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畏
2023-06-26T00:00:00Z | 24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6-26T00:00:00Z
吴畏
鬼缠人:凶宅保命实录
王瑞明的办公室,比我想象中要小。
原木茶几,上面摆着一套茶具。
出自各家的山水画挂了小半面墙壁,风格杂乱,但均为价格昂贵的真迹。
王瑞明依旧是一身休闲装,但坐在沙发上,气势却很足。
他上下打量了我俩一遍,之后才皱着眉头开口,「是道长让你们来的?这次又有什么事?之前不是说只需要半个月,那别墅就能动工了吗?怎么拖了这么久?」
我没应声。
隐约觉得,他口中的道长,或许就是帮他布阵的人。
跟许子恒对了个眼色,同时行动。
捂嘴,并用早就准备好的绳子绑住了他的手脚。
我俩动作太快,王瑞明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控制住了。
只能拼命瞪着眼睛、扭动身体表达抗议。
眼神像要吃人似的,显然打定了主意,只要抓到机会,他肯定会喊人过来,把我俩控制住。
但我还有问题要问他。
确实不能一直堵着他的嘴。
索性打开了背包,拿出了放在里面的相框。
而相框被放到茶几上的一瞬间,王瑞明变了脸色。
表情从愤怒转为惊恐。
甚至我松开了捂在他嘴上的手,他都毫无察觉,面色惊惧地盯着相框里的照片。
但我也皱了下眉。
薛姑娘并没反应。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仇人见面,薛姑娘必定会现身。
现在是怎么回事?
许子恒对上我的视线,配合地解释,「这屋里有东西,鬼魂被压制了。」
话音没落,他已经站在了墙边那幅山水画旁。
伸手从画框后方的墙上,摸出了一张符纸。
之后丝毫没犹豫地,把那张符纸撕成了碎片。
瞬间,我就感受到了屋内气氛的变化。
一阵逼到骨子里的阴冷,以照片为圆心蔓延开来。
薛姑娘垂着头,阴沉沉地出现在了王瑞明面前。
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已然处在了发狂的边缘。
王瑞明显然被吓疯了,连呼救都说不清楚,眼睛瞪成了铜铃,拼命挣扎乃至于手腕都被绳子磨出了血。
许子恒怕闹出人命,下意识掏出符咒,想把薛姑娘定住。
但被我拦了下来。
「等一下。」
应该给这个畜生一点教训。
反正人只要不死,还能供出幕后主使就好。
可我俩才刚刚让出位置,薛姑娘还什么都没做,椅子上的人就猛地一抽,晕了过去。
「晕了?这么怂?」许子恒疑惑开口。
我也有些意外。
但也只能让许子恒先把发狂的薛姑娘定住。
「估计是亏心事做多了,所以格外心虚。」
等了一会,那人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我抄起了桌上的茶水,朝他脸上泼过。
冷茶一激,这才把人弄醒。
为了避免这货再被吓晕,什么情况都问不出来,我俩只能站在他面前,挡住了背后的薛姑娘。
王瑞明睁开眼,下意识往地上缩去,满脸恐慌,「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还有那个玩意,我明明已经找人解决了,它怎么还在?」
我并没回答他的话,反问:「你怎么解决的?找了什么人?」
「我……」他磕磕巴巴地开口,但说到一半却恢复了理智,视线警惕。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的事凭什么要告诉你?!你们这是私闯民宅,蓄意绑架,我只要报警,你下半辈子就毁了,知不知道?」
死鸭子嘴硬。
我沉下脸,压低声音开口,「不想告诉我,那你是想亲自告诉那些被你害死的小姑娘吗?要不要再叫她们出来跟你聊聊,我是不怕报警,但你怕不怕下地狱?」
或许是想起了刚才的记忆。
王瑞明强势到底的态度瞬间消散,面色惨白。
「别……别,我说,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有了突破口,再想问出真相,也就容易多了。
他刚开始还想耍花招,但等我俩错开身子,叫他亲眼看到被定住的薛姑娘之后,就彻底老实了。
而后,王瑞明承认了那栋别墅是他所有。
他那些年以领养的名义,买了很多女孩。
她们大多数是没有父母的孤儿,或者本来就家境极差,因为性别关系被亲生父母卖掉,换取生活费。
那些女孩懵懂无知,怀揣着对养父和新生活的期望,但没想到,迎接她们的是地狱和死亡。
可万物有灵,怨念有因。
在这世上亏心事做多了,终究会有恶鬼敲门索命。
那别墅第一次出事,是在一个周末,王瑞明请一位「朋友」来家里喝酒享乐。
但到了半夜,二楼的一间屋子里忽然传出了哭声。
王瑞明以为是哪个女孩想家,抄着鞭子上楼呵斥。
可等门打开后,看到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直到房门被猛地拍上,他才醒了酒,记起住在这间屋子的女孩,早在一周前就「搬走了」。
那是谁在哭?
