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
2023-03-03T00:00:00Z | 36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3-03T00:00:00Z
我进宫第一天就被封了贵妃。
可我是他结发十年的太子妃,皇后之位本该是我的。
执掌凤印的女人,竟是先帝的萧慧妃——他力排众议,不惜染上污点,也要从广济寺接出来的人。
萧氏被接出来时,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我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笑柄。
1
正妻变妾。
我没住原本给我安排的宫殿,挑了地势偏远的未央宫,太监临走时,面带难色。
「娘娘,兔子灯要带吗?」四喜气的眼眶都红了。
「姐姐,兔子灯送你。」陈景当初送我兔子灯时眼底的雀跃,我还历历在目。
我还没说话,一阵风吹来,兔子灯摔在地上,我淡声道:「不必了。」
册封典礼我没去。
陈景新人在侧,也顾不上我。
「若侯爷和公主还在,娘娘怎会被人这般欺负?就因为娘娘十年无所出,就能让萧氏爬到您头上吗?」四喜愤愤不平道。
「她是皇后,此话不可再说第二遍。」我冷脸训斥。
无所出只是一个借口。
他爱的根本不是我。
登基前一夜,陈景愧疚道:「姐姐,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有个藏在心尖尖上的人。」
一如十年前,他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姐姐,若有朝一日,我登上那个位置,必将许你万里江山,锦绣山河。」
2
册封典礼后一个月,我才见到皇后萧氏。
准确地说,是她来见我的。
我病了月余,反反复复,一直没好,阖宫上下陆续来了不少妃子探望,实则是来看我笑话的。
「姐姐。」四个月的身孕,已经显怀了,萧氏步子很慢,我起身去迎,刚要拜下,被她扶了起来,「该我向您行礼的。」
她说话很温柔,我见犹怜的模样,连我见了都忍不住心软三分,当初先帝看上的就是她这个样子。
可惜萧氏入宫时,先帝早已经过了能人道的年纪,萧氏没被宠幸,先帝驾崩后,就被送入了广济寺修行,为先帝祈福。
她的孩子,是在广济寺里怀上的。
「臣妾一直病着,未能及时向皇后娘娘请安。」我还是行了礼。
「使不得呀。」
萧氏姿态放的很低,我不好赶人,让四喜沏茶,萧氏摆摆手,没喝,小声和我咬耳朵,「姐姐,你别随意给我吃食,这宫里人多眼杂的,搞不好在里头搁些什么,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
我:……
难怪陈景喜欢她,我对她竟也生出一点探究。
萧氏双手托腮,「姐姐,我今晚让皇上来你这里可好?」
萧氏若非心机深沉,就是傻。
可能伺候两朝天子,坐上皇后之位,能傻到哪里去?
我无意和她深交,做出疲惫之态,四喜很上道:「皇后娘娘,我家娘娘久病,怕过了病气给您,等我家娘娘病好了,再去拜访您。」
「那说好了,你可一定要来哦。」
萧氏走后,我继续看书。
四喜一个劲地劝我去看陈景,我没去。
晚上,陈景来了。
带着一身怒火。
他一进殿,带的冷风拍在我脸上,对四喜道:「出去!」
寝殿门被关上,陈景隐忍地看着我,「温酒,你心中有怨你只管冲朕来,你就这般容不下依依?」
「皇上这话说得好生奇怪,臣妾未出宫一步,怎么就容不下皇后了?」
「依依从你寝殿回去便腹痛不断,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萧氏那副柔弱面孔和陈景合二为一,我怒道:「皇上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若是我做的,弑君之罪我都认,我还怕她一个萧依依?」
陈景眸色晦暗地看了我许久,下令禁了我足后离开了。
我周身凉意从脚底窜到全身,跌坐在地上,四喜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副样子,吓得忙扶我,「娘娘,奴婢都听见了,我们去解释,您什么都没做。」
「不必,覆水难收!」
3
「姐姐,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那年我被诬陷偷了太后佛串,被罚跪,我解释,没人听我的,我性子向来高傲,一气之下跑了出来,坐在莲花池边丢石子。
少年陈景走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如此。
我问他为何这般信我?他说,姐姐身上有傲骨。
我是信阳侯和长宁公主独生女,是凤命,我一出生,就是太子妃的人选,万千宠爱于一身。
也是陈景表姐。
他是不受宠的皇子,他娘是一个低贱的爬床宫女,先帝公主多,皇子更多,他卑微如尘埃。
我第一次见陈景,照顾他的嬷嬷正在掐他,他不听话,他饿,嬷嬷嫌他烦,他疼的眼泪汪汪,可一声不吭。
他告过状,可欺负他的不止一个,上至皇子公主,犯了错就往他身上推,下至宫女太监,也说他不服管性子难训,没人信他,替他撑腰,他只有隐忍。
我不。
我狠狠抽打了欺负他的嬷嬷,拉着他去找皇帝舅舅。
他像只受惊的小狗,拽着我衣裳,「表姐,别去。」
我怎么能忍?
