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子

2023-07-16T00:00:00Z | 24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3-07-16T00:00:00Z

寻子

寻子

红男绿女:真爱没有结局

我儿子失踪三年了,我一直以为他被拐卖了,直到我接到了那条短信,我才知道他无法回来的原因。

1

我是一个单亲妈妈。在儿子小辉出生后,我们相依为命过着清苦却幸福的日子。

三年前,九岁的儿子失踪了,我只在教室里找到了他的书包。

我找遍了所有地方,熬白了一头黑发,几近绝望。

在我想要自杀的时候,收到了这条陌生讯息……

「三年前我看见过你儿子,他当时变得不成人形。」

那人说他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红叶山庄。

之后再也没人见过他,可能去了别处,可能死在了那里。

我要找到他,哪怕只是尸体。红叶山庄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可是它在哪里?我从没听说过,问身边的人也不知道。

发消息的那个人也失联了。

我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排查范围越来越广,半个月后,终于在百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找到了它。

那是一座废弃的农庄,修建在山脚下,方圆十里不见人。

生锈的大铁门,深可陷脚的枯叶,扒着门缝往里看,里面有一条阴暗的小道。

小辉怎么会跑这么远?他失踪时才九岁而已。

我砰砰拍着大铁门:「有没有人?」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一个佝偻的小老头打开了大门。

他年纪很大了,眼神愣愣的不说,嘴也一直张着,露出仅剩的几颗牙齿。

我拿出照片,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你看过这个男孩吗?他叫小辉。听说三年前他来过这里。」

他捏起照片的手微微发抖,这让我有一种期待的错觉。可是他最终回答:「没见过。」

我摇头,迈步进了院门:「我自己去看看。」

这三年来,我被骗了无数次,所以我不信他,也不信任何人,我只信自己的眼睛。

我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红叶山庄了。这里放眼望去,全是枫树。

只可惜在这么萧瑟的冬天,看见那些光秃秃蔓延开的枝条,只觉得阴气沉沉。

废弃的农庄里陈旧的建筑物还很完整……民宿、池塘、凉亭、宽敞的停车坪。只是多年无人,灰尘都积得很厚了。

我找了很久,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回过头来,小老头还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他也不吭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朝我看,看着怪瘆人的。

「这里面的人呢?」我挺直了脊背。

他反应很迟钝,好半天才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心生失望,或许小辉真的不在这里……我缓缓离开,沮丧得整个人都坠入了黑暗。

我准备离开,但经过池塘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

「等等,那是什么?」

池塘底部的淤泥里似乎有一个红色的东西,看起来很眼熟。

我睁大眼睛看了很久,那东西好像是玩具汽车。

那是小辉的东西,是他九岁生日时,我用了小半月的工资买给他的礼物。

我一路狂奔,在老头的惊呼声中跳下了池塘。

2

池塘早就没有水了,但是淤泥很厚,湿湿软软的,我一跳下去就陷了进去。

我拔出脚往前迈,湿湿黏黏的泥土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但我的眼里,只有那辆红色的遥控汽车。

终于,我拿到了它,并把它从淤泥里拽出来,仔细检查,车头有撞过的痕迹,尾部的车翼是用胶水粘过的。

没错,这是小辉的东西。他是不是掉进池塘了?

这个念头让我恐惧,我把汽车装进背包里,然后一捧一捧在淤泥里摸索起来。

「小辉你在哪里?

