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过最爽的爽文有多爽? - 小仙 的回答 - 知乎
2024-01-11T00:00:00Z | 148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01-11T00:00:00Z
你看过最爽的爽⽂有多爽?
更多「⼩说推荐」讨论·30.2万条热议|你看过什么封神级的⽹络⼩说?⼩仙⼥佛系开坑,脑洞星⼈,吐槽满格选⼿在冷宫缺吃少穿的第三年,我馋⾁馋疯了。
上天在这时赐给我⼀条精壮的汉⼦,于是我把他剥得只剩裤衩,扔进桶⾥,洗刷⼲净,备柴烧⽕……这是我待在冷宫的第三年。
我也不知道我为啥会被扔进来,因为我觉得,我开局的⾝份还挺好的。
和百分之⼋⼗的穿越⼥⼀样,我醒在了⼀张可以并排躺⼋个⼈都没问题的超豪华雕花拔步床上,⾝边正在低头看着我的,是穿着明⻩⾊绣着五⽖⾦⻰睡袍的⾐衫不整的皇帝。
为什么⼀睁眼我就知道他是皇帝了呢?
因为他说了⼀句话。
他说:「来⼈,传朕旨意,把皇后废去冷宫。
」字字珠玑,⼀个字都不浪费。
来⼈,意味着他有⼈可以使唤,地位稳固。
朕代表着他是皇上。
皇后说的就是我。
废意味着皇后已经成为过去。
去冷宫表⽰他不想再看⻅我,我和皇帝的关系很可能不怎么好。
会员特权已解锁价值¥39.00的盐选专栏信息量⼤得不要不要的。
然后我就被拖去了云霞宫。
是的,被拖过去的。
拖我过去的是三个⾝强⼒壮的太监,外带两个体壮腰圆的嬷嬷。
其实我有表达过我可以⾃⼰⾛,然⽽他们就是不听。
幸亏我的贴⾝宫⼥临出⻔前给我背上塞了⼀床棉被,否则从宫⾥东边拖到西边,我⾮得被磨烂了不可。
再然后,我就在冷宫⾥安了家。
我的全部家当,是被拖过来时垫在背上的⼀床棉被、⾝上穿的薄睡⾐、⼿腕上戴着的⼀个翡翠镯⼦,以及哭着喊着⾮得和我共患难的我的贴⾝宫⼥翠翠。
没了。
狗皇帝他不是⼈,都要把我废进冷宫了,还不忘再最后睡我⼀晚。
早春三⽉的⻛还有点凉,太监们把我拖到冷宫⻔⼝就滚了,我裹着被⼦看着还没亮起来的天空,有点发怔。
在经历了穿越的震惊、穿越成皇后的狂喜、被在宫⾥拖⾏了⼩半个时⾠的懵逼之后,我终于接受了⼀个事实。
冷宫是我家,发家靠……好吧,冷宫⾥只有我和翠翠,都说三五才能成群,我和她撑死了也只能算相顾⽆⾔。
其实皇宫⾥没有专⻔的冷宫,只要住进了被废了的娘娘,再热的宫,也就成了冷宫。
云霞宫之前空置,所以没有专⻔配管事的宫⼥太监,我⼀个废后,皇帝也没想着给我再添⼈,也就这么凑合着过了。
我进冷宫的第⼀天,翠翠抱着我,哭得涕泪交加,⽽我则带着她把冷宫上上下下翻了个遍。
别说,还真给我翻出了点东西。
有前任宫⽃淘汰选⼿留下来的半套春装,⼀套夏装,发了霉已经冻硬了的破棉被两床,外加⼀件脏兮兮的棉袍⼦。
哦,还有半块红薯,我觉得可能不能吃了。
翠翠抹着眼泪对我说:「娘娘,咱们可怎么办啊?
