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味

2023-04-30T00:00:00Z | 16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4-30T00:00:00Z

怪味

怪味

我负责不顾一切,你只需负责无忧忧虑——这一定是这个世界最沉重的承诺。

我负责不顾一切,你只需负责无忧忧虑——这一定是这个世界最沉重的承诺。

与那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金丞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怪味。那是一种很有侵略性的气味,类似于将掺了山楂糕的粪便在烈日下暴晒,腐臭中夹着霉酸,硬邦邦地撞击着他的嗅觉神经。

金丞知道,这是一种危险的味道。

他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是在十岁时。那年冬天,他们小区新搬来一对父子,父亲是一家酒店的清洁工,儿子名叫雷子, 与金丞同岁。那时,雷子的爸爸身上总是带着这种怪味,每次从他身边经过时,金丞都觉得莫名烦躁。

有一天黄昏,金丞与雷子坐在楼下的石阶上打赌。

金丞说:「我只要皱皱鼻子就能知道你家晚上炒什么菜。」

雷子自然不信,他家住在顶楼,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最远。于是,金丞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想象自己的鼻子慢慢变成一条柔韧的触须,一点点地攀上雷子家的窗户。雷子家并没有任何饭菜的香味,反倒有一种令人作呕的臭味。这种臭味并不陌生,以往小区里谁家办丧事,谁家就会弥漫着这种臭味,那是死人的味道。

金丞对雷子说:「你家有人死了。」

雷子白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说:「你家才死人了呢!」

没过多久,雷子的爸爸就因涉嫌多起谋杀案而被捕,由于案件性质十分恶劣,警方并未透露具体细节,但警察从他家里抬出尸体时,很多邻居都看见了,支离破碎的,特别惨。

雷子爸爸被捕后,金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再闻到过那股怪味,他原本以为那是雷子爸爸特有的体味,谁知十五年后,他又闻到了那令人厌恶的怪味。

那时,金丞已经成为一名缉毒警察,他凭借超常的嗅觉屡立奇功,毒贩子们对他恨之入骨。终于有一天,某贩毒集团派出杀手,一刀割掉了他的鼻子。

金丞永远记得那个杀手身上的气味,又酸又臭,和雷子爸爸身上的怪味一模一样。可是,那杀手无论是年纪还是身高都与雷子爸爸不符,何况雷子爸爸早就被执行了死刑。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两个体味一模一样的人吗?抑或,那怪味根本就不是体味,而是杀人者共有的特殊味道?

杀手那一刀虽并未伤及金丞的嗅觉神经,但却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随着毒贩子们的威胁逐步升级,恐惧和不安像迅速溃烂的伤口一样,侵蚀着他的灵魂。终于,在金丞二十九岁那年,他戴着一个昂贵的假鼻子退役到家乡的环境监测部门,成为一名嗅辨员,每天与臭气为伍。

有一次,某座大厦的业主们投诉,说每天早晨六、七点钟左右,窗外总若有若无地飘着一股死耗子味儿,他们怀疑是远郊的化工厂污染超标,单位派金丞前去调查,于是他第三次闻到了那种怪味。

当时,散发出怪味的那个人正好与金丞搭乘同一部电梯,他皮肤白皙、气质优雅,即便面对陌生的金丞,也毫不吝啬地露出友善而亲切的笑容,可惜他身上那股酸臭的味道早已撕裂了他的伪装。待那男子走出电梯后,金丞立刻报了警。

果然,警察在男子家里发现了多名被囚禁的少女,那些女孩子们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遍布着刀伤和烫伤,伤口大多深度溃烂,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那套房子的封闭性很好,但每天早晨,当男人打开窗户通风时,附近的居民就会闻到恶臭。

在环境监测部门工作了几年之后,金丞逐渐厌倦了体制内的生活,跳槽到一家超五星级酒店,专门负责寻找那些有可能令客人产生不悦的气味的来源,这份工作虽然也是以「闻臭」为主,但相较于环境监测部门要轻松许多。

如今,年近不惑的金丞只想过一份平淡安静的生活,即便偶尔闻到什么可疑的味道,也都「视而不见」。他可以无视那个身上常常戴着一小包毒品的酒吧服务生,也可以假装闻不到住在总统套房里的那位先生的血腥味儿,甚至可以若无其事地与沾着尸臭味的三陪小姐打情骂俏,同样的,他也决定忽略那如梦魇般的怪味。

