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裙之欢

2023-04-13T00:00:00Z | 54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4-13T00:00:00Z

白裙之欢

白裙之欢

不自觉心动:陷入热恋的我们

男朋友失忆后,非说我是他后妈。

他家财万贯的爹付了我三千万:「演场戏,帮他恢复记忆。」

后来,他终于想起来了。

红着眼来找我:「姐姐,你说过会永远爱我的。」

他爹冷着脸关上门,语气淡淡:「没大没小。你妈昨晚睡眠不足,让她好好休息。」

1

江尧刚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说过,他有一个复杂的家庭。

笑死,有钱人的家庭还能有不复杂的?

那时候我只想着泡他,敷衍地点头:「乖,再复杂也不会阻止我义无反顾地奔向你。」

江尧十分感动,当场答应做我的男朋友。

然后第二天就因为车祸失忆了。

医院打来电话时,我还在酒吧跟闺蜜眉飞色舞地聊天:「你知道世界上最 hard 的东西是什么吗?」

「钻石吗?」

「不,是十八岁——」

话还没说完,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请问是秦时微小姐吗?」

这声音里带着一丝低沉,混着酒吧嘈杂的音乐声传入耳中,还怪好听的。

「是,你是?」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语气沉静地说:「麻烦尽快过来市中心医院一趟,江尧出事了。」

我刚撩到手都没有 24 小时的小奶狗男朋友,出事了?

我打车赶到医院,找到江尧住的病房,他额头上缠着绷带,那张年轻俊俏的脸上还有着好几处擦伤。

病床边还站着一个男人,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西装革履,神色冷峻。

听到动静,江尧抬起头看我:「妈,你来了。」

「?」

我不敢置信,「你叫我什么??」

「妈。」他微微皱起眉,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勃然大怒,正要撸起袖子好好和他理论一番,站在病床边宛如背景板的男人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拦在我面前,微微颔首示意:「秦小姐,有话我们出去聊。」

男人的手腕上戴着一只腕表,价值上百万的百达翡丽。

他看上去最多三十出头,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也长得很是出挑。

鼻梁高挺,薄唇轻抿,那双眼睛看向我时,莫名带着一点审视和冷意。

关上病房的门,站在医院的走廊里,他告诉我,江尧因为车祸撞击头部,现在记忆错乱,所以把我认成了他后妈。

我「哦」了一声:「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我叫江辞。」

同姓啊。

我了然地点点头:「明白了,您是江尧的哥哥吗?」

「不,我是他父亲。」

轰地一声,我宛如被一道惊雷当头劈下,震惊地望着他。

「开什么玩笑?江尧今年十八岁,你看上去也就三十,现在你跟我说你是他爸?!」

江辞微微皱了下眉,我这才发现他眉眼间的确是和江尧有那么一点像:

「秦小姐,纠正两点。江尧不是我亲生的,但的确和我有血缘关系;还有……」

「他不是十八岁,而是十六岁。」

我眼前一黑。

如果不是江尧今晚出了车祸,这周末,我岂不是就要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2

医院一楼的咖啡厅,我和江辞面对面坐着。

这是私人医院,费用昂贵,就连咖啡的价格也高得离谱,我随便要了杯冰美式,价格就三位数。

喝了一口,我皱起脸,差点没吐出来。

比我的命还苦。

江辞坐在对面,又冷静地重复了一遍:

「……总之,医生说江尧这次受伤不轻,创造与他记忆相符的环境有助于他的病情恢复,希望秦小姐可以配合我。」

我呵呵一笑:「江先生的父爱令人感动。只是不巧,就在一分钟前,我已经决定和江尧分手了。」

开什么玩笑,我今年才二十五,为什么要去给即将成年的前男友当后妈?

我起身要走,江辞动也没动,只是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说:「三千万。」

脚步生生顿住,我扭头看着他:「人民币?」

「是。」

「我不信,你立字据。」

然后江辞真的叫来了他的律师。

就在医院的咖啡厅,当着我的面拟了一份合同。

合同上说,只要我以夫妻的名义和他共同生活三年,帮助江尧恢复记忆,就可以得到三千万的报酬。

——税后。

他会先支付一千万定金,三年后,无论江尧是否康复,都会将剩下的两千万结清。

签完字,江辞当场给我打了一千万。

我数了两遍零,热泪盈眶地收起手机:「爸爸,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江辞站起身来,淡淡地提醒我:「秦小姐,从现在起,你需要改变一下称呼了。」

我从善如流:「好的老公,没问题老公,我们现在去看儿子吗老公?」

……

三天后,江尧顺利出院。

我收拾了东西,跟着一起搬进了江家位于市中心附近的独栋别墅。

其实第一眼我就觉得江辞眼熟,后来几经回想,终于记起来了,他曾经作为本市杰出的青年企业家,上过财经杂志。

想不到有一天,我还能和他扯上这种关系。

一路上,江尧紧紧挽着我的胳膊,小声说:

「妈,你要把我爸看紧点,如果不能阻止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至少也不能让他转移婚内财产。」

「妈妈知道。」

我慈爱地摸着我的好大儿的头发,心情复杂。

就在三天前,我还在脑海中幻想着一些不能播的画面,主角正是我和他。

结果一转眼,他小了两岁,我升辈了。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就成小妈文学了。

住进江家的第二晚,我卷着铺盖搬进了江辞的房间。

屋内灯光暖黄,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正坐在书桌前翻着一本书。

我大致扫了一眼,书名由几个晦涩的陌生名词组成,大概是什么有关经济学的读物。

看到我手里抱着的被子,江辞挑了挑眉,放下手里的书:

「秦小姐,我们只是演戏,你大可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我深吸一口气,语气很差:

「你以为我想吗?江先生,我从不谈年纪比我大的男人。是江尧一整晚都在问我,和你分房睡是不是感情不好,我没法回答他。」

在江尧错乱的记忆里,我是他唯一认可的后妈。

而江辞风流又花心,他贪慕富贵的女朋友们,个个都想登堂入室,挤掉我江太太的位置。

说到最后他眼眶都红了,倔强地看着我:「妈,不管我爸有多花心,我都只认你一个人。」

唉。

多好一小孩,可惜了。

江辞揉了揉眉心,点头道:「明白了,床让给你。」

我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倒头就睡。

醒来时,天色大亮。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我打着呵欠去一旁的洗手间,结果一开门就和江辞撞个正着。

他衣衫不整,头发还在往下滴水,连睫毛上都挂着水珠。

刚睡醒,大脑有点迟钝,目光一路下移,我直到看到腹肌才反应过来。

江辞垂眼看着我,瞳孔里神色莫名。

甚至我觉得,他就是在等我做出什么夸张闪躲的反应,好达成他的目的。

于是我笑了笑,抬手扣住他肩膀,暧昧地眨眨眼睛:「老公,今天不去公司吗?」

江辞看着我,没动。

我继续挑逗他,指尖沾着水迹,从肩头一路滑到胸膛:「嗯……要不要试试,假戏真做?」

江辞勾了勾唇角,忽然把我抱起来,扔到了床上。

我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警惕地瞪着他:「江辞,这是另外的价钱!」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唇角微挑:「秦小姐,我对自己儿子的女朋友没兴趣。」

3

这一局打平。

江辞吹干头发,去旁边的衣帽间换了衣服,又恢复了那副矜贵冷淡的模样。

「秦小姐,等下有空,记得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撂下这句话,江辞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拿起手机,果然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通过之后,江辞一句废话都没有,只甩过来一个入群链接:市一中高三六班。

竟然……是江尧学校的家长群。

「今晚家长会,我这边有客户,走不开,劳烦秦小姐去一趟了。」

站在江尧他们教室门口时,我内心十分复杂。

认识他是在小区附近的大学篮球场,那时候他骗我说他十八岁,是刚入学的大一新生。

结果,小孩今年高三。

「妈!」

江尧一看到我就热情洋溢地扑了过来,「我的座位在那边,桌面贴着我名字的。」

结果我刚一落座,旁边挎着爱马仕的贵妇就开口了:「你是江尧的母亲?」

「对。」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看着蛮年轻的嘛。」

我一边翻着江尧偏科严重的考试卷,一边随口答道:「后妈。」

家长会结束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我落后几步,出去时正好听见她在和另一个贵妇咬耳朵:

「看起来比孩子大不了几岁,把人治得服服帖帖,怪有手段的呢。」

「是啊,要不跟老师反映一下,跟这种小三上位的女人坐在一起开家长会,我嫌跌份。」

显然说的是我。

我扯了扯唇角,拎着我淘宝 19.9 包邮的帆布袋,皮笑肉不笑地从两个人中间挤过去:「借过。」

「哎!」

在她们不满的叫唤里,我回过头,露出狐狸精的微笑:

「两位确实要多多保养了,说不定两年后你们儿子带回家的女朋友,就是我呢。」

然后在她们惊怒的眼神中飘然而去。

外面飘着濛濛细雨,江尧已经先一步回家了,我掏出手机,正巧看到闺蜜姜姜打来的电话。

「秦时微,你人去哪儿了?一周都没联系过我,结婚去了?」

她向来喜欢信口胡说,但这一次真说对了。

我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对。」

「开什么玩笑?你男朋友才十八岁,都没到国家规定的法定婚龄!」

「和他爸。」

这一次,连见多识广的姜姜都沉默了。

死一般的寂静后,她直接挂了电话。

接着在微信上发来一家酒吧的定位:「见面解释。」

我把地址报给司机师傅,就收起手机,把车窗按下来一点,感受着雨丝落在脸上的冰凉。

我一直有晕车的毛病,所以走进酒吧的时候,胃部还残留着轻微的不适感。

坐在卡座里,我把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末了,还给她展示了我银行卡里的八位数。

「其实江辞比他儿子还要帅一些,可惜年纪太大,违背了我只泡弟弟的原则。」

姜姜一脸魔幻:「你这是什么鬼斧神工的经历,那以后我们还能一起愉快地撩帅哥吗?」

我端起杯子,将整杯百利甜一饮而尽:「只要不被江辞发现,应该就没问题吧?」

面前光线忽然一暗。

我抬起头,对上一张熟悉的俊脸,神情依旧淡漠,只是眼神泛着莫名的冷意:

「秦小姐,既然收了钱,我希望你至少能有点契约精神。」

酒精让我的大脑一片迟钝,人也晕沉沉的。

看着江辞那张死人脸,我脱口而出:「合同里只说我们是夫妻,没说不能出轨吧?」

很不巧,酒吧里流淌的音乐声恰好在这一刻停止,而我的嗓门又因为喝醉抬得有点高。

「……」

在整间酒吧的注目礼中,姜姜在我对面,默默掏出口罩戴上,挡住了自己的脸。

江辞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俯下身,把我抱起来,顺便把我的破帆布袋子挂在他臂弯。

临走前,还不忘转头对姜姜说:「她喝醉了,人我就先带走了。」

4

我缩在江辞的副驾上,感受着他平稳的车技,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只是晕车,但不晕兰博基尼。

这是什么小姐身子丫鬟命的悲惨故事,焯。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淡淡的酒气流淌,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转头问江辞:「你不是有客户走不开吗,怎么会出现在酒吧?」

「谈完生意准备离开,恰好看到你下车进了酒吧,就跟了上来。」

我眼前一黑:「那我跟我朋友的对话,你听到了多少。」

前面正好有一处红灯,他踩下刹车,一手搭着方向盘,转头看着我,唇角微勾:「全部。」

「……」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装醉,不知不觉,真睡了过去。

回家时,江尧还没睡。

他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看到江辞扶着我进来,就忙不迭地冲了上来:

「爸,你是不是惹我妈生气了?她怎么会去借酒浇愁?」

江辞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你妈是高兴,今天家长会,你们老师特意表扬你了,说你进步很大。」

「真的?」江尧将信将疑。

江辞点点头:「早点去睡,游戏少玩,这是最关键的一年了,不能松懈。」

他扶着我上楼,拐进走廊,在江尧看不见的地方,我蓦然睁开眼睛,抓着他手腕,把人抵在墙边。

因为沾染了酒意,声音娇得能滴出水来:「老公。」

江辞垂眼看着我。

「今天我去开家长会,其他家长都说我是你的情人上位。」

我笑了笑,仰起下巴,一点点凑近他,「你知道吗?一开始认识你儿子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撩拨他的——」

我以为江辞会冷着脸推开我。

但走廊暖黄的灯光打下来,他眸色一暗,反倒捏着我的下巴,预备低下头吻我。

耳边传来一点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那个吻最终没能落下来,只从我脸颊一侧轻柔地擦过。

江辞把我的脑袋按在他肩上,转头看着一脸诧异的江尧:

「她喝多了不舒服,我陪她在这歇一会儿。」

江尧点点头,继续上楼了。

我在他肩头闷声笑道:「好险,差点就当着你儿子的面,和他前女友接吻了,是吗?」

「……」

他扶正我的脑袋,语气暗含警告,「秦时微,别玩这一套。」

我虽然酒品一般,但对于自己喝醉后发生的事,记得特别清楚。

所以第二天醒来,记起自己借着酒意调戏了江辞时,我很想和这个美丽的世界告别。

他好像完全没放在心上,打好领带,转头看着被子簇拥中的我:「秦时微。」

我谄媚地笑:「江先生有什么吩咐?」

江辞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下周五晚上如果你有什么安排的话,麻烦推掉或者延迟,我们要带着江尧回本家一趟。」

「……哦,好的。」

因为担心要在所谓的本家留宿,后面几天我待在家里,抱着笔记本狂码字。

这期间,姜姜还打来一个电话:「怎么样微微,那天被你老公带回去之后,有发生什么吗?」

「能发生什么,外面那些莺莺燕燕还不够他应付的呢。」

虽然我没见过江辞和除我之外的其他女人接触。

但江尧错乱的记忆,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下午我去市一中接到江尧,然后司机一路把车开到了位于市郊的江家庄园。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豪华的住所。

江尧好像察觉到了我的紧张和无措,主动伸手挽住我:「妈,你别怕,谁敢为难你我就怼回去。」

走进客厅后,我被眼前的一大家子人晃得眼花。

而其中最为醒目的,就是站在最中央的江辞。

屋内有点热,他脱了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银灰细条纹衬衫。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烫着精致的卷发,身穿浅银色绸缎长裙,正侧头浅笑着和他说些什么,看上去非常登对。

听到动静,江辞的目光朝这边扫过来。

看到我和江尧挽在一起的手臂时,神色一冷。

而江尧却更用力地握紧了我的手:

「妈,就是那女的!打着和我爸青梅竹马的旗号,想把你从江太太的位置上踹下去。」

5

青梅竹马?

我顿时来了兴趣,原本还想在原地看会儿情感大戏,结果江尧直接拖着我走过去,冷着脸叫了一声:「爸。」

江辞还没应声,他身边的美女已经温柔地笑着开口:「小尧今天也过来了?」

江尧面无表情地说:「姚阿姨,这是江家,我为什么不能来?」

美女表情一僵。

江辞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似乎别有深意。

片刻后,他语气亲昵地开口:「时微,你过来。」

我虎躯一震。

但还是乖乖走过去,任凭他牵着我的手,把我介绍给江家的重要亲戚们。

其中一个穿金戴银的妇女笑着开口:

「江辞啊,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这好像也是你第一次带秦小姐回本家吧?别的不说,要做江家的儿媳妇,起码要经过老太太许可吧?」

江辞淡淡勾起唇角,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

「大嫂说笑了,我和江尧原本就不住在本家,很少回来。作为我的妻子,时微只需要得到我的认可就够了,其他人的意见,无关紧要。」

为了证明我们感情很好,他的手搭在我肩头,沿着后背曲线一路下滑,最终揽在了我腰间。

他微微低头,姿势仿若耳语,轻声说:「靠过来。」

我麻溜倚在他怀里,娇滴滴地说:「老公,小尧学习辛苦,来的路上就说他饿了,什么时候开饭呀?」

对面的好大儿冲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江家实在人口众多,一整顿饭吃下来,我连人都没认全,却喝着红酒,免费观看了一场豪门风云。

这些人对江辞的态度,分明是又疏离又忌惮,尤其是提到江尧时,江辞的大哥大嫂表情格外不自在。

我也知道了那位银裙美女的名字,姚知雅,是江家世交的女儿。

很显然,他们想撮合她和江辞。

「其实小时候,阿辞和知雅是玩得最好的。」

江家大嫂放下筷子,开始感慨,「那时候还说,这两个孩子这么要好,以后两家肯定要结亲的,没想到……」

姚知雅也微微一笑:「阿辞,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好像没有收到婚礼邀请?」

江辞神态自若,夹了一只甜虾放进我盘子里,还帮我把散落的碎发别在耳后:「时微喜好朴素,我只听她的,婚礼就简办了。」

想到自己面对那三千万时的嘴脸,我一阵心虚,连忙把甜虾剥好,有些讨好地放回江辞碗里。

另一侧的江尧声音冷然:「我爸我妈的婚礼,为什么要邀请你?你算什么东西?」

「江尧。」

江辞淡淡开口,「太没礼貌了,跟姚小姐道歉。」

「啪」地一声,江尧拍了筷子,霍然起身:

「我凭什么跟她道歉?我妈在家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作为回报,你就在外面勾搭这种女人,给她气受是吗?」

撂下这句话,他气冲冲地往外走,我左右为难地看了两眼,还是决定追上去。

秋日夜风带着凉意,我没穿外套,冻得直哆嗦。

「江尧!」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停住脚步,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给我披上,闷声道歉:

「对不起,妈,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没事,相信你爸能解决的。」

坐在江家花园的喷泉池边,我身上的外套还残留着少年的体温。

江尧微微垂着头,语气有点难过:「妈,我爸如果真的对你不好,你就和他离婚吧。」

那怎么行,还有两千万没拿到呢。

「其实你爸对我挺好的——」

我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决定移花接木,

「当初我半夜胃疼,他冒雨买了药给我送过来;还有一次我们去爬山,我扭伤了脚,是他一路把我背下山的。」

这两件事的主角其实是我和江尧。

但,他现在失忆了。

所以听我这么说,他只是微微怔了一下:「……这样啊。」

我点头,继续胡说八道:「所以江辞……你爸其实也没那么渣,外面那些都是旅馆,咱俩才是他的家。」

说完一抬头,正主就站在一步之外的地方,微微垂眼看着我们。

江辞说:「走吧。」

「今晚不在江家留宿吗?」

被他那双眼睛一瞅,我想到自己身上还穿着江尧的外套,莫名有点心虚,赶紧脱下来还给江尧。

江尧不记得了,但我和江辞都很清楚那段恋情的存在。

哪怕只持续了短短一天。

「不用,我们回家。」

江辞说着,率先抬步往车库走,走了一步,又想起什么似的,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给我,「冷就穿这个。」