他慌了神。
使劲推门想离开,但那扇门却出了问题,无论如何都拉不开。
等他再转身,就看到了一个吊在书桌前的身影。
满脸鲜血,眉目狰狞,跟他挂在密室的照片一模一样。
他吓傻了。
但没想到那鬼影冲过来之后,竟然被一阵金光弹开了。
王瑞明丢了魂,半天才意识到,是之前花了重金的平安符生了效。
毕竟亏心事做太多的人,总是格外谨慎。
下一秒房门无风自动。
没过多久,楼下就传来了一声巨响,以及惨叫声。
他提心吊胆地跑出门。
这才发现,那个身家过亿的朋友,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砸在地上,膝盖弯到了耳朵后面,满地的鲜血,混着白色的脑浆,让人不敢看第二眼。
后来警察来了,调查结果显示,人是自己从二楼摔下来的。
他最近跟妻子关系僵化,加上喝了酒,心情郁结,所以才会跳楼。
可王瑞明记得一清二楚,他当时,根本没听到朋友上楼的脚步声。
人是怎么上去的?飞上去的吗?
那是除了那些女孩之外,别墅里死的第一个人。
王瑞明彻底慌了。
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嫌麻烦,倒了霉,那些小丫头活着不听话,死了还不消停,要给他找事。
但作为一名彻头彻尾的商人,利益驱使下,他还是打算先保全自己。
所以用最快的速度送走了那几个还活着的女孩,之后开始寻访大师——驱鬼。
自己的行为见不得光,所以王瑞明不敢说实话。
但那些谎话又实在站不住脚,根本骗不过能辨认因果的修道之人。
几次寻人碰壁。
他没了耐心,找来施工队想直接把别墅暴力拆除,重建。
但就在动工当天,夜里死了两个工人。
全都是跳楼自尽,死状惨烈。
包工头当即撂了挑子,言之凿凿,那晚听到了哭声。
王瑞明嘴上说着不信,但实际上早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他彻底没了办法,更因为家里的异状胆战心惊。
跟朋友抱怨,朋友才表示可以给他介绍个大师。
大师很低调,但手段厉害,他家里老房子闹鬼,大师布了个阵法就解决了,现在房子一转手,卖出了高价。
王瑞明动了心。
贼心不死地打算再试一次。
没想到大师果然靠谱,只在别墅周围布了个阵法,他家里的怪事就彻底消失了。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
王瑞明都没敢再接近那栋别墅。
甚至连那个没来得及掩藏的密室,都不敢再靠近。
毕竟命可比罪证重要。
可房价地价一年年地涨,类似位置有房产的朋友,都赚得盆满钵满。
他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那位布阵的大师又派人找到了他。
表示可以帮他彻底解决后顾之忧,只是代价昂贵。
大师开出的价码,确实高得令人咋舌,但比起别墅现如今的产值,却还差得远。
王瑞明略算了一笔账,之后自然应下了条件。
当时大师保证,只需要一个月,就能把冤魂祛除干净。
届时别墅可正常动工买卖。
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拖了那么久。
王瑞明住了口,再三保证,以上内容他没有一句隐瞒,叫我放了他。
我没理会。
事情的真相,其实跟我之前的推测相差无几。
大师布下的阵法,就是我跟许子恒看到的安魂大阵,而所谓的彻底驱鬼,应该就是骗我签下冥契,跟冤魂生死相连之后,再灭了我的魂。
至于为什么会拖这么久……
应该是因为,连那个狗屁大师自己都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失控。
我看了一眼许子恒,他似乎在思考什么,侧脸认真。
叫了好几声他才回神。
「怎么了,小庄哥?」
「现在报警吧。」
「啊,好。」
许子恒抄起抹布,塞住了王瑞明的嘴。
之后业务熟练地拨通了报警电话,叙述地点,以及案件情况。
他身份特殊,手里又有证件,这件事由他来做更合适。
「好了,警察半个小时之内赶过来。」
许子恒收起电话。
之后没等我开口,他就主动朝着薛姑娘走了过去。
小声询问:「可以给他点教训,但不要再为了这种人背因果了,他不配,同意的话,你就眨眨眼。」
薛姑娘睫毛忽闪,给了回应。
许子恒这才摘下了那张贴在她额头上的困鬼符。
之后我俩都没理会疯了似的挣扎着的王瑞明。
一前一后出了门。
