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

2023-06-24T00:00:00Z | 33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6-24T00:00:00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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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缠人:凶宅保命实录

天色渐暗。

刚闹了那一出鬼打墙,我没敢再往人少的地方钻,而是专挑人多热闹的灯下走。

现在暂时安全,我反倒忍不住想起刚才发生的事。

尤其那个所谓的薛姑娘……

听起来像个女的,甚至比那老太太还厉害。

毕竟只是瞬间,那老太太就灰飞烟灭了。

她出手帮忙,实打实地救了我一命,可到底是路过碰上了,还是一直都跟着,却不好判断……

到底是谁呢?

有辆车从对面开过来,远光灯晃得我下意识闭眼。

啧,天还没黑呢就开大灯,司机是不是喝多了?

我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

可一想到司机喝多了这件事,脑子里就忽然闪过一张脸。

薛家姑娘,会不会就是那个相框里的女孩?

卷毛道士说我签了冥契,那相框才会跟着我,按理说刚才也在才对。

而且连小卷毛都能一眼看出她的存在,刚才那个女鬼没理由看不到。

除非……是她刻意隐匿。

可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难道真的是为了救我?

谜团越积越多。

为了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掏出手机,给程飞打了个电话。

那头很快就通了。

程飞的声音传出来,「大家稍等,我接个电话哈。」

「弹幕说什么呢,不是女朋友,我哥们,怎么不信呢,不信我开扩音。」

那头的背景音清晰起来,显然是游戏配乐。

我清楚程飞是什么意思,清了清嗓子后出声,「喂,飞子。」

「这次信了吧,我真没骗你们。」

程飞的声音里带点调侃的笑意,显然不是对我说的。

又过了会,那头传来走动的声响,显然换了个地方。

「喂,哥,不好意思啊,刚才直播,几个女粉非不信你是男的。」

「没事,是我没提前问你一句。」

「嗨,咱哥俩还说这个?你有事随时说就行。」

我心里一阵感动,开口,「你能不能帮我查个东西?」

「什么东西?」

我报上一个地址,叫程飞帮我查查,那地方到底发生过什么。

之前跟陈喜撕破了脸,他肯定在盯着,真知道我要查那间别墅,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不如叫程飞帮忙,至少稳妥一些。

「你叫人关注一点,看有没有哪一任住户姓薛。」

「薛是吧。行,我找人给你查,有了结果马上告诉你。」

「谢谢兄弟。」

「客气什么。」

我俩太熟,也不用说那么多客套话。

加上怕耽误他直播,我直接挂了电话。

再抬头,已经到了我住的楼门口。

旁边停了辆美团的外卖车。

这一路变故突发,实在没想到竟然让人一直等到了天黑。

我实在不好意思,上了电梯后,给他转了一千块。

那头却不收,说:「大哥,你之前已经给过我五百了,再给五百就行。」

我没回,打算当面解释。

可出了电梯,往我家那头走。

才发现根本没人,除了被挂在门把手上的奶茶,门前空空如也。

我下意识皱眉。

人呢?

但下一秒,楼梯间的门开了,里面探头探脑地钻出了一个黄色的人影。

「大哥,是你不?」

外卖小哥摘了头盔,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满脸惊喜地看着我,比见了女朋友还亲。

「是,不过你怎么跑那里面去了?」

我指了下楼梯间。

里面声控灯不灵活,漆黑一片。

「嗐,别提了,我一开始是在你门口等,但时间一长,你周围邻居进进出出,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我怕人家报警,才去里面等的。」

我代入邻居的视角,一琢磨确实是这回事。

「辛苦你了哈。」

「没事没事。」

「那钱你都拿着吧,多的就当补偿了,毕竟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面色一喜,咧嘴笑了,「那太谢谢您了。」

因为肤色太黑,显得牙格外白。

我挪开视线,想起正经事。

「你平时都是怎么跟顾客联系的?」

「就用手机。」

他把手机递过来,点开一个图标。

跟我们点外卖用的软件不同,是骑手专用。

点进在线消息页面,能看到之前的对话历史记录。

我这一单因为没点送达,所以依旧能发消息。

历史记录就是那三句话。

我顶着骑手的身份,打字,「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为什么不能接近和仁医院?」

「是谁要害我?」

……

不管我是询问、威胁、祈求,对面都一概不回。

消息发出去,就像石沉大海。

我转头,问外卖小哥,「除了线上消息,还有什么途径能联系上下单的人吗?」

对方摇头。

「平台保护用户隐私,只有订单配送期间,才能通过平台发消息,订单一结束就不行了。打电话的时候,连号码都是虚拟的。」

得到准确答复,我心里一沉。

这么看来,那人也说的没错。

只要他打定主意不回消息,我确实找不到他。

外卖小哥凑过来,好奇地问:「大哥,你这外卖是不认识的人给点嘞?」

我苦笑,「对,不光不认识,我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他犹豫片刻,开口,「我感觉可能是女的。」

「为什么?」

他挠挠头,「就是感觉,主要奶茶这玩意,送过的都知道,十单有八单都是女顾客点的,您这还是芋圆奶绿……」

我一愣。

外卖小哥的话乍一听不靠谱,但仔细想想,却非常有道理。

目前看来,对方下单的目的,就是通过备注给我传信,所以外卖本身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对方大概率随手选了一个常点的东西下单。

也就是这样,才更暴露习惯。

试问,有哪个男的在随手下单的时候,会第一时间想到奶茶?

而且还是什么芋圆奶绿。

这玩意我连听都没听过。

这么看来,下单的人还真有可能是女的。

我感激地看向外卖小哥。

但还没说话,手里的机器就「叮咚」一声,大声提醒,「您有新的重要消息,请及时查看。」

我吓了一跳,低头去看屏幕。

发现对方终于发过来一条消息。

只是并没回应我之前的任何问题。

她说:「小心,要害你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我拧起眉头。

这人故弄玄虚,演戏还演上瘾了?