从西装上传来一股若有似无的木质香调,和少年清澈的气息截然不同。

我沉默两秒,扯扯唇角,果断穿好。

6

回家后,江尧去睡了,我抱着电脑好半天,心烦意乱,什么也没写出来,干脆去冰箱拿了罐酒,溜到院子里。

这才发现江辞也在。

四目相对,我举起手中的啤酒罐:「这个不会要额外扣钱吧?」

显然我问了一句废话,江辞根本不屑于回答。

他静静地看了我片刻,忽然道:「我以为你会问我,关于江尧和江家本家的事。」

「我只是拿钱办事,不该问的不要问这种事,我还是懂的。」

江辞唇角微挑:「你突然这么遵守合同,我还有点不习惯。」

我笑了笑,顺手把捏扁的空啤酒罐丢掉,走过去,撑着江辞身后的椅背俯下身去:「那天晚上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

我惋惜地摇头,叹了口气:「太可惜了,江辞,你这么好看,我都快忍不住为你打破我的原则了。」

距离很近,他清澈的眼睛像是月光下的湖面。

对视的下一秒,他忽然抬手,扣住我后脑勺,微一用力,我的嘴唇就贴上了他的。

「那就打破好了。」

这一声比起他平时的嗓音更为低沉沙哑,仿佛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咒语,一切都骤然失控。

他的手往下移了一点,温热的指腹贴着我后颈的皮肤,轻轻摩挲。

我身上的酒气,和他身上沉稳的木质香,渐渐融成一团,分不清谁是谁。

江辞喉结动了动,嗓音沙哑:「秦时微,先回房——」

我笑了笑,跨坐在他腿上,故意道:「别这么小心翼翼的,江尧已经在楼上睡着了,听不见。」

人不能随便立 flag。

因为下一秒,我就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少年音。

「……妈。」

回过头,少年原本明亮的眼睛里一片深沉,除了惺忪睡意,似乎还有其他的莫名情绪。

「……」

我缓缓起身,努力把表情从情动调整为慈爱:「怎么醒了,做噩梦了吗?」

江尧盯着我的脸,好半晌才说:「饿了,下来找点吃的。」

我揉了揉脸:「天冷,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吧,给你煮点宵夜。」

进门前,我心念一动,回头望去。

江辞依旧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了那个被我丢掉的啤酒罐。

他看着我,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就好像刚才的意乱情迷,不过是一时错误。

我抿了抿嘴唇,收回目光,四平八稳地走进厨房,给江尧煮了碗泡面,还打进两个荷包蛋。

他闷头吃面,很罕见地沉默着,一语不发。

江辞从外面走进来,神色淡淡地路过我们,目不斜视上楼。

我坐在江尧对面,闻着香气,忽然感觉饿了,于是决定给自己也煮一碗。

然而刚站起身,江尧忽然伸手抓住了我胳膊:「你又要去找我爸吗?」

「没有啊。」

我愣了愣,眼看江尧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接着渐渐皱起眉,仿佛感受到某种痛楚般,松开了手。

「江尧?你想起什么了吗?」

「江尧?」

少年缓缓睁开眼,看着我,轻轻摇了摇头。

7

第二天,江辞出差谈生意去了。

然后一连好多天,基本都是早出晚归,不见人影。

起先我没放在心上,直到那天,他早上刚跟我说要去见客户,下午我和姜姜出门,就撞见了他在陪女人逛街。

是姜姜先发现的,连忙伸手戳我:「微微,那边爱马仕里的是不是你那位便宜老公?」

我抬头一看,还真是江辞。

站在他身边,正对着镜子比划一只金棕色包包的,正是姚知雅。

一瞬间,我忽然想明白了。

——他在躲我。

可笑,太可笑了!

人是江尧认错的,演戏是他提出的。

我从来只缺钱,什么时候缺过男人?

我冷眼看着江辞买了单,和姚知雅一人拎着一个袋子走出店门,消失在视野里。

吃过晚饭,姜姜收到她新男友的消息,去 livehouse 看演出。

我心烦意乱,去上次的酒吧要了杯酒,倚在吧台边抽烟。

刚喝了两杯,旁边忽然有个穿西装的男人凑过来,自以为很帅地打了个响指:「这杯我请了。」

我不想理他,结果人追过来,恼怒道:「装什么,都来这里钓男人了,还以为自己是纯情处女呢?」

本来心里就很烦躁,我抬手一杯酒泼他脸上,冷笑:「钓男人也是要看质量的!丑人不约,滚。」

男人大怒,抬手就要打我。

结果举在半空,被一只修长的大手牢牢握住。

灯光打下来,照着江辞脸上的表情,冷得像是能结出冰来。

男人疼得龇牙咧嘴:「你、你放开我!」

江辞不放手,甚至握得更用力。

同样是西装,穿在他身上就显得很有气质,衬衫的袖口往上挽,腕骨突出,小臂肌肉线条格外漂亮。

等他终于松了手,那男人已经满头冷汗,连狠话也顾不得放,狼狈逃走。

江辞微微低头,看着我:「回家。」

我跟在江辞身后,上了他的兰博基尼。

一上车他就开了口,声音冰冷:「秦时微,既然签了合同,我希望你能有点契约精神。」

「哦,合同里只说扮演恩爱夫妻,反正不被江尧知道不就行了嘛。」

我阴阳怪气地说,「就像你带姚小姐逛街那样。」

「你看到我和她了?」

我没回答:「其实不出意外的话,按照你们豪门联姻的套路,姚知雅才是江家给你选定的未婚妻吧?」

江辞沉默两秒:「之前的确是有这个打算。」

「江先生,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有成年人该有的需求。既然你心有顾虑,我也没打算勉强,那我们就各玩各的,行不行?」

江辞猛地踩下刹车,把车停在路边,扯了安全带,欺身过来,直直盯着我:「秦时微,你别……」

「别什么?」我挑衅地冲他扬起眉毛,「别勾引你?别出来钓男人?还是别——」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

因为江辞的嘴唇贴过来,把我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我喝了酒,他没有。

每次都是这样,我喝醉了才敢撩拨他,可他清醒着沉沦。

安静的车内,手机铃声响起。

江辞抽空瞥了一眼,等看到来电显示上江尧的名字时,一下子恢复了理智。

他接起电话,神情很快变得冷肃,甚至凛冽,像是出鞘的利剑。

我皱着眉问:「怎么了?」

他挂断电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江尧出事了。」

8

江尧被绑架了。

对方要的价,是江辞付给我的十倍。

我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多钱,江辞倒是很镇定:「可以,但我要确保他的人安然无恙。」

他挂了电话,立刻报警,接着打电话通知秘书筹备现金,让股东准备开会。

我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江辞出门前,我伸手拦住他:「江尧会没事的,对吗?」

「对。」

「……你早就预料到了,对吗?」

江辞没应声,他神色莫测地看着我,那双惯常淡漠冷静的眼睛一瞬间锋芒毕露,又很快隐没不见。

他抬起手,在我发顶轻轻揉了一下:「等我回家。」

我等个锤子。

就说,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演演恩爱夫妻的戏就能拿三千万,快赶上人家日薪 208 万了。

接下来几天,我亲眼目睹江辞的大哥大嫂忽然跳出来,指控他通过领养的手段吞并自己外甥名下的财产。

接着江辞公司的股价暴跌又反弹,他拿出警方证据,证明是那夫妻俩派人绑架了江尧,目的就是为了切断他手中的现金流。

一派混乱中,姚家发出声明,说很快将会与江家进行联姻。

那天傍晚,我正坐在餐桌前吃泡面,江辞回来了。

他清冷的眉眼间蕴着几分倦色,在落地窗透进来的金红色夕光下看着我:「江尧的记忆恢复了。」

我点点头,吃完最后一口面,又捧着碗喝了几口面汤,最后抹抹嘴站起来:

「行李我一早就收拾好了,剩下的两千万记得打我卡上。」

「……时微。」

「江先生,好用的棋子应该值这个价吧?」

我笑着说,「别赖账,我确实没钱没势,但互联网时代,逼急了我就把那份合同发给全网爆料博主和营销号。」

江辞抿了抿唇,绷着下颌线,一言不发,只定定地看着我。

估计这副贪财拜金的肤浅嘴脸,已经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

我回房把行李箱拖出来,离开了江家。

江辞没追出来。

几天后的晚上,我的银行卡收到两笔转账,加起来一共三千万。

比合同约定好的还多了三分之一。

我想,大概或许可能,是封口费。

于是第二天,我就拖着姜姜去附近的新楼盘看房子了。

她给我出馊主意:「这么多钱,要不干脆买套别墅,一步到位。」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我住江家这两个月,他们家别墅每天要两个保姆一起打扫吗?」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有些出神。

不知怎么的,想到上个月月初。

保姆把玻璃门擦得太亮,我一头撞上去,砰地一声,脑瓜子嗡嗡地跌坐在地上。

额头肿起了一大块。

恰逢江辞从公司回家,他看到我这样,愣了愣,走过来扶起我。

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无奈。

他让我坐在餐桌旁,去找了药箱出来,用棉签沾着消肿化瘀的药水涂在那块肿起的地方。

额头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我眯起眼,仰着头,看着江辞线条优美的下颌,忽然伸手抓住了他手腕。