「小辉你别吓妈妈。」

我摸遍了整个池塘的淤泥,所幸,里面没有小辉的尸体,连个动物的骨头都没有。

我抬起头来,看着池塘边的老头笑了起来:「我儿子不在里面。」

他震惊地看着我,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哦。」

我从池塘里爬出来,径直往民宿走去,老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咋不走?」

我回过头来:「我要找到小辉。」

我打扫干净了一楼的一间空房间,寻了床旧垫子安顿下来。

做这些的时候,老头已经蹒跚着回了山庄门口那间小屋,尽他守门的职责了。

…………

此后的两天,我寻遍了山庄的所有地方,包括那些紧闭的房门,我都一一撬开检查了。

别说小辉了。这里除了我和小老头,半个活物也没有。

我也反复质问过他,他说他姓朱,守门一年了,确实没见过其他人。

但不知为什么,我感觉他没说实话,也能感觉暗处有东西在窥视着我……

当天晚上,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它像一柄柄小刀扎在我身上,让我毛骨悚然。

我悄悄睁开眼,黑暗中,我看到了窗外那一双眼睛。

它泛着幽光瞪视着我,在我与之对视的时候,眼睛消失了,两声微不可闻的脚步声远离了。

我飞快追出门去,小声叫着小辉的名字。

树荫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一步一步走过去,竟发现了站在树后的小老头。

他比画着向我解释,说是自己巡夜,刚走到这里,就看见我跑出来了。

巡夜……这种鬼地方还需要巡夜吗?更何况,夜光下我看见了地上的灰白色脚印……

没错,我早在门前窗撒下洒了些石灰粉末,就是为了找到暗处窥视我的那个人。

可竟然是他?

怀着疑惑,我一直站在门后,等着他走远了,悄悄地跟了上去。

老头真的很反常,他没回小房子,反而去厨房拎了一锅粥往山里走去了……

红叶山庄建在山脚下,下面有稀稀拉拉几棵树,其他啥也没有。

老头并没发觉我的存在,走到山脚后,竟从一处不显眼的石壁上钻了进去。

我整个人愣住,那里居然有机关?我本想跟上去,但凑近看了看,里面似乎只有一条通道。

所以我躲了起来……大约半小时后,老头拎了锅离开,那锅明显空了。

等他走远了,我闪身走了进去,并打开了手机照明……

这不是天然的山洞,而是人为挖掘的防空洞。灯、消防装置、监控设备十分齐全。只是不像有电的样子。

我沿着通道走了几十米后,忽然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听着像是女人的哭号……

我顺着声音而去,但很快遇到了阻碍……一道硕大的铁门挡住了我的路。

那铁门中间有条缝,我凑过去往里看,正与一只血红诡异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我像触了电一样缩了回去,再鼓足勇气去看,发现里面关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也发现我了,扑过来猛拍铁门,嘴里一直嗷嗷乱叫。

3

我试图与她沟通,但她完全听不懂,再一会儿,她就被一个佝偻的男人拖走了,这个男人身形很是奇特,脖子和腿部肿胀异常。

我用手机照了半天,才发现他身体上长着一个巨大的肿瘤。看起来是动手术都治不好的程度。

男人把她拉到一旁后,斜着眼睛从门缝看我,他眼里闪着疑惑的光:「你是谁?」

总算遇到一个正常说话的,我激动起来,拿出小辉的照片递进去:「你见过小辉吗?」

这句话一说,男人忽然激动起来,他冲到门缝处瞪视着我:「刘凤?」

我惊愕不已,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可是我从没见过这两个人。

「你是谁?」

「你居然不认识我们了……」他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去找钥匙,在消防箱里。」

在我迟疑的时候,他补充道:「放我们出去,我告诉你小辉在哪里。」

听了这话后,我仅有的迟疑没了,我奔到消防箱里一阵翻找。果不其然,找到了管道下面的钥匙。

我用这东西轻而易举打开了铁门,开门的一瞬,一个黑影猛地扑腾上来。我低头一看,那竟然是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

我低头看他时,他仰起头来,那张脸吓得我魂不附体,分得极开的双眼下,只有两个黑色的鼻洞和裂到耳后根的嘴。

这是什么怪物?我用尽了力气甩开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肿瘤男一瘸一拐走了过来,他微眯着眼睛,在靠近我时,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的力气越来越大,我很快喘不上气来,双腿也悬空了,但我想起,我身上可带了刀。

于是用了最后的力气,一刀朝他扎去,他松开了手。摔在地上的我爬起来就跑。

此时我反应过来,他们跟小辉的死有关。

但现在我没办法求证,我也打不过这三个疯癫怪异的人。我一路狂奔,逃出地道后,藏在了山庄民宿的三楼。

那三个人很快跌跌撞撞地出来了。不过他们漫无目的,小孩瞎跑一气,疯女人一路傻笑,而刚刚要杀我的肿瘤男似乎视力欠佳,一路上摔了好多跤。

再然后,小老头听见动静,从屋里跑了出来,与肿瘤男争吵起来……

隔得太远,我只听见了小辉死、埋起来、刘凤这几个字眼。

是他们杀了小辉。而且他们还认识我。他们是谁?