金丞梗着脖子硬生生地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他不想知道那个携带怪味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也不屑于知道他那些肮脏的秘密。他不是什么超能英雄,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等待他去惩罚,更没有谁值得他去拯救。

初春的夜晚仍充斥着冬天的寒冷,金丞微微垂头,将鼻子埋进竖起的衣领里,越走越快。那股怪味就像一团妖异的浓雾,被他远远甩在身后。就在这时,夜风从身后吹来,他突然闻到了另外一种味道,类似于刚刚割过的草坪,带着质朴的清香。

金丞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转过身。

那个与他擦肩而过的怪味男人正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此刻,绿灯亮起,站在他身边的少女一边低头划拉着手机一边踏过斑马线。怪味男人微微仰头看了一眼阴晦的夜空,漫不经心地跟在她身后。

金丞不再犹豫,他大步向十字路口奔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值得他去拯救,除了她——凝雨,那个曾将他融化成一汪清水的小姑娘。

凝雨,金丞只听她的同学这么叫过她,但并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这两个字。他自作主张地把这两个字当成她的名字,并收藏在心里。

凝雨穿过斑马线,将手机塞进裤兜里,脚步轻快地进入地铁站,踏上了开往城区的城铁。金丞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家,也不知道她要去城区做什么,但值得庆幸的是,那个危险的男人在进入地铁站后就失去了踪迹,怪味也随之消失了。

谢天谢地,他还以为她被那男人盯上了呢!

金丞稍稍松了一口气,坐到她对面的位置,微微低下头,余光却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他很享受此刻的时光,在神秘的夜色里,在飞驰的地铁上,窗外快速闪过的广告牌和车厢里稀稀落落的乘客们全都变成了背景板上的装饰品,连他自己都变成一片虚无,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她那令人心怡的气味。

凝雨摆弄着手机,不经意地看了金丞一眼,于是金丞的头垂得更低了,仿佛做错事的孩子。虽然他觉得自己胸中磊落,但偷偷喜欢着这样小的一个女孩子,终归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年轻时的金丞是警队里有名的缉毒英雄,那时,他春风得意,前途无量,曾得到很多姑娘的青睐。那时的他也曾谈过几场正儿八经的恋爱,可惜全都无疾而终,因为他对女人有着近乎病态的洁癖。

他无法容忍她们身上的味道,比如未来得及更换的卫生巾,或一天未换的内裤,或说话时从胃里涌上来的气流,纵然是再美好的女人,也难免会有些许令人不悦的气味,这些气味普通人根本无法觉察,但在金丞看来,却是一种无法包容的肮脏。

金丞喜欢女孩子,喜欢那些十二三岁的、干干净净的、精力充沛的小姑娘。他喜欢她们纤细的胳膊、热衷于奔跑的双腿,以及她们身上充满生机的味道。这种特殊的喜好令金丞感到羞愧,但他从未对她们有过任何亵渎或不洁的念头,他就像一个虔诚的护花使者,只懂得爱花、护花,决无半分攀折之心,甚至,他根本不会让她们觉察到自己的存在。

金丞微微调整了坐姿,继续享受着凝雨带给他的心灵愉悦。忽然,那怪味再次飘来,越来越近。他急忙抬头四顾,只见之前那个男人正从隔壁车厢慢慢走过来,随随便便地坐在了凝雨身旁的空位上。

凝雨对身边的危险浑然不觉,她抬头看了那男人一眼,就继续将目光扎进手机里。也对,那种刺鼻的怪味,只有嗅觉异常灵敏的金丞可以闻到,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

此刻,金丞偷偷打量着那个男人,他皮肤黝黑,目光阴郁,坐姿端正,双手中规中矩地放在腿上,右手的食指不安地敲打着大腿,像是怀着很重的心事。金丞的目光落在他的双手上,十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十分平整,只是不知道这双看似干净的手上沾染着怎样罪恶?

