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见钟情

2023-06-06T00:00:00Z | 56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6-06T00:00:00Z

医见钟情

医见钟情

第几个 100 天,也像刚热恋

我暗恋十年的男神的暧昧对象约了我喝茶。

此刻她正坐在我对面,趾高气昂地看着我:「我怀孕了。」

我险些摔了手中的杯子。

还未等我反应,她又抢先一步。

「你想的不错,是他的。」

她身着精致西服,神情冷漠:「我想留下这个孩子,你觉得呢?」

我张了张嘴,寂然无声。

1

周泽出了车祸,报了警。

肇事司机当场被逮捕。

我赶到的时候,周泽早已被急救车送往医院,只剩下警察围着惨烈的事故现场拍照取证。

姜瞳派一辆警车送我到医院。

周泽面色惨白,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擦伤,要从头到尾做检查。

我跟着几乎跑遍了医院所有缴费口,几圈下来已经折腾得大汗淋漓。

周泽的妈妈也匆忙赶来。

询问了大夫周泽情况后,她见我面色憔悴,心疼地握住我的手:「好孩子,辛苦你了。」

我摇摇头。

终于,凌晨三点,周泽被推出手术室,转入普通病房。

周母看着病房里昏迷的周泽,一向强势的她竟也泪如雨下。

我没想到我妈也知道了,还特地打了电话过来:

「你周阿姨公司抽不开身,你工作时间自由就帮忙照顾一下,正好你和小泽又是邻居,两个孩子在外面都不容易……」

挂掉电话,我翻出微信,沉思半晌,编辑了一条微信发送过去。

我走到周母身边:「周伯母,您别太担心了,这些天我会来照顾他的,您快回去休息吧。」

周母眼眶微红,面带恳切和感激:「麻烦你了,小璇。」

我刚要再说些宽慰的话,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周母眼神示意,我压低着声音向楼梯口走去。

「旋旋,你真的要临时取消吗?这个见面会不仅有你的粉丝,更会有很多知名投资商制片人,机会难得。」电话那边,猫小陶很认真地跟我说。

夏夜的风阴凉,瑟瑟有寒。

我深深吸了口气,脑袋片刻清醒:「谢谢你小陶,我这里出了点意外,真的很抱歉。」

好在猫小陶也没有勉强。

我回去时,一个女人坐在周母身边,两人正说着什么。

我一眼便认出,是连卿。

她微微垂下眼睫,看起来状态并不是很好,但周身气场仍在。

她很敏锐,抬头看到从转角走出来的我,便起身对周母说:「阿姨放心,周总工作上的事交给我。」

而后礼貌与我颔首,只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

不知为何,周母突然问我:「你认识那个女孩?」

我愣了一下,道:「她叫连卿,是阿泽公司的副总,我们有时候会碰到。」

周母似恍然大悟,眼里暗藏赞赏:「我知道了,是和小泽一起创业的女孩,如此干练强势,倒是个好苗子。」

我默然。

2

我拿着煮好的汤来到医院。

周泽已经醒了,他在床上置了桌子,似乎没听见动静,专注地对着电脑屏幕浏览。

阳光从他身旁的窗户外射进来,在空气中形成柔和的晕圈,模糊了他清晰冷峻的下颌角。

「你刚做完手术,不要太过劳累。」

他这才抬眸看我,金丝眼镜框透着淡淡的光圈。

周泽长相其实是偏小奶狗类型的,皮肤白皙,棱角分明,但他总是板着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显得有些阴郁沉闷。

我搞不懂,他那么完美的男人,为何总是披着一张冷漠的假面,或许,在他冷淡的伪装下也忍受着不为人知的孤独。

从前的我,纵使他的态度晦暗不明,我却始终想靠近他一点,再靠近一点;看着他孤单的背影,我总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不论,他是不是需要。

我一边旋开盖子一边说:「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流食,先喝碗粥吧。」

周泽看到我怀里抱着一只保温桶,黄澄澄的桶身,上面有两只正在戏水的鸳鸯,一只曲颈,一只依偎。

粥还是滚烫滚烫的,我用勺子舀到碗里,霎时热气直冒。

突然想起从前很多个早上,我都是这样端着清粥小菜,风雨无阻地送到他的公司。

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秒,我将那些陈年记忆摇落脑后。

尔后偏头问他:「先喝半碗,好不好?」

说是粥,其实更像是米汤。许是太过寡淡无味,他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

「你忙的话,就不用再送了。」

若是过去,我也许会因为他的反应而黯然,但今时我却很平静,口气也很淡,道:「我答应伯母,好好照顾你。」

周泽微微抿唇。

不多时,连卿来了。

她被晒得面泛桃色,笑着说:「周泽,我给你带了鸡蛋羹,是我亲手做的。」

她穿了一条水粉色包臀连衣裙。

大学那会儿,连卿就是穿着裙子参加校庆演出,身材颜值顿时吸引了全校男生的关注。周泽站在台下,一向冷淡的他竟也毫不吝啬地附和室友的称赞:「她穿裙子很漂亮。」

而我因为工作原因需要久坐,日子一长攒出了小肚子,前段时间穿裙子还被周泽嫌弃臃肿。

连卿身材很好,前凸后翘,穿裙子极显腰线纤细,加上她总是四处跑,一直很瘦,什么衣服在她身上都能穿出气质。

为此我刻苦减肥,经常不吃不喝窝在宿舍码字一整天,把自己饿得面黄肌瘦,有气无力,体重减掉不少,可小肚子始终瘦不下去。

姜瞳说我缺乏运动,我每天早上到警校跟她训练,一个月后,在肚子终于有瘪下去的迹象时,我连着三晚通宵交稿,结束后一碗泡面将我打回原形。

她现在穿的这条裙子,和我当初被周泽嫌弃过的那条很像。

完美包裹住臀线,粉色衬得她比桃花更娇艳。

周泽刚想说什么被我趁机打断:「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周泽虽憔悴,但很清醒,自然感觉到我不对劲。

连卿欣喜地打开保温桶。

他们聊着国内经济金融,我默不作声走出病房。

3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够清醒,特别是在遇见周泽之后。

我性格有些内向,高中基本属于透明人,若不是和周泽认识得早,估计他根本不会注意到我。

与我截然相反,周泽外形帅、成绩好、废话少,在学校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他性子冷傲孤僻,身边除了我,别人难以接近,那些女孩子为了递情书,总是私下讨好我,给我送礼物。

可那些情书周泽向来看都不看直接扔掉,这就导致那些女孩子以为我骗她们,开始对我不满。

甚至有一次,我被四五个女生堵在学校后面的小道上挥起拳头恐吓。

在我几乎绝望时,周泽从转角冲了过来,攥住了女生将要落在我脸上的拳头,面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怫然震怒。

少年的眼神像犀利的秃鹰般扫过面前的女生,周身散发的寒气阴沉可怖。

「滚,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我跌坐在地上,抬起头望了他一眼,那惊鸿一瞥,似灯火阑珊处拢出的一簇萤火,在周遭晦暗的天光里漫开一抹天青色。

周泽向我伸出手,少年黝黑的瞳孔倒映着我狼狈的样子。

这之后,我与周泽本就亲近的关系更是多了一丝微妙。

直到最近一天晚上,周泽的兄弟给我打了电话,说周泽喝醉了,还嚷嚷着开车回家,让我快去接他。

我担心极了,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推门而入,发现周泽醉醺醺地靠在床头,昔日干净整洁的白衬衫掉了几颗纽扣,领带胡乱地揉在角落,床上一片狼藉。

周泽酒量不浅,此刻却是完全醉了,白皙的脸颊上都多了两抹酡红。

即使这样,他依然没忘连卿。

「我……开车把卿卿送回去……」

然而即便如此,我都只能拼命忍住心里汹涌的酸涩,再装作若无其事地去寻找连卿。

他几个同样喝醉的朋友说连卿被她哥哥接走了,让我放心带周泽回去。

可当我的手搭在他腰际的时候,周泽长臂顺势一捞,我重心不稳栽到他身上。

我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周泽,尤其像这样他闭着眼睛,这样我就不用去面对他冷漠疏离的目光。

周泽安静地靠在我肩头,嘴里呢喃不清:「卿卿……」

我身形猛地一僵。

酒吧那样密闭、狭小的空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再难故作镇静,丢下周泽,几乎狼狈地逃出去。

寂静的街角,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我缓缓地走着,漫无目的,也不想回去。

我靠在墙上,双手抱着头,身体无力地滑下,单薄的外衣从肩头滑下,一片颓然。

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原来人痛苦到极致的时候,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我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猜忌,但亲眼所见,让我再难以自欺欺人。

夜晚的凉意透过单薄的外套侵入肌肤,寒意从四肢百骸齐齐蹿向心口,我用手盖住眼睛,那里却一直是干涩的。

连卿和周泽是大学同班同学,两个人都是系里的学霸,才华和颜值相当,甚至被人传过金童玉女。

大四的时候,周泽为了创业组建了一支团队,直到最后毕业只剩下几个人,连卿也一直待在他身边。

这不是他第一次喝醉,却是我第一次丢下他。

我只是忽然感觉自己好贱,他们又都好恶心。

那之后我就打算放下了。

可谁知没多久,周泽就出车祸了。

我不知不觉躺在走廊的椅子上睡着了,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才回到病房。

「连卿呢?」

周泽蹙着眉飞速打字,言简意赅:「走了。」

我见他捏捏眉心,欲言又止,刚想说话我的手机铃响了。

姜瞳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我简单交代一番。她叫我别担心,她会把事情调查清楚,让我明天去警察局一趟。