我躲在三楼看了许久,忽然感觉其中两个人有点眼熟……

特别是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她走路的样子似曾相识。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我到底遗忘了什么?我用手拍着自己的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很快,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我下意识躲在墙角,很快窗前出现了披头散发的身影,是那个双眼通红的疯女人。

她扒着窗往里瞧,她在找我……

我静默着没出声,直到小老头的身影出现,拽着她的手把她带了下去。

说起来,现在我没那么怕他们了,一群疯癫的怪人而已。无论是打还是跑,我都有胜算。

只是,我暂时不想和他们起正面冲突,在我找到小辉的尸体之前。

没错,我准备找出他们所埋的尸体,哪怕挖遍整座山庄也在所不惜。

4

第二天我就开始行动了……我避开这群怪人,开始排查起来。我先从花园挖了起来。

也许靠近山脚比较潮湿的缘故,泥土又松又软。加上建筑物池塘较多,裸露的泥土较少。所以我挖起来很容易,当天就检查完了花园。

之后我又检查了停车场周边的花坛。这个过程惊险重重,有好几次,疯女人和肿瘤男忽然出现,我险险躲了过去。

最后一次,我锄头刚挥到半空中,那个长相怪异的小孩忽然蹿了出来,站在对面直勾勾地看着我,漆黑的眼睛里,眼白都看不见,瘆人得很。

他没反应,我也默立不动,警惕地看着他。

面面相觑大概一分钟后,他扑了过来抱住我的腿:「啊……啊……」

我甩了几下,没甩开,他反而像坐摇椅一样晃动着。咯咯笑时嘴角又裂到了耳后根。

最后,我扯下他甩到一旁,逃也似的离开了。

那小孩站在原地左顾右盼,似乎很失望,最后才一步一晃地离开了。

我担心他引来其他三个,所以一直到晚上,才重新开始挖掘花坛。

四天后,我挖遍了所有可疑的地方……除了一些疑似动物骨头的东西,并没有发现人类的骨骼。

真的是我的错觉吗?

我忽然想起,我找遍了所有地方,唯独没去找他那间小屋。或许里面有什么线索?

于是第五天,我趁着老头再度巡查山庄的时候,悄悄溜进了他的小屋。

那屋子和他本人一样凌乱潦草,乱七八糟的物品四处堆积着。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

我扒拉了半天,竟然在桌上发现几本七龙珠漫画……

再继续翻,又发现了两盒水彩笔和几本故事书。我心想这些是不是他的孙子留下的。

老头身材矮小,但他的衣服极不合身,裤腿和袖子全都挽了几层。凌乱地堆在床上。

我粗略看了几下,最后俯身看起了床底,里面放着一只黑色的木箱子,上面还上了锁。

看见这东西时,我的心脏不知道为何刺痛了一下,直觉告诉我,里面一定有关于儿子的线索。

所以我将它拖了出来,再拿了东西砸掉锁。

打开的一瞬间,我肝胆俱裂,里面的东西太熟悉了……红色的 T 恤、灰色的裤子,还有一双回力运动鞋,这是我儿子离家时穿的衣服。

这些衣服上全是暗红色的血迹,斑斑驳驳的,面积大到惊人。

我摩挲了起来,又在最底下找到了儿子的智能手表……上面全是刮痕裂纹,明显已经坏了。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转过身后,小老头出现在了门口,他还是那样傻气地张着嘴,看着我手里的东西。

我眼里在喷火:「小辉呢?我儿子呢?!」

他往前一步,伸出手要抢我手上的东西。

我肝胆俱裂,捧着这些东西急速颤抖着:「我找了三年的儿子,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你们杀了他?」

「唔……」他的嘴唇哆嗦了几下。

我一把抓住他的脖子,用力掐紧……我要他们给我儿子偿命,不论是这个老头,还是那三个,都得死。

他的双腿离地扑腾起来,眼白翻了出来,脸已经涨成了青紫色。

就在我还差几秒就能掐死他时,他嘶哑地喊出声:「别这样……」

他的语气和表情居然和我失踪三年的儿子一模一样。

这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小辉。

5

我颓然松开了手,他重重摔倒了下去。

我震惊于刚刚的画面,他明明是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头,为什么会有几分小辉的模样。

不,不可能,小辉今年才十二岁,怎么能和七八十岁的老头相似?