他是职业杀手?或者是谋杀犯?或者是深藏不漏的职业杀手?对于这些细节,金丞无从得知,事实上他对那怪味的了解也十分有限,他只知道拥有这种味道的人十分危险。

记得以前在警校接受特训时,金丞每天都要闻成百上千种不同的味道,并且能准确分辨出它们的味源。这么多年来,他自认为可以分辨出任何一种东西的气味,但面对这种怪味,他却毫无头绪,因为他无法判断它到底源于哪里。

「你……」这时,那男人突然拍了拍凝雨的肩膀,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金丞站起来,正准备找借口阻止他与凝雨的对话,却见那男人突然神情紧张地看了看金丞旁边的两个乘客,然后迅速起身冲向另一节车厢。

金丞旁边的两个乘客猛然跃起,将男人扑到在地上。

「警察!」那两个乘客大喝一声,干脆利落地给那男人套上手铐。

就在此刻,金丞惊讶地发现,男人身上的怪味突然不见了!是的,很突然,完全没有普通气体那种逐渐飘散的过程,就在一瞬间,完全消失了!

那男人脸上带着一丝茫然,挣扎着大喊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可我只是有过那样的念头,从未付之行动啊!难道想象也犯法吗?」

擒住他的便衣警察冷笑道:「想象?你家地下室里那些装满了牙齿的瓶子是你的想象吗?那些被你粗暴地拔掉牙齿的受害者们也是你想象出来的吗?」

另一个警察说道:「这家伙该不会想装成精神病蒙混过关吧!」

这时,地铁到站,警察扭着那男人走出车厢。

凝雨一直目送那三人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回过神抓起电话拨出一个号码,一脸兴奋地说:「天啦天啦!刚才好刺激!你还记得专门绑架年轻女性然后拔掉她们所有牙齿的变态吗?」

「嗯嗯嗯!」对方也不知道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凝雨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对,那些女人都是在荒郊野外醒来,而且对曾经发生过的事毫无记忆!嗯嗯!好多人因为拔牙而损坏了面部神经都毁容了,对,就是那个变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气,「那个变态刚才就坐在我身边哎!他还夸我的牙齿漂亮呢!」

「没骗你!」凝雨嘟起嘴,「他已经被两个便衣抓走了,你就等着看新闻吧!啊对啦,我还拍照片了呢,发到微博上准能成为热门!太刺激了太刺激了!你等着啊,我们见面聊!」

凝雨挂了电话,眼睛里仍闪着兴奋的光芒。而金丞的心情却有一些失落,这么晚了,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小精灵要去和谁见面呢?是一个和她同样青涩的少年吗?金丞怔怔地出了会儿神,随即自嘲地笑了笑,这种有点羡慕、有点黯然、又有点不甘心的感觉,是在吃醋吗?倘若是,那么,这不合时宜的醋意,算不算一种亵渎?

金丞微微闭上眼睛,还未来得及收拾起惨淡的心情,就再次闻到了那股怪味——就像刚才骤然消失那样,它又凭空出现了!

地铁继续行驶在深不见底的隧道里,金丞姿势僵直地坐在长椅上,心中逐渐涌出阵阵寒意。因为拥有超常嗅觉的缘故,这三十多年来,他的人生也算波澜起伏,遇到过很多罪犯,也遭遇过多次险境,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恐惧过。

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源于对敌人的一无所知。

此刻,那股怪味仍飘荡在车厢里。它不是雷子爸爸的体味,也不是杀人者共有的气味,更不是属于那拔牙狂魔的味道,它不是任何人所散发出的气味,它就是它,独立的,有思想的,不依附任何人而存在。

它看不见、摸不着,奇臭无比,像个腐烂的幽灵,在车厢里大摇大摆地游荡。

金丞从未遇到过这种超自然事件。

它到底是什么?亡灵?还是一种凝聚在一起的怨气?是妖怪?魔鬼?还是隐形人?或者某种高科技实验品?金丞无从判断,他只知道,它充满恶意,并非善类。

金丞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嗅觉上,紧紧跟随着这股怪味,试图寻找出它的目的所在。车厢里的乘客并不多,凝雨正兴致盎然地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可能是在发微博或微信,除她以外的七、八个乘客,都一脸疲惫地靠在座椅上,或发呆,或打盹。

那怪味在车厢里来回游荡了几圈,最终停在一个中年女人身旁,只一瞬间,它便和那女人的体味融为一体,若不是「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金丞一定会像之前一样,误认为是这女人散发出怪味,而不是怪味附身在那女人身上。

此刻,原本昏昏欲睡的中年女人缓缓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地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把指甲刀。她的指甲原本就很短,指甲盖刚刚覆过指尖,但她似乎并不满意,猛将指甲刀深深嵌入指甲缝里,一刀剪下半片指甲,继而将残余的指甲也掀了下来。