我扫了一眼周泽:「你想说什么?」

「扶我上个厕所。」

「……」

4

连卿接手了周泽的大部分工作,夜里需要我陪床。

她还特地发来短信跟我道谢。

真是周密又客气。

我好不容易伺候周泽睡着,怕打扰他就在走廊用手机码字。

感觉累了,稍微眯了一会儿,再醒过来已经快十二点了。

连卿不知来了多久,陪在病床前。

周泽也醒了,看着她从包里拿出粉红色小猪的食盒。

「吃点夜宵?」她打趣。

周泽有些意外:「你做的?」

「医院的饭菜你吃不惯,」连卿好笑,「我借公司厨房给你做的午餐。」

在公司忙了一天晚上还惦记着过来,他到底是舍不得了,道:「赶紧回去休息吧。」

连卿却摇头:「等会儿,先把这碗粥喝了。」

摇起病床的上半边,周泽算是坐起了身。

看着她动作并不熟练地忙前忙后,他道:「不如叫护士吧。」

连卿不服输挑眉:「看不起谁呢。」

周泽的眉宇鲜少地全然舒展,开口道:「等了这么久还不送到嘴边吗?」

她忍俊不禁:「总是一副少爷模样。」

虽是这样说着,她却还是端起碗舀起一勺,轻轻地吹了吹,然后试了下温度才凑到他嘴边。

看着周泽慢慢地吞咽下去,她问他:「烫不烫?」

他摇头,于是她舀起第二勺,如先前一样吹好后送到他嘴边,嘴角噙着一抹柔柔的笑。

周泽亦望着她,眼底温度鲜明。

夜风吹过来,翩跹了落地窗前质地柔软的窗帘,清新中又带着一丝惆怅。

我能感觉到自己僵直的背在不住地微微颤抖,心里不由一阵动容和酸涩。

大学那会儿,周泽一直都是我照顾。

周泽事业心极强,一边念书一边创业。

大三那年夏天极为闷热,周泽为了策划案熬了几个通宵。他大概是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走了太久,突然一下子在我眼前倒了下去。

我守在校医务室半宿未眠,熬得眼睛通红。第二天醒来见周泽抬起虚弱的手臂,我怔忪了一秒后迅速地站起来,一下子冲到床头:「阿泽,你醒了?」

周泽呆愣了几秒钟才找回自己的理智,他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我是不是中暑了?」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坐起身。

我内心狂喜放松中仍然带着一丝后怕,不管不顾扑进他怀里:「你突然昏倒在大街上,可吓死我了阿泽……」

「小璇,」他开口,声音有些艰涩,「吓着你了,对不起。」

我不容置喙地把周泽留在医院休息,不允许他工作,一日三餐,亲力亲为地照顾。

周泽忙起来的时候一条短信也不会给我发,我不想浪费跟他相处的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连跟他说说话,替他喂喂粥、擦擦嘴,这样稀松平常的事情,在我从前看来都是那么珍贵。

相隔不过几年,同样的场景,不同的却是时光开的玩笑。

周泽的身边,不再只有我一个人守护了。

第二天我一早去了警察局。

对方醉驾闯红灯,交警判他全责,承担刑事责任,要关六个月。

由于是醉驾司机不在保险赔付范围,对方想通过交警协商,请求谅解。

姜瞳从交警那要到了对方的信息和责任认定书,并交代我修车的票子要留好。

我点点头:「那赔偿呢?」

「目前来看,肇事者有赔付的能力,也可以选择向法院起诉。有我在,不会那么麻烦。」

「这都不是重点,」许是多年职业病让她多了份戒心,姜瞳眯着眼递给我周泽遗落在车上的手机,「妹妹,你认识这个叫连卿的吗?」

我看着通话记录,心蓦然沉了下去。

5

我在医院陪护,连卿也每日来探班,十分勤快。

她看起来也只是出于工作,每次都会带一摞文件给周泽。

姜瞳发消息狂轰滥炸催我过去,临走前我只能拜托连卿帮忙照看,她愣了一下,随即微笑颔首。

段明煜回国了。

能让我姐姐这般激动的也就只有他了。

说是去公安厅开会正在全力往回赶,要我先去替她接机,并下了死命令务必接到本人。

「知道了,知道了。」

我拦了辆计程车,结果正好早高峰交通堵塞,到机场时还是迟了。

一楼大厅不断有人向外涌出,到达出口那边也挤满了人。

我满心焦急,擦身而过时撞到了路人肩膀。

来人还在打电话,手机啪嗒摔到地上,瞬间黑了屏。

「对不起,对不起。」我迅速捡起手机,递出去时不经意看了一眼,却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男人年轻俊朗,眉眼和鼻子都生得尤为优越,白色衬衫的领子立着,两粒扣子也解开了,领带随意地拉到衣襟下,个子很高,低头看人的时候有些压迫感。

「没关系。」他礼貌接过手机,眉目清冷,容色淡淡,语气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

如此淡然绅士,让我更为愧疚:「先生,不好意思,把您的手机撞坏了,我赔给您。」

「不用。」

男人轻触手机,屏幕居然又重新亮了起来。

不待我错愕,他便抬脚潇洒离开。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男人好帅。

姜瞳说人她接过去了,让我直接去停车场。

穿过长廊走出候机楼,一辆拉风的路虎缓缓驶出。

姜瞳难得化了妆,嘴巴格外红润,衣领上还残留着一丝口红印。

可想他们刚刚是有多激烈了。

她心情看起来不错:「上车,你姐夫给你准备了礼物。」

我一脸懵逼地捧着原本只配躺在购物车里的限量版键盘,哭笑不得:「姐夫我不能收,这个好贵的,再说我家里那副是新买的,还能用挺长时间呢。」

「你家里那一堆几十块钱的破烂敲两下就坏,要我说,是垃圾就趁早扔了。」

姜瞳着重强调了垃圾二字,听起来像某种喻指。

我沉默不语,段明煜突然出声:「小璇,你就收下吧,我们是一家人,别跟姐夫客气。你姐说话别扭,实际上是怕委屈你。」

「你说我别扭?好啊姓段的,一年不见你就嫌弃我了是吧?」

「我怎么敢嫌弃你呢。」

「不敢?怎么着你还想了呗?」

段明煜笑着承认:「嗯,每天都在想你,尤其是夜里。」

「……」

我向他诚恳地道了谢,说不动容是假的,毕竟父母都希望我回老家当个人民教师,连周泽也说过我没心没肺,毕业不知道找工作。

中午在火锅店聚餐,姜瞳见我不怎么动筷,问我:「怎么,不合胃口?」

我赔笑摆手:「早上吃多了,不饿。」

姜瞳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忽然道:「老公,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有什么优质资源先给咱妹妹介绍介绍。」

我给她夹了一根青椒。

段明煜从她盘子里夹走,笑得很狗腿:「你姐姐不能吃辣的,还是我来吧。」

我就不该来。

6

下午回医院。

病房的门敞开着,病床旁边坐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很正式的西装,正认真地翻阅手中的文件。

周泽看见我:「这是连卿的哥哥,连洲。」

我们轻轻握了一下手。

他目光从未在我身上停留,将桌上的文件放进公文包,仍保持着笔挺,连发丝都端得一丝不苟。

「方案我会和小卿进一步商量,你好好休息。」

周泽眼神微闪:「嗯。」

我目光扫到他走到门口:「麻烦把门带上,谢谢。」

连洲身形一顿,最后绅士地将门关上。

我转头问周泽:「那天晚上你去哪了?怎么会出车祸?」

他默不作声。

我忽然想起那份通话记录:「你和谁打了电话吗?」

周泽眼神躲闪:「没有。」

晚上,我姐发来微信。

自从那天在警局,我把周泽在酒吧误认我是连卿的事告诉了姜瞳,她也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筋,犹如老母亲一般马不停蹄给我介绍对象。

说是怕我受她和姐夫的刺激,再像小说女主似的跑去玩一夜情什么的。

老母亲劝诫我得不到的要放下,她不惜以色诱为代价让我姐夫同意牵线搭桥,千万别浪费了她苦口婆心。

姜瞳发来语音:「他是你姐夫的朋友,我高中的时候见过,长得和你姐夫一样帅。一会儿加你微信,你给同意一下。」

几分钟后,有个叫 S 的人发来了好友申请。

加上后,我们都没说话。

我出于好奇点进他的朋友圈,还担心有没有设限。

结果这人微信像刚注册的一样,空空如也。

真低调。

我没放在心上,很快就忘了。

周泽胃不大好,只吃常吃的那几道菜,可是今天他还特地叫了一屉小笼包。

我很诧异:「今天发生了什么,这么高兴?」

他没有立刻回答。

周泽偶尔也会到我家同我一起吃饭,会买来我最喜欢吃的小笼包,也只有这个时候我觉得他还是对我有些感情的。

「没什么。」

正欲说话,他的面色却沉了几分,眼眸中的笑意一去不复返。他起筷,那姿态正是不愿再讲话的淡漠。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两个人都静谧无声,只听得汤勺筷子和碟碗相碰的声音。

正抹嘴,周泽忽然抬手,轻揉我的发顶。

他从前也总喜欢安慰地揉我的脑袋,只是他一贯沉默,从不言明。

以前我喜欢与他亲近,也很享受这种不清不楚的暧昧,可这一次,我偏过了头。

周泽手顿在半空,拧眉看向我,眸光阴郁。

你看,他还是那么不清不楚。

……

隔天早上,查房的人换了,是段明煜。

他回国后在这里任职,姐姐把事情都告诉他了。

我恍恍惚惚这才想起来,段明煜是哈佛毕业的博士,否则也来不了这种三甲医院就职。

他见我面色发白,叮嘱我别过于担心,要注意身体。

给周泽检查完走出病房后,段明煜问我昨晚有没有加微信,笑着解释:「他跟我一起回国,人不错,就是性子稍冷了点,你别怕他。」

我点头:「加了。」

心想这么优质的男人,能看上我这条咸鱼?