我将原委一五一十告诉皇帝舅舅,皇帝舅舅下令彻查,伺候陈景的那群人全部被杖毙,欺负他的皇子公主也都收敛了许多。
我和陈景渐渐相熟,有我罩着他,他日子好过多了。
第二日我醒来,四喜从外间进来,「娘娘,皇上解了您的禁足令,听说是萧皇后求的情,她倒是惯会做好人!」
我皱眉,没说话。
之后的日子我都称病,没外出,一直到萧氏生辰宴,我不能再装病下去了。
宴会还没开始,我懒得听其他妃子碎嘴,让四喜替我望风,我溜到荷花池边透气去了。
池子边有艘船,我利落跳下去,却见船舱里一个黑影缓缓起身。
我吓了一跳,脚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地倒下。
我惊呼一声,腰肢被拦起,撞入一双深邃眼眸。
4
是个年轻男子,身上有些酒气,还有我喜欢的桂花香。
「温贵妃?」对方看了我会儿,忙缩手,朝我行礼。
我不认识他。
「微臣许云归。」他道,见我还在迷惑,又解释,「许太医之子,娘娘大晚上的怎一个人在此?」
「散心。」
许是我样子太像个深宫怨妇了,又许是宫里关于我的流言都是我失宠不想活了,许云归坚信我是来自尽的,非要送我回去。
和他古板老爹一样,不开窍。
气的我打算用强权,却听见有人来。
「快找找,皇后娘娘说帕子就掉在这里了,前面有艘船也上去看看,娘娘白日上去过。」
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前路被堵死,只有身后一条水路。
宫里算计层出不穷,我挽起袖子打算凫水,被许云归一把揽住腰肢,夏日清凉,我穿的不多,他掌心的热度自腰间传遍全身,我身子微微一颤。
「娘娘,得罪了。」
5
我被揽住腰肢,许云归轻功极好,蜻蜓点水般掠过湖面,无声无息。
他身上气息扑鼻而来,我有些恍惚。
以前我和陈景很恩爱,他靠近时,身上都有股龙涎香气息,我都忘了,我有多久没闻到那抹香了。
「娘娘?」
我回神,「多谢。」
我转身要走,却在下一刻被人钳制住胳膊,拽了过去,对方拽的有些凶,我压根没防备,撞他坚硬胸膛上了。
我被撞的泪花闪动,手比脑子快,一巴掌甩过去,「放肆!」
我没打成功,手在半空中被人扣住了。
「没想到许太医之子竟是个轻浮之徒!」我狠狠一脚踩下去。
许云归吃痛,眉头一皱,「臣也没想到,娘娘会恩将仇报。」
我见他神色幽幽,顺着他眼神扭头去看。
咳……
我在想事情,脑子没跟上,忘了身后是荷花池,许云归这一动作实在挑不出错。
我还得感谢他,没让我成落汤鸡。
他松开我,后退数步,很是得体。
「许小太医,我刚才只是……」
「臣懂,娘娘眼花了。」
不错,比他老古板爹要上道,知道给我找台阶下。
「许小太医以后若遇见困难,只管来找我。」
「多谢。」许云归拱手,补了一句,「不过臣不是太医,臣也不小了。」
我想起来了,许老太医曾提过一嘴,他儿子不跟着他学医,从军去了,愁的他胡子都掉了好几根。
「是我口误,许将军不小了,许将军挺大的!若有好的姑娘,许将军只管来寻我,我替你们赐婚!」
6
不知道我哪说错了,惹的他幽幽看了我一眼,「不劳烦娘娘了,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本就是客气之语,我也没心情给人当媒婆。
我回去了。
四喜急得满头大汗,她被人引开了,担心我出事。
「宴席上怎么样了?」
「还好,皇上心思一直在皇后身上,没注意您不在。」四喜说这话时,担心我难受。
我来不及难受,我金镯子丢了,别的还好,镯子是陈景送的,若被人捡去作文章,事就海了去了。
我让四喜去找,我入了席。
我才坐下,什么贤妃敬妃德妃就来敬我了,摆明了要来嘲讽两句,我回赠几枚大白眼,气的一众妃子甩着屁股回去了。
最后一个是萧氏,惹的全场人的焦点都在我身上。
「姐姐,我能坐你身边吗?」萧氏忐忑地问,像极了之前被摔坏的兔子。
我还没说话,陈景走过来,拦住萧氏肩膀,他含笑,低头对萧氏道:「温贵妃身子不好,你在这儿她反而不自在。」
两人转身的背影和谐得让我觉得刺眼。
怕我不自在是假,担心我对萧氏做什么才是真。
以前,他也曾这样揽着我,也会喊我阿酒,只护着我一人,现在只剩冰冷的温贵妃。
我没久待,推说不舒服离开提前走了。
四喜回来告诉我,镯子没找到,我估摸着该是掉进池子里了,等明日让人去捞捞。
四喜还说,在我走后不久,萧氏不舒服,陈景陪着她也走了。
「娘娘,就因为她有孩子就这般受宠,您也要怀上啊,奴婢已经在让人在民间打听生子秘方了。」
哪里是孩子的原因。
是不爱了。
而且我也不想给陈景生孩子。
后日是我爹娘的忌日,陈景照常陪我去,不同的是,这一次多了萧氏。
三个人的马车,总归有一人该在车底。
没错,就是我。
若非萧氏非要表现自己的良善,我大抵能一觉睡到皇陵。
「皇上,你不用一直陪我,你陪姐姐说说话,她肯定闷坏了。」
陈景笑道:「你不知道,温贵妃性子最是安静。」
我眼底浮现讽刺,淡声道:「皇上以前说过,喜欢臣妾活泼的样子,忘了吗?」
我不惹你,你也别招我,你若让我不痛快,我是要刺回去的。
陈景尴尬了。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被呼啸而来的利箭破开车帘,箭矢稳稳当当扎在陈景脑袋上方。
「有刺客,保护皇上!」
周遭一片混乱。
陈景带我们下了马车,我们带的侍卫不多,对方显然早有准备,侍卫死伤惨重。
全场混乱一片。
萧依依不知是何意,从下马车就拉着我的手不撒开,我一度怀疑她受惊吓过度拉错了对象。
箭矢如雨点般密集,朝我和萧依依涌来,陈景脸色一变,捞过萧依依躲开了。
明明我离他最近的。
危险关头,他在我和萧依依之间,选择了萧依依!
7
这些年,我到底爱上一个什么人?
