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来信

2023-04-12T00:00:00Z | 28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4-12T00:00:00Z

春日来信

春日来信

不自觉心动:陷入热恋的我们

无意中看到男友手机,他把我求复合的小作文,发给了女同事。

对方嘲笑:「小学生吗?好多错别字,救命。」

「不是她先说要分手吗,现在这又是在干什么?矫情死了。」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啊兄弟。」

而我的男朋友告诉她:「真的很烦。」

后来他换了无数个号码,发了几百条短信,求我原谅他。

我也只好无奈地告诉他:「你和你的小作文,真的都太烦了。」

1

恋爱八周年的纪念日,我提前很久就做好了计划。

秦旭来接我时,神色却不是很好看。

除了冷冰冰的怒气之外,还有几分微妙的表情,像是妒意。

我挽着他胳膊,有些忐忑地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抿了抿嘴唇,嗓音淡淡:「没有,在想晚上吃什么。」

「餐厅我都订好了,保证符合你的口味,我还买了夜场电影票,吃完饭正好赶上……」

讲完安排,我又开始最近的工作和生活。

一路上,几乎都是我在说话,秦旭只会偶尔应一声,表明他有在听。

从高中起就是这样,在他面前,我总有说不完的话。

但我知道他爱我,只是性格天生如此而已。

甚至大学毕业后,秦旭放弃了稳定的国企 offer,选择进一家创业公司打拼,也是因为想给我更好的未来。

在餐厅,我把精心准备的礼物,一台顶配 MacBook 送给了秦旭。

「原来那台已经有点卡了,你又舍不得买新的……」

我坚定地说,「秦旭,我们一定会有越来越好的生活。」

餐厅的水晶吊灯照下来,那一瞬间,他眼睛里分明闪过什么。

最终他只是垂下眼:「岁岁,闭眼,伸手,给你个惊喜。」

我依言照做,心跳开始不自觉地加快。

眼前陷入黑暗,听觉反而更加敏锐,耳畔传来小提琴悠扬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秦旭要和我求婚。

可睁开眼,落入我手心的,是一台轻巧的微单相机。

「不是一直想学摄影吗?以后就有设备了。」

相机不便宜,也的确是我想要很久的。

可那一瞬间,我心底的第一感受不是惊喜,而是万般失落。

看完电影,时间已经很晚。

我和秦旭顺理成章地住在了外面。

他去浴室洗澡,我坐在沙发上,目光漫无目的地四下游移,忽然落在床头。

鬼使神差地,我拿过他放在那里的手机。

点开微信,看到了被置顶的对话框。

秦旭给她的备注是谈薇。

往上翻,滑过数十条工作对话后,一张截图突兀地跳进我的视线。

秦旭是个边界感很重的人,恋爱这么多年,我一直很严苛地遵循着他定下的规则。

半个月前越界一次,我们吵得天翻地覆。

秦旭无比生气,甚至删掉了我的微信。

大半夜我哭到发抖,颤着手给他发短信,打了很长很长一段话。

求他别生气,求他原谅我。

可他把这段话,截图发给了谈薇。

他说:「真的很烦。」

谈薇给他发了个表情包,然后嘲笑:「小学生吗?好多错别字,救命。」

「不是她先提分手吗,现在这又是在干什么?说真的,我就没见过心理年龄超过十六岁的人写小作文,矫情死了。」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啊兄弟。」

2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听说谈薇这个名字。

之前,我和秦旭约好看话剧却被放了鸽子,我站在话剧院门口,焦急地给他打电话。

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是个陌生的女人。

「秦旭和我们老板在小会议室,和客户交涉。」

她说,「你有什么事吗?」

你有什么事吗?

这一句话听上去无比刺耳,但她的语气偏偏无比自然。

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有些狼狈地说:「那开完会,你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成,挂了。」