他笑得像个狐狸:「别紧张,我告诉他一定温柔点,别吓坏了小姑娘。」

傍晚,连卿来了。

她穿着漂亮的包臀裙,除了馥郁芬芳的百合之外,还给周泽带了一袋子水蜜桃,一颗颗饱满水灵,红扑扑的,似小孩子的脸。

周泽拿起一个闻了闻那扑鼻的香气后,面上稍有笑意:「桃子不错。」

连卿扬扬眉,眉宇骄矜:「可不是!」

她将那一大袋都在床头摆好,转头问周泽:「现在想吃吗?我去给你洗。」

周泽也不客气,点了点头。

他和她你一言我一语,彼此之间的默契早已浑然天成,连如此稀松平常的对话都能听出温馨来。

我胃有些酸,连卿拿着桃子关切地问我,需不需要回家休息一下,今晚她来照看就可以了。

「真的吗?」我在医院确实睡不好,周泽有时起夜,有时喝水,我已经连续好几天晚上只睡两个小时了。

她笑着点头:「嗯。」

床上,周泽的神色晦暗了几分。

我穿起外套:「那我明天再来。」

许是起来猛了,才出门刚走两步就脑袋发晕。

一只手扶起我的胳膊肘,额头在来人胸膛靠了一会才稍稍缓神,耳畔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凉凉:

「你怎么样,要不要输点葡萄糖?」

我后退一步抬头看他,男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是个年轻的医生,露出的优越的眉眼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像在哪见过。

「不好意思,不用了,谢谢医生。」

我喝水还差不多,哪敢吃糖。

7

深夜赶完工作,我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爬起来去厨房找水喝。

回来的时候发现手机屏幕亮着。

我点开微信,从加上就没聊过天的 S 竟然给我发来了消息。

他连招呼都没打,只说了四个字:「好好吃饭。」

我紧张兮兮地等了半天,没有下文。

我猜测他可能发错了,出于礼貌回复了句「谢谢」,便关上电脑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我成功穿上了那条桃色连衣裙,做好早餐后脚步有些虚浮,我打车去了医院。

姜瞳终于抽出时间来看邻家弟弟周泽。

主任医师带着几个医生来查房的时候,段明煜也在,我又看见了昨天那个帅哥医生。

他站在主任身后,看了我一眼,目光很严肃。

例行问过身体情况,主任点点头,说恢复得还不错,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带着一群人走了,段明煜和那个医生落在最后。

姐姐站起身:「好巧,宋学长,我们又见面了。」

「我是段明煜的太太,姜瞳,这是我妹妹。」话落,笑着把我往前推了一下,「小璇,打个招呼。」

他的视线扫过姜瞳,最终落在了我身上。

然后他轻嗯了一声,清清冷冷:「姜璇你好,我是宋景辞。」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

S?宋景辞?

我一激动,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昏了过去。

8

这一周,我是飘过去的。

不敢吃东西,饿了就狂喝水,实在不行再张开嘴喝点西北风。

每天到了晚上十一点,我就饿得直吐酸水。

当我控制不住,疯狂想吃东西的时候,连卿就穿着不同款式的小裙子在我面前晃悠。

有时候还拿回来许多客户吃不了的饭菜,一边扒着热腾腾的小龙虾一边笑着问我:「没动过,要不要过来吃点?」

我觉得她对我很不友好。

半醒未醒之际,我觉得胸前凉飕飕的。

好像有人撩开我的衣服,然后一串冰凉的东西贴了上来。

我终于睁开眼,低头发现我的内衣不翼而飞。

我惊恐极了,宋医生站在仪器边,轻轻摁住我:「别动,我在给你做心电图。」

低沉的嗓音蹚过耳膜,我脸腾地红了。

宋医生盯了一会儿仪器,微微蹙眉,柔声安抚我:「别紧张。」

身旁的女医生意味深长地看我,笑着对他道:「你别说话了,跳得越来越快了。」

「……」

我恨不得挖个坑给自己埋了。

我应该没什么大碍,女医生撤走仪器,顺便帮我拔掉了手上的吊针。

我环顾四周,身下床感绵软,摆设极为简约。

这里好安静,不像是普通病房。

「这是我私人办公室。」宋医生捏住挂耳绳摘下口罩,纤长的手指随意撩了下耳边的碎发。

我震惊地看着他精致的脸。

精神的短发,英气的剑眉,长长的睫毛下眼睛双得很立体,而挺立的鼻梁下紧抿的薄唇更是凸显他的冷峻。

怪不得我觉得熟悉,是那天在机场撞到的帅哥!

「看来我昨晚同你说的话,你也没有好好听了。」他面无表情,周身散发低气压。

我呆呆地啊了一声。

宋医生板起脸真的挺吓人的,清冷的语调带着压迫感:「你节食减肥造成轻度营养不良,低血糖导致突然晕厥,至少一周不进食了吧?」

我心虚地吞了吞口水。

好在没僵持多久,姜瞳便过来了。

「你醒了啊。」她坐到我床边,与宋医生颔首,露出老母亲般的笑容。

「小璇,刚刚还好宋医生接住你,不然你脸磕地上就毁容了知不知道?」

我隐约记得晕倒前好像栽到了一个怀里,那人身上还有淡淡的薄荷香。

这么一胡思乱想,那股好闻的味道似乎还萦绕在鼻息。

一见面撞掉人家手机,再见面就投怀送抱,丢死个人了。

我的脸因为尴尬泛出薄薄的红,窘迫得不行。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以健康为重,不可以为了任何人、任何事伤害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他神色认真,让我有一瞬失神。

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输完了液,宋医生从办公桌上端来一碗晾好的白粥。

「先恢复正常饮食,然后再补充蛋白质。」

我不想一周的努力功亏一篑:「我没事,我不饿,宋医生您去忙吧。」

脚还没落地,头又是一阵晕。

「再输两袋葡萄糖吧。」他将我安置好,又出去唤了护士进来。

见我没动那碗粥,宋医生直接拿起碗,舀了一勺,送到我嘴边:「是想要我喂你吗?」

给我换吊瓶的女护士手抖了抖,走的时候,瞪了我一眼。

我羞愤欲死。

立马从他手里抢过勺子,狼吞虎咽。

宋医生耐心看着我把饭吃得一粒不剩,很自然地替我拾了餐盒。

「你坐在这里不要动,老老实实打吊针。」

我乖巧地点头:「嗯。」

走到门口时,他倏然停住脚步。

似乎轻叹了口气,背影如皓月青松:

「很漂亮。」

我不解。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徐徐演奏的大提琴,一字一句敲打在我心上:

「你穿裙子很漂亮。」

……

姜瞳回病房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倩影,正递给周泽一碗燕窝,言笑晏晏。

女生看到她愣了一下,周泽与她说了什么,女生这才轻轻念了句:「姜队长。」

姜瞳点头,心下已经大致猜到她是谁了。

她给周泽简单交代了情况,他车已经修好了,肇事司机会报销住院费用。

周泽表示感谢,面上不假辞色。

姜瞳并不在意,目光在穿着紧身包臀裙、一丝不苟的连卿身上转了一圈。

「你安心养伤,争取早日出院。这几天明煜规培忙不开,我拜托了宋医生,你有问题可以找他。」

周泽缄默,眸光微闪。

「我妹妹身体抱恙,暂时不能照看小泽,这段时间就麻烦连卿小姐了。」姜瞳将我早上做的饭递给她。

我扶着吊瓶站在门口,心里五味杂陈。

他大概,对谁都这般无所谓吧。

9

姐夫一早看出我面色难看,叫我一定好好吃饭,千万不要再节食。

他说我不知道,姜瞳看见我晕倒,那眼神恨不得杀了他。

我满心歉疚,向他保证不会了。

让我意外的是,连洲也来看我,他轻微脑震荡,已经出院了。

他买了很多水果,说周泽一直都是我照顾,连卿太忙,也没顾及我的身体,她很是愧疚。

我吃不下,要他给周泽带过去一些,他却执意留给我。

照理说我输完液,没啥事就能回家了。可宋医生过来,淡淡说了句我月经不调,让我留在这儿调养几天。

晚上,我坐床边正对着阳台吹风,和妈妈视频通话。

她没从镜头里看见周泽,以为我偷懒,让我看好他别一个人摔倒了。

许是感受到我心情低落,她的语气很委婉:「你和小泽……」

「不可能了。」我飞快打断。

我妈沉默了。

「饿不饿?我给你带了饭。」

宋医生走进来,声音儒雅好听。

他不知道我正在通话,将袋子轻轻放在桌上,漂亮的侧颜清晰地出现在屏幕里。

我妈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女儿,你怎么了?」

宋医生也看向我,我不想让妈妈担心,慌张道:「我没事啊妈,他是……」

一只长臂穿过我耳侧,将镜头稍稍抬起。

他反应很快,微微俯身,与我靠得极近,风轻云淡道:「阿姨您好,我是宋景辞。明煜现在抽不开身,托我给小璇带饭。」

我妈好像突然悟了,高兴地笑弯了眼:「这样啊,那就麻烦小宋医生帮忙照顾璇璇了。」

高冷小宋乖巧地嗯了一声。

我尴尬得能抠出一栋芭比梦幻豪宅了。

「妈不打扰你了,快去跟小宋医生吃饭。」她一个劲儿跟我使眼色。

宋医生正悠闲地拿着扇子,给冒热气的小米粥扇风。

见我撂下手机,一本正经道:「快过来,再不吃就凉了。」

「……」

我隔了几天去看周泽。

他的腿恢复得不错,大概是连卿照顾得好,脸色也强了不少。

周泽问我:「身体好些了吗?」

我翻了翻水果袋,想起宋医生危言耸听,有些无语。

「我没事,你吃苹果吗?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他默然签着文件。

大约需要一周的时间,拍片复查骨折有没有移位。

宋医生查房看到我在这,不咸不淡地问我:「你的工作做完了?」

「啊?」

他神色如常:「这么悠闲,不怕读者给你寄刀片吗?」

床上的周泽目光沉沉地扫过来。

我震惊于他居然知道我的工作,又为自己这两天灵感枯竭偷懒而感到无地自容。

当即放下手里的苹果。

「我现在就去。」

走之前,我看见周泽双唇紧抿,面色泛白。

10

接下来的一周,我都在医院躺平,偶尔也会和宋医生一起吃饭。

连卿也没有不识趣地来找我,我仿佛恢复了咸鱼生活。

四月新开的这篇文很火,我是属于码字慢的那种,每天也要保持万字更新。

宋医生上夜班,我就霸占他的办公桌。

说起来他的待遇是真不错,办公室里居然有两个房间,还有独立卫浴,简直和小家没什么区别。

将近凌晨三点,我终于写完了答应读者的加更,再睁眼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宋医生正脱掉脏兮兮的白大褂,露出里面干净的白 T 恤,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过来吃饭。」

每次见我,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我看着一桌子丰盛而不油腻的菜,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宋医生见我不动筷,温声问道:「怎么了,不合胃口?还想吃昨晚的小笼包?我去买。」

「不用了!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我一把拉住他。

我只是很少被人这么上心看顾,不太适应而已。

他静静地与我对视,空气里仿佛多了一丝暗昧。

我脸刷地蹿红,撒开他的手,尴尬地转过身去。

宋医生一筷子鸡蛋夹到我碗里,打断我的不自在。

「多吃点,你姐姐很担心你。」

许是工作太久,他的声音有些哑,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眼底隐隐泛出乌青。

昨晚吃着饭突然接到病人,他扔下筷子就走了,结果两屉小笼包全进了我的肚子。

我轻咳一声:「你该不会是熬了整晚又撑到现在吧?」

宋医生淡定地说:「嗯,做了一场手术。」

我:「!」

一场手术,17 个小时?