「轻点呀,好疼。」

声音低哑,吐字有些含混不清,听上去仿佛撒娇。

气氛在餐厅暖黄色灯光烘托下滑向不可控的暧昧。

江辞动作一顿,垂眼看着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分明有动心。

可惜什么都没发生。

他收起药箱,让我早点回去休息,然后自己进了书房,一整晚没回卧室。

只是第二天起床后,我发现厨房的玻璃推拉门上被贴了两张窗花,再也不可能看错然后一头撞上去。

保姆说,这是江先生早上出门前特意吩咐的。

「微微?」

姜姜的声音响起,我回过神:「走,换个楼盘看看。」

最后我敲定了一套八十平的两室一厅,面积不大,一个人住绰绰有余,窗外还能看到远处的人工湖。

湖的另一边,就是江辞那套别墅的位置。

走出售楼部的时候,天色将暗,外面零零星星飘着小雪。

姜姜突然有些迟疑地开口:「微微,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哈哈,怎么可能。」

我笑了两声,把热气呵到冰凉的指尖上,「就演了两个月的戏,片酬四千万,我现在高兴得一蹦都能上月球你知道吗?」

全天下的帅哥多的是,能白拿的四千万有几个?

我想我内心那一点不可名状的难过,大概是因为以后坐不到不会晕车的兰博基尼了。

也没事。

老娘现在有钱了,赶明儿自己去提一辆。

9

回家后,我刚走到单元楼附近,边上忽然冒出个人影来。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歹徒,刚准备喊救命,就对上一双熟悉的、明亮又湿润的眼睛。

「……江尧?」

他从阴影处走出来,站在灯光下看着我:「姐姐。」

没叫妈。

果然,他记忆恢复了。

我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眶,心情有点复杂:「江辞说你被绑架了,受伤了吗?」

「没有,他安排了人接应我。」

江尧摇了摇头,语气微顿,

「所以你那段时间配合江辞演戏,表现得像我妈一样,是因为他答应了会给你三千万吗?」

我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肤浅、虚荣、拜金且毫无深度的女人。」

寒风卷着细密的雪花吹过,我不想再看他水濛濛的眼睛,裹紧身上的大衣,转身走进楼道,

「今年是你学业上最关键的一年,早点回家吧。」

回家后我点了支烟,站在窗边往下看。

江尧慢吞吞地往小区大门走去,背影看上去有点垂头丧气,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然后一辆熟悉的兰博基尼停在了他身边。

江辞推开车门,下了车,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他忽然抬起眼,向我这边的窗口看过来。

很远的距离,还隔着重重风雪,我却有种他看到了我的错觉。

眼睫颤了颤,我吐出一口烟雾,等那团白色在眼前彻底消散,车也开走了。

睡前我收到了江辞发来的消息:「姜小姐,我没想到江尧会去找你,如果打扰到你,我替他道歉。」

真客气。

我嘲弄地笑了笑,咬着烟开始打字:「口头道歉多没意思,给点赔偿金?」

江辞好一会儿没回,我还以为他嫌恶地把我拉黑了。

结果他又发过来一条:「我从来没见你花过,要这么多钱,就是为了故意表现得很虚荣吗?」

我被戳中痛脚,一个电话打过去:

「我放着看不行吗?每天睡前看一遍银行卡上的数字,做梦都更有底气——怎么了江辞,你给钱就给钱,还要管我怎么花吗?」

他沉默两秒,竟然跟我道歉:「抱歉。」

更显得我很没素质。

算了,那玩意儿我本来也没有。

「别道歉,也别再打来了。」

我挂了电话,有些颓然地仰面躺倒在床上。

住在江家那些日子,我泰然自若地穿着我起球的睡衣,廉价的化纤毛衫,背着 19 块 9 的帆布包出入别墅区时,甚至被保安拦下过好几次。

这些,江辞都看在眼里。

但其实,就算不加江辞的那四千万,这几年起早贪黑地码字,我也存了不少钱。

我只是怎么都觉得不够,只想看着银行卡上的数字一路往上涨,就觉得心里踏实。

从前上学时的日子,实在太辛苦了。

我有一个小我两岁的弟弟。

和那种被愚昧父母宠坏的废柴不同,他很聪明,在我们那座小县城,是出了名的优秀。

也因此,家里就算给零用钱,也是给到他手上,让他分配给我。

我弟不会轻易给我钱。

那时候我青春期,长痘,想问他要钱买一支软膏来涂。

他带着他那帮比我小的朋友肆意取笑我,叫我「麻子脸」「丑姐」。

笑完之后,他才会施舍般从口袋里抽一张钞票扔在地上。

我也跟我妈反映过。

她把我弟叫过来,我弟满脸乖巧地从兜里拿出钱递给她:

「除了姐姐要走的那五块钱,别的我都没有动。我知道爸爸妈妈赚钱辛苦,不想再给你们增加负担。」

他确实聪明,我玩不过他。

高中的时候,我住宿,每周末回家,我妈会给我三十块,这是接下来一周的伙食费。

后来上了大学,钱稍微涨了点,变成了一个月三百,我穷到刷饭卡的钱要精确计算到小数点后两位。

我一直以为是家里太穷,条件不好。

直到我弟高考失利,没考上他心仪的清北。

我妈拿出一百万,供他去英国留学。

那是一百万啊。

我为了节省洗发水剪了寸头的时候,我弟在朋友圈晒空中花园几十英镑一杯的咖啡。

对钱的渴望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我想办法赚钱,做各行各业的兼职,直到走上写小说这条路,发现自己还算有点天赋。

稿费、版税,都被我存起来。

也不是舍不得用,就是觉得没必要。

我对物质的欲望其实很淡泊,只是单纯喜欢钱。

还有谈恋爱,我只谈比我年纪小的,年轻的真心瞬息万变,我只需要享受他们的青春,不用考虑长久的未来。

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扯起来实在没什么意思。

我也不想让江辞因此就对我产生同情之心。

他在我面前再三的失控和情动,才是对我的最好嘉奖。

10

那天晚上我抽了小半盒烟,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的场景不可言说,起先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最后定睛一看,却变成江辞。

我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头痛欲裂。

接起电话,是我编辑,她说有个影视公司看中了我两本书,想约我下周见面谈版权的事。

困意瞬间被驱散,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什么叫天降喜讯,什么叫好事成双。

果然,钱都流向了不缺钱的人。

后面几天我很有干劲地在家写东西,连姜姜约我喝酒都没去了,结果到了约定会面的前一天晚上,我刚码完八千字,门忽然被敲响。

是江尧。

外面冰天雪地,他却穿得很少,说话间呼出白气,连指尖都冻得通红。

我对江尧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只能把人先放进温暖的室内,然后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江辞呢?」

大概是之前演戏延续下来的习惯,面对他时,我说话总是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慈爱。

江尧捧着一杯热水,抬头看着我,眼神有莫名的情绪闪过:「他在陪姚知雅。」

哦,又是姚小姐。

我点头表示理解:「毕竟他们快订婚了嘛,你记忆也恢复了,知道他并不是你亲爸,就别闹小孩子脾气了。」

江尧抿了抿唇,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姐姐,你可以等等吗?」

我一愣:「等什么?」

「等我今年毕业,属于我名下那些江家的股份就会彻底到我手里,江辞能给的,我也能给你——只要再等半年就好了。」

如江辞所说,江尧的确不是他亲儿子,也的确和他有着血缘关系。

江尧是他已经过世的二姐江媛留下的独生子。

也就是江辞的外甥。

按照江家大哥大嫂的说法,江辞正是因为觊觎江媛留给儿子的那些股份,才收养了江尧。

这种豪门恩怨向来是罗生门,除了他们本人,没人知道真相。

我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江尧,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但就算再禽兽,起码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的,不会对未成年人下手。」

「谁跟你说我未成年?」

「江辞啊,他说你才十六岁。」

「他说谎!」

江尧急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忙不迭从书包里翻了学生证给我看。

——在认识我前一个月,江尧就满十八岁了。

但他骗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突然,我想明白了。

在江辞心里我就是个老禽兽,所以他担心我拿了钱,签了合同,又趁着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机会再对江尧下手,想用法律底线卡住我。

我大怒,等江尧离开后,立刻给江辞把电话打了过去。

响了好几声他才接,不等他说话,我就怒气冲冲道:「江辞,你看上去人模人样的,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时微?」

那边传来的声音里带着迷蒙的醉意,反而让我愣了愣:「你喝醉了?」

住在江家那段时间我可见识过,江辞分明是滴酒不沾的。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嗓音有些低哑,「有点紧张,所以喝了酒。看你那么喜欢,还以为味道不会太差。」

我反应过来,他喝的是我之前去超市整箱采购的,放在别墅冰箱里没喝完的廉价啤酒。

原来在我面前能和我游刃有余地拉扯的江辞,面对姚知雅时也会觉得紧张。

不愧是青梅竹马。

情欲和真爱,果然天差地别。

我吸了吸鼻子,及时压下心里起了个苗头的难过,没再说话,只是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我打车前往约定的私房餐厅。

车里弥漫的气味很难闻,我又开始晕车,越来越难受,一下车就扒着树干干呕了两声。

等抬起头,才发现前方停着一辆熟悉的深黑色兰博基尼。

怎么这么巧,江辞今天也在这谈生意?还是来和姚知雅约会?