电话挂断了。

我呆在原地,看着面前急匆匆往剧院里赶的人群。

不远处有一对情侣,女孩正不满地抱怨:「让你早点出发不听,你看,差点就赶不上开场。」

男生好脾气地哄她:「还好赶上了,下次我早点出门。不生气了宝宝。」

我的心脏忽然被酸涩的情绪填满。

这么多年,秦旭从来没这样哄过我,每次生气吵架,最后服软迁就的都是我。

不过,我早就习惯了。

毕竟当初,是我先喜欢上他,一封又一封的情书写过去。

甚至在他生日时,手抄了一整本我喜欢的爱情诗合集送给他。

最后他终于被打动。

「真拿你没办法了。」

那天夕阳西下,他坐在无人的教室里,写完一道题,抬起头看着我,

「就这么想和我谈恋爱啊?那好吧,女朋友。」

这段恋爱,从我们高中一直谈到大学毕业。

在发现了我生命中最大的秘密之后,为了能经常陪着我,他甚至改掉高考志愿,放弃自己早就想去的学校,和我来到了同一座城市。

我一直记在心里。

所以很多次有矛盾发生,我都会主动地、先一步退让。

那天晚上,我没能看成期待许久的话剧。

直到深夜,秦旭才给我打了回来:「加班,现在才出公司。」

我咬着嘴唇:「我给你打电话,是一个女的接的……她怎么会拿到你手机啊?」

「什么女的,周清岁你礼貌点说话,那是我同事,叫谈薇。」

秦旭说,「我开会,手机在桌子上放着,她顺手接一下而已。」

轻描淡写,把我原本想问的话都堵了回去。

他是个特别注重边界感的人,恋爱这么多年,都不让我碰他手机。

可谈薇却能轻而易举拿到他的手机,用十分熟稔的口吻接我的电话。

我想不通,理解不了,于是趁着下一次约会的时候,偷看了秦旭手机的通讯录,暗中记下谈薇的电话号码。

然后一路摸到了她的微博。

谈薇的主页有一条置顶微博,是她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对着镜头,笑得美艳又放肆。

配的文案,是聂鲁达的诗:「他对我说: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这首诗,很多年前,在我持之以恒地追求秦旭时,就写在了他最后答应我表白时的那封情书里。

现在,被他用来送给另一个女生。

3

因为这件事,我没忍住,跑去问了秦旭。

秦旭发了很大的火:

「周清岁,你是不是有病,谁让你偷看我手机,还去找我同事的微博的?」

「你知不知道她那条微博写的就不是我,她和老薛才是情侣!」

「聂鲁达都死了几十年了,难道他的诗只有你能用?」

老薛是他们公司的老板,也是谈薇的男朋友。

我怔在原地,半晌才有些艰涩地说:「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早就跟你说过,要尊重我的隐私,不要看我的手机,可你听了吗?」

我被他厌弃的眼神看得鼻子一酸,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所以你是想和我分手吗?」

「周清岁,这可是你说的。」

秦旭拿出手机,当着我的面删掉了我的微信,「有骨气以后就别再联系了。」

回去后,我哭了很久,觉得的确不该看他手机,还因为一首诗就误会他。

于是那天夜里,我写了很长一条短信给他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看你手机,不该因为自己多想就误会你和别人……以后不会再犯了,求你,别不要我。」

秦旭从前也很喜欢这样,我写给他的那些情书,抄给他的诗集,这么多年,都被他好好地收藏着。

可现在,他跟另一个女人说我这样很烦。

一股尖锐又剧烈的痛从心尖冒出来,我的手开始发抖,几乎要拿不稳手机。

浴室里的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在眼泪涌出眼眶的前一刻,身后传来秦旭冷淡的声音:「周清岁,你拿我手机干什么?」

我猛地回过头。

秦旭顶着一头湿淋淋的头发,表情是毫不掩饰的不满。

他目光落在我满是眼泪的脸上,微微一顿,声音也低下去:「……哭什么?」

我用发抖的手举起手机:「你把我发给你的短信,发给你同事了?」

声音里带着狼狈的哭腔。

事实上,在看到谈薇那些肆无忌惮耻笑我的消息时,内心的难堪就已经将我吞没。

「如果你不喜欢我给你发这些,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为什么要发给别人?」

「和你的同事抱怨我,看着她嘲讽我,对你来说是件很有趣的事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冷静一点,这是在外面。」

秦旭站在原地没动,几步之遥的距离,他甚至没有走过来的打算,只冷冷地说,

「你偷看我手机,还要拿这件事质问我?你懂尊重隐私吗?」

我嘶哑地说:「如果我不看你的手机,也不会知道你在背后这么说我。」

「不是这样。」

他抿了抿唇,开始解释,

「那次吵架正赶上项目方案出问题,两件事凑在一起,我心里很烦,所以那句话,不是单纯说你。」

秦旭微微停顿了一下。

「你别哭了,好吗,岁岁?」

最初和秦旭恋爱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面对我时总是冷冷淡淡,哪怕四下无人的约会,也只会连名带姓地叫我。

我爸过世后,就没有人叫过我的小名。

我妈如愿以偿地改嫁,生怕继父对她不够好,就拼命地打压和使唤我。

哪怕继妹烧了我最喜欢读的那一叠诗集,她也只会一把捂住我的嘴,恶狠狠地骂我:

「周清岁,你看看这是在谁家,你住的是谁的房子!你就不能给我省点心?」

那天黄昏,和我妈吵过架,我在秦旭面前哭得万分凄惨。

他好像有点惊诧,又慌乱得手足无措,最后只好抱住我,小声地安慰:「你别哭好吗,岁岁?」

4

思绪从记忆里强行拽回来,我看着面前的秦旭,眼泪一瞬间流得更凶了。

他走过来,抱住我。

我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开。

「岁岁,我没有要和别人嘲讽你的意思。她说话的确不好听,我以后也不会再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她了。」