托萧依依的福,我被带的踉跄一步,箭矢擦着我手臂,冷锐的疼,鲜血瞬间浸染,殷红一片。
我们被冲散开了。
「姐姐!」萧依依急的大喊,眼睛都红了,「皇上,快救姐姐!」
一个演戏不倦,一个故作深情,还真是般配。
「温酒!」陈景唤我,我没回头,专心对付刺客。
我是会些武功的,可失血带来的熏晕让我支撑不住,身子一踉跄,跪了下去。
对面刺客高举着剑,却在下一刻,被飞驰来的箭矢打偏。
「皇上,臣救驾来迟。」
是许云归。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穿铠甲的样子,一袭银白,风姿绰约,添了肃杀和冷绝,和那夜初见他温润如玉的样子区分开来。
陈景大抵是很高兴的,我听见他兴奋的声音,「许爱卿,温贵妃就交给你了,务必要把她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萧依依动了胎气,陈景一刻都等不了。
我想,就算我死了,陈景顶多也只会哭一场,转而去安慰萧依依吧。
十年夫妻,一朝到头,我心还是忍不住疼了。
爹娘出事后,陈景立下誓言。
「姐姐,以后我便是你的全部,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人。」
「娘娘!」许云归几个利落的开弓挽合,靠到我身边,他动作温柔地扶住我,「娘娘,还起得来吗?」
「能!」
我没起来,箭上有毒,反跌他怀里了。
许云归是去军营路过的,没带多少人,又有我这个拖累,很是被动,可他把我护的很好,没再让我受一点伤,倒是他身上,染了不少血。
我窝在他怀中,看着他硬朗的侧脸,心底诡异般生出抹安心。
在他长剑刺入刺客身体中时,刺客拽下黑色面巾,死死盯着我,「信阳侯府温酒,你会……后……」
他没说完,我也没听完,我昏过去了。
等醒来,是在一处山洞里。
我外袍被解开,里面的衣裳被割掉了袖子,露出白皙的胳膊。
许云归跪坐在我身侧,他温暖柔软的唇贴在我胳膊上,陌生的触感刺激的我战栗,我吃痛一声,他在替我吮吸毒素。
「娘娘醒了?」
8
许云归耳尖唰地红了,神态有些不自然,他轻咳一声,「我爹虽是太医,可我自小就不喜欢,只学了个皮毛,所以……」
他一顿,似才想起什么,后退数步,因着盔甲,他单膝跪地,「娘娘,情况紧急,臣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今日之事,还请娘娘保密!」
「怕皇上知道你唐突了我?砍了你?」
我竟还有心思和他玩笑。
他抬眸看我,认真道:「花花世界,臣还没看够,臣惜命的很,还请娘娘手下留情。」
话虽这么说,倒不见他有任何惧怕之色。
恪守规矩,古板的许太医生的儿子倒是比他要有趣些,我虚弱道:「许将军,救人救到底,劳烦替我包扎好!」
「你忍耐会儿。」许云归说完,细心替我处理伤口。
我才知道,他方才说和许太医学了皮毛真是一点都不谦虚,他这包扎手法,我都替他爹脸红。
许云归也有些尴尬,和我说当时情况,转移我注意力。
刺客人太多了,他没办法带着昏迷的我继续打斗下去,只好带我离开,刺客一路追,他一路避,就到这里了。
「我已经发了信号,皇上的人应该很快就到。」
「给我口酒。」
我额头都是汗,许云归会意,解下腰间酒给我,是我上次在他身上闻见的桂花酒,挺好喝的,关键止疼。
「娘娘,皇后怀有身孕,紧急情况下,皇上先带她走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冷嗤一声,微微倾过身子,直视他双眸,「若换成许将军呢?遇见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四目相对,他眼底有个小小的我,这种感觉有些怪异,我率先别开视线。
他笑了,「许家家训,不准纳妾,娶多了,我爹会打断我腿,所以,真有这种情况,她们可能还得救我。」
我没忍住笑出声,扯的伤口疼。
许云归紧张道:「娘娘,臣失言,您莫要再动了。」
「桂花酒挺好,下次多带几壶,这事就算过了。」
他眸色微微一动,欲言又止。
9
我累极了,穿好外袍靠在石壁上,我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和陈景的过往,以及他选择了萧氏的一幕。
到最后,是刺客染血的脸。
「信阳侯府温酒,你会后悔的。」
梦里,补足了他没说完的话。
我惊醒,看见许云归站在风口替我挡风,他身姿挺拔,浑身都是朝气,愈发显得我死气沉沉。
救兵很快就到,我只是没想到,陈景亲自来的。
进洞时,他深深睨了眼门口的许云归。
「阿酒,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陈景眼眶有些红,他欲抱我,被我冷淡推开,「伤口疼。」
「对不起,以后朕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我勾唇一笑,「皇上的意思,以后我和皇后同时遇到危险,你会舍了皇后救我?」
陈景被噎的对不上话。
我回了皇宫。
受伤后,陈景时不时来看我,我态度都很冷淡。
当初嫁给他时娘就告诫过我,陈景不是池中之鱼,我要面对的,可能是后宫佳丽三千,我那会骄傲,自信满满,对娘说,即便后宫佳丽三千,他心里也只有我一人。
我善妒又霸道,若我不是唯一,我宁肯不要。
他来了几次,也就没来了。
倒是萧氏,前前后后给我送了许多补品礼物,我都让四喜丢进库房了。
「许太医,这边请。」四喜领人进来。
许太医行了礼,替我把脉,又检查了伤口,我恢复的极好。
「对了许太医,你上次给我的药丸我吃没了,你再给我一些。」许太医药好,吃过神清气爽,胃口都好很多。
「什么药丸?」许太医一脸迷茫。
我递去药丸,许太医闻了闻,眼底有稍纵即逝的变化,「看老臣这脑子,差点给忘了,明日老臣入宫再带进来。」
他离宫时,我给了他个盒子,里面是护心镜,是我爹的,一直放在我这里,我也没用处,索性当作谢礼送给许云归。
许太医走后,四喜道:「娘娘,您怎么送那个啊?许公子用不到了。」
「什么意思?」
「奴婢听人说,许公子在军营里犯了点错,被贬去看牢房了,还是皇上亲自下的旨,他哪还用的上护心镜啊。」
按理就算贬官,也贬不到牢房。
「多久的事?」
「就在您被救回来后七八日吧。」
「我出去一趟,有人来你便说我不舒服睡了。」
一出宫,我便遇见蹲在角落里的萧依依。
「姐姐,你和我来。」
她恃肚逞凶,把我拽到竹林后,鬼鬼祟祟地探了脑袋,小声道:「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是因为许将军的事要去见皇上吗?」
我眸色复杂地看着她,脑海里有了些猜测。
「千万别去,那日皇上看见你和许将军孤男寡女待在山洞里,心里不舒服,回来后许将军就被贬了,若您去了,许将军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你喜欢许云归?」
萧依依「啊」了一声,脸红了,「我不是,我没有,姐姐莫乱说。」
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还不是。
萧依依居然喜欢许云归,陈景一厢情愿,我竟有些报复般的畅快,可畅快后,心里却没根据的空了。
我略略思衬,「许将军救过我,他不该无辜受牵连,皇后娘娘,皇上最宠你,你不吹点耳旁风?」
「吹了好几次,没用。」萧依依对对手指,委屈的好似被贬的人是她一样。
还真是长了一副无辜的样,这副样子,搞得我恨不起她来。