我在心里大呼晦气,结果一推开包厢的门,直接和他四目相对。

江辞坐在正中间的主位上,唇边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

编辑迎上来,热情地跟我介绍:

「小秦啊,这是咱们密钥传媒的江总,就是他看中了你的凄恋两部曲,打算买下版权开发影视剧。」

我在江辞对面坐下,勉强笑笑:「没想到江总平时喜欢看言情小说。」

他笑了一下:「并不喜欢,只是秦小姐的作品恰好对了我的胃口。」

我一脸恍然大悟:「哦,原来江总喜欢追妻火葬场。」

编辑表情都僵了,掏出手机疯狂给我发消息:「你没睡醒吗?这么怼金主爸爸,你疯了?」

也是,跟谁过不去都别跟钱过不去。

我平息了一下心情,冲江辞堆出一个讨好的笑。

接下来相谈甚欢,一顿饭吃到尾声,江辞承诺会以市场价的最高档位买下那两本书的版权。

我在心中暗中计算了一下,顿时看江辞格外顺眼,端起酒杯:

「江总真是太有眼光了!我敬您一杯,希望未来合作愉快。」

等我想起他不喝酒的事,江辞已经把一整杯香槟喝完了。

酒意上涌,他肤色冷白的脸也染上了一抹薄红。

等我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桌面已经收拾干净,包厢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闭着眼睛,好像在醒酒。

我捞起外套,准备开溜,身后却传来江辞微哑的声音:「秦时微。」

我转头,看到他坐在原位,双手交叠支在桌面上,沉静地看着我。

「好久不见。」

我叹了口气,只好拎着包又坐回去:「江辞,既然要公事公办,为什么不装到底?」

「刚才是谈工作,现在是私人时间。」

我嗤笑一声:「江先生,我以为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是结束了,但现在又开始了新的交易。」

他淡淡地说,「你这两个版权会是公司第一季度的重点项目。」

「所以江辞,这就是你买我版权的目的?」

「什么目的?」

我站起来,俯下身,一寸一寸,慢慢靠近他,唇角勾着笑:

「就算是重点项目,你身为大 boss,这种合同也没必要亲自来谈——告诉我,江先生,你要买我的版权,然后特意亲自赴约,是为了什么?」

香槟的甜香在呼吸间交缠。

近在咫尺的距离,江辞看着我的眼睛,嗓音又冷又哑:「秦小姐,在这种事情上,你真是半点不肯吃亏。」

我轻哼一声,全当他在夸我:「说吧。」

「我承认,是想来见你。」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温柔,像是妥协了。

我满意地坐回去:「江辞,你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我也不装了——我的确多情又浪荡,但也有自己的底线,不会破坏别人的婚姻。」

他定定地看着我。

「既然要和姚小姐订婚了,就别再想着出来偷吃。」

他深海般清冷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逝:「你希望我和她订婚吗?」

我冷笑一声:「我说不希望,你就能不和她订婚吗?」

「如果我说能呢?」

「江辞,我今年二十五岁,不是五岁。」

我不想再跟他扯这些废话,起身走了。

11

这就是我不愿意和这些老男人谈恋爱的原因。

他们往往因为成熟和经验丰富,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瞎说。

就像江辞,昨晚还在跟姚知雅约会,还因为紧张喝了酒,今天就能为了和我睡,编出不订婚的鬼话。

过完年,我的版权合同签好了。

版权费一到账,我就和姜姜去买车。

大概是穷日子过惯的烙印已经刻进骨子里,我到底没舍得买兰博基尼,选了辆十万出头的小车,还给姜姜也买了一辆。

她不敢置信,反复确认,最后热泪盈眶地一把抱住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古人诚不欺我。」

不愧是汉语系的,没事就喜欢拽点文化。

为了表示感谢,姜姜提出要给我介绍个帅气弟弟。

「有多帅,有照片吗?」

我刚问完,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竟然是江尧的班主任打来的,说他在学校里和人打架了,让我过去一趟。

「我……」

我很想说我不是他妈妈,有事找江辞,但最终还是开着我新买的小车去了市一中。

姜姜在车里等我,我急匆匆赶到老师办公室,迎面撞上江尧。

他脸上还带着伤口,见到我,眼睫颤了颤:「……姐姐。」

我叹了口气,开始询问:「为什么要打架?」

「他们侮辱我妈,说她死了是活该。」

我一抬头,就看到旁边,江尧的班主任那万分复杂的眼神落在我身上:「秦女士,您不是江尧的妈妈吗?」

「后妈。」

「那江尧对您的称呼……」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叫我来不是处理他打架的事情吗?」

我不耐烦地说,「既然如此,那就让那位同学跟我们家江尧道个歉,然后我们不计较,这事就算过去了。」

班主任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秦女士,是江尧先动手打的他同桌!」

他往旁边一侧身,露出身后满脸挂彩的瘦小男生,和他一脸愤怒的爱马仕母亲。

我一看,哟,这不老熟人吗?

「我知道啊,那不是事出有因吗?」

我伸手,把江尧揽到我身边,抬眼笑了笑,

「这位同学,和这位——阿姨,知不知道什么叫死者为大?说了这种话,这几年最好别走夜路,不然当心撞鬼。」

「你!」

贵妇冲过来想动手,被我一把推了个踉跄,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然后她心态崩了。

「荡妇!狐狸精!一天没男人都不行,连你继子都不放过,你这种贱女人放在过去是要沉塘的!……」

我笑了,在她的破口大骂声中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对着那张脸端详片刻,然后一耳光抽上去。

「老丝瓜,嘴这么臭,你也知道那是过去啊,新中国都成立多少年了,您还活在大清呢?」

她不敢置信,进而掏出手机,哭着给她老公打电话。

我失去耐心,站起身,看着目瞪口呆的班主任:

「这位老师,没什么事我先带江尧回去了。如果那位同学和他母亲还有什么问题,麻烦你联系江尧他爸。」

「江尧,走。」

小孩一句话没说,乖乖地跟在了我后面。

一出办公楼我就忍不住叹气。

当初为了泡他,我在江尧面前苦心经营着优雅知性大姐姐的形象;后来受江辞之邀演戏,也是个温柔贤惠的慈母人设。

结果今天,形象全无。

站在校门口,我转头看着他:「你们老师为什么不联系江辞?」

「他陪姚知雅挑婚戒去了,说等一切准备妥当,就要公开订婚的消息。」

我承认,我心里不舒服了一秒。

但很快就被我压了下去:「我等下还有点事,你能自己回家吗?」

他乖巧点头。

「行,赶紧回去,别乱跑,离高考也没剩几个月了。」

目送江尧离开后,我坐进车里,憋着一股怒气给江辞打电话。

他接了。

「江先生,知道您爱得无法自拔,但一天不和女人约会不会死的,婚戒晚点挑未婚妻也不会跑的。」

莫名其妙被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我语气差到极点,

「不管是父亲还是舅舅,既然你是江尧的监护人,麻烦对他上点心,可以吗?」

安静了两秒,江辞清冷的声音响起:「出什么事了?」

我翻了个白眼:「自己打电话问他班主任去。」

说完,我随手挂了电话,转头看向姜姜。

她伸手帮我顺毛:「别气了微微,我马上带你去见你的新男朋友——正好他们今晚有演出,就在白矮星 livehouse 那边。」

「演出?」

她点点头:「对啊,其实就是我男朋友他们乐队的贝斯手,185 腹肌弟弟,今年才上大二。」

姜姜点开照片给我看,是个留着银色狼尾发型、戴 choker 打唇钉的男生。

说实话,有点过于朋克了。

这要是真在一起了,我都担心他把我嘴唇刮破。

一路驱车到 livehouse 门口,我竟然看到了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

我看着面前西装革履,一只表比全场门票加起来还贵十倍的江辞,差点怀疑人生。

「江先生,您也听摇滚呐?」

12

周围一圈摇滚乐迷,头发五颜六色,头上绑着旗子,穿着文化衫,场地里已经隐约传来排练的鼓声。

江辞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只轻轻颔首:「嗯。」

姜姜迟疑地看着我。

我冲她摆摆手:「没事,你先去后台找人,我等会儿到。」

姜姜走后,江辞一手插兜,另一手拿出手机递过来:「你电话没挂。」

我眉心跳了跳,下意识声明:「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江辞的语气微微一顿,明明一如既往地平静,我却好像察觉到了冰面下涌动的暗流,「但我是故意的。」

预感到什么,我喉咙发紧,吞了吞口水,强行转移话题:「你联系江尧班主任了吗?」

「来的路上,打过电话了。」

「哦,那他应该也告诉你了,我把江尧同桌他妈给打了。」

他点了点头:「没关系,我来解决。」

「现在我来找你,是想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

转移失败,话题还是回到了我和他之间,江辞直直望着我:

「就算知道电话不是你故意不挂的,但我还是立刻就来了,秦时微,你应该知道原因。」

我知道。

所以我冷笑:「上次的话,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江辞,我玩不过你们这些老男人,既然已经去挑婚戒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他忽然往前跨了一步,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抱住了我。

温热的嘴唇贴在我耳畔,在我挣扎之前,江辞开了口:

「我的确去挑了婚戒,但不是和谁,是一个人去的。」

准备推开他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我有些艰难地说:「就算这样,那天你和姚知雅约会,还因为紧张喝了酒。」

「约会?」

江辞的语气有点疑惑,「我很久没和她见过面了,上次确实因为紧张喝了酒,那是因为第二天要和你见面。」

啊??