」因为皇帝惜字如⾦,没有交代我去冷宫之后的⽣活该以什么标准来执⾏,所以我这个被废了的皇后是没法去宫⾥领东西的。
这意味着,我的⾐⻝住⾏全部都得由我⾃⼰搞定。
偷摸去御膳房拿吃的这种事情就别想了,云霞宫在御花园东北⻆,和御膳房刚好隔了⼀个皇宫的对⻆线。
我去御膳房偷东西还不如直接去皇帝的尚书房,恐怕还近⼀点。
我进冷宫的第⼆天,拉着翠翠,拆了墙⻆⼀堆砖,硬是在冷宫的后院⾥,搭了⼀个简易灶台⼦。
⼈⽣在世,吃喝⼆字,冷宫有⼝井,喝⽔问题勉强能够搞定,但⽣⽔不能喝,古代再没污染的⽣⽔也不能喝。
我还得想办法把⽔烧开才⾏。
灶台有了,但还缺柴⽕,缺⻝物,缺锅,缺调料。
翠翠饿得前胸贴后背,我看着云霞宫的桃花满枝开,脑⼦⾥全是⼏个⽉之后满树桃⼦让我吃到饱的盛景。
真羡慕孙猴⼦,可以管⼀个蟠桃园。
缺⾐少⻝的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我看着⼿腕上的镯⼦,觉得前脚才被废,后脚就要把镯⼦交出去未免太过⾼调,能够⾃⼰解决还是⾃⼰解决最好。
「翠翠啊,为什么这个宫⾥穷得连⼝锅都没有呢?
」翠翠吞了⼝⼝⽔,为我解惑:「娘娘,您如果还在景仁宫,别说烧⽔的锅,就是翡翠珍珠镶⾦锅都有。
」好吧,穷的不是皇宫,是我这个被废了的皇后。
我拆了⼀个博古架,准备拿它暂时当柴⽕顶⼏顿,⼜在墙⻆撅了⼏个蘑菇,穿在桃树枝上烤⼀烤。
虽然不顶饱,但好⽍可以吃。
我的计划是,等到后宫众⼈都忘了我的时候,我就可以在冷宫⾃⼒更⽣了。
不过,在后宫众⼈还没忘了我的时候,我得想点办法给⾃⼰薅点福利。
我进冷宫的第⼀个⽉,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刻意,⼀个来看我的⼈都没有,让我⾮常怀疑⼈⽣,都是当了皇后的⼈了,⼈缘能有这么差?
但这⼀个⽉也不是没有收获,我领着翠翠,翻遍了云霞宫⾥的每⼀个⻆落,⼀共找到了两个耗⼦洞、三条蛇,种下去的半块红薯也发了芽,并且苦⼼孤诣在半截已经腐朽的⽊头上种出了⼈⼯菌。
翠翠从⼀个看⻅⽼⿏就能尖叫哭泣的⼩姑娘,迅速成⻓为⼀个看⻅蛇都能准确地扑上去掐住七⼨剥⽪去头穿在树枝上烤的⼥汉⼦。
我表⽰⾮常欣慰。
我进冷宫的第⼆个⽉,后宫诸⼈终于想起了还有我这么⼀个宫⽃失败的皇后娘娘,开始排着队来看我了。
第⼀个来的是李贵妃。
贵妃来的时候带⾜了仪仗,结果⻔⼀开,刚好看到我们主仆两个正趴在墙⻆撅着屁股拿棍⼉往⽼⿏洞⾥捅。
当时我和翠翠的对话是「酱婶⼉」的。
「⼩姐,咱为什么不直接往⾥⾯灌⽔?
」「灌⽔不给⼈死绝了,明天咱吃什么?
虽然⽼⿏⽣得快,但也不能这么糟蹋。
」「哦。
」李贵妃在我轻⻋熟路踩住⽼⿏尾巴时,吓得⼩脸煞⽩,夺路⽽逃。
哎,可惜了,没找她要点⼉盐。
李贵妃⾛了之后,孙贤妃来了,她来的时候,翠翠正和我坐在院⼦⾥剥蛇⽪。
孙贤妃还不如李贵妃呢,李贵妃好⽍看完了我捉⽼⿏的全过程,孙贤妃还没等我剥完⽪就跑了。
继孙贤妃之后来的是元淑妃,我怀疑这⼏位是按着位分排着队来的。