秦旭微微停顿了一下,「而且谈薇和老薛吵架后也会找我倾诉,一开始我没想那么多。」

他温热的手心落在我后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

「对不起。」

那时候,我还没有察觉到这段话表层之下掩埋的,是隐约的阴郁跟不甘心。

只是在他熟悉的动作和轻声的解释里,满心难过也被一点点抚平。

在秦旭面前,我一直都是这样。

高考完的那个深夜,我躺在卧室,门没有锁。

继父喝醉后,悄无声息地摸了进来。

我拼命挣扎,却一时抵不过他的力气。

直到睡裙翻卷到胸口,才终于找到空当,甩了他一巴掌,然后开始尖叫。

我妈冲进来的时候,他解释,说他喝醉了,走错了房间。

我搂着被子,缩在床角发抖:

「你说谎!我刚才叫你叔叔了!何况你女儿就住在隔壁,你怎么不走错到她房间去?」

然后我妈给了我一耳光。

「周清岁,你别闹了行不行?」当着继父的面,她压低声音吼我,「你一个女孩子,这种事传出去难道名声好听?你以为你是什么天仙呀,谁会故意到你房间里来?」

外面雷声轰鸣,下着暴雨。

我收拾东西冲出门去,又无处可去,只能给秦旭打电话。

他把我接回家,给我倒了杯热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样?」

秦旭是我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怀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心态,我把事情告诉了他。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猛然伸手,把我揽进了怀里:「岁岁。」

「别怕,我爸妈都在外地工作,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我家。」

恋爱的日子里,他对我一直不算热络。

但那一瞬间,我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忽然觉得,他一定是爱我的。

至少……在那一刻。

不需要他多做什么,只要想到那时候,在我最难过痛苦的日子里,是他陪在我身边,再多的痛苦和不甘心都能被压下去。

现在,我在他怀里,低声问:

「秦旭,我不会再和你闹脾气,你也不要再和谈薇有工作之外的交流,好吗?」

秦旭的手在我背后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说:「好。」

5

我很快见到了谈薇本人。

一个月后,某个下班很早的周五下午,我去秦旭他们公司找他。

被前台妹妹领进门后,却看到他的位置空荡荡的。

「咦,秦工怎么不在?」

前台妹妹有些诧异,「刚还看到他和薇薇姐一起买了咖啡回来的。」

我猛地回头看着她:「谈薇?」

可能是我的眼神太吓人了吧,她愣了两秒,才解释:

「晚上经常要加班,薇薇姐和秦工一起做项目嘛,就顺带着一起出去了……」

她正说着话,后面的走廊拐角处,忽然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个是秦旭。

一个是穿着黑色吊带裙,面容瑰丽的女人,和那条置顶微博的照片相差无几。

是谈薇。

也许是工作一整天的缘故,秦旭的头发有点乱了,前襟的扣子也被解开了两颗。

他们走在一起,距离挨得很近,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人。

可是秦旭脸上轻松愉悦的笑容,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猛然消失。

「秦工,你女朋友来找你啦。」

前台妹妹说完,转身走了。

秦旭站在原地,隔着几步之遥,神色淡淡地看着我:「为什么突然来我们公司?」

——来接你下班,然后一起去吃饭啊。

这句话卡在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因为在接触到秦旭目光中隐含的那一点冷意时,我忽然意识到。

他以为,我是来查岗的。

努力压下心头冒出的痛楚,我直直看着他:「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不等秦旭答话,他身边的谈薇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答应过人家什么呀,秦旭?」

她一边笑着说,一边摇头,

「还不赶紧哄哄,不然下次半夜再把人家的消息转发给我,我可懒得回了。」

秦旭微微皱了下眉头,好像有点生气:「别乱说话。」

话里的内容像是斥责,可语气里只有温柔和无奈。

心里漫无边际的情绪涌上来,像是潮水一样快要把我吞没。

在近乎窒息的感觉下,我只好用力掐着手心,让自己不至于在这种地方完全失态。

直到谈薇走到我身边,停下,把嘴唇凑过来。

用近乎耳语般的声音说:「别那么紧张,你视若珍宝的男人,我可看不上。」

然后她重新站直,偏头看向秦旭:「你哄人吧,我先下楼了,老薛还在等我。」

谈薇离开后,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我和秦旭。

她身上有一种清甜的香水味,哪怕人走了,气味仍旧残留在空气里。

我就在这样的香味环绕里,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秦旭,你骗了我。」

我抖着嘴唇看着他,再也压不住声音里浓重的哭腔,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和她有工作之外的接触。」

「这本来就是工作上的接触。」

他蹙着眉头,「同事之间一起去买杯咖啡而已,你到底又在闹什么?」

是吗?