我立刻反应过来。

江尧年纪轻轻,心机居然如此深沉。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体温传递间渐渐滚烫,吹过身边的夜风,也不再如冬日般凛冽。

在江辞扣住我脑后,低头吻下来的时候。

我忽然意识到,春天已经到了。

旁边的场馆里有歌声传出来,是皇后乐队的《Love of my life》。

「Because you don’t know,What it means to me,

Love of my life.」

时隔三个月,我又一次坐上了不会晕车的尊贵座驾。

我给姜姜发了条消息,转过头,恰好和江辞目光相对。

我说:「别打扰江尧学习,去我家吧。」

江辞勾起唇角,眼中却没什么笑意:「你还挺为他着想。」

我嗤笑一声:「是我为他着想吗?是你吧?前几次一看到你儿子马上就把我推开了,我还当你是什么贞洁烈男呢。」

江辞抿了抿唇,没说话。

「对哦,是谁说,对自己儿子的女朋友没有兴趣——」

我不依不饶。

他忽然探过来,在我嘴唇上亲了一下,无奈地举起双手:「我投降。」

然后驱车把我带到了他的另一处房产。

也是别墅,地方偏了点,但院子里有个玻璃房,里面居然有口温泉。

江辞的有钱程度,实在超出了我的想象。

房内灯光昏眛,我和他踩着凌乱的步伐倒在床上。

江辞将我圈在怀里,吻细细密密落下来,渐渐灼热。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推开他,一跃而起,扑到桌边拿手机。

「怎么了?」

江辞的声音里带着欲求不满的哑。

「存稿箱里没放稿子,今天还没更新,全勤奖励差点没了,一个月六百块呢。」

我熟稔地操作着,把新章节复制发布,然后放下手机,回到江辞身边。

他原本清冷如高山雪的眼睛染了旖色,涌动的情潮还未完全褪去,语气有些不满:「我还不值六百块?」

「性质不一样,江先生,别物化自己。」

我捧着他的脸,笑着亲下去:「大不了让你为所欲为。」

结果他动作生疏得不正常,引起了我的怀疑。

江辞凝视着我的眼睛,低低开口:「我不太擅长。」

「?」

我眨眨眼睛,「你以前没谈过恋爱?」

「没有。」

江辞抿了抿嘴唇,忽然又低下头吻我,在我唇间呢喃,「微微,你来……主导我。」

事实证明,在商业上格外有天赋的人,其他事也不会太差。

从白纸一张到渐入佳境,江辞只用了半天。

13

第二天我醒来时,楼下飘来清甜的麦香。

江辞正在煎吐司,做早餐,十分贤惠。

我踩着拖鞋下楼:「其实,我早饭喜欢吃大油条和煎饼果子。」

他把三明治盛进盘子里,推到我面前:「下次给你买。」

我笑了笑:「还以为你又会说,不健康的东西秦小姐还是少吃点吧。」

当初住在江家,我晚上给江尧煮小米粥,理直气壮地让他晚饭吃清淡点。

然后等他睡了,就自己溜出去,去附近的夜市买小吃。

还因为穿得太寒酸,拎着一份烤冷面回来时,被保安拦在了门口,只能给江辞打电话,让他出来接我。

江辞出来了,回去的路上,他神色冷淡:「不健康的东西秦小姐也少吃点吧。」

显然江辞也想起来了,他眯了眯眼睛,走过来,低头看着我:「这么记仇?」

「记性好,没办法。」

他轻哼一声,忽然把我抱起来,转移到旁边的岩板餐桌上。

冰凉冷硬的触感传来,仿佛预感到什么,我吞了吞口水,就听到他慢条斯理地开始翻旧账:「也有人说,她不泡比自己年长的人,因为年纪大了,体力不支。」

我被他圈在臂弯里,笑着用脚尖勾他膝弯:「是啊,我现在也这么想。」

很快我就后悔说了这句话。

晚上我揉着酸疼的腰和姜姜碰面,她问我:「所以你真的和那个便宜老公假戏真做了吗?」

「真的。」

姜姜见多识广,不免开始叹气:「可是家世相差太多,不一定能走得长远……」

「谁说我要跟他走得长远了?」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和之前那么多个一样,谈恋爱而已,只想朝夕。」

「真的?」姜姜有些迟疑,「我还以为,你真的动心了。」

是啊,我真的动心了。

动心而已,又不代表我就能心无芥蒂地把自己的后半生和另一个人捆绑在一起,去赌他的忠诚和长情。

我想江辞的想法应该跟我一样,所以关于这段恋爱,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瞒着江尧。

对版权的开发进展得还算顺利,我和他的接触也因此变得越发频繁。

白天谈工作,晚上谈情说爱。

离高考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候,我买的房子成功交付。

因为是精装修,我添置了几样家具家电,就搬了进去。

江辞来帮我搬家,进门后环顾一圈:「有点小了,怎么不买套大点的,钱不够吗?」

「我说不够,你难道要继续给我打钱?」

江辞注视着我:「当然。」

什么当然。

有钱人的世界都这么随便吗。

我挑了挑眉,笑道:「对我来说,完全够住,如果江先生嫌弃太狭小,以后我们可以不在这边。」

然后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嫌弃,接下来一星期,江辞每天都住在我这边。

以至于江尧甚至警觉地打来了电话:「你这几天怎么不回家?」

江辞面不改色,语气沉静地说谎:「在公司处理合同。」

说这话时他的手指甚至还停留在我腰间那颗痣上。

我想到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也是用这么一副语气告诉我,江尧只有十六岁。

结果是骗我的。

我不是气氛破坏者,不想在这种时候提江尧的名字,没想到他倒是先开口了。

「我以为你会问我,关于江尧的事。」

绷到极点的暧昧瞬间荡然无存,我叹了口气,回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没什么可问的,从已知的信息里,已经能推测得七七八八了。」

无非是江尧有一个花心风流的父亲,和对此无能为力的母亲。而江辞跟江媛的感情应该还不错,所以在她过世后,江辞把江尧接到了自己身边。

作为一个写小说的,这种类似的豪门剧情,我甚至动笔写过。

但现实往往比小说更残酷。

江辞抽了张纸巾,按在刚被我咬破的嘴唇上,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点冷意:「他父母过世的时候,江尧只有八岁,但之前八年他们夫妻都在无休止地争吵,所以他记忆错乱后,就觉得那些事发生在你和我之间。」

「他父母是一起过世的?」我立刻反应过来,盯着江辞,脑中有了些不好的联想。

他点了点头:「你可以理解为殉情,或者……别的,更极端一点的。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也没关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就在这套房子验收那天,我难得发了条朋友圈,当晚就接到了我妈的电话:「你买房了?怎么不跟家里人说一声?」

我明明屏蔽了他们,估计是哪个远房亲戚看到了转述的。

「跟你们说了有用吗?」我冷笑着说,「是啊,买房了,装修还缺钱呢,你和我爸给赞助点?」

我妈直接挂了电话。

自从我弟被送去英国读书后,我就没有再回过家。

我和我妈的关系本来就一般,这下更是一年半载都不联系。

连过年都是和姜姜一起。

「微微。」

我回过神,才发现江辞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他吻掉我唇边的水渍,低声说:「你没跟我说过你家里的事。」

「没什么好说的。」

我放下水杯,仰起脸迎上去,「你就当我和江尧一样,父母都不在了,就行。」

14

好像我每次立了 flag,很快就会被打脸。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家码字,门铃忽然响了。

我以为是江辞提前回来了,结果一开门,三道熟悉的身影。

我爸,我妈,和微微发福的我弟。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冷下脸,准备关门,结果被我弟伸手一把撑住,「姐,你自己的拍的照片暴露了小区,可不能怪我们。」

「至于具体哪一户……问物业不就好了吗?我们可是你的家人啊。」

三个人自顾自地走进门,连鞋子都没换,四下走了一圈,满意点头:「不错不错,虽然有点小,但做婚房也足够了。」

我妈看着我:「秦时微,我们给你弟介绍了个对象,女方要在大城市有房才肯继续谈,你把你的房子腾出来。」

命令的口吻。

我盯着她理直气壮的表情,忽然笑了:「结什么婚?他挪用了公司那么多钱,不早点去蹲局子吗?」

我弟那点小聪明,小时候对付我很有用,大了就很不够看。

去年他毕业回国,靠着英本学历,找了份还不错的金融工作。

结果因为作死,挪用了公司账上的钱去炒股,赔得血本无归。

窟窿填不上了,对方要起诉他,我爸妈倾家荡产,四处求人,好不容易才让他免于牢狱之灾。

但家里从此弹尽粮绝,我弟丢了工作,在圈子里的名声也坏了。

今年他们大概是认命了,打算让他尽快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又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听我这么说,我妈暴跳如雷,冲过来就要打我耳光。

我一把抓住她抽过来的手腕,低头盯着她:「带着你儿子从我家滚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说着我掏出手机就要拨号,结果我弟一巴掌打掉了我的手机,还一脚踩了上去:

「报警?你报什么警?姐,我们是一家人,你以为警察会管这些事吗?」

一模一样的话。

你以为爸会管这些事吗?你以为在我们之间妈会向着你吗?