坐在她一旁的人惊叫着跳开,其他几个乘客也站得远远的,凝雨吓得捂住眼睛,但仍好奇地从指缝里偷偷瞄着。

只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中年女人已经将所有的指甲都掀了下来,破碎的指甲盖连皮带肉地粘在地铁的地板上,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但她仍不肯罢休,一边喃喃着:「我早就想试试这种感觉了……」,一边继续用指甲刀一点一点地剪掉指尖的肉。

早有乘客报了警,地铁刚刚停靠在下一站,就有工作人员将那女人拽下车。就在她下车的那一瞬间,怪味从她身上消失了。那一刻,她仿佛刚刚从噩梦中醒来的孩子,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着:「我只是偶尔冒出自残的念头,从未想过真的这么做啊!疼啊!救命啊!」

地铁再次启动,有两个工作人员留下来清扫地面,乘客们也分别挪向两侧的车厢。凝雨惊魂未定地拍着小胸脯,一路摇摇晃晃的,走向车尾最后一节车厢。金丞原本打算跟上去坐在她身旁,但那车厢里只有两、三个人,他若跟得太紧难免会引她生疑,于是他坐在了隔壁车厢最靠里的位置,这个位置既可以看见她又不会引起她的注意,若遇到危急情况还可以第一时间冲上去保护她。

地铁还有两站就可以抵达市中心,金丞只盼着她早点下车,早点抵达目的地。因为那股怪味离开中年女人之后,仍滞留在地铁里,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若不是凝雨还在地铁里,他早就逃之夭夭了,他绝不想与它有任何正面接触,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它。

近了,它越来越近了。

它逐一附身在那些乘客们身上,就像一个正在逛街的女子,极有耐心地试穿着她所看到的每一件衣服,直到找到最合适的那件。

它附身在一个穿西装的小伙子身上,于是原本正在打瞌睡的小伙子突然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大骂道:「每天都加班到这么晚,拿老子当牲口使唤啊?凭什么你是老板我就只能是个打工仔?知不知道每次看着你开着豪车上班我都想痛骂你一顿?什么?我发疯?是,我就是因为发疯了才会拼命替你赚钱,从明天起,老子不干了!」

小伙子恶狠狠地挂了电话,在它离开他的那一刻,他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突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我怎么这么冲动啊,怎么说辞职就辞职啊,眼见着就要加薪了,这可怎么办啊……」

后来,它附身在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大叔身上,于是那位文质彬彬的大叔突然当众脱掉裤子,露出毛茸茸的大腿和粉红色的蕾丝短裤;再后来,它又附身在一个胖女人身上,于是她立刻变成了霹雳女金刚,猛地打了女伴一个耳光,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地:「同样是女人,为什么你就比我漂亮?!」

金丞突然明白了它在找什么!

它在寻找一种值得为之停留的恶意,一个能令它兴奋的邪念,就像雷子爸爸埋藏在心底的对女人的仇恨,就像职业杀手对血腥的渴望,就像那拔牙狂魔对牙齿的狂热,它在寻找拥有类似肮脏秘密的人,然后激发出他们灵魂深处的欲念,进而控制他们的思想和身体。

它是罪恶的催化剂,是欲望的寄生虫,它正在这黑暗的隧道里,耐心地寻找着最佳宿主。

它来了!就在他面前,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它正轻轻碰触着他的假鼻子。就在这时,地铁到站了,金丞屏住呼吸,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故作镇定地走出地铁。幸好,那股怪味并没有跟过来,它仍留在地铁里。

金丞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搜寻着它的踪迹,它正慢慢飘向最后一节车厢,此刻,那节车厢里只剩下凝雨一个人!对啊!他不正是为了保护凝雨才蹚进这趟浑水的么?而现在,他又怎么能丢下她不管呢?