元淑妃来时我正在给冷宫松⼟,因为我在后院发现了⼏棵野葱苗,调料都是宝⻉,得重点培养。
不过元淑妃⼤概跟原来的皇后关系挺好,也没管我满⼿泥巴,抱着我⼤哭了⼀场,⼀⼝⼀个姐姐受苦了,完了之后拍拍屁股⾛⼈,也不说给我留点⼉钱。
我也发愁,本来想着和元淑妃开⼝要⼝锅,但⼈哭成这样,愣是没给我开⼝的机会。
元淑妃⾛后就轮到了⻬德妃。
⻬德妃是个中规中矩的⼈,既没有孙贤妃那么矫情,也没有李贵妃那么胆⼩,更没有元淑妃那么会做戏,她就带着两个贴⾝的宫⼈,站在⻔⼝,默默地看我⽤⼀个从地底下挖出来的破⽡罐煮没放盐的⽼⿏蘑菇汤。
我也很⽆奈,就这个破⽡罐,⾥头装着的还是麝⾹,不知道是哪⼀任宫⽃淘汰选⼿留下来的东西。
麝⾹被我塞进空屋⼦的床底下了,不知道卖给太医院,⼈家肯不肯收。
「姐姐不像从前了。
」⻬德妃看着清汤寡⽔慢慢滚开,屏退她带来的两个宫⼈,⾛到我⾯前来跟我⼀块⼉蹲着。
好吧,我也不知道从前的皇后是啥样,但都能当上皇后了,家世肯定不会允许她去学这么些野外⽣存技巧。
我拿着棍⼦搅和⾁。
冷宫没⼑,翠翠贡献了⾃⼰脑袋上的铜簪⼦,才勉强能把⻝物们开膛破肚,但想要切块是不太可能了,所以汤⾥⽼⿏是⽼⿏,蘑菇是蘑菇的,泾渭特别分明。
「我从前什么样⼉,你给我说说。
」这是实话,我挺好奇的。
因为只要我⼀提到这个问题,翠翠就开始哭,哭得上⽓不接下⽓的,⼀句有⽤的都没说出来。
但冷宫⾥⼜没第⼆个⼈可以问。
我都快好奇死了。
⻬德妃看着我,欲⾔⼜⽌,欲⽌⼜⾔,嘴巴开开闭闭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死⼼了。
「不想说就别说了,给我带⼝锅来吧,我还需要点盐。
」这也是实话,最近没盐吃,头发⼀把⼀把地掉。
翠翠把这个归结为冷宫闹⻤,这是⻤剃头,⾃⼰把⾃⼰吓得晚上不敢睡觉。
我也是服了她了。
⻬德妃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陪着我叹了好⼀阵⼦的⽓,才起⾝离开。
我开始掰着⼿指头等我的锅和我的盐。
但我既没等着锅,也没等着盐,我只等来了⼀个⼩太监。
翠翠⼀看到⼩太监,就扑上去和⼈抱着⼜哭⼜笑。
呸,不要脸,当着我的⾯撒狗粮。
⼩太监和翠翠哭完了,⼜扑到我脚边上开始哭,⼀边哭⼀边表忠⼼。
「奴才只当这辈⼦再也⻅不着娘娘了,幸亏德妃娘娘开恩,拨我到隔壁明芷宫当差,奴才这才得空来看看娘娘。
」明芷宫也是个空宫,但它不是冷宫,因为⾥⾯没住被废了的娘娘。
⻬德妃把景升调到了明芷宫来看屋⼦。
这安排不错,要直接把⼈弄到云霞宫⾥来,我还得再多管⼀个⼈的饭。
作为前任皇后娘娘宫中不⼊流的⼩太监,景升的⼯作能⼒还是很不错的,不仅给我弄来了锅和盐,甚⾄还给我偷摸带了好⼏颗蒜瓣。
棒呆了。
这意味着我不仅有蒜可以吃,还有蒜薹可以炒。
⼤蒜全⾝都是宝,⼤伙吃它要趁早。
景升看着我捧着⼤蒜犹如捧着亲娘牌位⼀般的作态,⼼酸得差点没掉下泪来。
「娘娘您还要什么?