从前的很多年,我都生活在这样的阴影下,但凡心理素质差一点,早就被他们折磨出精神问题了。

我盯着他狞笑的脸,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也绷断。

「啊!——」

我弟一声惨叫,捂着鼻子后退几步,流下鼻血。

是我一拳打在了他脸上。

我妈尖叫一声,扑过来就开始撕扯我,我爸和我弟很快也围过来。

他们一家三口一起殴打我,在我买的房子里。

可笑,太可笑了。

眼眶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有什么热热的液体流淌下来,滴在我唇边。

混乱里我好像听到了一点轻微的开门声。

接着是江辞冰冷至极,带着盛怒的声音:「时微!」

身上压着的力道骤然一轻,隔着被鲜血模糊的视线,我看见他一把把我弟从我身上揪起来,按在沙发边上狠揍了几拳。

我爸我妈那点力气,对付我足够,但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江辞的拳头。

眼看他还要再打下去,我轻轻地叫:「江辞。」

「送我去医院。」

趁着他松了力道,我爸我妈扶起他们的宝贝儿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江辞跪坐在我面前,伸出手来碰我的脸。

他的指尖在发抖。

「时微……」

强烈的疼痛几乎让我没办法思考,只能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艰难地扯出一点笑:「抱歉,招待不周,让你看笑话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从地上抱起来,塞进车里,一路加速到了医院。

刚在一起没几个月就让江辞看到了这种事,我深感丢人,在医院清理伤口时还在拼命找补:

「新买的沙发,还挺贵呢,结果没几天就弄脏了。」

「我给你换。」

「诶,等下没什么事你就回家吧,我感觉这伤口也不是很严重。江尧马上高考了,我叫姜姜来……」

「秦时微,闭嘴。」

江辞的语气怒到极点,我对危险还是保持着基本的警觉,赶紧闭嘴。

医生用棉球把糊了我小半张脸的血一点点清理干净,露出脸上的伤口。

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伤,几处软组织挫伤,最严重的是一道两厘米的撕裂状伤口,从眼尾一路裂到太阳穴。

医生说:「应该是金属划伤的,现在天气炎热,弄不好会留疤。」

江辞神色凝重,当初他公司股价暴跌的时候我都没见他露出这副表情。

他让医生帮我处理伤口,自己去旁边给律师打电话,说要做伤情鉴定,然后准备起诉材料。

等一切处理完毕,医生也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我和他。

明亮的白炽灯下,他走到我面前,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了我垂在身侧的手。

我的指尖冰凉,他手心却一片滚烫。

我垂着眼,笑了笑:「哎,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就让你见识了这种糟心事,是不是还蛮下头的?」

像江辞这样的人,最是理智清醒。

一旦预感到某种甩不掉的麻烦,他应该会做出最果断的选择。

我等着他说分手,或者用更体面一点的说辞,结果等来等去,等到了一个拥抱。

大概是顾虑到我身上的伤口,他抱住我的力道很轻,响在我耳边的声音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

「微微,这不丢人。」

「没人能选择自己出生的家庭,和他们成为家人,是你的不幸,但这不丢人。」

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好缓缓地、一点一点抬起手,回抱住他。

我感觉到自己在发抖,眼睛湿漉漉的一片,泪水浸入伤口上贴着的纱布,蛰得生疼。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竭尽全力,试图斩断和他们的联系。

除了姜姜,我没跟任何人提过我的家庭。

我也确实做得很好。

甚至有人羡慕地对我说:「你性格这么好,每天都这么松弛,原生家庭肯定特别幸福吧?」

我只笑。

不是啊,不是的。

只是大家本来就是见色起意,当然会表现出最具吸引力的那一面,谁有空关注你过去那些悲情又冗长的破事?

「秦时微,你根本就不会谈恋爱,你以为的那些,只是调情。」

我不肯服输:「难道你会?」

江辞摇摇头,握着我的手,轻轻贴在他脸颊上,凝视着我的眼睛:「我也不会。所以,我和你一起学。」

15

因为纱布被眼泪浸透,最后医生不得不过来重新上药包扎。

他严肃地警告我们:「再这样下去,会留疤。」

江辞抿唇道歉。

我不知死活地问医生:「大夫,能抽烟喝酒吗?」

「当然不能,真想毁容啊?」

医生毫不留情地说,「还有,接下来一段时间,饮食必须清淡。」

就因为这句话,江辞提出让我回江家别墅住,这样每天三餐都可以严格遵循医嘱。

「那江尧呢?他下个月就高考了。」

「不用管他。」

江辞开着车,淡淡地说,「事急从权,他自己的学业和未来,自己要有分寸。」

「何况,你家里人现在已经知道了你的住所,在律师提起诉讼前,还是躲着点他们比较好。」

不得不承认,江辞说得很有道理。

所以出院后,我收拾了两个行李箱,搬进了江家。

第二次住进来,我已然轻车熟路。

晚上我正坐在桌前喝小米粥,江尧放学回来了。

看到我,他愣了一秒,然后大步冲过来,站在我面前。

目光落在我眼尾那块纱布和脸颊的青青紫紫上,小孩眼神一下子冷下来:「你怎么受伤了?」

「被疯狗咬了。」

我抬手,下意识想摸摸好大儿的头,江辞端着切好的水果出来,在旁边冷哼一声。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之前演戏的时候了。

于是默默放下手:「没什么事,医生说好好养伤就行。」

江尧在我对面坐下来,很担心地盯着我脸上的伤口。

我想了想,问他:「上次我把你同学他妈打了,后来他没再找你麻烦了吧?」

他摇摇头:「姐姐,我没事,你放心好了。」

「江尧。」

江辞走过来,屈指敲了敲桌面,「去学习。」

江尧一顿,缓缓起身,盯着江辞的眼睛,一字一句:「知道了,舅舅。」

青春期的小男孩长得很快,站起来已经快和江辞一样高,只是骨骼和体态要稍微单薄些。

他们面对面站着,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我深感自己是个红颜祸水。

最后江尧还是上楼刷题去了。

江辞在我对面坐下,叉了块雪梨送到我嘴边。

我张口咬住,看着他脸上残存的几分冷意,忽然偏头笑了笑:「江先生,你这是在吃醋?」

他只是盯着我,不说话。

我忽然想起自己的脸现在跟个调色盘似的:「不好意思,习惯了——我现在这么笑起来,是不是挺丑的?」

江辞摇摇头,握住我放在桌面上的手,贴着他脸颊。

他哑声开口:「不丑,我比以前更心动。」

盯着我的眼睛里一片澈然,像是山涧泉水,无比清冽。

我的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抽回手,站起身:「……我去洗澡了。」

结果躲在阳台,刚摸出烟盒,就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只手拿走。

江辞淡淡地说:「我就知道。」

我叹了口气:「你和姚知雅的婚约怎么办?姚家都发过通稿了。」

「他们只说和江家联姻,并没有指定人选,何况我五年前就已经把公司独立出来,脱离了本家。」

江辞顺手把我的烟盒揣进他兜里,对我哀怨的眼神视而不见,「我很久没有和姚知雅见过面了,以后也不会跟她有什么关系。」

「但我之前碰到你在陪她逛街,在爱马仕。」

江辞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多了些什么。

「不是陪她,是在演戏给大哥大嫂看,至于别的……」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带回卧室,然后从衣帽间拎出一个爱马仕的橙色袋子。

江辞把袋子递过来,我拆开,发现里面放着一只奶油蓝色的包。

他望着我,眼里的情绪像是某种无形的雾气,不留余地地包裹住我:

「那天去酒吧找你,看到你的包坏了,所以帮你买了只新的。还没想好,什么时候该送给你。」

他说的是我那个磨到起毛的破帆布袋子。

这包我没拥有过,但写小说的时候查过,价格比我那辆车都高。

我盯着江辞的眼睛,脑中忽然浮现出五个字:他是认真的。

16

六月初,由我小说改编的古装虐恋剧正式开拍。

我和江辞去参加了开机仪式,离开后,他接了个电话,回公司去了。

原本我想去找姜姜,结果被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拦了下来。

姚知雅提着那只金棕色的爱马仕,冲我优雅地笑:「秦小姐,旁边有家咖啡馆,我们去喝一杯?」

「不必了。」

我叹了口气,「咖啡馆有风险,要么我泼你,要么你泼我。这种剧情我都写了几百回,你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她表情僵住。

片刻后,收起笑容,抱胸冷冷地看着我:

「秦小姐,你是聪明人,我希望你能识抬举一点。两家联姻是强强联合,对江辞的事业也会有助益,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该为他着想。」

「我不爱他,我爱钱,所以我要和他在一起,努力捞他的钱。」

我故意提着江辞送的包在她眼前晃悠,看着她气得发白的脸色,

「除非你能开出更高的价格,不然就请回吧,姚小姐。」

然后晚上江辞回来,当着我的面打开手机里的录音文件。

里面传出我的声音。

「我不爱他,我爱钱,所以我要和他在一起,努力捞他的钱。」

他关掉录音,看着我。

我大怒:「你们这些豪门的手段真脏!」

江辞勾了勾唇角:「真的这么爱钱?」

「呃……」

在我说不出话的空当,他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份文件,递到我面前。

「送给你,好不好?」

我翻了一下,竟然是那套温泉别墅的无偿赠予合同。

我在做梦?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份合同合上,抬眼看着他:「这是什么?分手费?」