宋医生你不秃真是个奇迹。

「你工作做完了?」他似在思索什么,见我顶着大黑眼圈神色骄傲,又板着脸,「不许再熬夜了。」

我不服气:「噢。」

吃完饭,我把垃圾打包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回来看见他靠在沙发上刷手机。

以前,周泽很反感我的职业。

他是一个理性而自知的人,认为我靠写文那点收入无法获得成功。虽然他只提过一回,但我知道,以他那骄傲的性子是打心底不屑的。

我热爱多于理性,也从不奢求成功。

他不知道,我最初开始写小说,仅仅是因为遇见了时光里的白衣少年。

明明能和周泽吵得脸红脖子粗,但我却不想和宋医生吵架。

只是有些事不是逃避可以解决的,我早晚都要面对。

「宋医生,你……会不会觉得我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他手指一顿,似乎知道我紧张什么,声音平和:「每个人都有自主择业的权利,我的女朋友文笔出色,粉丝众多,我该为她骄傲才是。」

他说得没毛病,但被我抓到了重点:

「什么女朋友?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我的脸烧得通红,心如擂鼓。

「哦?」他撂下手机,缓缓朝我逼近,我被禁锢在沙发角落,慌乱不敢抬头。

他凑到我耳边低语,嗓音撩人得要命:「那这些天,你当我在做什么?」

我脑袋里的弦啪嗒一下断了,也不知道抽哪门子风,居然敢说:「你——你是在追求我,那是我对你的考验……」

宋医生少见的嘴角噙着笑,眼里温度鲜明,显然对这个说法很不满意。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俊脸贴下来,心里的小鹿都快撞死了,激动得我颤抖:「宋医生……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他轻呵了一声,手托住我后脑亲了下来。

一个吻落在我的额头。

我感觉整张脸都酥麻了。

「再陪我住几天,好不好?」他的浓浓倦音像是在撒娇。

我在他怀里扑棱:「不——」

「所有费用我报销。」

「……」我停止反抗。

他是不是搞过对象,怎么这么会啊?

11

周泽出院这天,连卿把他的车从 4S 店开了回来。

办理完出院手续,在宋医生的帮助下将大包行李扛上了车。

我真诚地表示感谢,他只温声对我说了一句「电话联系」,便冲着连卿点点头,干净利索地走了。

周母听说儿子出院,特地一大早从公司返回 A 市,在家里准备了午饭。

我上前搭把手,上菜的时候都忍不住称赞,夸我厨艺精湛。

她很感激我和连卿,不停地往我的碗里夹菜。

「要不是有你们帮忙,我一个老婆子还真伺候不了他。」

连卿半开玩笑道:「阿姨,周总可是我们公司主力,我们哪有不管的道理。」

这话分得挺清。

周母握了握她的手,笑得很满意。

许是俩人投缘,周母又询问了几句连卿工作上的事情。

还没吃几口,连卿的电话突然响了,说着说着表情愈发凝重。

「怎么了?公司出什么事了吗?」周母担心地询问。

连卿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周泽,正巧他的电话也响了。

周泽挂掉电话后立刻起身:「妈,上回的客户出了些问题,需要我过去一趟。」

周母更加担心他:「你没吃饭呢,还有你的腿……」

「放心吧阿姨,我扶着他走,我哥派了车来楼下接我们,公司也有午饭的。」连卿将拐杖递给周泽架好,掺着他下了楼。

经这么一折腾,周母对我有些愧疚,害怕我伤心,让我别着急,吃完了再走。

「没关系的,伯母。」

我是真的不在意。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小时候,我家和周家是邻居。

大学毕业后,我为了离他近一点,从姜瞳那儿搬到了他公司旁边。

那时我几乎花光了攒的所有稿费租到了周泽隔壁的房子。

可想而知,后来的日子有多凄苦。

我对周泽有一种不放心的感情,怕我不在他身边,别人照顾不好。

其实是我想多了。

周泽的家境很好,父母在江市开公司,但他们从不娇惯他,只会比寻常孩子要求更严苛。

而周泽的事业心也很强,大学毕业后,他没用家里提供的资金,和几个好友留在 A 市,将工作室扩大成为公司。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周泽那么重视连卿。

直到有一次项目成功,周泽请同事到他家吃庆功宴,我在厨房一边切葱花一边听他们在客厅研讨。

连卿的嗓音带着笃定与自信,清亮而干脆,条理清晰地分析大伙提出的方案,获得了一串掌声。

我终于明白了。

从小到大,周泽从没把我放在眼里过。

他以为他是谁,值得我去在意。

我一直知道医生很忙,但也是头一次亲眼见到医生这份职业到底有多不容易。

各种要求,各种规定,束手束脚,如履薄冰。医患沟通,病人谈话,家患交流都需要耐心和精力。

前几次过去都扑了空,宋医生不是接诊就是手术,医院食堂的饭菜每次都是冷的。

我向姐夫要了宋医生的值班表,每天做好便当装到一次性的保温盒里,见不到人,送到胃里也好。

时间久了我都成了医院的熟客,大伙都在传宋医生有个贤惠的女朋友。宋医生不希望我太辛苦,劝也劝了,无奈我不听。

一周之后的某天中午,我在去医院送饭的时候遇见了段明煜。他和我寒暄两句,看见我手里拿的猪猪饭盒,噗嗤笑了:「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怎么样,还满意吗?」

「别乱说。」明知他故意打趣,但我心中还是涌起一丝紧张,顷刻后浅浅露出一抹笑意,「你快去陪我姐,她嫌你太忙,最近没少跟我抱怨。」

闻言,他目光柔了柔,笑着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红色烙金的请帖递给我。

12

我砰地一声甩上了办公室的门。

姜瞳可真是好样的,连办婚礼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

我只顾着生气,没注意到屋内有人。目光游移之间,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看了过来。

他坐在宋医生的办公椅上,威严的面上有几分被打扰的不悦,在看到我时微微愕然。

我惊讶了一瞬,确定自己没走错。

能进宋医生的私人办公室,该不会是宋医生的主任导师什么的吧?

那我刚刚岂不是太没礼貌吓到人家了?

我忒忒说了句:「医生您好。」

中年医生点点头:「小姑娘,是来找宋医生的吧?他临时被我安排了一场手术,如果不着急的话你可以留在这里等他。」

我失望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唐突了,这么多饭菜留到下午也不新鲜了,于是诚恳道:「刚刚真是抱歉,没有敲门打扰您了,宋医生一忙起来总顾不上吃饭。叔叔,您也没吃饭吧?我做了挺多的,放到下午就凉了,您要是不嫌弃就吃一些吧,就当我给您赔个不是。」

中年大叔眉宇意外地舒展开,还真的起身走了过来,他大致瞧了一眼,还真挺丰盛:

清蒸黄鱼、青椒肉丝、凉拌黄瓜、蒜蓉焗扇贝、刁草三文鱼扒、文蛤甜豆汤,外加一份解腻的蔬菜沙拉。

每一样都倾注了太多认真和心血,他看着我推过来的白米饭,忍俊不禁:「我吃不下这么多,小姑娘你也坐下来吃吧。」

虽然我吃了乌冬面,但是怎么敢拂了长辈的面子,乖乖地坐在他对面。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中年医生随意地与我聊着天,眼里始终带着笑意。

「小璇手艺不错,这么长时间也是辛苦你了,宋医生能有你是他的福气。」

我有些不好意思:「也没多辛苦,我在医院的时候宋医生也照顾了我好久……而且我本身也很喜欢做饭。」

他笑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就被敲门的声音打断,一个医生推开门神情紧张:「院长。」

中年医生迅速起身,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随着那个医生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下午五点半,我慢悠悠地坐在沙发上码字,宋医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我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

我听见动静抬起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脱掉白大褂的缘故,宋景辞的面部线条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明明神情还是同平时一样冷冷的。

「我下班了,带你去约会。」他忽然道。

我眨了眨眼睛:「你不用开会吗?」

宋医生深藏不露,牵起我的手:「放心,我有领导批准。」

夏日的傍晚很明亮,近处的天空已然变成格外深邃的宝蓝色,最远处的天空先是一条火烧的朱色袋子,然后是将云朵都映透的金橙色,仿佛最柔滑的金色缎子。

宋景辞载着我去了服装店,不由分说地给我买了好几件小洋裙,他也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西服。

从商场里出来有一片极大的天台,天边的一抹暮色已经悄然浮现。我俯身趴在栏杆上吹着风望着人头攒动的街道,眯起眼,舒服惬意至极。

宋景辞敏锐地注意到我有些疲惫,微微抬颔向着跟前的我道:「吃点甜品休息一下?」

我眉眼弯弯地应承。

晚上,宋景辞提前预订了玫瑰西餐厅,这家以情侣为主打的西餐厅在 A 市颇负盛名。

穿过金粉玫瑰装饰的花廊,整个大厅都布置得温馨浪漫,一进门只觉得满满都是顾客。

座位是二楼靠窗的,从窗户向外望去,仿佛能将整个商业大道尽收眼底,满眼流动的色彩。

每一台桌子上都放置着插有玫瑰花的玻璃花瓶,烛光摇曳中,右侧一道身长玉立的侧影已然落座。

玉米浓汤、蒜蓉面包、水果沙拉、红酒黑椒牛排、焦糖布丁、白兰地,属于情人的晚餐丰盛而美味。

我将酒杯举到嘴边要小嘬一口,却在用余光瞥到男子的一瞬间顿住了。

炭黑色的西装,挺拔的身姿,立体而深邃的侧脸,清俊的脸上分明没有什么表情,却偏偏有一种别样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