最后我和她达成一致,由她打探许云归的事原委。
我买通了人,夜里去了天牢。
我远远地看着许云归。
他还是那副云淡风气的样,似乎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他的才华,不该囿于天牢这方寸间的,我转身走了。
回宫时,院子空无一人,四喜跪在寝殿外,旁边站着陈景身边的公公。
我进去,他转身冷笑,「朕倒不知道,朕的贵妃何时和许太医之子关系这般好了?温酒,你不该给朕一个解释吗?」
10
我冷嗤一声,「皇上倒是会恶人先告状,不是您让许将军务必把臣妾完好无损的带回去吗?难道不是许将军救的我吗?就因为我们走投无路,被逼进山洞,被您看见了,您便心生怀疑?皇上是不是觉得,我该自尽,以全清白?」
他愣怔了好大会儿,走过来拉我手,「是朕错了,朕嫉妒了,阿酒,你原谅朕罢。」
我看向他,「陈景,你爱我吗?」
不是皇帝和贵妃,只是我和他。
陈景道:「朕怎么会不爱你呢?」
「那么萧依依呢?」
「阿酒,你别闹。」
我的感情在他眼底就是闹。
我推开他手,「我和萧依依之间,你最爱的是她。」
「可朕也爱你。」
男人的心是柜子吗?可以把对不同人的感情分别装进去,用到了,再一一拿出来。
那为何女子做不到呢?只会在心里纠缠成一团乱麻。
我闭了闭眼,道:「皇上,你是明君,切勿为了臣妾,背上污点,让许将军官复原职吧,臣妾也背不起这样的罪名。」
「好。」
那晚陈景宿在我宫里。
第二日,便传来了许云归官复原职的消息。
还好,他除了寡情,还算个明君。
我想,以后于公于私,都避免和许云归见面,倒是挺可惜那几坛子桂花酿的。
不过桂花酿还是送来我手里了。
许太医送进来的,他顺带归还了护心镜。
也是,我们的身份,最好连朋友都不要做。
我伤好后,各宫妃子蠢蠢欲动,陈景护着萧依依,她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她如何,就跑来我这里。
不是哭哭啼啼的,就是使点下作手段,放条蛇,下点泻药,崴个脚。
手段就那么点手段,我家四喜都看腻了,她们乐此不疲。
这糟心的日子。
若以前,我还有心情和她们斗一斗,可陈景不值得我如此,我连应付都不屑,我萌生了要去守皇陵的心思。
吓得四喜说了许多守皇陵的不好,欲打消我的想法。
不过我倒真想回侯府住几日,宫妃出宫,不是小事,我去找陈景了。
御书房里外空无一人。
我转身出去,袖子带掉了白玉狼毫,我钻到桌子下去捡,瞥见一双黑缎鞋子。
我还没来得及钻出来,就听见陈景声音,「许太医,温贵妃身体,可还能有孕?」
我整个僵住。
「贵妃娘娘佩戴了十年的麝香手镯,不易受孕,皇上大可放心。」
11
「话虽如此,难免有意外,介时务必隐瞒她。」
「是。」
寒气从足底窜到四肢百骸,我低头看着戴在右手手腕上的镯子。
因为不孕,我没少被诟病,每次陈景都安慰我,不打紧。
我一直没孩子,竟是他一手策划的。
若信阳侯府还在,陈景忌惮我母家势力,还说得过去,现在是因为萧氏吗?
「皇上,微臣先退下了。」
「恩!」
御书房安静下来,没一会儿,有侍卫进来,陈景道:「传令下去,许太医之子许云归救驾有功,擢升为四品威武将军。」
许云归!
许云归!
那个芝兰玉树,像月光般的男子,是我想的那样吗?
我在御书房桌子下蹲了许久,腿都麻了,直到萧依依到来。
「依依,你来了,陪朕作画。」陈景道。
萧依依对画画不太感兴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陈景时不时回头看她轻笑,她睡着睡着,帕子滑落。
她睡眼蒙眬地弯腰去捡,弯不下去。
这个程度足够看见我了。
「姐姐?」
萧依依惊悚一声。
我咬牙,认命般出来,萧依依眼疾手快,一屁股坐在桌沿上,把我顶进去。
我:屁股还挺大。
「什么姐姐?」陈景狐疑地问。
「做梦梦见姐姐了,皇上,你该多去看看她的。」
陈景沉默了会儿,「朕和她十年夫妻,她以前是骄傲恣意的性子,这些年虽有收敛,可强势之态不变,朕不是不愿去看她,只是朕每次去,便会想起那些不堪的岁月,依依,你懂吗?她见证了朕所有的不堪。」
「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会懂,你只需记得,朕和你在一起,会轻松,便足够了,走吧,陪你出去走走。」
不仅是不堪,我知道他踩着至亲尸骨登上帝位的所有事。
我把他当成夫君,却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可萧依依到底几个意思?
我溜出了御书房,回了寝殿,告诫四喜不要说漏嘴我出去的事。
我细细检查镯子,镯子有夹层,还有药丸,我不识药,却也认得麝香,里面不是。
许云归。
是他换的吗?
我突然想起那日刺杀陈景的刺客。
我让四喜去打探,当日是抓了几个活口回来的,不过进了天牢后都死了,隐约只知道,好像是和端王有关。
端王是那场杀戮中唯一活下来的成年皇子。
当晚,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找了陈景,提出想回侯府小住几日的意思,他答应了。
信阳侯府不似以前热闹,可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似笼中鸟入林。
吃过晚上,我坐在院子里秋千上。
「娘娘,这些日子你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四喜道。
「我变了很多吗?」
四喜歪歪脑袋,「也不是很多,就是没以前那般随性恣意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这段日子我麻木得对一切都失去了感觉,活不真切,我该为自己而活的。
我捏捏她脸蛋,「傻四喜。」
第二日,我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四喜去请许太医。
许太医没来,来的是许云归。
许太医病了,出不了诊,准确地说,他要辞官告老还乡了。
许云归也要带兵去戍边了,不日就要离开京城,这次来,特意和我说一声,并且把药给我。
许太医年纪远还不到告老还乡的时候,陈景疑心越来越重了。
我要问的事,也没必要了。
「许将军,此去边关路途遥远,万望珍重!」
许云归深深看了我一眼,「娘娘也是。」
他刚转身,我身子软在地上。
「娘娘。」
四肢百骸窜起诡异的热度,内心有一股欲望泄出,「别过来!」
许云归已经过来了,他伸出手,却在下一刻,半跪在地,我眼睁睁看着他脸上染上不正常的红晕。
四目相对,我们都明白,被算计了。
「先离开这里。」
理智清楚,可动作根本不受我控制,我抓住许云归衣襟,软绵绵地靠了过去,我只想宣泄内心的渴望。
许云归也是极难熬的。
我们呼吸在空气中盘缠,带了几分缠绵的意味,往下便是深渊,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许云归如玉薄唇染了绯色,一双眼睛压抑着欲色。
我脑海里甚至有了疯狂的念头。
陈景可以三宫六院,宠那么多女人,我为何要为他守清白?
许云归这样的男子,一定很可口。
去她娘的贵妃。
我不干了!
我拉下许云归衣裳,他一把扣住我手,烫的我心狠狠一跳。
「许云归,我好像有点……」
「温酒!」许云归低哑着嗓音,打断了我的话。
手臂上一疼,他居然掐我!
他朝我投了个歉意的眼神,拔掉我头上的簪子,狠狠朝自己大腿刺去,鲜血流出。
我被血刺激得找回些理智,我怎会差点说出喜欢他的话?