这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却听到电梯「叮」了一下,随后有脚步声逼近。

我下意识回头。

看清来人之后,我却愣了几秒。

程飞。

怎么是他?

那个人说他要害我,怎么可能?

疑惑和惊讶同时涌上心头。

毕竟刚收到那条消息,程飞下一秒就出现,这节点让人很难不产生联想。

我下意识后撤,心里生起些许警惕。

但程飞并没察觉,面色急切地奔过来,「打你电话怎么不接?没事吧?」

我一愣。

「你给我打电话了?」

「是啊,不是你说查到东西联系你吗?」

这才恍然。

对啊,是我在路上拜托程飞帮忙。

他估计是联系不上我,担心出事,才直接跑了过来。

刚才的警惕消散。

那个点外卖的人,恐怕就守在这附近,看到程飞过来之后,才故意说那话挑拨我俩关系。

实在是用心险恶。

回过神。

程飞已经把我拉到墙角,压低声音说:「哥,你跟我说实话,最近是不是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含糊问:「你查到什么了?」

他却不答话,满脸担忧,「那个地址,就是直播凶宅的别墅对吧?就因为那场直播,你现在遇到了大麻烦,是不是?」

「不是什么大事。」

「放屁!我还不清楚你的性格,要不是走投无路,你肯定不想麻烦我,更别提主动让我帮忙查东西。」

他把情况猜得八九不离十,我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

索性承认了。

程飞见我点头,叹了口气。

「我听人说海市有一个大师,专门帮有钱人驱邪抓鬼,灵得很,我这就联系他,哥你放心,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你有事。」

说完,他马上就掏出了手机,去打电话。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一热,说不感动是假的。

陈喜身后有靠山,从那个死得无声无息的小主播就能看出,对方势力不小,至少不是普通人能抗衡的。

我已经深陷其中,脱不了身。

可程飞前途明朗,根本没必要蹚这趟浑水。

他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但还是来了……

几个念头回转。

程飞已经打完了电话,表情欣喜。

「大师同意了,叫我们这就过去,他帮你驱鬼。」

「真的?!」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我又惊又喜,竟有些不知所措。

「当然了,咱们快走,别让大师久等。」

我点头,准备告诉外卖小哥让他先走。

但刚迈出几步,惊喜褪去,却又犹豫起来。

之前在医院门口,卷毛道士说得清清楚楚。

我是跟鬼结了冥契,定了因果,旁人没办法干涉,所以帮不了我。

而且如果相框里的女孩就是那个薛姑娘的话,能瞬间让那个老太太魂飞魄散,恐怕不好应付。

可程飞认识的这个大师,却连面都没见,就打包票说能解决,怎么想都有些不靠谱。

见我面露犹豫,程飞追问:「怎么了?」

「这大师连我惹了什么麻烦都不知道,真的能行吗?」

我把在医院门口遇到小卷毛的事说了,只是略过了在陈喜家那一部分。

程飞听我提起冥契,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心。

但并没问那是什么,反而语气坚定地重复,「你放心,我已经把情况说清楚了,大师都跟我保证了,肯定能解决你的麻烦。」

「但是……」

「别但是了。」程飞面上露出几分不耐,但很快就压了下去,「哥,我还能害你吗?而且能不能解决,你跟我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程飞的态度,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被鬼缠身的明明是我,可他却比我还着急……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担心我?

莫名其妙地,我忽然又想起了那句提醒。

我被恶鬼缠身,本来就活不了多长时间,对方在这种情况下,还想方设法传消息过来,难道真的只是看我不顺眼,想恐吓?

还是说……

程飞真的有问题?

心头重新生起警惕。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而且就算程飞真心帮我,拖延一会也不会怎么样。

虽然这么想,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还是跟刚才打算的一样,告诉外卖小哥我跟程飞有点事要办,叫他先走。

之后跟程飞一块下楼。

等到一楼下电梯之前。

才猛地一拍脑门,「坏了,差点忘了,我还得去一趟医院,要不这样,飞子你先过去,然后把地址发给我,我自己打车去就行。」

程飞一愣,立刻阻止,「不行。」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他赶紧放缓了语气补充道,「我是说……都这么晚了还去医院干什么。」

我表情发愁。

「护工说我爸没有换洗衣服,而且今天状态也不好,说是连饭都吃不下,电话中午就打过来了,我怎么也得先过去一趟。」

搬出我爸当借口,他不好反驳。

「那……行吧,那我先过去,你也快来啊,人家大师可不等人。」

「放心吧兄弟,确认我爸没事,我马上就去。」

程飞盯着我按了楼层,表情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我心脏狂跳,假装一切正常,坐电梯上楼,掏钥匙开门。

之后按亮了客厅的灯。

手机就放在茶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到第 53 下的时候,新消息终于进来了。

「那人下楼之后就上车了,现在还在车里看手机。」

我心里一沉。

果然,程飞在撒谎。

他早就把定位发了过来,是某个靠近郊区的酒店,还跟我说现在路上。

得亏我存了个心眼,提前给外卖小哥发消息。

叫他下楼之后把电动车放到隐蔽的地方,帮我盯一会梢,看程飞到底走没走。

本来还以为是我太敏感,想多了。

但现在看来,程飞或许真的不对劲。

我摸不透程飞的目的。

虽然不能仅凭一条短信,就怀疑相处几年的朋友,但我处在旋涡中心,而且经历了太多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情,所以有些时候,也是不得不防。

万一程飞他,也是被那些东西控制了呢……

想到这,我给快递小哥又发了个红包过去,嘱咐道:「您受累再帮忙盯一会,看等会他要去哪。」

刚刚程飞明显是想把我带走。

目的还没达成,应该不会轻易离开。

后续肯定还有其他举动,我不如先静观其变,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好嘞。」

收了钱,又不是什么麻烦事,那头应得格外痛快。

我起身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收拾出几件衣服,装进背包里。

做戏做全套。

既然说要去医院探病,换洗衣服总得带上。

下楼,打车。

反正鬼打墙的时候,那位「薛姑娘」救了我一次,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放任我出车祸。