只是同事之间吗?

那为什么你和她并肩走在一起时,身上的气场这么契合?

好像自然又融洽地,形成了一个别人都走不进去的世界?

沉默片刻,我轻声问他:「你想和我分手了吗,秦旭?」

「岁岁!」

秦旭厉声呵斥了一句,然后严厉地盯着我,「不要说这种话,不要再拿分手威胁我。」

看我哭得凄惨,他到底叹了口气,走过来。

「不要再闹了好不好?岁岁,你很清楚,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了八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八年?」

「不要再用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消磨感情了。」

「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极光吗?等这个项目做成,发了奖金我就带你去。」

他提到过去的那八年,又猛地把我拽进了回忆里。

秦旭家境也只是平平,大学四年,他和我都在拼命学习、兼职和实习,只想未来的日子能过得更好一点。

熬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和秦旭出去住一晚,在独处的温情中获得短暂的片刻喘息。

因为那个暑假继父那件事,我对亲密接触很抗拒。

秦旭也不勉强我。

于是我们就只是一起躺在便宜酒店的大床上,畅想未来的生活。

我说好想去海边玩,好想去冰岛看极光,好想过不那么拮据穷困的日子。

秦旭会握着我的手,用一种近乎庄严的口吻承诺:「岁岁,我们一定会有很好的未来。」

我一直都相信他。

哪怕是在已经察觉到一些暗流的现在,这一刻。

或许是因为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了八年的时光。

又或许是潜意识里,除了秦旭之外,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如此爱我。

于是我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抓紧他,仿佛只要我迟钝一点,装作没察觉到他跟谈薇之间那种微妙的暧昧气场,一切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6

冬天来临的时候,秦旭忽然告诉我:

「项目成功,公司安排了去冰岛团建,可以带家属,岁岁,你要和我一起吗?」

也许是我的错觉,他的语气有些古怪。

我愣了一瞬,然后说:「好啊。」

可是我没有去成。

因为距离出发还有一天的时候,我妈忽然打来电话,说她病了,让我回家,说不定就见最后一面了。

她说得无比严重,原本我在秦旭那里整理行李,电话接完,我和他都沉默下来。

好半天,我小声说:「我回趟家,就不和你去了吧。」

秦旭淡淡地说:「好。」

也许是我太自私了吧。

那个瞬间,我其实十分希望他能说一句,他也不去了,会陪我一起回家看我妈。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上飞机之前,秦旭给我发了消息:「马上登机了,没和你一起去,还是有点可惜。」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努力压住内心的失落:

「没关系,你看到的话,帮我拍几张极光的照片好了。」

其实工作这两年,我和秦旭省吃俭用,也算攒下了一些钱。

别的不说,出国玩一趟还是绰绰有余。

我只是舍不得。

因为我想攒着一起买房,在这座城市定居下来,想和他有长长久久的以后。

所以那些美好的畅想,幻想里的风景,只要是和他一起,晚一点再去看,也没关系。

我这样想。

回家后,我才发现我妈根本是装病。

她骗我回来,就是为了逼我相亲。

对方是继父生意合作伙伴的儿子,外貌不堪入目,还一身恶习。

我拒绝后,我妈立刻沉下脸。

「你跟着那个秦旭这么久,过上好日子了吗?他家里就那个条件,我让你去见的人不知道比他好多少倍。周清岁,我是你妈,难道我会害你吗?」

我看着她毫无愧意的表情,忽然笑了。

「你害我的时候还少吗?」

啪的一声,是我妈重重甩在我脸上的耳光。

「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会生下你这种女儿,你就是来找我讨债的吧?」

她用的力气很大,我的脸被打得偏过去,耳畔嗡嗡作响。

我用舌尖顶了顶口腔软肉,轻声说:「如果有选择权的话,我也不想托生在你肚子里啊。」

「既然你这么不听话,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你今天就滚出去,以后就都别再回来了!」

我妈拎着我的行李箱扔到门外,和我一起赶出了门。

太可笑了。

我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哪怕曾经被无数次那样对待,在答应我妈回家的那一刻,我还是希望她会爱我。

但说到底,只是我的妄想。

我拖着行李箱,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拿出手机给秦旭打电话。

像是被继父骚扰那个夺门而出的雨夜,这一刻,我无比需要他的回应。

可是电话响了很多声,始终没有人接。

到最后,我茫然地站在路灯下,大脑好像预感到了什么,突突直跳。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一张照片,还有一句冷冰冰的话:「管好你男朋友。」