「走。」
我身体软如水,他抱着我出去。
「阿酒。」
陈景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和许云归呼吸齐刷刷一窒。
12
「阿酒?」陈景又喊了一声,脚步声愈近。
「你走。」我无声对许云归道。
许云归也知道,我俩这副样子被陈景看见,清白也不清白了,他眼底掠过一丝纠结,点头,将我放下。
「姐姐……」
窗户边探进来一颗脑袋,是萧依依。
许云归动作僵住。
六目相对,以及如催命符一般的脚步声。
我欲开口威胁,萧依依抱着肚子跑得极为费力,边跑边喊,「皇上,皇上,臣妾肚子疼!」
陈景毫不犹豫转身出去。
我:……
好歹是度过一劫了。
许云归离开了,他走后没多久,四喜回来了,手里有解药,说是许云归去而复返交给她的。
我查过,茶水中有问题,我和许云归都喝了茶。
「别打草惊蛇。」
「奴婢知道。」四喜道。
「萧依依那边如何了?」我问。
「在偏殿,奴婢过来时看见皇后缠着皇上,不肯让皇上走呢。」
当晚,萧依依和陈景留了下来,还惊动了太医,太医说她有点受惊吓。
晚些时候我去看他,陈景临时有事,去处理了。
她对对手指,「我是真的被吓了一大跳。」
「怕我连累他吗?」
她摇头。
「多谢。」
萧依依眼眸一亮,「姐姐,你能否听我说个故事?」
她的故事很老套。
无非是她年少时跑出去玩,被土匪给抓了,要辱她清白,来了个芝兰玉树的男子,英雄救美,她一见倾心,难以忘怀。
「既然那么喜欢许云归,为何要入宫?你可知宫妃即便被皇上厌弃了,打入冷宫,也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谁说我喜欢许云归啦?那不是你喜欢的吗?」萧依依一本正经道。
我眸色深了深。
「所以,英雄救美之人是皇上?」
「才不是啦,他是我心目中的盖世英雄,皇上哪比得上?若是遇见危险,我怀疑他肯定撇下我第一个跑。」
我:……
萧依依说完才觉不对,吐吐舌头,「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只是觉得,皇上让你不开心,你不然离开和许将军在一块儿好了。」
我竟不知道她是装天真还是真天真。
「那你呢?不喜欢还待?」
萧依依眼底掠过一抹惆怅,「我若走了,他怎么办?皇上对我的爱,是他最好的保护伞,我现在只盼着生个龙子,熬死皇上,我当太后,嘿嘿嘿。」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以为我没听见。
「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侯府你们怎会被人算计的?」
「我会查。」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当然,我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心。
陈景回来,看见萧依依揽着我胳膊,笑了,说他享了齐人之福。
狗屁齐人之福。
吃过晚饭回去,四喜回来了,告诉我是端王的手笔。
天亮,皇帝和萧依依回去后,我去找了端王。
他被幽禁在端王府。
他不良于行,身体有缺陷,继不了位,才活下来。
离开端王府时,我脑海里回响着他对我说的话。
「本王从未想过与他争皇位,一直伪装,如他所愿,本王真的成了个废人。」
「表姐风采一如往昔,本王见之,仍为之心折,若当初本王卑鄙一些,或许就能得到表姐了,可惜……你和许将军一事是本王做的没错,不过本王没想过要害表姐,许将军是个良人,本王只想看见陈景后悔的嘴脸。」
「皇嫂一向聪明果敢,不妨好好回去问问陈景,信阳侯为何会战死沙场。」
13
我不是没怀疑过,可我都说服自己。
侯府一直都是支持他的,爹爹更是为了他四处征战,保他坐稳皇位,却忘了,幼狮出笼。
我回了宫,见了陈景。
「你来得正好。」陈景朝我招手,「许将军为朕戍守边关,朕想在他离京前,给他赐婚,让他把婚事办了,你看看这些女子哪个合适?」
陈景已经是个成熟的帝王了,再不是任人欺负,跟在我身后可怜兮兮地喊「姐姐」的他了。
多年血海沉浮,练成他敏锐的观察力,过人的嗅觉,以及疑心。
他试探我,也牵制许云归。
帝王心,深沉如海。
我忍下心底反感和猜疑,笑道:「既是给许将军挑选的,总要让他自己看看,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给自己选妃呢。」
陈景一愣,笑道:「也是,来人,把册子送去许府。」
陈景在第三日给许云归赐婚,婚期在半月后,对方是丞相之女方宝仪,听说此女自幼身子弱,十六岁前一直养在庵里,十六岁才被接回家,府中上下甚是宝贝。
方宝仪是不可能随军去边关的,留在京城,成为许云归的牵制,帝王术,陈景玩的极好。
我想,我难过只是因为和许云归相识一场,遗憾他婚事不能自主吧?
可午夜梦回,我脑海里全都是和他的点点滴滴。
很快,我心思分散了。
爹爹手下那些旧部说法出奇的统一。
太过正常,让我隐约觉出些什么。
可除此之外,我查不出一点消息,就连端王,也不肯告诉我。
我攥着爹爹的护心镜,红了眼眶。
「娘娘,皇上那边传来话,说皇后娘娘待产在即,让您到时候和他一块去参加许将军婚事。」
我手里护心镜咣当一声掉落,护心镜坚硬无比,却砸成两半,掉出折叠整齐的四方信件。
是娘自尽前写下的信,一直藏在里面。
她说,她希望我永远都看不到这封信,又说,若是看见了,让我循着自己心意活着。
当年锁阳城一战,爹爹永远留在了那儿,可事情远没有那般简单。
爹爹本该是可以活的,可派去的援兵整整迟了一个时辰,爹爹带领三千精兵死守锁阳城,最终不敌被万箭穿心。
他不是死在敌人手里的,他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的。
她派人去查过,那些援兵已经到了,却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因素,眼睁睁看着爹爹被杀死。
她查清楚来龙去脉,是陈景忌惮了爹爹的权势,害怕权利被架空,才故意拖延。
她曾找陈景对峙过,只得到陈景一句回答。
「姑姑,战场上本就生死难测,事已至此,你只有接受,再起战乱,受苦的只有百姓,就连表姐,也不能独善其身,你不想表姐变得和你一样吧?」
娘说,她懦弱了,她独自咽下一切的恨意,可不报仇,她又对不起爹爹,她只有追随爹爹而去,她也希望,她的死,能让陈景对我心生愧疚,我往后日子不再有风浪。
原来蚀骨的恨,是这种感受。
字迹被浸染,晕开一片污渍,我死死攥着信,高涨的恨意让我脑子一片酸胀。
若当初,我没遇见陈景该多好……
「娘娘。」四喜吓得脸都白了,抱着我痛哭,「皇上怎能这样对您,这样对侯府?没有侯府,他如何走到今日?」
我只记得陈景争太子之位时,其他皇子的昭昭之心,却忘了,他也是一头恶狼。
我多待在他身边一刻我都嫌恶心。
陈景,你欠我的,你欠我们侯府的,我要你一点点,全部还回来!