在地铁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金丞不顾一切地冲进最后一节车厢,挡在两节车厢的交界处。怪味似乎对他没什么兴趣,试图绕过他。可它向左,他也向左,它向右,他也向右,那怪味大概被他激怒了,猛地钻入他的身体……

金丞轻轻地坐到凝雨对面。

其实他更想坐在她身边,沉浸在她芬芳的体香里,并且可以趁着地铁晃动时,轻轻蹭一蹭她的裤腿或者脚踝,但他不敢这么做,他不想让她注意到自己。

「喂?噢,我马上就下地铁!」凝雨一边接电话一边站起来,她的身体像柔嫩的柳枝一样随着地铁的晃动轻轻摇摆着。金丞重重地咽了口吐沫,心里如着了火一般,想要将她纤细又充满活力的身体据为己有,然后像洋娃娃一样摆在家中的壁橱里。

「好啦,我知道啦!马上就要见面了,你急什么啊!」凝雨一边讲电话一边走出地铁,金丞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凝雨打电话的时候语气和神态,令他觉得愤怒。

可恶!这么小的女孩子不是应该乖乖待在家里睡觉吗?她为什么要在深夜里游荡?她在和谁通电话?她即将与之见面的家伙又是谁?

金丞脑中充满了嫉妒和愤怒,他一路尾随着凝雨走出地铁站。

凌冽的夜风吹来,金丞猛地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正散发出那令人战栗的怪味,于是他顿时明白了一切。他强迫自己停下脚步,望着凝雨蹦蹦跳跳地奔过路口,消失在黑夜的转角。

在街边呆立了片刻之后,金丞返回地铁站。他只觉得心烦意乱,脑中充斥着各种荒诞的念头。这不是他第一次偷偷跟踪凝雨,他知道她住在哪里,知道她在哪里读书,知道她喜欢在什么地方逗留,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绑架她……

绑架?不!他绝不能伤害她!

伤害她?不!不仅仅是她,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香气四溢的小女孩等待着他,他要买下一个大农场,将她们栽种在花园里,每日都沉浸在令人快乐的芬芳里!

不不不!他怎么会有这么肮脏这么邪恶的想法?

金丞蒙地甩甩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那怪味的对手,迟早有一天,他会成为它的奴隶,释放出心底那些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和恐惧的邪念,这些邪念,将毁掉他曾经守护着的一切!

他紧紧攥紧拳头,对自己说:「我是为了保护她才走到了这里的!我绝不会伤害她!」

金丞远远望见地铁闪着刺眼的前灯驶入车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推开旁边的人,不顾一切跃入铁轨……

鲜血喷溅开来,仿佛一场红色的雨。

金丞记得,他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的那天,也下着雨。他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在雨中蹒跚而行。其实,他的行李箱里有雨伞,只不过那时的他心灰意冷,对生活充满了绝望,打伞或不打伞,淋雨或不淋雨,活着或死去,都是无所谓的事。

就是在那一天,凝雨撑着一把点缀着花朵的透明雨伞,出现在他身边。

「叔叔,你去哪儿?我送你吧?要不然我今天都没什么可以写入日记的事。」她穿着一双肥大的黄色雨鞋,踮起脚时,隐约能看到她湿漉漉的脚踝,她高高举起胳膊,吃力地将雨伞举过他的头顶。那一刻,他突然闻到了这个世界的芬芳……

柠羽走进一家装修豪华的酒店,酒店大堂里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她一见到她,立刻迎上来,不耐烦地说:「怎么这么久,都说要去接你了,你偏不让,你若出了什么事,姑妈就要骂死我了!」

柠羽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说:「放心吧表姐,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了吗?哎,对了!给你看点刺激的!」

「什么刺激的?」表姐说。

「拔牙哥啊!」柠羽迫不及待掏出手机,翻出相册中的照片,「瞧,就是他!拔牙哥!」

「长得还挺帅的啊!」表姐拿过柠羽的手机胡乱翻着,不一会儿,她指了指另外一张照片,「哎?这个人是谁啊?鼻子好怪!」

柠羽看了看,说:「哦,这是刚上地铁时坐在我对面的大叔,我发现他鼻子很奇怪就偷偷拍了下来,原本想发在微博上吐槽一下的,谁知道后来会遇到『拔牙大叔』这么猛的料!喂喂,你看我微博了没?转发多少了?」说着,她随手删掉了金丞的照片。

柠羽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夜晚,那张照片里的人为她做过什么、付出过什么;她更不知道,在那个人心里,她的名字是凝雨。

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必知道,她只需要平安快乐地活着就足够了,而这,就是金丞全部的愿望。

至于那股怪味儿?

它仍四处游荡着,寻找着下一个宿主。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来自哪里,因为那个唯一能觉察到它的存在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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