奴才都给您弄了来。
」我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多了呢,我想要蒸⽺羔、蒸熊掌、蒸⿅尾⼉、烧花鸭、烧雏鸡、烧⼦鹅、⻧猪、⻧鸭、酱鸡、腊⾁、松花、⼩肚⼉、晾⾁、⾹肠……算了,眼前我觉得,我急需弄点⼉油。
我在冷宫的第⼆个⽉,⻬德妃⼤发慈悲给我弄来了⼀个⼩太监景升当外援,完美地解决了我的吃饭问题。
贵淑贤德四妃看完了我之后,就轮到了以昭仪为⾸的九嫔过来参观我了。
昭仪昭容昭媛,充仪充容充媛,修仪修容修媛,同样是按着顺序排队参观,今天你来,明天我来,保证每天都有⼈来,我这云霞宫⾥既不会太热闹,也不⾄于太冷清。
九嫔跟之前皇后的关系似乎⽐四妃更好⼀点,⾄少在我开⼝要东西时都没推托,爽爽快快地就给我送来了。
当然,我也没开⼝要得很过分就是了。
我管秦昭仪要了两床被⼦,找何昭容要了三套换洗的⾐服,跟孟昭媛薅了四件过冬的棉⾐,再然后,过来看我的九嫔就很⾃觉地⾃⼰给我带东西了。
⻢充仪给我带了两个夜壶,苏充容给我带了⼀筐⽊炭,刘充媛给我带了⼀套碗碟,最实⽤的是陆修容,她给我带了⼀整套铸铁炒锅。
托九嫔的福,我在冷宫的第三个⽉,置办⻬了野外⽣存的基本⽤具。
翠翠终于从⾃家娘娘由皇后变庶⼈的打击中⾛了出来,开始认命,每天跟在我后⾯⼀⽇三省吾⾝。
吃啥,喝啥,种点啥。
我是社会主义好⻘年,不能因为环境问题就失去了求⽣的意志。
为了⿎励翠翠,我按照衡⽔⾼中作息表,严格制订了每⽇⽣存计划,起得⽐鸡早,睡得⽐猫晚,真正实现了陶渊明笔下的「晨兴理荒秽,带⽉荷锄归」。
九嫔被我薅了⼀圈⽺⽑之后就再没来过了,李贵妃因为被我抓⽼⿏的英勇形象吓病了⼩半个⽉,⼼理阴影⽐较重,也没来找我⿇烦,倒是元淑妃⼜来了⼀趟,不过她来得⽐李贵妃还不是时候。
因为她来的时候,我正在和翠翠合伙堆肥。
说起来这也是个⽐较尴尬的问题。
因为我在冷宫,⽽冷宫已经很久没有住⼈了,所以宫⾥上上下下都忘了这⾥还有两个喘⽓⼉的需要处理⽇常需求。
因此,既没有⼈来给我送饭,相应地,也没有⼈来处理我和翠翠每天的五⾕轮回。
⼀天两天的还好说,但我和翠翠是打算⻓期驻扎的呀。
没地⽅处理这玩意⼉可怎么办?
古代⼜没抽⽔⻢桶,夜壶全靠⼿⼯倒。
我对⻢充仪给我送夜壶却不给我解决夜壶满了之后怎么办的⾏为表⽰愤慨。
不带这么管杀不管埋的,⼀看就是塑料姐妹情。
在缺少材料的前提下,我也没法给冷宫搭出个厕所来,就地掩埋⼜怕把宝贵的红薯苗给烧死了。
为此我和翠翠拉上景升⼀起,论证了整整三天,终于得出了冷宫堆肥利国利⺠的结论。
既可以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可以把冷宫的⼟养肥⼀点,⽅便种菜,还能兼带处理厨余垃圾,简直⼀举三得。
劳动⼈⺠的智慧是⽆穷的。
所以,当元淑妃找来冷宫时,看到的场景就是,我和翠翠挽着袖⼦,热⽕朝天地在⸺拌屎。
正所谓久居鲍⻥之肆⽽不闻其臭,我和翠翠已经习惯了,但元淑妃没有啊。
在看清楚翻滚在铲下⿊乎乎的东西是什么了之后,元淑妃饱含热泪地在冷宫吐了⼀地。
她跑得⽐李贵妃还快。
我丢下铲⼦追了过去,冲着元淑妃的背影喊得荡⽓回肠:「我这⼉还缺把⼑⼑⼑⼑⼑……」也不知道跑出残影了的元淑妃听到了没有。
我估计她没听到,因为我等了⼀个⽉,也没⼈给我送⼑。
不仅没⼈送⼑,连来看我的⼈都没了。
据景升听回来的⼩道消息,说是元淑妃在⾃⼰宫⾥疑似有孕地吐了⼩半个⽉,结果找来太医⼀看,发现是压⼒过⼤导致的⽣理性反胃,被整个后宫拿来当成了反⾯教材。
争宠也要有平常⼼,否则你看⼈家元淑妃,思念皇上都把⾃⼰思念吐了。
唉,我觉得我跟元淑妃的塑料姐妹情,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冷宫的⼟壤⾁眼可⻅地肥沃了起来。
我拆了前院的⽯板地,最⼤限度地开发可种菜区域。
开玩笑,我⼤天朝劳动⼈⺠上了外太空都不忘种点菜,我在冷宫开个菜园⼦怎么了?