14
我和端王合作了。
倒不是侯府没人了,只是侯府大势已去,爹爹最亲近的部下外放的外放,死的死,剩下的我信不过。
端王这些年在陈景眼皮地底下养了不少人,上次刺杀陈景的事,就是他干的。
「你杀陈景,为何要动许云归?」
端王耸耸肩,阴鸷眼底浮出笑意,「本王若是真想动,就会让人追进山洞了。」
我:……
「许将军要娶妻了,你不难受?」
在他说完「若是难受,可以多来本王这里坐坐」这句话后,我离开了端王府。
我没想到,会遇见许云归。
一如往昔,芝兰玉树。
「恭喜,许将军。」我笑道。
许云归眼底没有笑意,瞳孔里的墨色越发浓郁,半晌,他道:「我没想过要娶她。」
我内心也不想看见你娶妻,虽然我还没弄清楚,是我贪恋你在身边的安全感,还是别的什么。
「我给娘娘的纸条,娘娘可看见了?」
「看见了。」
那日护心镜摔了后,我就看见许太医归还的护心镜盒子里藏着的纸条。
他提醒我手镯一事。
「成完亲,早些离京吧。」说完,我转身离开。
「温酒!」
我步子一顿,站定,良久才转身看他。
隔着人海,他容颜越发清晰。
许云归,早些离开,对你是最好的。
我冲他扯出一抹笑容,逃跑一般的走了,许久,我抬手,满脸都是泪水。
离萧依依产期越近,她往我未央宫跑的次数越来越多,我说她折腾,她说我在她身边她有安全感。
「姐姐,陈景是不是欺负你了?」
自我两熟了后,她在我面前也不遮掩了,陈景陈景地喊,有时候我骂一声狗皇帝,她点头,很认真地对我竖大拇指。
她还撺掇我实在不行毒死狗皇帝,然后抢亲,和许云归远走高飞。
还真是……有我当年的风范。
我逗她,「陈景吃食都要专人检查,唯独不检查你送去的,你去下毒最合适。」
我本是一句玩笑,哪晓得这丫头真的跑去下毒了。
15
不过她让人去宫外买毒药被人坑了,买到假药,砒霜里掺了面粉,没把陈景毒死,把他毒倒了。
陈景怎么都没想到,是萧依依下的毒。
为此,在他倒下时,第一念头就是害怕吓到萧依依。
萧依依说她当时都懵了。
后悔没事先抓几只老鼠试验一下。
全宫戒严,严查刺客。
可惜什么都没查到,萧依依够绝,直接把包砒霜的纸撕的碎碎的,连同砒霜一块下进粥里,陈景全给喝了。
不过陈景查出了萧依依出过宫,可惜没等他问几句,萧依依要生了。
萧依依一怀怀两,有点难生,在屋子里喊得撕心裂肺,最后把我喊了进去。
她生了对龙凤胎,一儿一女,陈景宫妃多,生的都是公主,这是他第一个儿子,萧依依家世普通,他不怕将来外戚干政,肉眼可见的欢乐,取名赐,天赐的宝贝。
帝后关系愈发和睦,整个后宫的女人都在羡慕萧依依,同时也不忘挖苦我。
哦,下毒的事查出来了。
是贤妃。
她故意陷害萧依依,挑拨我和她之间关系,屡次陷害,意图坐收渔翁之利,后又嫉妒萧依依,意图下毒谋害她腹中孩子,阴差阳错,粥被陈景喝了。
前半句是真切发生过的,我之前不敢完全信任萧依依查出来的,后面的,是贤妃罪有应得。
陈景来看过我几次,便一直陪着萧依依了。
直到那日,萧依依宫人来传消息,我带着四喜过去。
四喜到半路就拿着我令牌离开了。
我孤身前往。
寝宫里,陈景软绵绵趴在地上,眼尾染上了浓郁的恨意,萧依依抱着柱子,挎着一只脚,见我进来,躲到我身后,「姐姐,接下来怎么办?」
「温酒,你好大的胆子!你真以为朕不敢动你?」
我蹲下身,把信在他面前展开,伸手去抬他下巴,萧依依先我一步,用支杆挑起,「姐姐,别碰,他脏。」
气的陈景脸全黑了,「你们两个贱人,联合起来,给朕下软筋散,好得很!」
「陈景,在你设计杀害我爹爹,逼死我娘时,你就该想到有今日。」
「我那好姑姑,死了还留了一手!」陈景冷笑,「不过阿酒,你错了,姑父是战死沙场,并非我所为。」
事到如今,他还敢狡辩。
我揪住他衣领,目眦欲裂,「陈景,你敢发誓吗?我爹的死和你无关?」
陈景冷漠。
「我爹一心一意替你,你为何不肯放过他?」我手抖得厉害,眼泪扑簌簌落下,「我娘,她也是你亲姑姑啊,你怎么忍心?」
「我真后悔当初帮了你,我就该让那些宫人把你打死,任你欺凌,我救了个什么东西?我为之付出的,给我狠狠一刀,陈景,你根本没有心,活该所有人都离你而去!」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疯狂地朝他身上招呼。
陈景脸上被我挠出不少血痕。
他似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没有还手之力。
「温酒,你想如何?」
「写下罪己诏,退位!」我道。
「做梦!」
「由不得你不愿意!」
萧依依拿来纸笔放在地上,顺带还踢了陈景两脚,「快写,你都在我们手里了,还猖狂什么?反正坐皇位的也是你儿子,你也不亏!」
「你们会后悔的!」陈景接过笔,手劲很稳,我瞳孔一缩,一把抓住萧依依,抓空了。
陈景腾空而起,抓住萧依依往后退了三四步。
「温酒,你真当朕还是以前的陈景?你们这点小伎俩,朕在你们下了砒霜后便察觉出来了,之所以不说,是想看看,你们想如何!」
萧依依脸都白了。
「你放了她!」
「放?」陈景冷笑,「姐姐,你不了解我吗?别说她,就连你,朕都不会放,你们找死,朕成全你们,来人!」
侍卫押着四喜进来,还有一直跟在陈景身边的太监。
「把皇后和贵妃打入天牢!」
16
我和萧依依被关进天牢了。
脸皮撕破,陈景没留情,对我用了刑,惹的萧依依破口大骂。
陈景看似宠爱萧依依,其实内心还是保有一份怀疑。
他的手腕,远比我想象的要狠辣的多。
「姐姐,朕原本想保你一世无忧的,你偏偏要扯下那块遮羞布!」
真可笑,陈景眼底居然有一抹愧疚的水色。
「阿酒,你知道我娘吗?一辈子被人看不起,就连朕,也卑微如蝼蚁,受人欺凌,是你帮了我,给了我温暖,朕是真的感激你!」
我啐了他一口,「收起你的假惺惺,陈景,事到如今,你总该让我死个明白,我爹娘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啊。」陈景叹了一口气,「不管你信不信,朕不想杀姑父的,可谁让他呼声那么高,超过了朕,朕的江山,是他替朕打下来的,朕的百姓,是他替朕守护的,阿酒,若他不死,岂不是显得朕很无能?可朕不忍心,所以朕没有亲自动手,只是让援兵延迟了,阿酒,朕给过他机会的,只要他活下去,朕以后都不动杀他的念头,你看,连上天都帮着朕,不是吗?」
「你和姑父实在太像了,你的存在,无时无刻在提醒朕,朕当初是靠着你,靠着你们侯府,才登上皇位的。」
「阿酒,就连最疼爱你的父皇,也杀了不少大臣,你以为他们都有错吗?不,只是权衡利弊而已,所以,朕又有什么错呢!」
「疯子!」
「或许吧。」陈景笑道,他眼底木然一片,「坐上这个位置,就注定是孤独之路,朕早就做好准备了,阿酒,你死后,朕会让你入皇陵,给你皇后的封号。」
「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我冷漠道,眼底杀意乍现。
话落,一枚暗器悄无声息射了进来,陈景身子微微一颤,被迫跪地,他不可置信地抬眸看我。
17
「你……」
「皇兄,别来无恙啊。」
略微带着阴鸷的声音传来,端王被人推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排侍卫。
「你们……」
我冷笑,「陈景,我早就知道,依依瞒不过你,我们本来也没想瞒,将计就计而已!」
我要让他亲口说出自己罪行。
我要堂堂正正地替爹娘报仇!
