都能够在餐厅露台上一览无余。
为表郑重,我简单化了个妆,换上一件珍珠白连衣裙赴约。
到了指定地点,包厢很清静,夜景也很美,就是对面坐着的男人戴着个黑超,旁边助理模样的年轻人在倒茶,看着怪怪的。
室内戴墨镜,不是盲人,就是行为艺术。
沪市这地方藏龙卧虎,多结交点人物对我有好处,于是我谦卑地打了招呼,就在对面坐下。
「玉子烧小姐?」
「啊,那只是我的笔名。」
「哦,那你的真名是?」
「玉栩真。」
男人那静静待在黑超上方,形状优美的眉毛扬起一个轻褶:「哦,玉栩真。」
他在我难耐的等待里,缓慢地将这个名字反刍了数遍,忽然启唇道:「前几天下架的那本赘婿文,你是怎么看的?」
「我?我用手机看的。」
满室寂静里,我脊背一毛。
让你嘴贱!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
助理噗嗤一笑,笑眯眯地出来打圆场:「要不,咱们还是走流程?」
男人点了点头,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流程,他一拍手,数十个服务员鱼贯进入,各种口味的玉子烧,足足上了二十多盘!
嘶,玉子烧居然还有海草沙律口味?
我吃甜不吃咸,人生第一次见到咸口玉子烧,忽然有点心动……
在我怦怦直跳,越来越快的心动声里,对面的男人缓缓启唇:「那本书的作者虽已通过写书赚了不少钱,但仍充满戾气,由年幼时被人折辱,转而折辱自己笔下的角色,但我们发现,他虐的越狠,书就越赚钱。」
「读者一边骂他,一边追他的书,甚至有人疯狂到给他寄刀片。」
我的心越跳越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的陈述也越来越深刻:「起于微末的人都会发现,无论今后多么功成名就,那屈辱仍然如影随形,在深夜如同爬虫,在心肝脾肾里疯狂游走……」
我终于忍不住了,擦了擦满头的冷汗:「所以呢,这和我有关系?」
「那本书的大纲是我拟的。」
男人向后靠在长靠背上,交叉的双手修长秀颀,骨节分明,我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关节处淡淡的纹路怔怔发呆:「后来,他在我的授意下通盘大改,改到大批量读者投诉,网站不得不暂时关闭。」
「那,那得损失好多钱吧?」
「还好,像那样的网站,我司还有几十个。」
我:……
见我一言不发,他也不催我,而是拿出一份合同递给我:「那个网站我决定不做了,希望能在玉子烧小姐的帮助下,建立一个原创与影视改编同步进行的新型阅读网站,流量不必担心,我们有上游数千家媒体公司引流。」
我接过合同一看,副本的确是几个大平台的代理合同,其中几家我合作过,应不是骗子。
「玉子烧小姐可以作为网站股东,享受干股与分红,也可以作为明星作者,享有长期霸榜权,目前这样的网站王牌我们只打算签十位。」
「这么优厚的条件,该履行的义务也不少吧?」
「一年只需要给我二十万字的作品,即算完成任务,唯一的条件就是十年内仅可在本站写作,可以先给预付金。」
「不好意思,我不卖身……」
他拍一拍手,助理随即当着我面,打开了几个硕大的密封箱,面对一沓沓散发出清香的毛爷爷,我的眼泪不禁从嘴角流了下来。
「当然了,除非钞能力。」
怕他反悔,我连忙在合同上签名,嘴里还不忘客套几句:「十年短了点吧,我心里过意不去,真的。」
那男子闻言,微微颔首:「说的有道理。」
助理闻弦音而知雅意,当场在电脑上修改,又打印了一份合同出来,递过来示意我看。
嘶,版权延长至死后五十年?还是签人?
加上身前五十年就是一百年…… 那岂不是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死人?