老头急促地大喘气,仰头看我。

我摇头,往后退了两步……

他抓起衣服比画起来:「衣服,你在人民商场买的。电话手表是小姨送的生日礼物。」

「你特么怎么会知道这些?」我整个人都炸了。

「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门外传来了声音,回过头来,肿瘤男和疯女人出现在了门口。肿瘤男手里,拎着斧头。

肿瘤男面孔阴森森地看着我:「刘凤,终于找到你了。」

再一秒,他就抡起斧头朝我劈了过来,我躲了过去。

可疯女人紧跟而上,拿了石头就朝我砸来。

这次,我没躲过去,后背重重地挨了一下,整个人摔了下去。

我努力想站起来,可一抬眼,就看见了眼前斧头的寒光,它被肿瘤男高高举在了头顶,即将向我劈下来……

旁边的疯女人笑呵呵地喊:「砍呀、砍呀。」

在她刺耳的笑声中,肿瘤男手中的斧头落了下来……但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小老头从我身后蹿了出来,伸手拦住:「不要杀……」

肿瘤男的力气远胜于小老头,但是他却在这一刻犹豫了。小老头冲我吼了起来:「跑,快跑!」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强撑着爬了起来,往门外狂冲出去。

我知道我肯定遗忘了什么。这些人他们都认识我,并且一定有着凄厉的过往。可他们到底是谁?

我一路狂奔,没头没脑地,竟然冲到了山洞的入口。

黑黝黝的缝隙出现在了我面前,我看了许久,总感觉那里有吸引我的东西,说起来……这是整座山庄唯一没有仔细检查过的地方。

我一步一步走了进去,再度走上那条长长的防空地道。

在手机的灯光下,我走到了那天铁门的位置……它大大地敞开着,里面有一股难闻的臭味。

想想也正常,前几天我发现他们时,他们似乎被囚禁了起来,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有这种气味不足为奇。

走过这间凌乱恶臭的房间,我看到了里侧的若干小房间,那里曾经像是放置机器的地方,机器搬走了,留下了许多残渣碎片。

我捡起一摞满是灰尘的纸看了看,上面写着实验数据几个字。

又捡起几个玻璃试管,上面的胶纸早就模糊不清,看不清字迹了。

最后我的视线被一条蓝色的带子吸引住了,带子另一头被埋在了灰尘里,我将它拽了出来,发现那是一个裹满灰尘的证件。

拿起来用手拍了拍灰尘,我看清了上面的照片……那竟然是我。

6

下面清晰地写着我的名字,并且标明了职务:实验室操作员。

这一瞬间我头痛欲裂,脑袋像被利器劈开了一样,混沌流淌而出,过去逐渐清晰。

我眼前似乎出现了若干画面……我穿着工作服坐在仪器旁操作……我取了样品放进保温箱……我拿了仪器测试数据……

我站在房间里,周遭黑色的人影快速掠过,如同置身在高倍数的电影里。中间还夹杂着孩童的嬉笑声。

我记起来了……几年前,我的确在这里工作过。

当时我母亲刚刚离世,正是心灰意冷之时。偏偏离婚多年的前夫忽然跑回来,死缠烂打找我要钱。

我给了几次,他仍不罢休,他开始偷偷带走小辉,企图用孩子威胁我。

为了逃脱,也为了清静,我从医院辞了职,到这里应聘。

那时红叶山庄就已经荒废了,被一家私人科研所租了下来,在山体里开掘了防空洞,用来研究一种叫伽宁诺 23 的放射线。

这种放射线主要运用于农业,利用它照射种子,促使种子内部发生良性变异,培育出优良品种,使农业增产。

我是操作员,每天按剂量对种子释放 N 种射线,之后放进培育箱中,最后用仪器对培育出的种子进行数据测试。

因为大学是学医药研究的,所以做这个也算对口。工资也挺高,这是我当时能找到的最好工作。

儿子小辉在附近的市里上了一所寄宿制的小学,每半个月接回来一次。

新学校很好,山庄的环境也很好,我们娘俩都很满意。

假期的时候,小辉都跟着我在山庄里待着,偶尔也会跟进实验室,年幼的他看啥都稀奇。

只可惜,这种生活持续了不到一年,实验室就出事了。

我从实验报告和几位研究员的口中得知,几次的试验品都发生了异变,虽然得到的种子培育后产量极高,但是其中却有多种有害物质,有部分甚至能引起人体基因变异。

转基因产品本身就存在若干不确定性,这样明显的后果,是肯定得避免的。

但是研究所的负责人却不以为然,对此事封口不说,还加大了伽宁诺 23 的放射剂量。

眼看着第一批种子要送到客户手里,我慌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东西流入市场,这会害了很多人的命。