牛排上桌后,宋景辞迅速切好,并与我交换餐盘。

他不许我喝醉而只给我续茶水,会将我伸筷最多的菜放到我面前,会在我不小心滴了汤汁的衣服上用纸巾轻轻帮我擦拭。

不得不说,宋景辞在细节方面真的是一个很体贴入微的情人,让我想不泥足深陷都不可能。

或许是沉浸于氛围,我竟隐隐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只是这一刻,我必须要面对自己心里的变化。

从前对周泽未出校园的暗恋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甚至带了些书卷气。

而和宋景辞明明没在一起多久,我却好似能听到血液里流动起一种名叫危险的气息,他的清冷淡漠,孑然一身,温柔体贴,都会让我莫名心跳失拍。

这种危机感让我变得更加直率,迫切地想从他身上获得很多答案。

我忍住打直球地冲动问道:「宋医生,你对别的女孩子也会这样好吗?」

头顶灯光暧昧,烛光明灭把他的五官拉得模糊而绵延,声音极轻却极清晰:「姜璇,你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女朋友。」

13

距离上次约会,我们已经半个月没见了。

我念头刚一动,宋医生便来了微信,约我晚上看电影。

从电影院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宋景辞把车开到我小区门口,然后步行送我回家。

寂静的黑夜,一排排橘黄色的路灯仿佛连成了一道柔和的光链,我与他并肩走着,沉默而安宁。

终于到了我家楼下,他低声道:「上去吧,早点休息。」

「噢。」我恋恋不舍,顾于羞怯难以启齿,可是身体比理智更先一步预判,我回头,「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黑夜里,他的眼睛闪过一丝明亮的光泽:「你确定?」

我当然是说了这句话就后悔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抚了抚我的发丝,尔后轻轻喟叹了一声:「抱歉姜璇,我每天照料病人,自己却整日要被你悉心照顾。往后,我会多些时间陪你,而不是连看个电影都要这么晚。」

宋景辞素来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总是那副淡漠疏离严肃认真的模样。但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会将感情直白地展露。

我只觉喉头有些发黏,酸涩的感觉胀满了眼鼻口舌,麻得我明明有那么多话却偏偏堵在嗓子眼发不出声。

我微微有些急了,宋景辞却笑了:「姜璇,为什么你总是会被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感动?」

他抱住我的腰身,低头覆上我的唇:「真是太容易满足……」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侵袭了我整个口腔,吸走了几乎所有空气。我只觉得缺氧,头晕乎乎的,然而身体的感官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腰间他掌心的温度。

不记得这记灼热的吻是何时结束的,我双颊通红地喘着气,无力地靠在男子的臂弯里,大口地呼吸着。

星月璀璨的夜晚,花苑里的一草一木都独有自己的芬芳。

我一边与他挥手道别一边不禁露出一抹笑,转身进入楼道,忽然发觉身后阴影处似乎有个人影。

「你和他在一起了?」周泽的声音冰冰凉凉。

逼仄的楼道内光线模糊,我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出差回来的?」

我忘了周泽刚出院没两天就去出差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半个月了。

他并没有回复,脸色阴沉得吓人,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胳膊,怫然凌厉道:「你和他才刚认识几天,就能旁若无人地接吻?姜璇,你就这么随便吗?」

听到他一上来就如此冲的话,我也恼了:「他是我男朋友,我和他接吻天经地义。」

看着我仰脸怒目地抵触,周泽忽然沉默了。

他收回手,身上卸下的怒气隐匿于黑暗中,身侧漏窗的清辉照在他薄薄的唇上,显得那么薄凉。

良久的静默之后,周泽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短促的几个字,简洁地从他嘴里吐出来,不咸不淡,没有感情:「男朋友吗?你有多了解他呢。」

14

姜瞳在婚庆店试婚纱。

「这件会不会显得很娘啊?」更衣室里,我替姜瞳拉起拉链,整理褶皱。

「我英姿飒爽的好姐姐,这可是姐夫提前一年为你量身定做的,保准让人眼前一亮。」我手一挥,让她出去给姐夫好好瞧瞧。

姜瞳别扭地走过去的那一霎,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艳在段明煜眼中一闪而过。

深吸一口气,姜璇有些忐忑地问他:「这件好不好看?」

段明煜将一缕发丝理到她耳后,执起她的手:「很好看,就这件。」

我看着姐姐欢喜的神情,脑子里居然在幻想自己穿上婚纱的时候,宋医生会露出什么表情。

我恐怕是疯了。

段明煜被一个电话召回了医院,我陪姜瞳逛商场买婚礼需要的东西。

我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终于耐不住问了出来:「姐,你们这么突然办婚礼,该不会是你有了……」

她捶了我一把,耳根微微泛红:「瞎想什么。」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宋医生了,给他发消息等了一个小时也没有回。

新开这篇文要交给出版社截稿,我大致修了一遍,迷迷糊糊睡着了。

熟悉的铃声把我惊醒,我没好气地接听:「谁啊?」

电话那头传来微微凝滞的呼吸声,男人的声音沙哑又带着疲惫,调子很轻,抵在我的耳边异常温柔:「睡着了?」

我瞬间睡意全无,咽了咽嗓子:「有点迷糊,不小心睡着了。」

耳边传来他低低凉凉的轻笑声,勾人得要命,让人心尖发烫。

「手术结束才看到你的信息,别生气。」

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他好似能洞悉我的想法,饶有兴致地调笑:「想我了?」

我忽然血液直冲脑门,心跳莫名加速,脸倏地滚烫,一时间羞得无处藏身:「谁会想你啊?臭不要脸。」

宋景辞纵容极了:「是,我想你了,明天过来。」

翌日中午,我拎着饭盒来了医院。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从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对我……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男人声音冰冷:「顾小姐自重,你没有病,可以走了。」

「你等着。」女人咬牙说了一声,踩着高跟鞋愤愤离开。

经过我身侧时,还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莫名其妙走进去:「她是谁,你对她怎么了吗?」

宋医生抬头看到是我,手里打开的饭盒还冒着热气。

闻言,他面无表情道:「神经病,离她远点。」

我:「……」

宋医生下午有手术,我待着无聊打算回家,刚锁好门就收到猫小陶的狂轰滥炸。

「你微博上热搜了,有人扒出你抄袭,调色盘放到网上,你快去看看!」

我震惊地翻出微博,「江月旋旋抄袭」几个大字高居榜二。

私信已经瘫痪了,留言那边分成了两个阵营,吵得很激烈。

「虽然扒的是你的旧文,但对你的新书还是有不小影响。网站那边都在询问怎么回事,你快发个微博澄清一下。」

我蹙着眉,许久未展开。

胡思乱想间,忽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连卿穿着一身休闲服,面无表情地从妇科走出来。

她敏锐地看见我,镇定地走到我身边:「喝一杯?」

意料之外,我和她已经很久不见了。

此刻她正坐在我对面,趾高气昂地看着我:「我怀孕了。」

我险些摔了手中的杯子。

还未等我反应,她又抢先一步。

「你想的不错,是他的。」

她身着精致西服,神情冷漠:「我想留下这个孩子,你觉得呢?」

我张了张嘴,寂然无声。

连卿忽然嗤笑一声:「逗你的,我不会留下他的。」

我脑子一片空白:「为什么?」

「我是公司的副总,公司估计还有几年才能上市,我这时候生孩子,既耽误了自己,也耽误了周泽,况且即便生下来我也没时间照顾。」

她说得不无道理,但我总觉得没必要逼得那么紧。

连卿简单说了这孩子的来历,我们相互沉默着。

良久,我叹了一口气:「钱没了可以再赚,工作丢了可以再找……你还是再想想清楚吧。」

真奇怪,我明明自顾不暇,却还是没什么立场地说了这些话。

15

热搜居高不下,连不怎么刷微博的姜瞳都知道了。

「需不需要我帮忙?」她思虑周全,没有直接插手。

「小事儿,姐,不会影响我的。」

我想了几日,多少也有些眉目。

终于挺到交完结稿,我跑去玫瑰西餐厅提前预约座位。

我看了菜单,挑了比较高档的一桌,还专门选了和上次一样的位置。

出餐厅时已是月色清辉,满目繁星。

马路边停了辆豪车,透过黑色的车窗,依稀能看见里面男人的轮廓。

我一怔,一个女人从车上下来,绕了半圈优雅地给男子拉开车门。

那女子巧笑倩兮,随后男子跟着她走进餐厅。

我依稀记得,是上次在宋医生办公室遇见的那个女人。

华灯初上,偌大的店里竟没有多少顾客,所以,在敞落的落地窗旁坐着的两人就显得格外醒目。

男子对面坐着一个明艳的女子,穿着白色长裙,裙摆处和胸前的蕾丝刺绣和镂空处理使得长裙显得更加精致灵动,一头长卷发被随手拨到一边,举手投足间,都是女人特有的妩媚。

她熟练地切着牛排,唇角有好看的梨涡,笑起来格外甜美。

宋景辞靠在那里,薄唇勾起清浅弧度,却没有多少笑意,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

两人坐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犹豫片刻,我还是折身回去。

走到刚进门的浮窗,我透过镂空的屏风看到那个女人递给男人什么东西,走到面前又佯装手滑丢了东西,借机勾住男人脖颈,似要吻了上去。

我的身体比理智更先一步,几乎是带着一股狂怒冲了上去,一把推开两人,扬起手狠狠扇了那个女人一巴掌。

女人倒在地上,桌上红酒碎了一地,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绝对不知道我此刻的表情是多么可怕,以至于她被吓得一动不动。