警察来得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快。
许子恒有特殊管理部门的证件,很轻易就跟带队警察说明了情况。
加上证据确凿,被吓得奄奄一息的王瑞明,当场就被带走了。
等警察离开之后,薛姑娘才从暗处现了身。
小姑娘周身的煞气散了,笑意盈盈地站在我俩面前,身体不像原先那么凝实,成了半透明的朦胧状。
「谢谢你们,我要去投胎啦。」
转头,看向许子恒,眨了下眼,「答应你的事,我办完啦。」
我一愣,问他俩:「什么事?」
许子恒摇头,「没什么。」
神神秘秘的,显然不打算说。
我只能看向薛姑娘,「这么快就走吗?」
「是啊,其他人早就走了,但我还想跟你们道个谢。」
「那你,保重。」我跟她摆手。
小姑娘脸上笑意更盛,「好呀,对了小庄哥哥,我现在想起来了,我们之前见过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我一愣,「签冥契之前吗?什么时候?」
「好多年啦,是在游乐场的鬼屋,我当时还活着。」
小姑娘挤了挤眼睛,弯弯的笑眼唤起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
「你是那个棉花糖?」
眼前的小姑娘点了点头。
大概五年前,我当时已经开始做恐怖直播了,热度蒸蒸日上,是最风光的时候。
那时候为了寻找状态,积累素材,我经常在周末跟朋友去鬼屋。
但那次遇上个阴天,朋友淋了雨有点感冒,就提前走了。
剩我一个人进了鬼屋。
万万没想到,里面的设施却出了问题。
有玩家体重超标,踩裂了独木桥的好几根木棍。
普通人胆小,进入鬼屋会开手机电筒探路,发现有裂缝就绕过去了。
但我太自大了,认定自己是资深玩家,根本没开手电。
鬼屋里光线昏暗。
自然发现不了那块木板缺失。
还是在踩空的前一秒,前面那个已经过了桥的小姑娘忽然转身,提醒我注意,这才免了一劫。
当时从鬼屋出来,我惊魂甫定,跟对方道谢,并提出请她吃棉花糖。
小姑娘点头答应了。
但等我买了棉花糖回来,她人却不见了。
「你当时怎么……没等我?」
「因为我被一个人贩子带走了。」
眼前半透明的魂魄平静地叙述着,但深思当时场景,却叫人惊心动魄。
我心里一酸,摸了摸她没有实体的脑袋。
「抱歉,是我去得太晚了。」
小姑娘摇头,「不怪你。那我走啦,小庄哥哥,记得帮我谢谢叔叔。」
谢什么,她没说。
但我看得清楚,小姑娘离开之前,身上的裙子一闪,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那是,我爸用剪纸做的那一件。
因果轮回自有定数,原来是真的。
当年鬼屋那一句提醒,是早就种下的因,而我签下冥契,消除她的怨念,则是结出的果。
那些看似偶然的意外,其实都是冥冥中早有的定数。
未曾应验的那些,不是不来,只是还没来。
我蹲在台阶上,从裤兜里摸出了烟盒,递给许子恒。
他愣了愣,还是接了过去。
因为没火,所以只能叼着。
他低头摆弄手机,神情认真。
见我在看他,解释道:「我跟警察们交代一声,最好把王瑞明跟其他人关在一起,再把他的罪证透露出去。」
监狱里也是有鄙视链的,欺负孩子的人是最底层。
加上许子恒的关照,王瑞明接下来的余生,恐怕不会好过。
我没忍住,低头掩盖笑意。
「你小子,看着老实,其实蔫坏。」
他凑过来蹲在了我旁边,反驳:
「胡说,我这一头黄毛流里流气的,老实什么老实。」
「不是亚麻棕吗?」
「棕什么棕啊?快掉没了都,过几天得再染一次。」
「那我跟你一块去,把我这玩意,给染成绿的。」
「那我染红的,咱俩走在路上就跟红绿灯似的,回头率多高。」
我又没憋住,笑了,伸出手,轻轻捶了他一下。
哪怕入了夏,但夜里的风还是有点凉。
不知道是不是高档小区的缘故,周围连蝉鸣声都很少,静得有些悲壮。
我俩都很清楚,薛姑娘的因果虽然已经了结了,但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却是一场更难打的硬仗。
※
王瑞明被带走之前说过,那个所谓的大师,在他们那个圈子很出名。
毕竟这个世界上,要花黑心钱买命的人,实在太多了。
据王瑞明透露,大师手底下的「业务」已经排到了三位数,下一场作法,也需要等上一周。
原因是,没能找到合适的「容器」。
而我跟许子恒都很清楚,他要等的「容器」是什么。
是人,命格衰弱的活人。