我人微言轻,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在意。所以我悄悄保留着数据和样品,利用接儿子的机会,悄悄寄到了相关部门。

可就在我们回到山庄的时候,邱所长找到了我,开口就让我把东西交出来。

我这时才知道,虽然我小心翼翼,避开了所有监控,但仍然被他们发现了调动的端倪。

不承认没用,我索性横了横心,劝说起他来……

我谈了很多,人性、良知、职业道德,甚至谈及了邱所长的女儿:「你孩子也和我们小辉差不多大,你忍心看见后代吃这种有毒的东西?」

邱所长看着我,脸上没有发怒的神情,平静得很:「看来你把东西交上去了,你以为我会害怕?你以为那些东西就能让我们关门?你太天真了。」

之后他告诉我,我被开除了,让我马上收拾东西滚蛋。

7

所以,我带着小辉离开了红叶山庄。两个月后,山庄被查封,再后来,小辉失踪了。

我站在凌乱的屋中恍然大悟,必定是邱所长报复我,所以带走了小辉。

可那些怪人怎么解释?

在我思维混乱之时,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其中疯女人的笑声十分刺耳。

我正要避开,一团黑影扑过来抱住了我的小腿。低头一看,又是那个怪异的孩子,他咧开嘴,两只漆黑的眼睛瞪视着我。

明明只是个小孩,手劲却是奇大,双手像铁一样焊得紧紧的,我扯了几次才甩开。

就耽误的这一点功夫,肿瘤男和疯女人冲了进来,肿瘤男微眯着眼睛,手里拎着那把斧头,朝我一点一点逼近……

我仔细地看着他和疯女人的脸,忽然想了起来,他们都是我当年的同事。

我喊出了他们的名字:「杨建、罗婷婷……是你们吗?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肿瘤男叫杨建,是负责转运清理的,女人叫罗婷婷,是负责统计的。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在一个办公室里。

杨建站定了,声音嘶哑起来:「刘凤,我们变成这样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迷惑不解地看着他。杨建哈哈大笑起来,脖子上的巨大肿瘤一直在颤动,透明的表皮快要裂开的程度。

「你别装了,你在被开除之前打开了释放器。你想报复大家。」

杨建说着以往的经历……

在我被开除那天,他们被邱所长指派到实验室里做清理工作,等到忙完了才发现身后的释放器一直开着,并且调成了最高的放射剂量。

这种剂量的放射线,但凡接触一秒,对人体的伤害都是不可逆的,更何况整整十分钟。

他们手忙脚乱关掉释放器后,才发现实验室的门被关上了。

这门是被人从外面反锁上的,所以他们用尽了办法,也没能打开。

煎熬了许久后,他们听见了邱所长的声音,他说:「刘凤发疯了,不仅开了释放器还锁了门,这个门没有备用钥匙的。」

然后他说他去想办法,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杨建和罗婷婷很着急,可无论是砸门还是咆哮,门外都没有半点回应了。

他们在实验室被关了整整一个月,实验室里有水源,但是空气很沉闷,食物也很稀缺。这期间,两人从愤怒到绝望,最后逐渐崩溃。

偏偏这时,罗婷婷发现自己怀孕了……

8

当然,罗婷婷的孩子跟杨建没有关系,两人仅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罗婷婷没日没夜地呕吐,到了最后,吐出来的只有胆汁,她开始觉得,等到最后一点存粮消耗完,就会死在这里了。

好在一个月后,门终于被打开了。这时他们才发现,研究所上上下下都被搬空了。

他们回到家后不久,身体出了问题。

罗婷婷出现了发热、淋巴结肿大等症状。她以为是感冒,也没太在意。五个月去体检的时候,发现胎儿面部严重畸形。

除此之外,之前以为的感冒竟然是白血病的早期症状。

罗婷婷的老公忽然情绪爆发,对她大加指责:「和你一起关起来那男的,真的没问题?这孩子真是我的?」

罗婷婷痛苦欲绝,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腹中的胎儿又出了问题,偏偏男人还说这样令人伤心的话。