我对着新合同汗出如浆,面前的黑超霸总站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
说来也巧,他刚回来,我那白莲花继母就打过来了。
「真真啊,你爸给你安排的相亲不错伐?阎总对你很满意,还说这周就订亲,我已经替你答应了,你……」
我随即挂断了电话,对面的男人以手支颌,红唇扬起,笑声越来越大,直笑得我寒毛直竖。
「有一件很好笑的事,想和你分享。」
「今天之前,我才知道你父亲一共三个女儿,除了你,那两个继妹都说自己是玉子烧。因为他们知道,我在全网找一个名叫玉子烧的女孩,都想乘虚而入捡个漏。」
我:……
我能说什么呢?刚才一不小心签了卖身契。
「你一开口我就知道是你,因为同样的说话风格,你给我发了一万五千字的小作文,持续和我连线了一个月,不论毅力还是决心,都令人印象深刻。」
说着,男人把他焊在脸上的黑超摘下来了。
墨镜下是一张撩动人心的神颜,冷淡的双目,薄红的眼睑,一对朱砂痣熠熠妖异。
「现在,找到你了。」
咚、咚、咚。
「玉栩真小姐?」
我将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转身去应门:「哎?」
「你有快递到了。」
「放门外就行。」
「不好意思亲,这个比较大,门外放不了的。」
对方语气很礼貌也很诚恳,于是我开了门,那的确是经常送我们这个片区的快递员,甚至服务周到地帮我拆开了那个硕大的盒子。
那是一个制作精美的,波光粼粼的……
这,这、银色的秋千是哪里来的?
送走了快递员,我盯了那秋千一会儿,去卫生间洗了个凉水脸,再抬起头时,镜子里出现了两个贴得很近的人。
一张脸眉目清冷,还有些倨傲厌世,八九不离十是个美女,另一张则俊美慵懒,眼角如淬了鸢尾汁,上挑嫣红,其下还有一对勾人眼球,十分鲜艳的朱砂痣。
「不喜欢?」
修长的手指散发着丝丝凉意,缓缓扶到我腰上,我立即脊背僵直,仿佛被捏住了后颈的猫咪。
「风吹过来的时候,它还会抖动呢,可好玩了。」
那个,说好玩的时候,不要盯着我笑可以吗……
仿佛看出了我的羞耻,对方眼眸变深,一只手拉着我,一直把我拉到卧室。
「阎总打算在我这里住多久呀?」
「天长地久呀。」
他不仅学我说话,还学我咸鱼躺,一对长手长脚几乎放不下,1 米 5 的小床被他躺得满满当当:「我喜欢你的小床,两个人挤着睡好暖和的。」
我:……
哥,别这样。
他一用力,直接将我拽倒在身上,四目相对,对方湿润的红唇已近在咫尺,如染着朝露的罂粟,翕合之间散发出致命的诱惑,仿佛整个人都是甜甜的,从呼吸到气味,从拥抱到亲吻……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我那白莲花继母。
寥寥几句,我挂断了电话。
「那是谁?」身后人轻抚着我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我的头发,一双眼睛却淡淡地盯着我,隐含压力。
「我继母,她听说你在我这,想请你吃饭。」
「她怎么知道我在哪?」
「女人的嗅觉?」
实际上,如阎总这般的钻石单身汉掉在了我嘴里,我那便宜妈估计都急疯了,不排除找了人全天盯梢我。
傍晚,阎罗惜的助理来接我们,一辆骚红色布加迪几乎闪瞎眼。
我默默:「车骚,人更骚。」
「你说什么?」
「我说车和人一样有气质。」
「亲亲~~~~」
满打满算,自从父母离婚,我已近十年没回过自己家,就连我自己爸也就见过三两次,但他的状态并没有变得更好。
当初叫嚣着真爱无敌的人,现在看着却有些颓废……
阔绰的土豪金客厅里,面前是我爸,旁边是我同母异父的两个妹,玉静好和玉静姝,主位上坐着我笑眯眯的继母。
第一次和准女婿见面,别人家的妈妈一定会这样维护孩子:「你是我女儿第一个带回家的男生。」
而我家继母怎么说?
「要说我家真真呀,打小是很受男生欢迎的,不过她带回家的那么多朋友里,还是阎总最优秀。」
话音未落,身边人不满地掐我腰间的软肉,掐得我差点爆粗:「啊啊啊…… 轻点,轻点。」
白莲花口口生莲,字字剧毒,我心中高呼救命,连忙几句话撇清自己:「有是有,但是都黄了!」
「嗯?」
听这少见的一声「嗯」,我就知道他心里不爽,随即在他耳旁小小声:「也就聊过一两个,我两个妹妹每次都偷偷加他们
他富含深意地睇了我一会:「没事,这次不会黄的。」
饭没吃两口,两个妹就开始唱双簧,一左一右两张小嘴嘚吧个不停。
玉静好:「听说姐姐这几年靠写书生活?」
玉静姝:「唉,不知道姐姐付掉房租以后,还能不能吃上肉……」
玉静好:「是呀,如果外面实在困难,姐姐就搬回家里吧,姐夫也一起住我家,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不好吗?」
哈,这不是现成的哽,就等我来捧?