「尾号 3384?」

「是,师傅您能不能路上停一下,我到超市买点东西。」

「也可以……那我换成乘客自定义路线模式了哈,价格可能高一点。」

「没事,钱好商量。」

我在想办法拖时间。

刚刚下楼的时候,我就已经给护工打了电话,叫他先带我爸出院。

毕竟我在明,敌在暗。

我爸住院这件事,是明晃晃的软肋,不管是程飞还是陈喜,很容易抓住这一点来威胁我。

外卖小哥传话,程飞的车还在跟,就停在超市不远处的巷子。

因为心里装着事,所以哪怕人就站在明晃晃的超市里,我也丝毫放松不下来。

随手往购物车里扔了一堆日用品。

之后就是频繁低头看手机。

护工说办好了出院会告诉我,但现在还没消息。

可身后的监视感越来越重。

我刻意往蔬果打折区靠近,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用余光观察身后。

果然看到好几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混在那些要买菜的大爷大妈中间。

心里猛地一沉。

对方人数压制,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但好在他们只是跟踪监视,并且刻意藏匿行踪,看来还不打算撕破脸。

我勉强定下心神。

佯装平静地挑拣水果。

排队的时候,也故意选了看似人少,但每个人的购物车里东西都很多的那一趟。

终于,在结完账,提着东西往超市门口走的时候,手机来了短信。

「哥,我已经把出院手续办好了,现在就带叔叔去酒店。」

「麻烦你了。」

我长舒一口气。

确保我爸安全,那我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掏出手机,给外卖小哥发微信,「兄弟,不用跟了,你回去吧。」

之后上车,坐稳。

对前头的司机笑笑。

「师傅,这次正常去医院。」

「行,那您系好安全带。」

这个超市,距离医院实在不远,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我爸原先的病房在五楼。

为了混淆视听,我进电梯后先按了楼层,但在二楼就提前下了。

程飞的人没法直接跟进电梯,估计不知道这一点。

我跑楼梯去一楼,运气好的话,也不难逃走。

楼梯间安静,哪怕贴了不能吸烟的告示牌,但烟味依旧浓郁。

我推开楼梯间的大门,贴着墙边往正门方向走。

但还没走出几步,心里就是一凉。

四五个穿着黑衣服、戴帽子的男人,堵在正门入口,见到来去的年轻男性,就会把对方拽住观察长相。

那几个人我实在不陌生,毕竟刚刚才在超市里见过。

——那原来是程飞的人。

而程飞不在其中,估计对方是兵分两路,另一组已经上楼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很快就会察觉我爸不在,而我打算逃跑。

不行,现在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

正门出不去,我只能先钻进了反方向的走廊,想办法寻找其他出口。

在走廊里绕了半天。

才终于看到一位经过的大夫。

简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那个,大夫您好,我想问一下出口在哪啊?」

大夫手上还拿着病历本,头都没抬地指了个方向,「那边。」

但那边是正门,有程飞的人。

「那边不行,您看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听见这话,大夫终于抬头扫了我一眼,「没有了,就那一个。」

「那除了正门,还有其他办法出医院吗?」

这问题算不上合理。

大夫听完果然不满,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我,「有事去挂号处问志愿者。」

我站在原地发愁。

却忽然又听到了大夫不悦的声音,「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挂号了吗?」

转头看过去。

这才发现那几个黑衣人正无声地朝我逼近。

估计是早就发现我了,打算趁我不注意把我控制住。

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之后瞬间回神,往走廊另一端飞奔。

那几个人察觉,扬声叫人,「在这!」

他们撞倒了不明所以的大夫,加速朝我追了过来。

我听着大夫愤怒的喊声,更不敢停下,一路狂奔。

医院构造复杂,走廊弯弯绕绕。

时间紧迫,我顾不上看地图,只能凭着直觉躲避。

直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温度也越降越低。

路的尽头赫然成了死角。

而唯一那扇门的入口,写了三个字:停尸房。

艹,怎么跑到这来了?

停尸房冷气温度低,我胳膊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换成平常,我是死都不会靠近这种地方。

可身后的脚步声越逼越近……

算了,不过是几具尸体,鬼都见过了还怕这个吗?!

我咬牙推开那扇门,冲了进去。

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被吓得魂差点都没了,拼命克制着才没喊出来。

之后才发现,那只是个老头,还穿着带医院名称的工作服。

原来是看守停尸房的。

我长出一口气,压低声音解释,「大爷,我遇到了点问题,能不能在您这躲一躲啊?您放心,我真不是坏人,就是临时遇到了点麻烦……」

我绞尽脑汁思考用什么借口说服对方。

但话还没说完,就听那老头说了声,「随便。」

之后他就转过去,背对着我开始扫地。

我收了声。

四处观察这地方有哪能躲。

停尸房整体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冷冻室,里面贴墙放着冷柜,还有不少盖着白布的移动病床。

白布下面是什么不言而喻。

尸体数量不少,那是个藏人的好地方,但我是怎么也不可能去那里面躲的……

至于外面,则是个简陋的休息区。

一套座椅,半人高的小木柜,以及一张折叠床。

粗略看下来,也就只有那个半封闭式的电脑桌底下能藏人。

这么想着,我蹲着钻进了桌子底下,之后又把凳子拉过来,挡住身体。

这样就算来了人,轻易也看不到我。

就在我蜷着身体,准备装死到底的时候,却忽然听到那老头出声,「你想躲在停尸房也可以,但想活命最好不要喝水。」

我一愣。

这是……在跟我说话?