「他是我男朋友,哪来的狗逼敢扑上去啃?」

愤怒之后,便是心乱如麻。

我竭力地试图从这一幕的漩涡中抽离,却发现自己仿佛溺水的行人,胸腔里尽是说不清的懊恼和肝胆俱裂的痛楚。

宋景辞从背后攥住我的手,想要说什么,目光在触及我双眼浸满泪水的一刹那僵滞住。

我的理智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甩开他的手,转身夺门而出。

他们拥吻的那一幕像电影一般不断在脑海中浮现,若不是真正发生在我面前,我竟不知道自己会如此轻易地抛盔弃甲。

我只想快些逃走,却未注意到一辆轿车冲着自己疾驰而来。

强烈的车前灯让我瞬间愣住,刺耳的车喇叭声在脑子里回荡起一阵嗡鸣,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白色轿车已经距离我仅剩几步之遥。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又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我只知道电光石火间有一双强有力的臂弯将自己一把带离了之前的危险,而那双臂弯是如此熟悉。

淡淡的薄荷清香萦绕在鼻尖,我听到一道怒火中烧却又心有余悸的吼声:「你跑什么?!姜璇,为了逃走连自己安危都不顾了吗?」

我抬起头,站在我面前的赫然是宋景辞,那张刚刚还是清清冷冷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盛怒,眼角眉梢都是无法掩藏的焦急和惊措。

我惊悸还在,根本无从面对他的怒气,双眼有些呆滞地望着他。

宋景辞抚过我的脖颈,掌下是怦然急促的心跳。

他松开手,英眉微敛,深深地凝视着我,眸色深不见底。

恍惚中,我已经被人拦腰抱起,稳稳放进了车子里。

16

宋景辞公寓在清茶花苑,A 市寸土寸金的市中心。

我呆呆地坐在他家的沙发上失神。

等我稍稍平复心情,宋景辞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放在我面前。

他摘掉围裙,静静地坐在我对面。

沉默良久,我拿起桌上的筷子,尝了一口,味道丝毫不逊色于我,可我只感觉味同嚼蜡,心中的怒气与委屈让我再难以下咽。

我撂下筷子,抬起眼看他,却发现他也在看着我,眼神一如既往地淡然。

我豁地站起身,怒不可遏地质问他:「宋景辞,你不是说过你只有我一个女朋友吗?那今晚的事算什么?你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还是你一直都在骗我……」

他淡淡地陈述:「你需要我解释什么,姜璇?」

我凝滞一瞬,泪水顷刻间决堤,生平第一次气愤大吼:「我是你的女朋友啊,我不应该质问你吗?」

「姜璇,你难道没看出来,」宋景辞似是毫无意外,他起身走进,俯身蹲在我面前,捧起我的脸将泪水轻轻吻去,语调温柔且笃定,「我在等你的质问。」

他坐到我身边,与我十指相扣,平淡地讲述着他的过去。

那个女人叫顾菁菁,是他同校的学妹。

在他读博期间博导邀请的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从此之后,顾菁菁便对宋景辞开始了猛烈的追求。

宋景辞对顾菁菁没兴趣,从来都是毫不留情地拒绝。

他毕业最后的谢师宴上,顾菁菁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他告白,企图用这种方式胁迫他答应。

结果最后成了顾菁菁在众人面前再一次被拒绝,颜面尽失。

今天她刚刚毕业回国,听闻他交了女朋友,便急不可耐地跑过来,不惜以卑鄙的手段相要挟。

至于那一幕,宋景辞没想到她会这么刻意。

况且他早有准备,她并没有真的吻上。

我静静地听着,好久才从震惊里缓出来。

宋景辞唇瓣隐约弯起,不失冷静地端凝着我,但眼里似乎有着千言万语:

「我从未骗过你,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皆是我肺腑之言,我在认真地对待这段感情。姜璇,我是有与你共赴余生的打算的。」

我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塌掉了。

原来我的怯懦、我的逃避、我的迟疑顾虑,他全部都明白。

我从未觉得我们是这般透明地放在彼此面前。

宋景辞就是那样一个人,如悬星朗月,深邃高远,却极致热忱赤诚。

「宋医生,我错了。」

男人转过头,看见我的眼里有坚定,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不确定,忽然淡淡笑了,这些天来他一直不曾露过半分笑容。

他的嗓音依然清清冷冷:「以后还不分青红皂白就不理我吗?」

我赶紧摇头。

他又道:「以后还不信我吗?」

我复摇头。

问也问够了,宋景辞少顷微微正了颜色,到底叹了口气:「姜璇,若因为旁人而让你我生分,如何对得起我们之间的感情。往后,只要你有哪怕是指甲盖那般大小的不舒坦,都立刻来问我,不许自己一个人猜来猜去,更不需要从别人那里找到答案。」

我郑重地点头,应承了一声「好」。

宋景辞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回握住我的手,用力一勾便将我带坐到他的腿上,将我紧紧地搂进怀里。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让他情绪鲜少地这般外露,他嘴角上翘,露出洁白的牙齿,眼底流动的除了满满的笑意还有些别的神采。

那样近的气息呵在周身,我悄悄红了耳根,面上故作一凛:「宋医生,这样不大好吧。」

他不予理会,只是定定地望着我,眼中的神情变幻莫测:「从现在开始,不要再称呼我宋医生,叫我景辞。」

距离只在咫尺之间,甚至连温热的呼吸都喷洒在我的额发上,引得我不禁微微战栗起来。

他的眼如一潭深渊,身陷其中的我不由自主地张口:「景辞……」

下一秒,我再说不出话来——

不知何时,他的手掌竟已经箍在我的腰上,力道之大令我根本无法挣开。我惊诧就在这时,宋景辞俯身吻了下来,将我的惊骇一并吞没。

他的舌头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长驱直入,同我的舌激烈地搅缠在一起,让我只觉舌根酸麻一片。

我瞪大了双眼,边躲边竭力地推开他,唇边只剩零星破碎的吴侬。

仿佛觉察到我的不适,宋景辞终于慢慢地退了出来,不同于刚才的炽烈,他轻柔地重新吻上我的唇。

才短短一会儿工夫,我就被吻得发晕,除了下意识攀住他的脖子,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是这样的温柔,几乎是我从未感受过的温柔以待,恍恍惚惚中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珍惜地、深沉地爱着。

等他终于结束这一吻时,我整个腰肢都软了下来,糯糯地靠在他怀里,形状暧昧。

他的眼里写满了欲望,原本清冷的眸子终于染上了一丝深晦。

「姜璇,搬过来,好不好?」他开口,声音不高,然而在空荡的客厅里却那么清晰。

我凝视着他,他的目光也灼灼地注视着我,仿佛有种魔力般似要将我融化其中。

几乎是未有迟疑,我应声:「好。」

话音方落,他以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再一次将我的容颜拉到眼前,唇温热地覆了上来,这天地间除了彼此的呼吸声,万籁俱寂。

17

那晚之后,我几乎是住在了宋景辞的办公室。

说我对门就是周泽,他不放心。

反正我又不是没住过,绝对不是因为馋他的颜才过来的。

责编猫小陶很开心地给我打电话,说微博很多大 V 作者都发声帮我澄清,还有神秘大佬贴出那个小号捏造伪据的全部过程。

一时间全网风向骤变,「江月旋旋抄袭」谣言不攻自破,原先提出解约的出版社也以两倍的价格重新抛出橄榄枝。

我松了一口气,至于其他事情,就全部交给猫小陶了。

推开卧室门,第一眼就见到了宋景辞穿着白大褂坐在办公桌电脑后面。

浓密的睫毛敛着深黑的眼眸,他的五官没有半分邪肆妖媚,反而年轻阳刚帅气,面上又总是清清冷冷的,给人一种强大的安宁与稳重感。

我静静地站到他身边:「是你做的,对吧?」

宋景辞写病历的手一顿,抬头看着我,深邃的眼眸里滚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姜璇,你被网暴的事情是因我而起。」

我点点头:「我知道,是顾菁菁吧。」

宋景辞何等聪明,当时只听她稍稍提起,一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我也不傻,那天晚上,顾菁菁也是利用我威胁他谈话,刚好让我撞见精心设计的那一幕。

宋景辞眼里划过一抹森寒,对上我却满是愧疚:「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的,我还小火了一把,多赚的钱请你吃饭啊。」

宋景辞将我拥入怀中,在我看不见的背后,双目凝着凛冽的寒光:「姜璇,她威胁不了我。」

晚上,我和宋景辞在靠近医院的饭店吃水煮鱼。

宋医生吃不了辣,夹了两筷子耳垂便隐隐泛红,倒是我大快朵颐,吃个精光。

「以后不许吃这么多辣,脸上会长痘。」

「怎么,你嫌弃我啊?」

他手指轻轻摩挲着我光滑的脸颊,趁我不注意忽然凑近,微凉的薄唇便压下来,一触即分。

大庭广众之下干什么呢!

「好辣,我喜欢。」品尝完毕,宋景辞愉悦地转身离开。

我啼笑皆非,心里好像流过一汪甘甜,过了一会儿才快步跟上。

「宋景辞,你这个臭流氓……你……」

我话还没骂完,抬头就看见姜局长正在和人吃饭,一手端着酒碗,眼神在我和宋医生之间来回晃悠,露出一副「小样,被我捉住了吧」的表情。

我压下心里的吃惊,不自然地眨眨眼,怯怯道:「爸……你怎么来了?」

姜局长嫌弃地哼了一声,根本不理我。

我尴尬得紧,轻轻拽了一下宋医生的衣角。

他没有回头,准确地扣住了我的手腕,对那个中年男人说:「爸,这是我女朋友,姜璇。」

「姜伯父您好,我是宋景辞,小璇的男朋友。」宋景辞倒是特从容,不紧不慢地介绍我们的关系。

姜局长端酒碗的手一滞,扫了一眼半个身子躲在宋景辞身侧的我,忽然笑了:「行了,早知道你们俩有意思。瞧我闺女那怂样,小宋,亏得你看上她。」

宋景辞道:「姜伯父,小璇很优秀,能和她在一起我很开心。」

这话说得动听极了,不是虚浮的甜言蜜语,而是他打心眼里认同我。

「小璇,快过来和你宋叔叔打个招呼。」我爸招呼我过去,脸上就差写着几个我没礼貌的大字了。

我这才注意到我爸身旁坐着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好生眼熟。

等等,刚才宋景辞管他叫什么来着?