于是我谦虚地笑:「是不多,五年挣了两套房。」
玉静好:……
玉静姝:……
One kill!
我那白莲花继母见状连忙圆场,站起来一脸慈祥地安慰我:「真不容易!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哦凑,我还能放过你?
「不苦啊,也就每天睡到 12 点,起来写两个小时,然后出去逛逛吃吃,到点回来睡觉,舒坦。」
Double kill!
果然,我那伪装慈母手一抖,那酒便倒得满桌子都是。
我爸连忙出来打圆场:「女孩子赚那么多钱干什么?早晚是要嫁人的嘛……」
哟,您也上赶着?
我投过去关爱智障的目光:「听说您企业在走破产清算了?瞧这发际线都退到后脑勺了,中年危机,唉。」
Triple Kill!
餐桌上的完美一家人笼上了阴霾,虚伪的笑容渐渐消失,阎罗惜在我旁边清了清嗓子:「如果岳父需要帮忙,我也可以让……」
话没说完,我当即掐了一把他大腿,掐得他差点没绷住表情。
「…… 让程序走得更快点。」
眼看我爹本来扬起的眉毛一垮,爽了,我爽了同志们!
当年父母离婚,因为继母从中作梗我差点没学上,所有的憋屈都在今天发泄了,岂一个爽字了得?
满心爽感无处发泄,我拉下男人那俊俏的小脸,上去就是一个热吻。
对面人隐约嘟囔:「不知羞耻。」
是我那爱截胡姐夫的好妹妹于静姝,她今天的妆容有些用力过猛,于是我好心提醒她:「和我吵架之前,建议先看看自己的口红色号。」
她一愣,随即哭着跑走了。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尴尬了,隔壁的玉静好还中途离席,出去偷偷换了个色。
这顿饭,就在主宾几人各异的心情里悄然落幕。
临走前,玉静好要
然而,她这次的对手是阎罗惜。
「我没有
「啊?」她尴尬了一下,在亲妈鼓励的眼神下硬着头皮:「那手机号呢?」
「也没有手机。不过你有事的话,可以联系我助理,当然每天电话那么多,你不一定打的进。」
说着,他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叠名片,客气地给每个人发了一张。
玉家人:……
离开玉家,重新坐回车里,我这才松懈下来。
阎罗惜伸长手臂,让我靠在他肩头休息,口吻有些意外:「我真以为你是条咸鱼,没想到挺能赚钱。」
「我早期有几本影视化了,当时沪市的房价还可以,贷款分期了两个小套。」
「小富婆,以后我就靠你养了哦。」
说完,他略有些羞涩,还把脸埋在我胸上蹭。
「喂,前面还有人……」
「没有人的~~~~~」
果然,在万恶的资本家眼里,开车的社畜都不是人。
想到这里,我忽然悲从中来。
在那个世界里,我们纠缠了很多年,姿势都解锁得差不多了,新鲜感早已所剩无几,接下来就该轮到结婚生子,分房睡觉,中年婚变,貌合神离了吧。
此刻,竟有些黯然神伤。
「话说,老阎,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新鲜感了吗?」
他抬起头,眼睛泛红:「不会啊。」
「会的。」我用一对楚楚可怜,泪光湿润的眼睛对着他:「除非我们换个环境,最好是豪华顶复,带露天泳池,五十平的衣帽间,还要那种翻十个跟头也不会掉下来的大床的。」
他闻言陷入深思:「露天泳池?你还有这爱好?」
「不可以吗?」
「我家没有露天的,只有室内的。」
「那也行,我不挑的。」
「那今晚就去?」
「好呀!」
「老阎,只要你永远站我这边,你就是我的好伙计。」
「是好老公。」
「对,好老公。」
「波浪线呢?」
「好老公~~~~」
「亲亲~~~」
黑暗中,火红的布加迪如离弦之箭,在宽敞的马路上疾驰。
前方道路坦荡,黑夜即将过去。
□ 泽殷 ze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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