可没头没尾地来这么一句,是怎么回事?

别说喝水了,我这么大一个人躲在桌子底下,挤得动都动不了,哪还顾得上口渴?

错杂的脚步声逼近。

「嘭」的一声。

猜也能猜到,是那些人追过来了。

最先说话的人声音暴躁,「哎,那边那个……老头,刚才那人躲哪了?」

「他妈的,哑巴了,给老子说话。」

我心里发沉,不知道程飞从哪找了这些玩意,连老人家也要为难。

「得了,别管那个老头,先找人。」

这次说话的,是程飞。

其他人明显听他指挥,外面暂时安静了下来。

走动声,翻找声。

在干什么不言而喻。

「你们这样,是对死者不敬,会遭报应的。」

老头低沉着声音开口,显然是在阻止那些人乱动尸体。

但随后响起了几声讥笑,「老子连活人都不怕,几个死的还能放在眼里?」

「老东西,不想惹事就滚远点!」

「你悠着点,那老头真摔死了可找你碰瓷啊。」

「呦,这个还挺年轻,可惜了。」

「哈哈哈,你他妈是不是变态,对着尸体都能来。」

「那是,爷胆大,别说尸体,就是鬼来了都不怵。」

接下来的话更是脏得不堪入耳。

我内心纠结。

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挨个给这些畜生一拳,但同时心里又很清楚——我自己打不过他们。

纠结和愤怒一齐涌上来。

嗓子干涩。

还好随身带了水,不然还得出去拿。

这么想着,我低头拧开了手里的矿泉水。

刚把瓶口凑到嘴边,动作却猛地一顿。

不对。

我什么时候……随身带了矿泉水?

太阳穴刺痛。

胸前也一阵发烫,是上衣口袋,装着小卷毛给我那张符咒的位置。

而之后抬头才发现,手举在半空,但手心里分明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矿泉水?

头皮一阵发麻。

忽然想起了刚刚,那老头没来由提醒的那句话,他说,「想活命最好不要喝水。」

我当时不以为意。

可偏偏此时喉咙干得要命,甚至隐隐作痛,好像再不喝水,就会直接渴死一样。

而刚刚消失在手心的那瓶矿泉水,也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还拧开了盖子。

这情况很明显不正常。

熟悉的阴冷感,以假乱真的错觉……

这特么哪是口渴,明明是又撞了鬼!

我吞咽唾沫,使劲克制着想伸手去拿那瓶水的冲动。

不管怎么样,那水都不能喝,一旦喝下去就完了。

外面的翻找声没停。

「他妈的一群废物。」程飞的语气里掺了气急败坏,「我亲眼看着他跑进来的,怎么可能找不到?」

我蹲在桌子底下,既要忍着嗓子渴得冒烟的生疼,又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只觉得每分每秒都格外艰难。

「那边那个桌子,还有床底下,都给我好好找找。」

有人应声,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我心里一凉。

急得发疯,但同时又很清楚现在换位置也来不及。

手脚蜷得发麻,思维混乱。

只能寄希望于搜查桌底的人体能不好,待会偷袭打倒他,再想办法逃跑。

我尽量逼自己冷静下来。

同时小幅度活动手臂,准备动手。

一秒,两秒,三秒。

那个人在我面前蹲下,甚至直接对上了我的视线。

但奇怪的是,他却像对着空气一般,视线空洞。

看了一眼,就起身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像……根本没看见我一样?

甚至他翻找完床下之后,还像模像样地喊了一声,「程老板,这边找过了,没人。」

他是真没看到,还是故意的?

故意的话,为什么要帮我?

思绪混乱。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更诡异了。

程飞信不过那人,亲自又找了一遍桌子底下。

他这次连凳子都拉开了,但依旧像没看见我似的,恼羞成怒地踹了一脚桌子,骂道:

「妈的,真让那小子跑了!」

而我倚着桌子,能清晰地感觉到木头的震动。

最后因为翻遍了停尸房都没找到我,程飞哪怕不甘心,还是带人走了。

只剩我蹲在地上,一脸震惊地盯着那一行人推门离开。

之后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恰巧看到那个老头关好了冷室的门,慢悠悠地走过来,说:「他们走了,你安全了。」

因为腿麻,我疼得龇牙咧嘴。

但还是强忍着难受看过去,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张狰狞的鬼脸。

那张脸白得吓人,但五官却又透着阴郁的青黑,就趴在老头一侧肩膀上,朝我张牙舞爪。

而那老人家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我心里一震,到了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长期待在停尸房,确实有可能染上这些。

「怎么了?」那老人家见我面色不对,走近一步,关心地问。

那张鬼脸也跟着凑近,阴冷的黑气几乎扑到了我脸上。

我压住想逃开的冲动,只能尽量提醒:

「刚才谢谢您,不过老人家,您长期在停尸房待着,还是偶尔去庙里看看的好,我知道您可能不信这个,不过还是……」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花。

那团黑雾从老人肩膀飘了下来,落在地上,成了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模样,白了我一眼。

「不玩了,你这人不怕,吓你也没劲。」

老头出声,「小虎,别胡闹。」

反而是我僵在原地。

用余光去暼那个明显不是人的小孩,磕磕巴巴地开口,「您……能看见他?」

老头微微一笑,「能看见。」

随即开口解释,「这是我孙子小虎,五岁那年,因为意外失火去世了,但因为跟我感情太好,所以舍不得离开,这才一直跟着我游荡人间。我也是为了让他舒服一些,才在停尸房工作。」