爸?!

我乖乖地叫了一声:「宋叔叔。」

中年男人含笑看着我:「小璇,景辞在医院麻烦你照顾了。」

他这一开口,我瞬间想起来那天在办公室遇见的中年医生。

他居然是宋景辞的爸爸?!

我忙摆手:「哪有哪有,大部分都是他在照顾我!」

宋院长被我的憨态可掬逗笑了。

我奇怪宋景辞的爸爸会和我爸认识,而且看起来好像很熟稔的样子。

我爸早看出来我在想什么,头一次耐心跟我解释:「爸爸当年执行一场卧底任务,被歹徒用刀重伤,多亏了你宋叔叔,才捡回了一条命。」

「老姜,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这两个孩子能在一起也是缘分,今后的事情就交给他们自己吧。」

姜局长忽然眼睛一亮,来了兴致:「那改天我们两家一起,商量个好日子……」

我一听,埋头羞了个大红脸。

18

姜瞳的婚礼办得盛大。

上午九十点的光景,天气极佳。

会场外面的喷泉几乎有一个音乐广场大小,温暖的阳光下照射得水面波光粼粼,煞是好看,犹如点点星光。而会场里面的装潢更是美轮美奂,水钻大吊灯投射下柔和的光线。

二楼的雕花栏之下,正对着会场最里头的中央舞台。

一位盛装打扮的年轻主持人走上舞台,整个大厅渐次安静下来。

主持人的声音悦耳婉转,婚礼顺利进行。

我看着父亲亲自将姐姐的手递给了姐夫,从来威严刚毅的他隐隐红着眼眶,好似将他全世界的珍宝给了另一个男人,那么庄重,万般不舍。

我们姐妹,姐姐的性子最像他。

父亲从小就对姐姐严格要求,在我的印象里,姐姐很少跟我一起吃甜甜的蛋糕,一起和妈妈去游乐园。

姐姐年少顽劣,性情乖戾,总是和男生打架,和老师斗嘴,翻墙逃课早恋,像个假小子,几乎每天都被父亲训斥。

但她也永远都是那么优秀,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又长相貌美,是学校的风流人物。

而我在父母的偏爱中长大,因为是妹妹,享受着家里人无尽的娇宠。

我才能不及姐姐,没有她半分飒爽,成绩也平平无奇,却偏偏能得到父亲的纵容,母亲的宽宥。

我年幼也曾为姐姐不平:「为什么爸爸不准姐姐做的事我却可以做?你们好偏向!姐姐明明已经很优秀了!」

父母沉默之际,姐姐揉了揉我的头,她笑着,洒脱恣意却温暖至极:

「爸爸妈妈不能永远陪着小璇,所以姐姐要变得更强大,将来才能保护小璇呀。」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

台上的女子眉如远黛,眸似星辰,剪裁合身的洁白婚纱在胸口处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碎钻,将她的皮肤衬得异常白皙,美得惊心动魄。

她持着得体的微笑,落落大方的礼仪,幸福地挽着男人的手臂,于觥筹交错中与宾客寒暄。

一只手帕递到我面前,我才看见身旁挺拔的身姿。

我扑进男人怀里,声音闷闷的:「宋景辞,知道到吗,从小到大姐姐一直在保护我,不论我做什么她都无条件支持,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宋景辞总能洞悉我所有感官,轻抚我的脊背,尔后嗓音低醇磁性:「她一定会幸福的。」

傍晚宾客散尽,父母返回江市之前嘱咐了新婚小夫妻很多。

宋医生骗我过去见个朋友,谁知道居然是他的父母。

宋妈妈是一位很温婉的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与我竟意外地合拍。

她见到我亦满是欢喜,瞪了一眼大冰块似的儿子:「璇璇,以后景辞要是敢欺负你,跟阿姨说,阿姨帮你好好教训他!」

我偏头看去,宋景辞还是那样冷峻的眼角眉梢,然而嘴角却微微上扬,勾起了一个极其优美的弧度。

太阳终于落尽,天空变成了宝蓝色的画布。

年轻人的爱总是那么炙热,哪怕宇宙落幕仍不肯停歇。

花明桥可以说是 A 市最美的一座桥,仿古的拱桥造型,砖灰色的石栏,还有桥上相对而立的一根根古色灯柱,深红色的圆形木头,上头的路灯则是宫灯的模样。

正是暮色已深,华灯尽上的夜晚,宫灯自然全数点亮,下面的穗子随风飘荡。

尽管宋景辞替我挡了好多酒,但他步子依然沉稳,不徐不疾地跟在我身后。

这里人迹罕至,仿佛隔绝了都市的喧闹而变得安静下来,能听见潺潺的河水流动声。

宋景辞在栏杆处俯身,夜风吹拂过来,吹扬了他的衣角。

宫灯的光亮投射进了水面,映在他绮丽的侧脸上,忽明忽暗。

「头还晕吗?」他问。

我这才看见男人白皙的脸上竟奇异般带了抹红,嗔怪道:「叫你喝那么多酒,看你明天怎么上班!」

宋景辞但笑不语。

大概是他太过耀眼,水中银色的月华竟被比了下去,显得周围其他稀释而浮薄的景色都黯淡无光。

我偷偷别过脸,掩住颊面飞红。

「我姐夫到底准备了什么,非要瞒着我们……」

他轻笑,声音暧昧清凉:「惊喜。」

话音刚落,一束烟花腾空而起,紧接着,大密度的烟花一簇簇飞向夜空,炸出绚烂夺目的花朵。

无数烟火将周围的黑暗照亮,桥的对岸,一群人穿着几年前的高中校服,正簇拥着一个不施粉黛的女孩。

一个穿着校服的年轻男人缓步走出,在女孩儿懵懵怔忪间,打开一只心形的盒子,单膝跪在女孩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像个少年一样大声喊:「姜瞳,嫁给我!」

女孩子下意识地捂住嘴,喉咙好似被堵住,只得虚虚地向前走一小步,拼命地重重点头。

周围的人因为女孩的点头而爆发出一阵高昂的欢呼声。

一瞬间,周围的烟花骤然升空,炸开。

天幕中一遍遍地写着「姜瞳」「我爱你」。

我几乎热泪盈眶。

我的姐姐,终于嫁给了心中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19

十月初的 A 市渐渐有了寒意。

道路两旁树叶枯黄凋零,在空中打着旋蹁跹而下,无端地给这座城市增添一层肃穆和庄重。

搬家的车停在我家楼下。

我拖着行李箱,跟房东打完招呼,拿上钥匙将房门锁好。

一转身,我看到周泽静静地站在我身后,神色复杂。

几个月不见,他瘦了许多,大概是休息不好,眼底蒙了一层乌青。

他的事业正在上升期,姜瞳办婚礼的时候他去了法国出差,托周母带的份子钱。

我们相互沉默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

「收拾好了吗,我过来接你。」

宋景辞一身深黑色呢子大衣,颈边的领子自然地半立着,衬得他身材修长。

我一怔,看着他顺手接过我手里的拉杆箱:「嗯,我东西不多,都在车上了。」

「你要走?」周泽略带惊异的声音响起,他满眼戒备地看着我身旁的宋景辞,挑衅又讽刺:「你搬去哪?要和他同居?」

周围的空气似乎被冻结,良久都没有人再说一个字。

又是这样。

我沉沉叹息。

原来和他的每一次见面,竟都是这样深深的疲乏。

我拽了拽宋景辞的袖口,示意他先将东西搬走。

宋景辞很尊重我,把空间留给我们两个。

此刻的他和我并肩坐在走廊的楼梯上,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周泽不知何时敛去戾气,眼里含笑:「小璇,回到我身边吧。」

我的笑容却是慢慢地敛住了,到最后在唇边拉成了一个略微苦涩的笑容。

「阿泽,我很感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我还是抬起头,看着周泽,「阿泽,我们真的回不来了。」

周泽不愠不恼,好似这番话根本在他意料之中。

他只是兀自勾了勾嘴角,然后轻声道:「小璇,刚才的话我会当做你没说过。」

「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能在一起早在一起了。你打心底对我不认同,你到底只是不习惯,那个从小一直围着你转的女孩,有一天会离开你而已!」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些话一口气说出来,手指紧紧攥着裤边,浑身发麻,觉得自己仿佛才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我们之间的感情很复杂,有亲人的陪伴,朋友的照顾,最后是否留有关于爱情的成分,都不得而知。

望着我咬唇的脸,周泽知道我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可他还是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他问我:「小璇你告诉我,你究竟喜欢他什么?他拥有的我一样有,至于我们之间……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分一分地补回来!」

可笑,无力,苦涩,百种滋味涌上心头,我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是枉然。

他质问我喜欢宋景辞什么?