照片上,是美到让人失神的极光,和光芒下一对接吻的男女。

秦旭和谈薇。

手机掉落在地上,轰然一声巨响,在我心底响起。

这个晚上,我和我妈吵得天翻地覆,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

他在冰岛,奇幻瑰丽到极致的极光下,和别人接吻。

那个我们曾一起畅想过无数遍的未来,他已经先一步抵达。

只不过,不是和我一起。

我把他当作生命里唯一的救赎。

我们一起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省吃俭用,甚至连酒店都舍不得住好一点的八年。

他终于看到曙光,终于可以触摸到曾经梦想的、更好的世界。

其实一切早有预兆。

我以为他会向我求婚。

而他在衡量,要不要离开我。

7

从买机票到坐上去冰岛的飞机,大脑一直沉浸在某种混沌的状态里。

护照什么的早就准备好了,原本我就是要和他一起去的。

那个发来照片的陌生号码也加了我的好友,是薛老板。

从他发来的很多条消息里,我听说了一个,和我认知里完全不同的秦旭。

薛老板说,从大学起,秦旭就在不动声色地追求谈薇,甚至跟着她一起进了创业公司。

哪怕谈薇和薛老板已经在谈恋爱,秦旭也从没放弃过。

他说,谈薇本就是花心又多情的性子,只要他们吵了架,她就会去找秦旭,用来刺激他。

他还说了很多很多话,其实我都不太能记得清楚了,只清晰地记得最后一句质问。

他说:「秦旭不是你男朋友吗?你就这么迟钝,但凡上点心,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们之间的猫腻?」

头痛欲裂,被我妈打在脸上的巴掌印,还在灼热地发着痛。

空姐已经走过来,俯下身,低声提醒我要关掉手机网络。

我靠着窗户,反复回想着那句话。

——你就这么迟钝。

哪里是迟钝,只是害怕。

飞机落地,薛老板发来一个地址:「项目已经结束,我会辞退他,你把人带走吧。」

手指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我深吸一口气,用发颤的指尖打字。

「我也不要了。」

站在酒店房间门口时,我还在想,要怎么和秦旭说,才显得我不那么可怜。

可是门开了。

我没预料到里面有两个人。

谈薇裹着浴袍,倚着门框,看见我就开始笑:「呀,居然追过来了,看来对你确实不放心哦。」

她偏过头去,对着身后的秦旭眨了眨眼:

「也是,像这种勾引继父,被亲妈赶出家门的女人,可不是只能抓住你了吗?」

耳畔有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像是飞机落地那一刻留下的余音,卷土重来。

我心头云朵一样漂浮着的,不染尘埃的爱意,就在这样轰然巨响里,在冰岛冬天纷纷扬扬,又细密的大雪里,消失殆尽。

「别这么说。」我听到秦旭的声音,情绪莫名,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也满是复杂,「那也不是她的错。」

那也不是她的错。

「秦旭……」

我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嘶哑的声音,「我有错,我当然有错。」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在第一次发现你们之间的猫腻时,就坚决地离开你。」

其实我早就该猜到的。

谈薇微博里的那束花是他送的,那首诗也是他送给她的。

八周年纪念日约会那天,他来找我时满眼妒意,而谈薇发微博,说薛老板向她求婚了。

那天傍晚我去秦旭公司找他,他和谈薇从走廊尽头拐出来,离开时我有意往那边看了一眼,是一个位置隐蔽的杂物间。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男朋友自己送上门的。」

「我男朋友叫你来的吧?你好可怜啊小妹妹,他叫你来,是希望你把秦旭带走,他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和我在一起。」

谈薇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

「与其恨我,还不如反思一下自己,怎么这天下这么多男人,就没有一个爱你呢?」

走廊柔和又暧昧的光照下来,恍恍惚惚地,我好像看到了六年前的自己。

在暴雨的夏夜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然后被秦旭带回家。

他没说过喜欢我,也没说过我很重要,但我总是说服自己,心意不一定要说出口,才算作表达。

至少在我人生最绝望的时刻,他都坚定不移地陪在了我身边。

我扶着门框,勉强站直了身体,隔着光芒与秦旭对视。

也许是我的样子太过狼狈,他眼睛里的光芒晃动了一下,似乎想向我这边走过来。

我厉声道:「别过来!」

「把我的痛苦当作笑料讲给你的心上人,秦旭,你好下贱啊。」

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笑着说,

「你那么喜欢她,看着她男朋友向她求婚就嫉妒得要命,借着我看你手机大发雷霆,怎么就不敢跟我说分手?」

「是,没有人爱我,那你呢?你爸妈离婚后没一个人愿意要你,你拎着东西上门,是怎么被赶出来的,你还记得吗?」

这是他心底最痛苦的伤疤,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尽可能避免提及。

我以为,我和秦旭就像两只互相舔舐伤口的野兽,一起走过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密不可分。