把人当工具,视人命如草芥,这个所谓的道长,恐怕才是真的恶鬼。
我心里发凉,情绪控制不住地低落。
「走吧,找个地方睡觉,接下来这几天,恐怕都没时间休息了。」
许子恒没应声,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小庄哥,我好像知道王瑞明口中的大师是谁了。」
谁?
我刚要追问,就看到了他眼底的纠结。
要出口的话拐了个弯,「那怎么才能阻止他继续害人?」
许子恒愣在了原地,「你不问那个人是谁?」
「暂时还不想问,毕竟比起知道他是谁,还是阻止他害人更重要。」
许子恒半天才回神,语气重新坚定了起来。
「想阻止他的话……可以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找到冤魂所在的鬼屋,那必定是最终施法的地点,二是先他一步找到适合跟冤魂结契的人,他没有容器可用,自然不能牵制怨魂。」
我想了想,通过王瑞明,确实能轻易得知鬼屋位置。
问题是,那个所谓的大师不好应付,如果直接硬碰硬的话,我俩恐怕并不是对手。
至于第二个办法,操作起来又有一定难度。
找人本来就是一件难事,现在又没有体貌特征。
只能根据看不见的命格作为筛选依据。
在这种情况下,要找出目标,简直是大海捞针。
或许沈欣能帮上忙。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许子恒。
他却摇头,「不是的小庄哥,其实阴虚命格的人,远比你想象中要少,而在这些人之中,也不是所有魂魄都适合用来结冥契的,也要看生魂和冤魂的匹配程度,以及两个魂体是否排斥,目前他们能用来结契的选择,其实不多。」
许子恒的语气意有所指,我追问:「你知道是谁?」
他开口,「那天在医院出生的纯阴命格的孩子,你还记得吧?」
「你是说……」
「对,医院对修道者禁制颇多,那个人或许不敢行动,但算算日子,那一家人应该也快出院了,纯阴命格是最适合缔结冥契的,加上是幼儿魂体,抗性很弱,所以……」
「那个孩子现在很危险!」
许子恒重重点了下头。
※
因为担心,我一晚上都没能睡着,躺在旁边的许子恒,也是一样地翻来覆去。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俩立刻爬了起来。
双双顶着黑眼圈出了门。
昨晚商量过后,我俩决定分头行动。
他去派出所,找王瑞明确认凶宅地点,进行蹲点。
而我则赶去医院,找到那一家人,想办法确保孩子的安全。
双管齐下,增加胜率。
但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有差距的。
等我赶到医院才得知,那家人已经出院了。
我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追问服务台里的护士,「他们是什么时候出院的?有留下联系方式吗?」
她看了我一眼,神色里掺了怀疑。
毕竟我刚才还自称是男主人的同事,今天来探望孩子。
如果连对方联系方式都没有的话,那借口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赶紧解释,「他最近新换的号,我就是联系不上他才叫您帮忙查病房号的,要不直接给他打电话不就得了,您看,这是他的旧号码。」
我掏出手机,强装镇定地调出许子恒的号码,递到了护士眼前。
对方倒也没真看我手机,点点头,信了。
开口,「登记表上是有个号码,但我也不确定那号码是丈夫的还是产妇本人的。」
「没事,能联系到人就行。」
我开口道谢,凑近屏幕把那行数字记了下来。
在护士回过神之前,就跑出了医院大门。
出门之后,立刻拨通了号码。
「喂?」
对面是个男声,中气十足。
「您好,我是快递公司的,有一个需要您收货的果篮,被送到了中心医院妇产科,这边的护士说您已经出院了,所以想问问您现在的地址在哪,我给您送过去。」
我拿出来早就想好的说辞。
电话那边小声念叨了一句,「果篮,谁送的啊?」
但还是应声,「估计是我朋友订的,弄错了,我们家的地址是衡水东路,莱茵小镇 11 号楼 5202,麻烦你送一趟了。」
电话那头报出的位置,距离医院并不远,开车也就十几分钟。
「您现在家里有人吗?」
「我在上班,不过我老婆和保姆应该都在家。」
「好的,那我这就过去。」
为了真实,我索性去水果店买了个果篮。