于是两人闹得很厉害,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罗婷婷知道,因为她的病和腹中畸形的胎儿,男人害怕了。

几天后,生性倔强的罗婷婷选择了离婚。她拿着离婚证站在街上流泪的时候,接到了杨建的电话。

杨建声音低落,说自己出了大问题。

这时罗婷婷才知道杨建的脖子上长出了肿瘤,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因为位置特殊,医院连手术都不敢动。

他活不了几年了,罗婷婷同样如此。几天后,杨建提出一个可怕的建议……

「我们反正都活不成了,在死之前,我们要杀掉你。我们用短信引你来了,我们快要成功了!」杨建冷笑起来,斜着的眼睛雾蒙蒙的,明显看不清了。

在他说这段往事的时候,那个诡异的小孩不知道从哪里爬了进来,他跳到疯女人身上,用手一直转着她的头发。

疯女人傻笑着用手摸着他,嘴里啊啊出声。

我紧盯着他们,缓声说道:「看来这几年里你们病情很严重了。」

杨建暴怒起来,手里的斧头晃了几下:「这些都拜你所赐,现在你跑不了,大家一起去死吧!」

「现在该我说了。」我定定地看着他们,「打开释放器这种事我绝对没做过,我是被冤枉的。」

我的记忆里没有这段,我清晰地记得我举报的全部过程。一个敢冒着危险去举报的人,怎么可能会害无辜的人?

「其实,我有四个问题,第一,你们被关一个月后,门终于打开了,是谁开的?」

「第二点,你的眼睛看不见,你是怎么发短信的?」

「第三点,我的手机号码一直没变过,你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找我?」

「第四点,」我深吸一口气,看向门口的黑影,「那个小老头是谁?」

我的话说完后,杨建沉默了,气氛莫名变得诡异起来。

杨建吞吞吐吐:「我……」

我很坚定:「你回答我,就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杨建不耐烦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门外的黑影挪动了,那是小老头,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抬起腿艰难地跨进门槛。

他看了一眼那三人,眼睛红红看向我:「这些问题,我来回答。」

杨建冲上前想要阻止,小老头打断了他:「门是我开的,短信是我发的,拖到现在才找你,是因为我不敢……但是我快要死了,所以我想见你。」

「为什么?」

他仰起头看着我,笑容绽放在了皱纹里:「因为我是小辉啊。」

10

他说他是小辉……

他竟然说他是小辉?