但我忘了。

陪伴也是会说谎的。

或者说,当他身边出现更好的选择时,那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陪伴,就可以立刻舍弃掉。

我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只要忽略那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只要我装作没看到他的心猿意马,救过我的人就会一直爱我。

但那些爱本来就是假的。

秦旭脸色发白,眼睛里满是痛苦:「岁岁,别这么对我说话。」

「为什么我不能这么说话?」

从前不提,是怕他觉得痛苦难过。

然而此刻,我只恨他不能经历像我一样的痛苦。

我擦掉眼泪,冷冰冰地看着他,「分手吧,秦旭,再多和你待一秒钟,我都会吐出来。」

8

那天晚上我一整夜没睡。

裹着毯子站在窗前,陌生国度的大雪带着雾气降落,明明完全不同,却莫名地把我拽回六年前的夏天。

那天晚上,我在暴雨里找到秦旭。

在断断续续地问他未来该怎么办后,我蜷缩在角落抽泣。

秦旭握着水杯站在原地,像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别怕,未来我都会和你一起。」

那时候,我不知道他的犹豫是因为什么。

但这个夜晚,好像一下子就懂了。

那个夜晚的留白,穿过漫长的时光也未曾磨损,一直静默存在于秦旭的生命里。

只要有他觉得不同寻常的色彩出现,就会立刻,不再属于我。

第二天,我裹着厚厚的外套出门了。

我想,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看看我一直向往的极光吧。

只是我没想到,在看极光的地方,会遇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周清岁,我是薛宸。」

他停顿了一下,「虽然你没见过我,但应该收到过我的短信。」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薛宸像是没察觉到我的冷漠,继续说:

「你很讨厌我吗?把真相告诉你,逼着你和我一样,不得不做出选择——我和谈薇分手了,做出这个决定,我用了两年时间。」

「我和她青梅竹马,一起走过这么多年。我最落魄的时候,是她陪着我,所以她犯什么错我都能谅解。哪怕三番五次发现她和别的男人暧昧,我都装作看不见,没有往深里追究。」

我很清楚,他说的「别的男人」,就是秦旭。

只是此时此刻,望着夜幕中与星光交织的瑰丽色彩,我实在不想和他讨论这么扫兴的话题,于是转身要走。

可薛宸又在背后叫我。

「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怀疑过秦旭吗?因为他真的说过很多次,他很爱他女朋友,这个项目他比谁都上心,是因为他要赚钱,买房子,和她结婚。」

他说,

「团建的地方也是秦旭提议的,因为我说可以带家属。他说,他女朋友一直想看极光,但又舍不得花那么多钱。」

星空闪烁。

天边的极光像水波一样缓慢游动。

我眼睫颤了颤,忽然掉下眼泪来。

到底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

哪怕我一路追到地球的极点,还是没有答案。

9

离开观景台的雪地前,薛宸叫住我,问:「要不要合作一下,至少报复一下他们?」

我没有停下步子:

「没什么必要,过去已经浪费很多时间在他身上了,如果再搭上更多的精力,那未免也太不值得了。他们不配。」

薛宸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回去的时候,我在酒店门口撞上秦旭。

他看到我,急忙冲了过来。

「岁岁,你的电话打不通,我也不知道你住哪个房间,我——」

他目光落在我身后,脸色忽然变得惨白,「这是你报复我的方式,是吗?」

我回过头去,看到薛宸追了上来,递给我一只热水袋。

「你脸上的淤青还没散,回去后还是热敷一下比较好。」

他神色漠然地看了秦旭一眼,「你的离职报告自己提交吧,回去后奖金和工资都会结清——你放心,我一向公私分明。」

「公私分明吗?」

秦旭站在原地,语气复杂,「辞退我可以,别去招惹我女朋友,她是个单纯的人,和你们不一样。」

我实在是不明白。

明明和别人勾勾搭搭的人是他,早就心猿意马的人是他,为什么他还能理直气壮摆出这么一副为我着想的样子?

「我不会做和你一样的事,因为嫌恶心。别发疯了秦旭,是你先背叛我,先和谈薇搅到一起去,现在又来装什么深情?」

我冷冰冰地说完,越过他,走进电梯。

然后秦旭就跟了上来。

外面的天气雪蒙蒙的,走廊光线昏暗,我在门口停住,转过头看着秦旭:

「再跟下去,今年你得在冰岛的警察局跨年了。」

他盯着我脸颊,轻声道:「又是你妈妈打的吗?」

「和你有关系吗?」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忘了告诉你,薛宸和谈薇已经分手了,现在你们俩都自由了,你快去找她吧。」

「……岁岁。」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里有着被压下去的,隐约的哽咽,「我不想和你分手。」