之后拎着它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那个小区。
从上车到下车,再到寻找门牌号,我都不停地在心里演练,等会要怎么跟对方解释,才能不让孩子妈妈起疑心,顺利救下孩子。
连上楼梯的时候都没停。
直到被一条毯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才回了魂。
我扶着墙站稳。
心想,这玩意怎么扔到楼道里了?
但抬头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 5202 门口。
而且,门还敞着。
不应该啊……
我往前走了几步,观察屋内陈设。
估计是因为照顾孕妇,屋里没开空调,人刚凑过去,就感觉一股带着奶粉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您好,有人吗?」
没人回应。
难道出事了?
我先入为主,难免阴谋论。
可屋内陈设整洁,又不像有过争执的样子。
万一真的弄错了,直接闯进去,之后恐怕不好解释。
我提着水果站在门口,一时间进退两难。
只得抬高音量,又问了一句,「不好意思,里面有人吗?」
这一次,屋内终于传出了点窸窣的动静。
「谁啊?」
「送外卖的。」
女声沙哑,像是睡到一半被喊醒的。
拖鞋的踢踏声由远及近。
怕对方不自在,我后退几步,让出了安全空间。
「您好女士,我是水果店的配送员,来送果篮的,但是刚才过来发现门开着,不知道您家里有没有丢东西……」
「门开着?」
屋里的女人皱了下眉,转头喊了一嗓子,「陈姐,陈姐你在吗?」
半天没得到回应,才掉头回去查看。
但等她再跑出来的时候,人就彻底变了脸色,连踢飞的拖鞋都没顾得上捡。
慌张地开口,「那个,你能不能帮忙报个警?我孩子不见了!」
我心里一沉。
孩子不见了,不管是被谁带走的,肯定都跟那个大师脱不开干系。
「陈姐怎么回事,去哪了啊?孩子太小,还不能见风。」孩子妈说话已经带了哭腔。
我赶紧安慰,「先别急,我这就报警,您现在也赶紧通知家里人。」
「对,对,得给我老公打电话。」
经我提醒,孩子妈这才回神,踉踉跄跄地跑回屋里拿手机。
而我则用最快的速度报了警。
因为失踪对象是婴儿,所以危险系数更高。
案件特殊,派出所表示马上就会派人过来。
交代清楚地址,我又拨了许子恒的电话。
我俩说好了保持联络。
所以孩子被带走的情况,当然需要跟他同步。
但出乎意料的是,电话被挂断了。
我愣了几秒,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小庄哥,我现在在凶宅附近蹲守,不方便接电话,那些人好像打算提前进行仪式,似乎在等什么人过来,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个陈喜,也在这。」
仪式提前,孩子消失,这两件事之间不可能没有关联。
我的心凉了半截,问:
「那个大师已经到了吗?」
这一次隔了很久,许子恒才回复,「到了。」
这下,我的心彻底凉了。
还是来不及吗?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
想了想,我还是把孩子失踪的情况告诉了许子恒。
「孩子不见了,我怀疑是被那些人带走的。」
「我已经报警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但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却没能立刻收到回复。
我盯着屏幕等待,直至上面的光完全熄灭,依旧没弹出来消息。
我不信邪地再次按亮屏幕。
这时,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
「你好,请问刚刚报警的是这儿吗?」
两个警察先后奔了上来,黑色警服出现在眼前,让人安全感倍增。
「没错,我报的警。」
但与此同时,走在后面的那位却出了声,「是你?」
我一愣,这才认出对方竟然是个熟人。
在医院保下纯阴命格孩子那晚,我跟许子恒被怨气追杀,迫于无奈躲到了派出所,当时值夜班吃泡面的警察,就是眼前这位。
如何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叫吴畏。
怎么这么巧?