停尸房阴气重,鬼魂确实没那么容易消散。

「那刚刚那些人看不见我其实是……」

「小虎的障眼法。」老人点头。

怪不得。

我恍然,赶紧再次跟人道谢。

而现在想想,刚才那股口渴的冲动,或许也是一样的原因。

老人似乎能看出我的想法,点了点头,「小孩幼稚,还请小哥多担待。」

「没事没事,是小虎救了我。」

老人家笑笑,显然是打算送客。

可我虽然想走,但却又怕程飞一行折回来。

所以趴在门口往楼道里看,没敢轻易出去。

还是小虎飘出去,过了会回来告诉我,「放心吧,要抓你的那些人已经离开了。」

我赶紧再三道谢,推门出了停尸房。

不知道是不是小虎帮忙,相当顺利地走到了大门。

而程飞一行人也真的不在了。

我松了口气,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只是忽然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

程飞一行人目的没达成,肯定还有后招。

而我住的地方不安全,暂时应该是回不去了。

正发着愁,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争执。

「先生您听我一句劝,不拿这张符的话,不出三日必有血光之灾!」

「有完没完,别逼我给你个血光之灾。」

「就十块钱,你就当试试呗。」

「真当我傻啊,知道你是骗子还给钱?!」

而其中一道声音,格外耳熟……

我转头看过去。

……

还真是他,那个卷毛。

此时他正追着一个男人,要卖给他符咒。

但对方明显把他当成了骗子,下一秒就要动手打人。

那大哥五大三粗,袖子底下的文身若隐若现,真动起手来,输赢一看便知。

我不想多管闲事,但好歹那小子也救了我一命。

我咬牙站在原地。

眼看那拳头就要落在他身上,还是没忍住跑了过去,「等一下大哥,先别打。」

那男人被吓了一跳,拳头堪堪刹住。

视线直接剜了过来,「你又是谁?!」

「大哥,这我弟弟,他之前有病,现在好了脑子也有点问题,你别跟他计较。」

那大哥视线狠厉,在我跟小卷毛之间扫视。

而小卷毛看到我之后,也明显愣了一下。

忽然开口,「你怎么还活着?黑云压顶,大凶卦象,你的阳寿早就该尽了啊!」

我被他咒得想爆粗。

但还得忍住,看向那个大哥,「您看,他就这样,这……有问题。」

单手指着脑袋,佯装无奈。

「您能不能就当帮我个忙,配合一下,我回头再把钱转您。」

那大哥一愣,放缓了语气。

「瞅着挺正常的,怎么得了这毛病?」

我叹了口气,苦笑。

「得了,你当哥的也不容易,钱不用转我了,十块是吧,这符我买了。」

那大哥往小卷毛手里塞了张十块钱的钞票,之后才接了那张护身符,转身走了。

问题解决。

我只觉得身心俱疲,回头朝着小卷毛开口。

「得了,你救了我一命,我也帮你免了一顿打,咱俩也算两清了。」

但他却没应声,依旧眉头紧锁地盯着我,上下打量。

「不对啊,师父的卦象一向很准,你不可能还活着。」

……

还真就盼着我死呗。

我懒得理他,索性拿出手机预订酒店。

「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没死?」

啧。

酒店订好,我才随口应了一声,「我怎么就该死了呢?」

他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之前我求师父测了你的卦……」

「你还有师父?」

师父总比徒弟厉害,他救不了我,那他师父万一可以呢?

这么想着,我生起点希望,转头看向他。

「我当然有师父。」他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你死心吧,涉及冥契大事,师父也帮不上忙,我已经问过了。」

他语速很快。

但我依旧从他的话里,品出了些细节。

中午那会,他很坚定地拒绝了我,说不会帮忙。

但现在看来,在那之后,他分明又去求了师父帮忙卜卦。

好像,这人也没那么铁石心肠……

我沉吟片刻,开口,「你在医院门口卖符干什么,人家根本不相信你,还想打你,何必呢?」

「积攒功德,医院病者死者多,怨气不甘自然也多,虽然那些怨气对大部分普通人没有影响,但有些人运势低迷,染上怨气如果不及时祛除,真的会酿成大祸。」

「但你这样多麻烦,怎么不直接去医院里面,把怨气根除了,一劳永逸呢?」

他摇头。

「你不懂,医院里那些流连人间的鬼魂,大多是因为走得太急,没能见到亲人最后一面,他们不害人,到了投胎的时间就会自行离开,没必要强行驱逐。」

我听完,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说法。

有些老人死了,眼睛怎么也闭不上,是因为挂念子孙,等孩子从学校赶回来之后,见过了最后一面,再用手一抹,老人的眼睛就闭上了。

当时只当是传说,都是假的。

但这几天的经历,早就完全颠覆了我的世界观。

所以我问:「那滞留人间的鬼魂,最多能待几年?」

是想起了小虎爷孙俩。

看样子,大爷已经在停尸房工作了不短的时间了,也不知道小虎什么时候能去投胎。

可这话刚出口,小卷毛就拧起了眉,「几年?怎么可能?平常鬼魂最多也就能在人间停留七天,心愿再深的,至多月余,灵魂就会开始消散,如果真想长期在人间停留,除非枉死,怨念深重成为怨鬼,但一旦成为怨鬼也就麻烦了!」

「可是……」

小虎不是好好的,刚刚还帮了我?

见我神色犹豫,小卷毛立刻追问:「怎么回事,你碰到怨鬼了?」

我心想,不早就遇到了吗?