端王让人给我们松绑,我跌坐在地上,萧依依扶起我,她气不过,给陈景补了两大脚,我抽过旁侧的鞭子,给了他三大鞭,陈景后背皮开肉绽。
惹的端王笑出声,「表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
有病。
「陈瑞,你可知道,弑君是何罪?」
端王把玩手里玉扳指,「杀掉有功之臣,逼死姑姑,你以为,大臣还会拥戴你?」
方丞相走出来,还有一块的许云归。
他怎么来了?
我看向端王,不是说好不把他牵扯进来的吗?
端王耸耸肩,很是无辜,「许将军是方丞相未来女婿,不算外人。」
许云归见我浑身是伤,快步走过来,脱下身上披风盖在我身上,他声线颤抖的厉害,低声道:「温酒,疼吗?」
他不唤我娘娘,却唤我温酒。
「本宫手疼,许将军,快扶着些姐姐。」萧依依把我一推,我撞入许云归怀抱。
是有些不妥,可情况特殊,方丞相指着陈景鼻子骂,无暇顾及,只有端王,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昏君,信阳侯和长公主一心为国,你居然设计害死他们,你有何资格坐稳皇位?」
方丞相唾没星子横飞,骂完了,朝我和萧依依跪了,「如今朝堂局势大变,还请两位娘娘主持公道。」
陈景不肯写罪己诏,不过不打紧,有了证人,由我代笔也是一样的,群臣奋勇,他皇位到底是丢了。
本朝律法,皇帝即便犯了死罪,都不能入天牢,他被关在了别苑。
那日我去探望,他下巴处生了青幽的胡茬,狼狈一如当年,可惜,他眼底在没有当初的纯澈。
我懒得分辨他一开始地讨好靠近是真心还是假意,不重要了。
我已经,彻底把他从我心里剔除了。
我给了他鸩酒,入腹痛苦万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终狼狈而亡,这是他该得的。
离开时,我瞥见头顶明媚烈日。
陈景只有一子,陈赐,稚子年幼,方丞相和端王一同辅佐,我和萧依依都被封了太后。
端王此人,复杂得很,一如他行事,不过有他在,能维持朝堂的平衡。
封后典礼时,端王看向远处,挑眉,「边关告急,许将军连夜出京,听说方家小姐千里追夫,实在是令本王感动,你说呢?表姐。」
这人天生就是来和我作对的。
晚间萧依依也问我这样的话。
「姐姐,你对许将军就真没有一点想法吗?」
我喝了点酒,有些话也不是那么难开口了,「就算有,我又能如何?」
陈景死了,我的身份也改变不了,我是太后,他是臣子,永远有道逾越不了的鸿沟。
若爹娘还在,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干了就干了。
可他们没了,我若有出格行为,朝臣如何看已故的他们,我心上了枷锁,解不开了。
「那你呢?你如今自由了,不考虑你那位少年郎?话说我可还从未见过他呢,是哪家的公子?」
萧依依眼神躲闪,饮了一杯,道:「他不喜欢我的,喝酒喝酒。」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朝堂上下恢复秩序,端王时不时过来揶揄几句,连萧依依都看出,他有意于我。
可他分寸掌握的极好,不挑明,我只当不知道。
那日,方丞相入宫,一派神清气爽,闲聊之余,说起了方家小姐。
「原本两家婚事是废帝定的,本不作数,不过两个孩子两情相悦,臣也总算了了一件心事,那丫头来信了,等回来,二人便成亲。」
我手里的茶盏摔了。
方丞相走后,萧依依告诉我,其实这些日子她也听到些流言,方家小姐和许将军相处的极好,她觉得流言不可信,把消息压下来,不让我听到。
「挺好的。」
18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太好。
我能如何?怪他入了我心,却又转身和另外一个女子互定终生吗?
这不是我想要夫人最好结局吗?
我独自出了宫,回了侯府,站在院子桂花树下,是花开的季节,当饮一杯桂花酿,我想他的厉害。
「许云归!」
「我在!」
「若我不是这样的身份,你我是不是有可能?」
「若我说,即便是,我也想强求一番呢?」
我转身,错愕地看着站在我身后的白衣男子。
不是幻觉。
许云归真真切切站在我面前。
我后退一步,他上前扣住我手腕,我慌乱拍来,他没在坚持,朝我单膝跪了下去,抬眸看我,眼底盛满星河,「太后娘娘,臣想以下犯上!」
「你……不可放肆。」
我半天憋出一句话,不只是他突然出现的惊吓,以及我无意间对他剖析了心思。
「许云归,我终身不能嫁人的!」
「那我便终身不娶!」
「方小姐怎么办?」
说完我又后悔了,我略略镇定,架子都端起来了,「哀家的意思是……」
「方小姐的确是快要成亲了,不过不是和我,她一开始的确是追着我去的,可也不是为我,是为我副将,我怕你误会,总觉得要亲自和你说一说,说完了,我得回去了。」
上千里,来回跑,就为这么一句话?他是疯了不成?难怪眼底有乌青。
我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拉锯。
「我已二十有五,再拖下去,便当真娶不上媳妇了。」
我十四岁跟着陈景,如今也二十四了。
我其实有点自卑。
他这样的年龄,当娶个妙龄女子,何苦和我这个嫁过人的纠缠不休,若往后他后悔了呢?