但转念一想,这小区距离医院不远,跟我们那晚所在的地方,确实属于同一个片区。
情况紧急,实在没时间叙旧,我只能尽量简短地叙述案情。
婴儿监视器里的画面被调了出来,画面清清楚楚,证明就是那个被称为陈姐的保姆,抱走了孩子。
时间是十五分钟之前。
孩子妈一边哭一边回忆,眼泪浸湿了半边衣袖。
「昨天晚上孩子哭了很久,我没睡好,头疼,陈姐叫我睡一会,她说她帮我带着孩子,都怪我,陈姐之前也帮我带过孩子,都怪我睡得太死了,没听到声音。」
「女士,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您不用担心,我们会竭尽全力把孩子找回来。」
吴畏语气沉稳,一看就是办案经验丰富的老警察。
「小孙,你现在打电话回局里,先派一名女警过来对失踪人员家属进行安抚,并详细记录案情。案发时间不长,现在还处在找人的黄金时期,尽快向所里申请权限,查找附近的街道以及道路监控,根据现有图像,锁定带走孩子的目标人物。」
小孙利落应声,「收到。」
吴畏转向孩子母亲询问,「女士,请问这个小区的物业管理处在哪,我们需要查监控,来初步确定目标人物的移动路径。」
都说为母则刚,一听要找孩子,原本哭成泪人的孩子妈,抹了把眼泪,冷静了下来。
「监控不在物业管理处查,您得去监控室,10 号楼底下,一楼有扇特别厚重的铁门,那里面是整个小区的监控。」
「好的,谢谢您。」
吴畏转身就要下楼。
我惦记着孩子的安危,赶紧跟了上去。
「吴警官,我跟您一起。」
打完电话的小孙却叫住了我,「先生,您是报案人,得留下做笔录。」
反而是吴畏定定地看了我一会,阻止了小孙。
「让他跟着吧,回头我带他去局里补笔录。」
监控室。
十几个显示屏并排摆放,上面是小区内各个视角的时时监控画面。
吴畏亮出证件之后,查找监控的流程也十分容易。
在管理人员的帮助下,很快就定位到了二十分钟之前,目标人物走出楼门的画面。
开了倍速,画面上的女人跟婴儿监控里看到的一样。
四十五岁左右,短发,穿一件素色长袖,怀里抱着一个被层层裹起来的孩子,出小区左转,大约五百米后,拐进了一条岔路。
女人走路速度不慢,甚至称得上是步步生风。
但我总觉得不对劲,「电梯里的画面,能不能再放一遍?」
吴畏没说什么,配合地调到了之前看过的节点。
再看一遍,那股异样感果然更加强烈。
抱着孩子的女人站在电梯里,直挺挺的像个假人,走路,按电梯的动作,都僵硬得不像话。
连下楼途中门打开,有人牵着一条狗进了电梯,她都依旧目不斜视,神色漠然。
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难道说……
我凝神盯着屏幕,反复观察这段画面。
终于发现,女人脖颈后方的衣领上缘,露出了一片黄色的边角。
大小、材质,都格外熟悉,像极了施咒用的黄符。
※
「这人怎么跟个木偶似的?」
吴畏先我一步,开了口。
我隐约知道原因,但怪力乱神的东西,却不能随便说出口。
好在吴畏并没追问,只是拍下了女人的清晰正面照,发给了派出所的同事。
我松了口气,觉得他应该没注意到那角黄符。
我俩出了监控室,往小区外走。
根据那女人消失的位置,拐进了同一条岔路。
没拐进去之前,还以为那是条小胡同,没想到竟然是条小吃街。
各种小吃店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岔路繁多,人来人往的,意外热闹,阴凉处等着接单的派送员也不在少数。
吴畏拧起了眉心。
这条街情况越复杂,寻找目标的难度越大。
无法,他只能选择最简单,也最麻烦的手段。
通过抽查店铺监控,来确定目标的下一步移动路径。
刚开始很顺利,但查到第四家奶茶店时,却出现了问题。
目标消失了。
奶茶店上一家是便利店。
两个店铺距离很近,中途没有岔路,甚至监控区域也大量重叠,照理说目标只要想离开这部分路段,就无法避开监控。
但现实就是,目标在两个店铺之间不见了,几乎是凭空消失。
「你们把搜查范围再扩一圈,用那个人脸识别功能,看能不能从外围找到目标移动痕迹,好,好,有结果之后立刻通知我,我等你。」