那相框,那老太太,哪个都不正常。

但见他神色严肃,我还是把在停尸房看到那对爷孙的事,告诉了他。

但哪知听完之后,小卷毛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怎么了?」我问,「小虎应该不是怨鬼吧?」

「他确实不是怨鬼。」

我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小卷毛继续说:「他是被炼化操控的小鬼。」

「什……什么意思?」

小卷毛叹了口气,「养小鬼就是挑选怨气强悍的怨鬼,并用邪术炼化,把鬼魂养成小鬼为己用,手段阴狠恶毒,目的多不可告人。」

我一愣,很难相信这个说法。

「可他刚才救了我。」

「是啊。」小卷毛看着我,面色凝重,「问题就在于,他为什么会救你。」

又是长久的沉默。

困意袭来,我低头看手机,「不行,十一点多了,我得回去睡觉。」

但这句话却仿佛是某种提醒,小卷毛低头掐算了几下,忽然脸色大变。

「完了!」

「怎么了?什么完了?」

我一头雾水。

但他却根本没应声,转身直接冲进了医院里。

途中甚至撞倒了一个路人。

小卷毛神情凝重,又不像是开玩笑。

我索性咬牙跟了上去。

那被撞倒的小伙本想发脾气,但爬起来才发现,撞他的人已经没了影,骂骂咧咧地吃了这闷亏。

而另一头,小卷毛已经奔到了服务台前面,表情焦急地问服务人员。

「妇产科在哪一层?」

台子里面站着个穿护士服的小姑娘,「先生,妇产科在另一栋楼的,您走错了。」

「不可能,一定在这一栋,我感觉得到。」

小胡娘表情讶异,但还是重复,「先生,可妇产科确实在另一栋楼。」

却没想到小卷毛忽然发怒,猛地一拳砸在台子上,「你别查都没查就胡说,再拖就来不及了!」

「嘭」的一声巨响。

不光小护士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急了,连不少路人都看了过去。

眼看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会被保安抬走,我赶紧冲过去把人拽住。

冲服务台的护士解释,「不好意思,他老婆马上要生了,怕赶不上,有点暴躁。」

之后没等对方有反应,我就把小卷毛拉到了一边。

医院太大,所以分成了两栋主楼。

负责产检的检验科和负责生产的住院科,确实不在同一栋。

之前陪着我爸住院,见到了好几拨找错地方的。

那小护士估计是才上岗,还不知道有这区别。

小卷毛坚持是在这栋楼,应该是想去产房。

等避开大部分视线,我才停下来。

小卷毛手劲不小。

「你冷静点,我知道产房在哪。」

他听见这话一顿,终于停下了挣扎。

「在哪?」

我盯着他,再次确认他脸上的急躁不是作假,「我可以带你去,但你得跟我说清楚,到底要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可以。」

我都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但出乎预料的是,他答应得十分痛快。

「现在来不及了,等会结束了我都告诉你。」

「啊?」

「别磨蹭了,快点。」

我回神,在他的催促下往电梯那头走。

产房在四楼,不算高层。

但问题在于,这趟电梯来得尤其慢,在三楼卡了半天,眼看等电梯的人从一开始的三两个成了一大群。

小卷毛也急得反复抬起手腕看表。

但过了一分多钟,他却忽然黑了脸,拽着我直奔楼梯间。

「来不及了,我们跑楼梯上去。」

楼梯间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其实再等一会,电梯马上就来了。」

四层楼虽然不高,但爬楼梯哪有坐电梯快?

我跑得气喘,觉得这人不太聪明。

却见他沉着脸往上跑,一路跺亮了所有声控灯,「那趟电梯等不到的。」

「什么意思?」

他脚下速度不慢,反问我,「刚才那趟电梯从四层下到二层,之后又直接回到了三层,对吧?」

「好……好像是。」

我刚才走了神,其实没太注意到电梯的停靠层。

「电梯四层到二层,属于下行,那么在一层有人按键的情况下,电梯都应该先下到一楼,之后再重新往上,除非……有外力干扰。」

他说完,住了口。

楼梯间里除了爬楼的脚步声之外,静得吓人。

我反复琢磨他那几句话的意思。

外力,外力……在这种情况下能对电梯产生影响的外力,恐怕不是人吧?

一晃神,我直接撞上了小卷毛的后背。

他被我撞得一趔趄,扶着墙边站稳。

赶紧低头看时间,看完后显然松了口气,说:「还好,在整点之前赶到了。」

我也掏出手机。

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分。

距离十二点,刚好还差十分钟。

我不明所以,问他:「结束了?」

小卷毛摇头,朝我看过来,「等会很危险,你就待在楼梯间里别出去。还有这个盒子,你先拿着,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会有人来跟你拿的。」

那是个巴掌大小的盒子,上面花纹繁复,看不出材质,但触感冰凉,应该是某种金属。

他双手托着递给我,又表情凝重,就跟托孤似的,搞得我也有点犹豫。

「不是,你这,怎么跟回不来了似的?」

他别开脸,侧颜隐在黑暗里,忽然说了一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说完就要推门走出楼梯间。

但就在他即将握到把手的一瞬间,表情忽然大变,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丢了过去。

符咒无风自动,牢牢贴在了把手上。

而就在符纸贴上去的一瞬间,本来好好的把手忽然软化,成了一团扭曲缠绕在一起的肉虫。

蛆似的在黑气里钻进钻出,甚至有些还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一摊肉泥,但却依旧在蠕动,朝我脚下靠近。

我看得恶心,下意识往后退。

「卧槽,这什么玩意?」

小卷毛脸色也不好看。

「别碰,那是怨气尸虫,因为常年啃食尸体,沾染了死人尸气,又被人用邪术炼化。只要被它接触到,皮肤就会腐蚀,尸化。」

我听完这话,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只庆幸刚才没碰到那玩意。

「那现在怎么办?」

小卷毛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解开之后朝那堆尸虫撒过去。

之后「嗤嗤」几声,那堆虫子成了一团黑烟,终于消失了。

他这才把门推开。

而我之前在停尸房看到的那个老头,就站在外面,佝偻着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俩。

当然,他主要是在盯着小卷毛,我只是捎带的。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劝你别多管闲事。」