我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眼前从黑暗切换到光明,以至于我有片刻的轻微眩晕。

窗外积雪吸收嘈杂,世界一片安静。

就在这样的眩晕里,我听到自己平静到木然的声音:

「秦旭,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那么多次,我问你和谈薇怎么回事,你没有跟我说实话,也没有和她结束。」

「你送她玫瑰花,把我送你的情书拿去追她,把我的短信发给她嘲笑,把我最痛苦的经历讲给她,任由她歪曲事实来羞辱我。」

「现在你跟我说,你不想和我分手?」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和谈薇……并不是因为喜欢她。」

秦旭说,「岁岁,我们认识得太早,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可日子又太平淡。」

「日复一日,都在重复过往的生活。我只是觉得无聊,而她正好出现,显得新奇又有趣,我只想去看看,短暂地离开一下,就回来。那天我喝了酒,又看到极光,是气氛烘托到那里了。」

「岁岁,我没想过和她有以后,我是想和你结婚的。」

他说了很多话。

事实上,以秦旭一贯冷漠的性格,哪怕在一起八年,他在我面前也始终少言寡语。

「气氛烘托到那里了,你就要和她接吻;是不是昨晚我要是晚来一步,你们就要直接上床啊?」

我看着眼前的秦旭,忽然觉得他是如此陌生。

好像我记忆里那个神情冷淡地坐在教室后面,看过我的情书又珍重地折好收起来的少年,不过是一场幻觉般的梦境。

不……不是好像。

他本来就是个普通人,只是曾经,我的喜欢为他加上了滤镜。

「谎话多说几遍自己都会当真吧?秦旭,别再自我美化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

「当初,你是因为新鲜感才远离我,现在想追回来,不过也是见惯了我爱你的样子,所以觉得我不爱你的样子很新鲜而已。」

秦旭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可什么也没说出来。

10

回家后,我拉黑了秦旭的一切联系方式。

没过多久就是我的生日。

在去冰岛之前,我曾经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这个生日要怎么过。

甚至内心还抱着一丝幻想:会不会,秦旭八周年没说出口的求婚,被他特意留到了我生日这天?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确是该感谢薛宸的。

如果不是他的当头棒喝,可能事到如今,我依旧死死抓着过去那一点微薄到可怜的拯救,哪怕它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仅仅只是出自我的脑补。

我生日那天,下班回去的时候,我看到秦旭就站在楼下,手上还拎着一个很大的蛋糕盒。

我目光扫过,没有停留。

他却在擦肩的一瞬间,轻声叫我:「岁岁,生日快乐。」

我厌恶地撇过头:「别叫得这么亲密,我嫌恶心。」

秦旭僵在原地,眼中浮现出清晰的痛楚。

好半晌,他才扯了扯唇角,勉强勾出个笑来: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没有关系,但至少收下蛋糕——你说过的,哪怕再小,每年生日也是要有蛋糕的。」

「不劳你费心,我回来前吃过了。」

往前走了几步,听到他在后面问,「是薛宸送你的吗?」

我懒得回答。

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外面又开始下雨。

冬日的雨水冰凉刺骨,在凛冽的风中打着旋儿吹过来。

我捧着一杯热可可站在阳台上,有些出神地想起六年前那个夏天。

我衣衫不整地冲出家门,怀揣着极致的绝望和痛苦,不敢再回想我妈落在我脸上的那个巴掌。

等秦旭好不容易找到我,把我带回去时,我浑身都湿透了。

而现在。

我站在阳台往下望,风雨交加里,他就拎着那个蛋糕站在原地,自虐般没有动过。

「……有病。」

我喝完杯子里的热可可,转身回去睡觉。

第二天醒来时,秦旭已经不见了。

起先我以为他终于放弃了,然而周一公司安排体检,我按错电梯楼层,竟然在医院里碰到了秦旭。

淋了一夜雨,他发烧了,在医院挂水。

看到我转身就走,他直接拔掉手背上的针头,追了过来。

「岁岁!」

医院人来人往,不少人都在好奇地往这边看,我抿了抿嘴唇,把他带到了角落的窗边。

「有什么话尽快说,我同事还在楼上等我。」

我不耐烦地说,「别指望我心软愧疚,自己淋雨,你活该,秦旭。」

秦旭瘦了不少,原本很好看的一张脸,如今满是颓气。

他望着我,小心翼翼地说:「我只是想再体会一下,你当年的感受。」

「当时在雨中找到你的时候,我在想,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你,我未来的人生都会和你绑定在一起。可时间太久,一切都变得平淡,我还是忘记了,所以弄丢了你,是我自作自受。」

他拔了针的那只手垂在身侧,血珠一滴滴往下落,在光洁的地面汇成一条蜿蜒的小溪流。

可秦旭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定定地望着我,嗓音嘶哑:

「岁岁,我们还能再重新开始吗?这一次我来追你,我来给你写情书……」

他话还没说完,就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人昏倒在走廊地面,发出一声响。

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动。

很奇怪,其实三个月前秦旭也发烧过一次,那时候我是真心爱他,所以担心得不行,哪怕上班时,也要提醒他暗示吃药。

后来下班后,我立刻跑去他们公司找他,给他送去几大盒药。

秦旭只肯在楼下见我一面,接了药,说还要加班,让我先回去。

我望着他烧得发红的脸:

「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要加班!你们老板是魔鬼吗?实在不行我陪你上去请假,我来和他说——」

「周清岁。」

他蓦地抬高嗓音,语气莫名发冷,「我生着病,还要工作,你能不能别闹,别给我添乱?」

那时候,我明明委屈得要命,却还是强忍住情绪,只顾着心疼他生着病还要加班。

现在,我看着他晕倒在我面前,看着医生护士着急忙慌地把人往诊室推,心里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护士走了几步,犹豫着回过头:「您是病人家属吗?他病得比较严重,您要不要……」

「哦,不是的。」

我笑了一下,「我只是路过而已。」

11

秦旭病好之后,开始给我写情书,换号码发长长的短信,像过去的我一样,极尽卑微。

我不回复,他就追到我公司楼下,不声不响地站着,仿佛一具沉默的雕塑。

「别再发消息来,也别再跟着我了。」

我走过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真的很烦,你和你的小作文都是。」

一切都已经发生,已经无可挽回,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岁岁,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一直都是这样。」

秦旭的语气,像是经历了莫大的痛苦,

「是我忽略了这一点,以为一时的新鲜胜过长久以来的平淡。现在我知道错了,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我不可能原谅你,秦旭。」

我冷冷地说,

「因为你不止辜负了我的喜欢,还有信任。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是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我很感激,也一心一意地喜欢着你。作为回报,你选择把这件事当作笑谈讲给谈薇听。」

「你真的,太让我恶心了。」

我不再看他惨白的脸色,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那天起,秦旭就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

但我还是会听说一些关于他的消息,来自薛宸。

他告诉我,被他辞退后,秦旭的事业进行得很不顺利,几次三番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工作。

后来好不容易入职,却因为方案泄露,导致公司损失惨重,不得不赔上一大笔钱。

再加上互联网时代,这事传得很广,他的信誉受到严重影响,未来大概都很难再找到不错的工作了。

我安静地听完,问他:「和你有关系吗?」

薛宸笑了笑,含糊其辞:「不好说。」

我却已经懂了。

也许是我真的太记仇,又或者分开的日子还太短暂,心里尚未放下那些伤害。

听闻关于秦旭落魄的消息后,我只觉得快意万分。

「你也不用觉得自己小气,有些事本来就是放不下的,也不该放下。」

薛宸喝了酒,跟我讲起他和谈薇过去的事情,末了,醉醺醺地问我,

「你说,如果一开始我认识的人是你呢?」

我听出了这话里的暗示,沉默片刻,转着手里的酒杯,轻声说:「我换工作了,下个月去上海。」

薛宸抬眼看着我:「别告诉我是为了躲我,我感觉自己没那么大分量。」

「当然不是。」

我摇摇头,「只是想换个地方,离过去这些事情远一点。」

我妈偶然得知了我们分手的事,专程打来电话,嘲弄地说:

「我就说吧,你跟着那个秦旭,一个穷光蛋,能有什么结果?周清岁,我不会害你,老老实实回家,我给你安排相亲。」

「我不回去了,以后我都不会再回去。」

我垂下眼,对着电话那边说,「你既然不爱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生下我。」

「你说什么呢你!周清岁,你有没有良心——」

在我妈又一次骂人前,我挂断电话,拉黑了她的号码。

在上海工作的第五年,我升职了。

这一年我三十岁,在过去的周清岁的想象里,此时的她,应该已经和秦旭结婚,开启了一段崭新又美好的生活。

她抓住虚假的爱,借此来给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却只是一场徒劳。

春天来临的时候,我收到一封匿名来信。

拆开来,里面夹杂着几篇玫瑰花瓣,和一封手抄的,聂鲁达《最后的玫瑰》。

很多年前,我写过一封一模一样的信,并趁着学校礼堂大会时,偷偷塞进那个人的抽屉里。

我想,我知道寄信的人是谁。

那是十六岁的周清岁无法言说的少女心事,长达八年的妄想。

那时候,我太渴望有人能爱我,必须要从谁的身上得到什么,来证明一些事。

而如今,我一个人走在一条与过去畅想中截然不同的路上。

它不由虚无而不稳定的爱构筑,却以另一种形式,存在得更为坚固。

我回过神,把随手撕掉的信丢进垃圾桶。

往后余生,不必相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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