吴畏挂了电话,神色凝重。
猜也知道,派出所那边的调查结果也不理想。
许子恒还没回我消息,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状况。
我控制不住地踱步,越发焦灼。
这条街都是私人经营,摄像头设置并不成体系,的确存在死角。
但要想完全避免在监控里留下画面,却只能飞檐走壁。
那个保姆只是普通人,抱着孩子,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怎么想都不可能办到。
除非……电光石火间,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吴警官,如果查不到移动路径的话,那有没有可能,人根本就没离开?」
吴畏看过来,表情疑惑,「什么意思?」
「他们的目标只是孩子,保姆离不离开这条街都无所谓,那只要让其他人过来,把孩子带走就行了啊。」
吴畏眼前一亮,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是说,那个保姆根本没走,就在这两家店铺之间?」
我用力点头。
他沉默几秒,视线陡然凌厉了起来。
「你口中的他们是谁?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的目标是孩子的?」
这问题切中要害。
我心里慌张,但也只能迎上他的视线,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也是猜的,感觉像拐卖孩子的组织买通了保姆。」
吴畏直直盯着我,眼神压迫感十足。
「希望是这样。」
说完,他才收回了视线,朝街对面走去。
我陡然松了口气,赶紧跟上了他的身影。
街上监控死角不少。
想离开这条街还不被拍下来很难,但找个地方躲藏,却非常容易。
街对面的假山,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果然,假山侧面靠着一个人。
那人盘坐在地上,身上披了一件黑色外套,倚在石头上,乍一看跟睡着了并无两样。
正是监控里见过的保姆。
但我一眼就看出,她很不对劲。
从脖子后面的符咒开始扩散,她整个人身上都黑气缭绕。
薛姑娘离开之后,我就看不到鬼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冥契影响,我依旧能看到类似的黑气。
许子恒说那些是怨气,我或许误打误撞入了道门。
吴畏看不到那股黑气。
他死死拧着眉心,凑近了探她鼻息。
「还活着,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陷入了晕厥。」
调转目标后再查监控,这次很快就找到了线索。
有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从保姆走进小吃街之后,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
而经过假山那边的监控死角后,那个男人就换下了外套。
用墨镜和口罩双重伪装,抱着孩子离开了。
借助派出所那边的力量,很快确认了男人的最终目的地。
距我三公里外的一个纸扎店铺。
吴畏掏出手机呼叫增援,打算直接过去抓人。
我却拦住了他。
「等一下。」
许子恒还在凶宅,现在杳无音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一旦警方高调插手,势必会打草惊蛇。
到时许子恒处境艰难,那些人又得到了消息,提前逃走,那再想要抓到那个「大师」就更难了。
吴畏攥着手机,似乎在等我解释,「怎么了?」
「这件事很危险,不是普通的那种,警方能不能先不参与?」
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
有危险的情况,警方怎么可能不参与,叫我一个普通人捣乱?