「许云归,你我的身份……」
「我可以不当这个将军。」他目光灼灼。
我不说话了,太后也没什么可当的。
「温酒,你觉得这么多年,我为何一直没娶妻?」许云归有些急了。
说来也奇怪,许云归的年纪,早该当爹了。
他面上难得见绯色,他轻咳一声,「当年城外,你女扮男装,救下一名险被山匪侮辱的姑娘,你抱着昏迷的姑娘上了马,被山匪紧追,有人暗中帮你们引开山匪,你说了一句,若有机会,你定会报答!」
他说,从那之后,他就记得我了,之后有意无意撞见我,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还说,他其实没想过不娶,可总没合适的,才拖到了今日。
太过久远,我记忆有些模糊了,如今才稍稍归拢,是有此事。
我思绪却偏了。
那位姑娘……脑海里两股记忆合拢,我猛的反应过来什么。
许云归见我这脸色,眼底的光暗了下来,他自嘲一笑,「是我唐突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我一急,抓住他袖子,他扭头,眼底盛着狡黠的笑意。
我咬牙,「许云归。」
「我在!」
我回宫后,和萧依依说了许云归的事,她胸脯拍的砰砰响,「姐姐,这事交我身上,保管给你办好。」
「我要离宫,只有诈死。」
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可把一摊子事全部留给萧依依,我过意不去。
「姐姐只管放心去,如今这宫里都要听我,端王虽说有时说话阴阳怪气的,不过该教的一点都不吝啬,再说你我又不是见不着了。」
19
我病了,病入膏肓,药石罔顾。
来给我假死药的,是端王。
他说我下辈子投胎,离皇室远点。
还说,他其实和陈景是一样的人,庆幸的是,他对皇位从不感兴趣,也没想过要去争,他只想娶个王妃,安安稳稳过日子,可惜,身在皇室,清白就是原罪。
我吃下药后,意识渐渐模糊,依稀听见有人喊我名字。
温酒。
醒来,我在许云归怀中。
许太医也在。
他看见我还想跪,最后叹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我拽拽许云归袖子,「许太医是不是有点不大高兴?」
我从太子妃,到贵妃,到太后,他也算一路见证,现在转眼要变儿媳妇了,许太医胡子都要掉没了吧?
许云归笑道:「他一心盼着抱孙子,现在他儿子终于娶上媳妇给许家传承香火了,他高兴。」
我心微微一颤,「我……」
许云归堵住我唇,「爹会尽力治好你,若治不好,也没关系,爹其实,很开朗的,我们许家还有旁支,不算断香火。」
话虽这么说,可我心里总有愧。
20
我和许云归的婚事没有大办,京城人人都知道,许将军娶了一名孤女,名唤苏意。
成亲当晚,萧依依悄咪咪溜进来,神叨叨地和我说,若是陈景地下有知我嫁人了,会不会气得把棺材板都给掀了。
我回答,最好气活过来,再气死。
萧依依说这些日子她见宫里新进来的小太监新面孔,觉得很是可人,她说她才不要给陈景守寡,她说等陈赐大一些,她自由了,她就养男宠,过逍遥日子。
临走时我拽住了她,「依依,当年的事我都记起来了,是我救的你,我……」
「哎呀呀。」萧依依双手捧脸,肉嘟嘟的,「人家就这么点秘密你还给抖出来了,谁让你女扮男装骗小姑娘的?不过我也不后悔啦,老皇帝没碰我,虽说给陈景那狗东西生了儿子,也当皇帝啦,其实我一开始对他也动了心思,可我一想,姐姐跟了他十年,尽心尽力,得到了什么,我就觉得,狗男人哪有姐妹重要?」
她活的比我通透。
她走后不久,许云归回来了。
红色喜服,衬的他容颜如玉,他滚烫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脸红有些红。
「娘子。」
我被喊的心神荡漾,拽住他袖子的手指都晕染了一层滚烫热度。
他抱住我躺在床榻上,我软绵绵勾住他脖子,他喉结有规律的滚动,眸色暗到极致。
我只记得他要了五次水,其他都模糊了。
第二天,我起迟了。
给许太医请早安茶自然也迟了,我轻捶了下许云归,「你怎么也不喊我?」
他抓住我手,把我抱入怀中,「爹是过来人,他懂,昨夜我就让爹不用等着了。」
他气息喷洒在我脖颈,弄得我很是难受。
我躲开,有些心有余悸,「不要了。」
「嗯,不要,就只是抱抱。」
他气息笼过来。
等穿戴好出去,已是半个时辰的事,许云归带我去了客厅,许太医在,他一见我,下意识起身要跪,却又在下一刻,绷直了身子。
就挺尴尬的。
「你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明显要把许云归支开。
「爹,你别吓到她。」
气的许太医胡子一瞪,也不端架子了,「胡说八道,我哪能就吓到她了?」
许云归走后,许太医说起了手镯一事。
他是臣子,又有何反抗的机会呢?
我朝他行了一个礼,「我该谢您手下留情之恩。」
许太医是听命陈景行事,可到底狠不下心,他的分量控制的极好,后来他自己配出一喂药,既能让我怀不上孩子,又不会伤我身体,闻起来又像麝香,我手镯里装的就是许太医换过的药。
「你查过了?」
「查过,不过您医术高超,外面的大夫没查出来,还是他告诉我的。」
「那个逆子,又拆老子台,我要打断他腿!」
最后许太医和我达成一致,他老了,他一手绝世医术不能失传,自个儿子他是指望不上了,他让我自个好好想想。
言外之意,赶紧给他弄出个孙子孙女来。
婚后不久,许云归带我们北行。
我知道他更多的是为了我。
离京那日,我在城墙上看见了端王,他独自一人,略显孤单。
许云归替我拢了披风,牵着我上了马车,才道:「端王的腿,是为查信阳侯和长公主一事废的。」
「我知道。」
在他无条件帮我后,我就去查了。
相同的是,爹娘都曾帮过他。
不同的是,他没有活成陈景那样。
许云归靠近,环住我身子,自从我嫁他后,他一直黏在我身边,我忍不住笑道:「许将军,你属下知道你私底下是这副样子吗?」
「夫人的意思,是嫌为夫在外人面前不够疼你?为夫知错,下次一定改正。」
贫嘴。
我微微一笑,揽住他脖子吻了上去,他身子一僵,把我摁在怀里,眼底染了欲色,「夫人,你还没说过你心仪我。」
「许云归,得你,是我一生之幸。」
□ 寻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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