杨建冲上来就想要阻止,小老头手一挥,朝杨建后脑砸去。

杨建应声倒地了,我这才发现小老头手里拿着石头。

旁边的疯女人和小孩明瑟缩地躲在墙角,不敢吱声了。

「妈妈,我是小辉。当年实验室里被关的,除了他们,还有我。他们不让我说,他们说就是要折磨你。」

三年前,他们被关在实验室整整一个月。

后来,大家一点一点凿穿了地道,个子最小的他从那里钻了出去,找到钥匙打开了门。

回家后,小辉才知道我住进了医院,当时我昏迷了很久。后来我醒了,完全忘了这一个月的事,只记得被开除了带着孩子离开。

医生说,这可能是创伤后的间歇性失忆。

再后来,小辉发现自己的样子变了,头发掉了,走路喘不上气来,脸上长了皱纹。

他很害怕,后来杨建找到了他,带他去了医院,这才得知小辉得了早衰症。

这种病治不好的,它会让人一天一天地老去,器官会衰竭,骨头也会变形。短短几年就会步入死亡。

杨建看着报告又哭又笑,他说真是报应,害人精的儿子也得到惩罚了。

杨建还想杀我报仇,于是小辉骗着他们回到了红叶山庄。

骗他们很容易的,因为那时的杨建眼睛就开始模糊了,加上患病且怀孕的罗婷婷,只需要胡乱找个借口,他们就信了。

从此,不被世人待见的三人在红叶山庄住了整整三年。

这期间,罗婷婷生下了那个怪胎,杨建的肿瘤也越来越大,小辉也变得越来越老。

杨建天天嚷着要报仇,一次一次要冲出山庄。而小辉为了保护我,每天都会锁住红叶山庄的大门。视力不好的杨建和精神不好的罗婷婷只能像跌跌撞撞的困兽。

他讲这些的时候,我崩溃了……

这是小辉没错,虽然变了模样,可他的语气他的神情,的确是我的儿子。

我问他:「当年为什么要回红叶山庄,就算你有病,也应该告诉我。」

小辉笑着,声音有气无力:「不想妈妈看见我的样子,不、不想妈妈出事……可是,我快要死了……所以我发了短信,我知道你见到它,肯定会来找我的。」

我回想起进红叶山庄时他一直跟随我、窥视我的样子。找了三年的儿子就在面前,我竟然不知道。

「我把他们关起来了,可是他们还是跑、跑出来了……妈妈,你不怪我吧?」他怯生生地问。

我伸出手,一遍一遍摸着他的脸,就在我想要抱住他时,他身体抽搐起来。

他全身变得冰凉,我抱起他就往洞外跑……骨瘦如柴的他已经没多少重量了。

小辉等不及我送他去医院,他只熬了一天就进入了弥留期。

那晚我紧紧地抱住他,我用力掐起了他的人中,一直喊着他的名字。可是没用,小辉的瞳孔涣散了。

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妈妈,对不起。」

半分钟后,他闭上了眼睛。我抱着他的尸体,直到变得冰凉。

小辉是在我的怀里去世的,虽然经历了那么凄苦的三年,但是死的时候,他是微笑的。

我脑袋里最后一点混沌的东西被打破了,我想起了那段被遗忘的过去。

其实邱所长早就准备灭口了,在我被开除的时候,他的人对我大打出手,最后奄奄一息的我被当成尸体扔下了山崖。

我大难不死,被人救起送到医院,也失去了这一段的记忆。

释放器是他开的,顺便嫁祸给我罢了。他想灭口的,除了我,还有杨建、罗婷婷两位当事人……

他也并没有好过,我当年的举报起了作用,研究所被查封后,他吃了牢饭,公司、家也毁于一旦。

但这些不够,我会带着杨建、罗婷婷回去,向他们讨个公道,连同小辉的份,一起算上。

只是……我们的健康、生命,寻不回来了。

失去的一切,不会再回来,如同我的孩子。

我把他的尸体埋在了红叶山庄。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小辉恢复了儿时的模样。

他问我:「妈妈,那时你接到短信,害不害怕是骗子?」

我点头。

他又问:「既然觉得我是骗子,为什么还会来?」

我笑着看他:「一开始有无数的人骗我,可是时间久了,骗子都消失了。」

「所以呢?」

「所以我宁愿有个人再来骗骗我,只要有一分的希望,我都会找到底,因为你是我的孩子啊。」

番外 1:杨建

小辉死了后,我的愤怒像气球一样漏了气。

我这才发觉,这三年我憎恨的,不是幻想中的刘凤,而是自己。

其实我和罗婷婷早就发现了伽宁诺 23 的放射剂量不对,但我们不敢说。因为说了,会丢了高薪工作,还会惹来麻烦。

刘凤她很大胆,她悄悄在搜集证据,我知道她一定会借着外出的机会举报邱所长。

果不其然,她这样做了。

但之后陷入悲剧的除了她,还有我们。

她失踪了,我们被关在了实验室里,终于自由的时候,我们也得了那些怪病。

我能猜到邱所长是骗我们的,开释放器的可能不是她……可是我没脸面对懦弱的自己,所以把怨气发泄在了刘凤和小辉身上。

懦弱的人,刀尖对准的,往往只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人。

仿佛用力恨着一个人,才能有勇气坚持下去。

我故意去找小辉,我要让刘凤尝一下失去儿子的滋味。既然要痛苦,那就大家一起来吧。

可这个孩子竟是出乎意料地成熟,他留了下来,并拖着日渐衰败的身体照顾我们,每天都会检查门锁,他总是对我们说:「我妈妈是好人,害你们的,不是她。」

那又如何,就算是邱所长,但是当初刘凤要是不举报,我们也不这样。

我的心理越来越扭曲,这三年,我每天都会拿小辉撒气。然后又在懊恼、恨痛、厌恶自己的情绪中度过。

我天天嚷着要找她报仇,直到那一天,小辉晕倒了,他差点醒不过来。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拿出了悄悄藏着的手机,给刘凤发了短信。

我知道刘凤会来,我激动坏了,我以为可以报仇了。可是小辉竟哄骗我们,他说实验室里有动静,我们进去的时候,他关上了大门。

刘凤来了,我隔着门缝看到了她,多年的怒火喷涌而出。

她认不出我们了,她还问我们是谁?