但吴畏却并没呵斥我,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了我眼前。
「因为这个?」
是张黄符。
就贴在保姆脖子后面那张。
「你看到了?」
吴畏抬了下眉,「小伙子,你也太瞧不起基层民警的洞察力了。从最开始查监控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那保姆神志不清,但却保留了行动能力,怎么看怎么像是被人操控的,而且你说你是配送员,也撒谎了对吧,你是特殊管理部门的?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这才恍然。
怪不得刚才他那么轻易就答应了让我跟随,原来是误会了。
「其实,我不是警方的人,但这个案子,对普通人来说,确实很危险。」
我身上带着许子恒给的符咒,以及保命的法宝,而吴畏和增援警察,面对那些,才是真的无计可施。
吴畏神色一深,「又是这句话,那天晚上你们离开之后,我也问过上面特殊管理部门是什么,但局长态度含糊,也是这么个态度,那到底是个什么部门?」
很显然,大有我不说他就不罢休的架势。
想了想,我问了一句,「吴警官,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吴畏眯了下眼,显然认定我的话很荒唐。
「你想说是鬼偷走了孩子?」
「不,偷孩子的的确是人,但那是一群能操控鬼怪,能力超出常人抵御范围的人,他们手握不正当的咒术,利用死人,操控活人,用人命为自己牟利,我的朋友可能也在他们手上。」
这一次,吴畏沉默了很久。
然后收起了手机。
「您,不呼叫增援?」
「不是你说的,太高调会打草惊蛇,放走幕后主使。」
「那……」
「我最近闲得太久了,刚好活动一下筋骨,不过你要记住,这到底是警方的案子,我可以暂时配合你救人,但前提是,得遵守法规,保障孩子的安全。」
「谢谢您,吴警官!」
「喊我老吴就行。」
那间纸扎店铺并不远。
从出租车上下来,我们并没贸然靠近,而是装作路人观察情况。
尽管只隔了几条街区,但比起小吃街,这头就冷清得多了。
卖寿衣、纸钱的店铺比比皆是。
警方锁定的那一间,也没什么特殊的。
因为不确定店里有什么人,是否见过面,我还是决定做些伪装。
从便利店里买了帽子口罩,以及另一个颜色的外套。
吴畏也脱了警服,换上便装。
之后,我俩才假装顾客,推开了那家纸扎铺子的门。
里面开了空调,很凉爽。
墙上挂着各种样式的纸扎。
有童男童女的纸人,也有纸屋轿车这种半成品,地上到处都堆着裁剪完成的寿衣,以及用来焚烧的黄纸。
那一片纸人仿佛活人似的,齐刷刷对着门口。
乍一看确实瘆人。
但我进门之后还没来得及开口,柜台里的男人就出了声:
「抱歉,东西卖完了,今天不营业。」
说话途中连头都没抬,可见十分不走心。
吴畏冷笑一声,「可我们还没说要买什么。」
那人终于抬头,皱眉,「不管你们要买什么,都卖没了,想要去别家,懂吗?」
店面里的纸人蠢蠢欲动,跟要活过来一样。
刚开局就是个硬骨头。
我正头疼拿这人怎么办,身侧就忽然掠过了一阵劲风。
等我看过去,吴畏已经捂着那个人的嘴,动作利落地把他劈晕了。
这会正忙着用纸钱的打包绳,把人捆起来。
那些纸人安静如鸡,落回了原位。
?
不是说,要遵纪守法吗?
吴警官本人却压低了声音开口,「别愣着了,赶紧行动,这房子格局不对,空间太小,左侧靠里肯定有个密室,你去找找暗门在哪。」
「啊,好。」
我回神,按照他指的方向,推开了那面墙前面的盆栽,上下摸索。
很快就找到了暗门的缝隙。
之后用旁边的铁片,撬开了它。
吴畏绑好了那个晕倒的人,也跟了过来。
为了避免里面有人偷袭,我进门前还谨慎地抄了个凳子开路。
而踏入暗门内的一瞬间,就发现里面温度极低。
一股混杂着腐旧气息的香烛味,猛地钻进了鼻端,暗紫色的灯光,照在墙边那尊神态狰狞的塑像上,氛围诡异,更令人不适。
有个人站在阴影中,看不清五官,身上穿了件不伦不类的道袍。
我谨慎地迈出一步。
立即对上了那人阴冷的视线。
还没看清他是谁,就有一道深黑色的影子,迅速撞开空气,直奔我俩冲来。
察觉危险逼近,我赶紧抛出一直捏在手心的符咒,并迅速默念许子恒教的咒语。
生效了。
符咒跟黑色的怨气在空气中撞在一处,化成了一团短促燃尽的火光,而后消散于无形。
里面的人动作一顿,似乎没料到我能挡下这一击。
抬手结咒,似乎在召唤什么东西。
那动作十分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有双浑浊的眼睛,跟面前佝偻的人影重合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