「你擅自拘魂炼制,本来就触犯了禁制,现在还想杀生,任何人看到,都不会坐视不理。」

那老头冷哼一声,「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别怪我没手下留情了。」

他眼睛闭上之后又猛地睁开,眼里凶光乍现。

背后忽然涌起一阵劲风。

我下意识回头。

刚好看到一张青黑的鬼脸朝我这头冲来。

是停尸房的那个小虎,浑身冒着焦黑的烟气,脖子上和背上还支出了好几个不同样貌的脑袋。

几个脑袋互相抗衡,导致它像个缝合怪异的多头怪胎,看得人胃里一阵翻涌。

那玩意步步紧逼,很快就到了跟前。

小卷毛掏出背后的木剑迎上去。

一剑劈过去,那玩意就掉了个脑袋。

但它顿都没顿,继续往小卷毛身上扑。

掉在地上的那个脑袋却成了火堆,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医院地面是瓷砖,按理说根本不可燃,但那火却违背常识,越烧越旺。

热气熏脸,烤得人呼吸急促。

小卷毛被逼得节节败退,又是一击未中后,木剑彻底被打了出去。

节奏一乱,他竟然站在原地,愣住了。

「愣着干什么,跑啊!」

眼看那鬼脸朝着他脖子咬去,我赶紧冲过去把他扑到了地上,避开了那一下。

他这才回神,从怀里往外抛符咒。

定住那鬼脸之后,跟我一起钻进了旁边的空置诊室。

抵着门边喘粗气。

我好不容易把呼吸调匀,看向一样狼狈的小卷毛,「那玩意那么厉害,怎么办啊?」

却没想到他拧着眉心想了半天,说:「报警吧。」

「啊?」

这又是养小鬼又是尸虫的,报警?

「不是。你们这一行,不应该有问题自己解决吗?」

小卷毛一摊手,表情格外坦然。

「我是想自己解决,但问题是我打不过啊,而且,人民警察是我们永远的后盾。」

……

太有道理,以至于我竟无言以对。

而小卷毛也已经扶着门站了起来,顺着诊室门上的那块玻璃,往外观察。

「我再出去拖延一会,你赶紧报警。」

说完就推门走了出去,反身关门,又往门上贴了一张符。

外面斗成一团。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医院里竟然没人察觉不对,过来查看,不知道是不是那老头使了手段。

小卷毛这次改变了策略,远程用符咒消耗,不再让那鬼脸近身。

这样一来,竟然隐隐有了点优势。

而那老头显然不甘心,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刀,用力划在了手腕上。

殷红的液体顺着伤口流出来。

那鬼脸竟然趴在地上,开始舔他的血!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等舔干净地上的血迹,再站起来的时候,那鬼脸竟然长大了不少。

原本地上渐弱的火势,也猛地一蹿,热浪冲天。

我躲在门内,都被烤得喉咙干哑。

这一下,小卷毛完全成了劣势,被火焰和鬼脸逼迫,不得不靠近走廊尽头的玻璃窗。

那老头用另一只手按着刀伤,笑容阴狠地望着那一幕。

窗户开着。

他的目的不言而喻。

我赶紧回神,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报警。

按下拨号键,把手机凑到耳边,但等了半晌,依旧没有拨号成功的提示音。

不对劲。

信号被屏蔽了,电话根本打不出去!

而门外,小卷毛闪躲艰难,且右手动作僵硬,显然受了伤,眼看就要被那鬼脸逼迫,从窗户摔下去。

这怎么办?!

我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视线在诊室里扫视,终于看到角落里的桌子底下放着的灭火器。

那灭火器应该没用过,重量不轻。

也顾不得小卷毛叫我别出去的叮嘱,用力推开诊室的门,之后举着灭火器冲了出去。

在那老头回神之前,照着他后脑勺狠狠砸了一下。

灭火器跟头顶接触。

一声闷响。

那老头白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楼道里压抑的气氛瞬间消散,火焰、怪物似的小鬼消失得一干二净。

窗户外面,也重新响起了往来过车的杂音。

小卷毛被逼到墙角,手上还举着符咒。

但对手已经消失了。

他看看地上的老头,又看看我。

最后视线定格在了我手上那个重量不轻的灭火器上。

喉结滚动,咽口水,之后朝我竖了个大拇指。

「牛逼。」

我苦笑,把灭火器放在了地上。

手心隐隐发麻。

「这到底怎么回事,解释解释吧。」

小卷毛走过来,把地上的老头双臂反剪,之后在他身上翻找,直到翻出一块玉制的牌子后之才开口。

「这人是 S 市有名的邪修,为了豢养小鬼,到处搜寻枉死的小孩。」

「小孩?」

「对,小孩心思单纯,善恶不分明,枉死之后怨气也更纯粹,便于炼化。」

我想到那个狰狞的多头鬼,不禁拧起眉心,「那他怎么跑到医院来了,还在停尸房里救了我?」

「我敢肯定,他来不是为了救你。」小卷毛示意我看背后。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注意到,产房门前,那个「手术中」的灯牌正亮着。

一个年轻男人倚在墙边,陷入了昏迷。

下一秒,手术时间跳转到整点,产房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小卷毛彻底松了口气,看着产房的大门,解释道:「阴时阴刻阴属,这个孩子在今天的凌晨出生,是最标准的纯阴命格,而在临产前一刻被杀,胎死腹中的话,则会激发最强的怨念,万一真被那个人得手,炼化了一个纯阴命格的枉死胎儿,后果不堪设想。」

我恍然,「所以你刚才那么着急,明知打不过,还疯了似的闯上来?」

他露出苦笑,「是不是有点蠢?但也来不及通知师父了。」

我摇头,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没,挺酷的。」

他眼前亮了亮,咧嘴,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

挠挠头,「抱歉啊,我其实挺想帮你的,之前也不是故意咒你,主要是师父……」

我摆手,「没事,不用解释。」

一个为了救人连自己命都不要的人,再坏能坏到哪去。

再说我这事纯属是自己倒霉,本来就不关他的事。

他还想开口,但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人声打断了。

电梯里哗啦啦冲出来一群人。

齐刷刷穿着保安服,直接把我俩围在了中间。

领头的那个人举着棍子,质问道:「你们怎么回事,不知道医院里不能大声喧哗吗?我在监控里盯你们半天了,鬼鬼祟祟的!」

我没敢出声,猜也知道,我俩刚才的举动,在监控里肯定不太正常。

我心虚地避开了那个保安的视线。

反而是小卷毛,格外镇定地出声解释:

「您误会了,我们是看到有个神经病对人行凶,怕影响其他人,才跟过来的。」

说完,还用视线示意了一下地上的老头。

保安队长将信将疑,「神经病?你们怎么知道他是神经病?」

「不信您看,他不光攻击性强,而且刚才还自残了。」

手腕上的伤口,口袋里的匕首一应俱全。

亲自翻看之后,保安队的人已经信了一半,把人架起来就要带走。

「年轻人想帮忙是好事,但这种情况还是联系保安队比较好。」

小卷毛乖巧地点头应声。

而这时候,那老头却醒了。

尽管手臂被架着,受制于人,但看到我俩之后,还是迅速变了脸,面色狰狞地破口大骂:

「你个小杂种,把我东西还给我!」

但他自己却没意识到,完全失控的表现,反而坐实了精神有问题的说法。

直到被保安架着进了电梯,他依旧情绪激动。

那头电梯门合上。

产房的门也开了。

护士抱着裹好的孩子出来,摇醒了墙边的男人。

「先生,醒一醒,您妻子生产顺利,母子平安。」

「哎呦,谢谢您谢谢您,我这……怎么睡着了?」

年轻的丈夫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带着笑容责怪自己。

气氛温馨。

我跟小卷毛对视一眼,深藏功与名地并肩走进了楼梯间。

「对了,我叫许子恒。」

「庄宇。」

我也伸出右手,回握了他。

「刚才,谢了。」

「嗐,走吧,去吃饭,我请。」话刚说完,我又赶紧改口,「不行,还是你请吧,我不怕欠人因果。」

他愣了一下,之后才意识到我在开玩笑,苦笑着怼了我一下。

「命都欠你了,还差这点吗?」

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毕竟凌晨。

能吃饭的地方也没剩下几个。

最后我俩还是找了家烧烤。

也没进店,就露天的几张桌子。

路灯,微风,远处看不太清的居民楼。

折腾了那一通之后,原本低落的心情,竟然前所未有地放松了下来。

许子恒拿了两瓶水,其中一瓶放在我面前。

「不喝酒吗?」我问。

「明天还得早起,喝多了起不来。」

听见这话,我有点惊讶,「干你们这行,也得打卡上班?」

他一口水没喝完,呛了一下。

哭笑不得地看着我,「不是,我是干哪行的?我好像没告诉你我是干什么的吧。」

「你不是……道士吗?」

「什么啊?我是记者,正经工作。」

他无奈地看着我,把水放下,拿纸擦嘴。

我上下打量他那一身道袍,「那你这,属于兼职?」

「也不是,其实主要是传承不能断,加上大灾将至……」

他语气里带着无奈,说到一半忽然转换了话题,「嗐,我跟你说这些干吗?对了,小庄哥,你等会把你生辰八字写给我,之前师父说不能帮,但也没把话说死,可能还有办法,我再去求求他。」

师门传承的事,确实不好跟我一个普通人说。

我举起矿泉水跟他碰了个杯,「谢谢兄弟。」

烧烤还没上,我俩闲聊,「不过我有一件事还挺好奇的,像你们这种道士,是不是都能看到鬼啊?」

「分情况,大多数时候还是需要开天眼才行,不然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怨气,除非是那种阴气特别重,或者有意显形的鬼。」

「这样也好。」

不然当了道士就得整天看到鬼,那日子估计也不好过。

「那我身边那个,现在还在吗?」

许子恒点头,默认了。

见我表情变化,安慰道:「不过她暂时好像没有害你的打算,应该没事。」

「希望如此吧。」我苦笑。

估计是怕我越想越难过,许子恒赶紧转移了话题,「不过,也有特殊情况,有一些人因为体质原因,天生就开了天眼,像那种是没法主动关闭的,只能被迫见鬼。」

「那不是很惨?」

「是有点不幸,因为命定天眼,都是八字比较轻的人,加上长期惊吓,很有可能在成年之前就夭折了。」

我「啧」一声,觉得感慨。

我这至少还好好活了二十几年,才惹上了这个麻烦。

要是从小就见鬼,那还得了。

烧烤好了,老板亲自给端到了桌上。

刚从架子上拿下来的羊肉串,还滋滋冒着油,香味诱人。

许子恒一串肉下肚,才接着说了句,「不过那种人很少的,万里无一。」

我想了一会,才意识到他是在说天生天眼的人。

也没当回事,埋头苦吃。

毕竟空着肚子折腾了这么一通,实在是饿得够呛。

吃饱喝足。

我结了账。

跟许子恒道别之后,准备回酒店。

但走出没几步,他却又追了上来,「小庄哥,你得把八字告诉我啊。」

我一愣,也想起来了。

「困得我头昏脑涨,差点把这事忘了。」

我俩这才加上微信。

打字把出生年月给他发了过去。

「具体出生的时刻我记不清了,明天问问我爸,不过估计他也不一定知道。」

许子恒点头,「你尽量问问,实在不行问清楚是上午下午也好,算得准一些。」

「应该是早上。」

我爸以前总念叨,我难产,进了产房十二个小时,从晚上一直折腾到早上才生下来。

把人送进病房的时候,太阳都升起来了。

他正低头查看那条消息。

一串数字没念完,声音却变了调。

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你说,你是早上出生的,你确定吗?」

「确……确定啊。」

具体时间点拿不准。

但自从我妈去世之后,我爸经常念叨这件事,那么多细节,怎么也不可能记错。

许子恒还在盯着我,听到我说确定之后,一字一句地开口:

「小庄哥,你被人换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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