怕我被他那一身白大褂骗了。

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我喜欢的可能是那个穿着白大褂,行色匆匆穿梭在医院里治病救人的他。

那种潇洒与淡定,那种仁心与理性,那种担当与温和,让我永远向往,永远为之动容。

不论他做什么我都会心动。

只是这些话已经没有必要再对周泽说了。

一个合格的前暗恋对象,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周泽,好好珍惜连卿。」我慢慢站起身,只觉曾经溃烂在岁月里的双腿格外沉重,我很早就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向他了,「天色晚了,回去吧。」

周泽没有说话,却从口袋里缓缓掏出了一支烟来。

他抬眼:「你走吧小璇,我在这坐一会儿。」

什么时候起,他也会抽起烟来了,他曾经是那么讨厌烟味的一个人。

岁月真是一条无声的河,所有人隔岸相望,却不能渡。

天色越垂越深重,直到乌云遮尽了阳光,整片天幕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墨黑。

那样的墨黑,就如同他眼眸里浓重的悲哀。

我抿唇努力笑了笑,犹豫了许久还是打算告诉他:「周泽,有一件事,我想你有权利知道……」

随着他瞳孔地震,我的一字一句似乎都重如炸弹,将平静的湖面炸得水光纷飞。

「连卿她,怀孕了。」

「在上次你们一起出差的时候……不告诉你,是因为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你想清楚,现在过去或许还来得及。」

他嘴里含着烟,却一直没有点燃。

生意场上杀伐果断的男人,此刻像个孩童一样,震惊、茫然无措。

其实,他不见得有多喜欢我,我当年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他。

我们大概都被时间给骗了,误以为急急忙忙追逐的肯定是爱情。

可不论怎样,我们终将要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20

我的新书意外地大火。

姜瞳知道后买了一堆涮火锅的菜跑来庆祝。

她任由姐夫伺候着把鞋脱掉:「行啊老妹,我在你家楼下可看到了,那书店还专门为你立了一个『江月旋旋』的广告牌。」

我从鞋柜里拿了一双软绵绵的拖鞋给她:「现在还只是预售。」

姜瞳继续吐槽:「你那书叫什么——《医见钟情》,该不会是以你家宋医生为原型写的吧?」

我一怔,看向厨房里围着花围裙的高冷男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故事的背景不过只是这个行业的一个角落,管中窥豹,不值一提。

但能有幸写出与宋先生的爱情,却是我做过最有意义的事了。

刚脱下棉衣,姜瞳拍大腿叫了一声,说肉买少了。

段明煜拎着好几袋子肉片:「四个人这些够了吧。」

姜瞳瞪他:「够什么够!你儿子不吃啊?你儿子不是人吗?」

段明煜哭笑不得:「我去买,老婆你别生气。」

姐姐成了孕妇之后更能撒野了。

像是瞧出我在心里说她坏话,姜瞳不怒反笑,眸光扫到厨房里认真切着食材的宋景辞,故意大声揶揄:「我的好妹妹不必羡慕姐姐,想要的话,你和你男人自己生一个不就完了嘛!」

「哎呦呦,我的外甥女啊……」

我殷红着脸,恨不得冲上去堵住她的嘴。

别说孩子,同居三个月,宋景辞碰都没碰过我。

每次最多就是接吻,哪怕俩人睡一张床,无论怎么耳鬓厮磨,他都不会再进一步。

简直离了个大谱。

「好了,都别闹了。菜煮熟了,先过去吃。」

姜瞳午饭没胃口,现下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急忙蹦了过去。

宋景辞走过来,想牵着我过去,可我仍停在原地不动。

他回头,看着我低垂的脑袋,一语不发的落寞样,缓缓俯下身将我揽入怀里,好似轻轻喟叹又好像安慰:「姜璇,我想多珍惜你。」

我忽然觉得,我们这样也挺好。

21

责编猫小陶发消息说,这次的签售会我必须去,而且快过年了,干完他们就要休假了。

我恭恭敬敬地答应,心里默默委屈。

宋医生他们可是全年无休。

为了犒劳敬业的宋医生,我做了一堆好吃的给他送过去。

「外面那么冷,你来做什么?」宋景辞看见我,脸色微沉,又手脚麻利地去房间里拿了一张绒毛毯盖在我身上。

我嘿嘿一笑,捧出饭盒:「我给你做了好吃的,快尝尝。」

办公室暖得紧,我没一会儿就不冻了。

「对了,景辞,我后天要出差,我的书上市了,估计三天后才能回来。」

「去哪?」

「上海。」

他眸光微闪。

两天后,我从 A 市乘飞机来到了魔都。

签售会准时开始,场地内聚集着很多女孩子,兴奋地喊着「太太」。

其实我不大会应付这种场面,但我能感受到她们每一个都像我一样,深深爱着故事里的角色。

倘若我所热爱的文字能给别人带去温暖和欢乐,对我而言,便已足够。

我笑着与她们拥抱,最后还合了影。

眼见着天色渐暗。

我递了一天的书,常年不锻炼,手臂都隐隐发酸。

猫小陶走过来招呼我和东家一起去酒店吃晚饭。

这边我手上动作没停:「就快了,等我一下。」

我向队伍后方张望了一眼,恍惚中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等我再定睛一瞧时却空无一人。

我不禁喃喃:「奇怪……」

22

年三十过后,我从江市赶回来。

宋景辞预定了 A 市铜锣湾的一家饭店。

这是我们相恋的第一年,尽管只有两个人却也欣喜异常。

稍晚的时候,一个漂亮的男人递给宋医生一瓶红酒,应该是他的朋友,邀请我们去顶楼。

出乎意料,顶楼的天台宽阔而别致,整个场地被巨大的透明玻璃罩住,隔绝了窗外的寒凉。

内置沙发、竹吊椅、花篮、玻璃茶几,早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这里聊天。

我挨着宋景辞所在的沙发坐了下来,他的朋友为我们倒好了两杯红酒,又递给我一杯。

三只酒杯触碰,发出格外清脆的声响。

空气有片刻静滞,坐在对面的男人并不在意,闷声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宋景辞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还是放不下吗?」

男人的眼里划过一丝嘲讽,轻呵了一声,漂亮的桃花眼弯起,活像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他咽下最后一杯酒,目光落在我身上,似是看出了什么,眼底意味深长:

「姜小姐,舍妹顽劣,我为她恶意的行为向你道歉。你不原谅也没关系,我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的面前。」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彻底把我整蒙了。

那男人见我一脸蒙的样子,反而畅快一笑:

「啧,我可不耽误你俩亲热了,办喜事记得告诉我。」他扯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肩上离开了。

不知为何,这人明明笑得开怀,我却看出满身落寞。

出于女人的直觉,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我软磨硬泡,宋医生才幽幽道:「顾菁菁的哥哥,和我从小一起长大。」

我一怔,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一些不好的事,宋景辞一把打断我,霸道地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远处的天空亮起几朵绽放的烟花,宋景辞说:「姜璇,新年快乐。」

我依偎在他怀里,心思前所未有地澄明。

宋景辞的爱藏在细节里,就像今晚,哪怕罔顾兄弟情分也要为我讨回一个公道。

暖煦的夜色中,我们相拥在怒绽着大片大片的锦绣花簇的苍穹之下,岁月缱绻了言语和凝望,让时光的河就此涓涓。

我迎上他熠熠润泽的双目,寻常的字每一个都发自肺腑:「新年快乐。」

23

我接到了周泽的短信。

他真诚地感谢我,并告诉我他向连卿求婚成功,准备下个月就结婚。

我感慨万千,但还是为那个小生命能留下而感到宽慰。

大概是同性相吸,连卿与周母都是属于事业上的女强人,有时会在连卿身上看出当年自己的影子。

所以周母并不反对连卿过门,对她的欣赏逐渐转变成喜爱。

我妈听说周泽都快当爹了,原本不想让我那么早嫁人,被人一刺激倒也急了。

碍于她催得紧,我多少受了影响。

其实我和宋医生同居到现在,几乎和结完婚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蛮委屈宋医生的,嘴边的肥肉只能看不能吃。

我认真询问了宋医生的意见,图谋都摆在脸上了。

谁知道这个老古董居然说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年,先谈两年恋爱再结婚。

他妈的,你受得了,我受不了啊!

看我今晚不把他睡到手,我名就倒着写!

24

大家好,我以后就叫璇姜了。

明天晚上再试一次,失败了我再倒回来。

25

大家好,我又双叒叕来了。

我玩脱了,倒不回来了。

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偷看我的小说,故意这么整我。

结果就是,一大早被他骗去扯结婚证,婚礼提前了两年。

老男人藏得挺深,我有点招架不住。

馋他身子我又没有错。

对。

下次还敢。

26

婚后的某一天晚上,我借着那盏微弱的床头灯,绞尽脑汁地写一段男女主船戏。

宋景辞清清冷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背后:「都几点了,不许熬夜,快去洗澡。」

他已经洗好了,只在腰间围了条大浴巾,头发湿漉漉地覆在额前。

心又是一阵猛跳,我慌乱地拿了睡衣冲进浴室。

留有他气息的浴室让温度更高了,热水流下来,每一滴都是那么烫。

自从那晚之后,宋医生白日还是那高冷禁欲的模样,晚上全然换了一副面孔,虽然说出来很羞耻,但我真的很享受这个男人又霸道又温柔的样子。

我红着脸走出浴室。

宋景辞正捧着我的电脑,认真地看着。

床头小灯晕黄,与背景一明一暗,勾勒得他的五官线条更加流畅立体。

我瞪大了眼睛:「你干吗呢?」

他一本正经回道:「学习。」

学个屁呀!

狗男人,船戏他还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我一把合上电脑,对上他一双黑黢黢的眸子。

我惊呼一声,男人迅速扔开电脑,将我压在床上。

他哑着嗓音低低沉沉,敲打在我心尖,落得滚烫。

「写得不错,姜璇。」

果然。

我羞愤地双手捂脸:「你偷看……无耻!」

他轻笑着直起身,眼尾猩红,伸出舌尖轻舔唇边莹亮的津泽。

「你的每一本书我都看过,别着急,我们可以一一实践。」

27

我的婆婆,也就是宋景辞的妈妈,是那种被全家宠出来的可爱的大学教授。

她超级喜欢看小说,经常给老公和儿子推小说看。

在知道我就是江月旋旋的时候她兴奋得几乎尖叫出来,特地从百宝箱里翻出两个豪华键盘送给我,赞叹我小说写得一般狗血。

宋院长也出乎意料地对我说:「你妈妈她每天都跟我讲,这个江月旋旋写文多么棒,她喜欢得不得了。上次那个粉丝见面会取消,她还低落了很久呢。」

我哭笑不得。

这样说来,宋景辞那么高冷满身学术气息的人会看言情小说,必然也是受他妈妈的影响。

宋医生骗人,还对我说什么一见钟情。

我揣着小九九,却暗戳戳笑了。

这世间是那么奇妙。

最初,我们凭着那些微不足道且遥不可及的联系而相遇,也正是因那些相似的联系,最终,让我们成为了密不可分的一家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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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排拯救世界

评论

第几个 100 天,也像刚热恋

blue呜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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