江辞眼神一冷:「一个小礼物。」

我谢谢你,几千万的小礼物。

我不再说话,直直盯着江辞看,直到他不自在地偏过头,低声开口:「怎么了?」

好像是个恋爱脑,不确定,再看看。

没过两天,终于到了江尧高考的时间。

我和江辞站在考场外等着,江辞帮我撑着伞遮阳。

最后一门考完,一群小孩欢呼着涌出来。

江尧被他同学簇拥着,叫嚷着要去 KTV 欢唱一整夜。

「去吧去吧。」我笑着说,「终于考完了,是该好好放松一下,随便玩。」

「……姐姐。」

江尧看着我,眼睛里闪动着某种我无法去细想的情愫。

不能想。

回家的路上,江辞一直绷着下颌,一言不发,似乎有点生气。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江辞来给我眼角的伤口换药,温热的指尖顺着脸颊线条一路往下。

然后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失控。

客厅内甚至还灯光大亮着,我有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说:「江辞,我们回房。」

他微微支起一点身子,注视着我:「不。」

我忽然觉得这对话有点熟悉,好像半年前曾经发生过,只是位置颠倒过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别墅的大门忽然被推开。

江辞恍若未觉,继续低头吻我。

从他身上传来一种熟悉的木质香调,和亲吻一起,融进我鼻息间。

「江辞!」

江尧冲了过来,怒极地把江辞从我身上拽起来,

「你趁人之危!你是故意的!我明明早就成年了,你为什么骗秦时微,说我十六岁?!」

「没大没小。」

江辞微微皱了下眉,从他那里抽回手臂,把刚才被我揉皱的衬衫整理好,这才不紧不慢地看向江尧。

「你不也骗了她吗?我什么时候和姚知雅约会了,又是什么时候和姚知雅去挑婚戒了?」

最初那股矜贵而淡漠的气质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我骤然意识到,这样的江辞其实是很有攻击性的。

江尧眼神闪了闪,无法反驳,只咬牙道:

「就算这样,现在我考完试了,我也早就成年了,我要和你公平竞争!」

江辞嗤笑一声,一字一句道:「你没机会。」

就四个字,江尧眼眶都红了。

「是我先认识她的。」

「先来后到不代表什么,何况我能和她在一起,也多亏你失忆后主动牵线。」

什么叫杀人诛心。

江尧盯着他,眼神渐渐染上凶狠:

「按照约定,现在我考完试,那些我名下的股份也该给我了——江辞,你能给她的,我都能给,而且你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你敢说从一开始我认错了她,而你出钱把她留下来,不是为了布你的局吗?」

「就连那些人会绑架我,你也早就计算好了,所以提前安排了人来接应我!我和秦时微都是你的棋子!」

江辞冷冷地看着他:「江尧,你最好弄清楚,我一开始照顾你,不是因为看上你那点可怜的股份,而是因为你母亲把你托付给了我。」

「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在养育你这件事上,我从来都问心无愧。」

江尧眼睛更红了,他嘴唇颤动两下,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转身上了楼。

江辞这才转身,垂下眼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是故意的。」

他沉默了两秒:「是。」

「江辞,这他妈算什么?」

他忽然单膝跪在我面前,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那天你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是,我是吃醋,不光吃醋,我还嫉妒,嫉妒是江尧先认识的你,嫉妒你和他在一起过,哪怕只有一天,嫉妒你和他接过吻。」

我只亲过江尧一次,就是刚确认恋爱关系那天晚上,在路灯下。

蜻蜓点水的一下,他却连耳朵都红了。

问题是,那天四下无人,江辞怎么知道的?

「那段时间江尧总是往外跑,我不放心,担心是大哥大嫂的手段,所以开车跟着他。」

所以我和江尧接吻的时候,江辞就在旁边的车里看着。

我默然许久,才又说:「江尧说你在布局,到底是什么局?」

「我二姐临终前把她名下所有的股份都留给了江尧,委托我代管。江家不少人都在觊觎这些股份,所以几番协商,约定好江尧高考完,就把这些股份彻底交给他。但如果在这之前,我结了婚,就可以正式办理领养手续,到时候股份会不会还给他,就全由我了。」

「大哥大嫂看到我带你回去,江尧又这么认可你,生怕再也没有浑水摸鱼的机会,所以出手绑架了他。」

原来如此。

我不再说话,客厅内陷入一片安静。

江辞望着我的眼神里渐渐多出几分慌乱无措:「微微?」

我回过神:「那现在呢?」

「现在……」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盒子。

打开来,钻石在黑丝绒上闪烁着熠熠光华。

「那天去找你之前,我就已经挑好了求婚戒指。」

「秦时微,或许,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17

我敲了敲江尧的房门,半晌没人应声,干脆推门走了进去。

他果然没睡,握着一罐啤酒,有些颓然地站在阳台上发呆。

「江尧。」

他回过头,看到我,眼睫颤了颤:「姐姐。」

我叹了口气,在他身边站好,然后道歉:

「抱歉。其实这事说到底是我的问题,我先来撩拨你,又因为眼馋江辞开出的价格,答应他演戏。」

「姐姐,我没怪你。」

江尧抿了抿唇,「我其实也没怪我舅舅,我知道的,他自己创立的公司已经不比本家差到哪里去,根本不差我那点股份。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像就是出了车祸,记忆错乱了一段时间,然后就什么都搞砸了。」

他看着我,眼睛里湿濛濛的,像是眼泪:

「所以,姐姐,其实是因为我太差劲了,什么都比不上我舅舅,你才会和他在一起吗?」

「当然不是。」

我毫不犹豫地开口,「我和他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他。」

出口后是我先怔住。

我爱江辞吗?我对他那点见色起意的心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生长到这种地步吗?

这种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让我觉得茫然和……害怕。

「……我知道了。」

江尧的声音里分明带上了一点哭腔,「时间不早了,姐姐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脑子一片混乱地往门口走去,房门在身后关上前,身后屋内忽然传来江尧的声音。

带着一点哭过后的沙哑。

「就算这样,我也会一直喜欢你,秦时微。」

门关上了。

我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回到卧室。

江辞正坐在桌边,翻着一本书,神情很冷静,甚至淡然,完全看不出刚才求婚被拒绝过。

这已经足够让我躁动的心一点一点冷却下来。

我走到他面前,江辞听到动静,微微抬起眼:「你和他说完了?」

我点点头。

「昨天黄律师打来电话,说对我爸妈和我弟的起诉流程已经在走,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想,明天应该就可以搬回去住了。」

江辞的反应很大,他霍然站起身,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你说什么?」

我定了定神:「江辞,我觉得我们毕竟只是……」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就被他的嘴唇堵了回去。

他在我唇间低声呢喃,带着一种莫名的怨气:

「所以这就是你不答应我的求婚的原因吗?你要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

他在说什么?

我用力推开江辞,往后退了一步,盯着他:

「是你表现得这么冷静,我以为你求婚只是随便求求,被拒绝了也无所谓。」

「有人求婚会随便求吗?」他冷冷地盯着我。

「那你为什么要向我求婚?」

江辞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因为我爱你。秦时微,我爱你,所以想和你结婚。」

好像有烟花一瞬间在脑子里炸开,我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江辞,直到他重新低下头吻我,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但身体已经对彼此很熟悉,下意识开始回应。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才结束,他额头抵着我额头,呼吸微微急促:「真狡猾啊,秦时微。每一次都要我先说出来。」

「……谁让你求婚被拒绝还表现得这么镇定。」

我才不肯承认,微微抬起下巴,「说不定现在说这种话,也只是骗我的。」

江辞扯了扯唇角,手一路下滑,扣住我腰后往前按,认命般开口:

「就是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免得你有压力,人直接跑了,之后想再求一次都没机会。」

「你还挺有心机啊江总。」

我忍不住笑着冲他眨眨眼睛,「那你要不要现在再求一次,试试看呢?」

然后在江辞顺从地再次单膝跪下时,主动把手伸到他面前:「好啊,我们结婚。」

……

后来江辞带我去挑婚纱。

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他抿唇盯着手机屏幕,神色有些冷然。

「怎么了?」

我想凑过去看看,他收起手机,「没什么,一点小事,我保证今晚之前就能处理好——微微,你专心试婚纱。」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已经看到了,是贼心不死的姚知雅,又找上了心怀怨恨的我妈,这对卧龙凤雏一起在网络散布谣言,估计是想去局子里陪我爸和我弟吃团圆饭。

江辞能处理好。

我收回心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很久之前,大学时,我在婚纱店做过兼职。

有一天客人很少的时候,店长撺掇着我们都来试试婚纱,还说每个女孩子都有过穿着白裙子嫁给喜欢的人的梦想。

我那时候笑了笑,没试,只是说:「我才没想过。我唯一的梦想,就是赚好多好多钱,多到用不完。」

然而时隔多年,我真的拥有了用不完的钱,也有了要嫁的人。

我往前走了两步,看着镜子里,鱼尾婚纱的裙摆缀满钻石。

江辞穿着西装走过来,与我并肩,修长的大手轻轻揽在我腰间。

白裙子,果然很好看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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