这让我更加愤怒。我抓起斧头发了狂似的朝她砍……

一直到最后,小辉冲了出来,他为了救刘凤,居然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小辉死了,他死在刘凤怀里。

刘凤悲怆大哭,抱了尸体整整一夜。

然后她细心地清理遗体,拆了衣柜做了一具小棺材,然后把小辉埋在了红叶山庄的枫树下。

她埋的不仅是小辉,还有从前那个狂妄愚蠢的自己。

那一刻,我也终于明白了……我这三年恨的根本不是刘凤,而是自己的懦弱,

刘凤擦掉眼泪,问了我们一句话:「这么窝囊地过了三年,冤不冤?」

冤,当然是冤的,我点了点头。

她捏紧了拳头:「要是觉得冤,就跟我走吧。」

来的时候,是她一个人。离开的时候多了三个。

我已经看不清窗外的风景了,我反复问她一个问题:「如果当年研究所早点被查封,我们早就被带出来,是不是还有救?」

我这样问,只是想寻求一个充满希望的可能罢了。

但是刘凤回答我:「是。」

番外 2:杨建刘凤说到做到,她第一时间带我们去了医院。

结果没有惊喜,我们的病早就无可救药了,我的肿瘤压迫了神经,医生说随时可能脑梗而死。

罗婷婷已经病入膏肓了,只是神志不清的她并不知道,天天只知道傻乐。

不过令我们激动的是,罗婷婷的孩子除了面部畸形外,身体智力一切正常。只是长期处于封闭的环境 ,语言发育较迟缓。

医生说通过整形手术和康复训练,他恢复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可是,这些需要太多太多钱了。刘凤一看就是拿不出来的,她穷得连医院的检查费都腾了三张卡才支付出来。

不过她笑着对我们说:「没事。我会想办法。」

此后的几天,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模糊的视力能看见刘凤天天坐在电脑前,拼命地打着什么。

直到她的电话急促地响起,房门被拍响,再后来,警察和律师上了门。

我这才知道,她把红叶山庄的经历写了下来,发布在了微博账号上。

晚上十二点发布的,第二天早上起床就炸了,浏览量数万,无数的留言与私信涌了进来,有同情有怜悯,也指责她是营销号哗众取宠。

刘凤一个也没回,第二天继续发布,这一次,附带了三年前私人研究所的案子和当事人照片……当然,她给我们打了马赛克。

在真实的爆料下,她的微博内容被转载了十几万次,被各大公众号和媒体竞相转载。

自然,这么强大的社会舆论下,警察、律师也找到了我们。

当年那场案子影响很大,但那些产品并没有流入市场,所以只是查封、罚款、坐牢而已。

可是现在,涉及到了人命,案子重审了。

邱玉良对自己做过的事供认不讳,他说他做了那事后,天天都在做噩梦,早就预料了今天。

这真的好讽刺,杀人凶手居然也会做噩梦,他配吗?

这种人罪有应得,这辈子死了,下辈子也必须下地狱的。

因为广泛的关注,有家疗养院和福利院接纳了我们,费用是社会捐赠,我们可以有尊严,体面地度过最后的时光了。

我的家人找到了我,他们泪流满面,他们说他们找了我整整三年,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他们都会陪我到最后。

罗婷婷的母亲抱着她痛哭流涕,她说当年为什么要离开?罗婷婷的父亲就是死也没见上女儿最后一面。

罗婷婷的孩子现在可以去医院接受治疗了,总有一天,他能像一个正常孩子一样,活在阳光下、欢笑中。

一切尘埃落定,刘凤说她要走了,她要回红叶山庄, 要在那里陪着小辉。

她走的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大家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我问刘凤:「如果回到三年前,你还会不会举报?」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又问:「哪怕知道大家的后果凄惨,还是会这样做吗?」

她低声说:「如果当年我漠视,让那些东西流出去了,可能会有更多人像我们一样。」

「所以呢?」

「所以只是我活着,我都会站出来。」

这一刻,我忽然懂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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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7-15 13:35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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