⼀点也不丢⼈。
在开发了⽩菜区、红薯区、葱蒜区、萝⼘区后,我看着云霞宫的满⽬翠绿,开始把脑筋动到了御花园。
原因⽆他,我想吃⾁。
冷宫⾥的⽼⿏快被我们抓光了,剩下⼀个⽼⿏窝,据我观察,⾥头的原住⿏们似乎隐隐有搬家的趋势。
蛇也绝迹了,尽管我给出的官⽅解释是⽼⿏没了,蛇⾃然也没了,因为⻝物链断了,但这并不能阻碍翠翠⼀针⻅⾎地指出根本原因⸺被我吃没的。
油是景升拿着⾃⼰的⽉例找了在膳房当差的熟⼈弄出来的,得省着吃,⾁就更难得了。
我不喜欢吃剩菜,膳房⾥景升能弄出来的荤⻝都是后妃们吃剩下的,我嫌弃。
⾄于⽶饭、⾯粉、糕点、馒头……算了,不能想,想了我能疯。
想从宫外买也不是没⻔路,就是层层卡油,最后导致了皇宫的物价惊⼈,我和翠翠⾝上最值钱的家当就是我那个镯⼦,这还没到⼭穷⽔尽的地步,不能⽤。
不过疯狂想⾁吃的我,倒是想明⽩了为什么渣皇帝在废我之前还要再睡我⼀次了。
⼀来废物利⽤,能多睡⼀次赚⼀次,⼆来这也是变相搜⾝啊!⽣命⼤和谐的时候不得全⾝脱光了来?
脑袋上的、脖⼦上的、⼿指上的、⼿臂上的,但凡沾点⾦的、带点⽟的不都得卸下来?
就这镯⼦还是因为撸不下来才给我带出来的。
你要在我宫⾥正常流程废我,信不信我能浑⾝挂满了来云霞宫吃⾹喝辣。
别⼈信不信我不知道,渣皇帝肯定信。
我呸他⼀脸,这个抠逼狗男⼈。
翠翠看着我的⽬光中充满了担忧。
「⼩姐,你还好吧?
」我咬⽛切⻮,满⼼⾥只剩下了⼀个信念。
挡我吃⾁者,死。
然⽽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皇宫就是这么⼀个神奇的存在。
当你正经有差事沿着既定路线⾏进的时候,很有可能你⼤半天了⼀个⼈都碰不到。
⽽当你⻤⻤祟祟想要偷摸⼲点啥的时候,就会突然蹦出⽆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你。
现在我的情况属于后者。
我和御花园⾥可爱的动物们,隔着满满⼀皇宫的御林军禁卫军锦⾐卫,以及⽆数的太监、宫⼥和妃嫔。
我既不知道侍卫巡查布防换班的⽅案,也不知道宫⼥太监们的职责范围,更不知道宫妃们会在什么时候去围追堵截皇帝。
最尴尬的是,我出去的话,⼤概率是别⼈都认出我来了,我还没认出他们。
⼀开始,我的⽬标是寿康宫附近的那⼏只肥壮的仙鹤。
然⽽太后活了⼀把年纪,最⼤的⼼愿就是延年益寿,那⼏只仙鹤是太后的命根⼦,每天就算⾃⼰不去看,也要让宫⼈替她去确认⼀下那⼏只仙鹤安不安康。
虽然仙鹤⾁多,但少⼀只,被发现的概率简直是百分之百。
然后我把⼼思放在了太液池⾥没事⼉就去划⽔充当景点的鸳鸯上。
但据说最近渣皇上不知道为什么好上了泛⾈湖上的调调⼉,尽管他⾃⼰没去过⼏次,却并不妨碍妃嫔们⼀拨⼀拨地往太液池边挤,妄图来上⼀个和皇上偶遇并加官进爵的⻛流故事。
渣皇帝前脚刚夸完太液池边⻛光好,后脚池⼦⾥就掉下去了两个采⼥、五个御⼥和⼗三个颇有姿⾊的宫⼈。
以⾄于宫中⼈⼼惶惶,说是太液池⾥有冤魂。
李贵妃代掌凤印,临危受命,加强了太液池边的侍卫巡查⼒度。
倒是再没⼈掉进去了,问题是我摸过去的计划也⻩了。
我咬⽛切⻮地把太液池三个字从⾁源列表⾥划了出去。
翠翠给我提供了⼀个新思路,不能只盯着⾁多的地⽅,应该想⼀想⼈少的地⽅都有什么吃的。
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最后我们敲定了同样位于御花园东南侧的庆吴宫旁边的⼩⽔池⼦。
原因很简单。
第⼀,离云霞宫很近,万⼀被⼈发现了,成功跑回来的概率⽐较⼤。
第⼆,庆吴宫也是⼀个空宫,平时去的⼈很少。
第三,那个⼩⽔池⼦⾥种了荷花,万⼀没⻥,踩踩路线,回头等到了时候采点莲蓬挖点藕也凑合。
为了表⽰我对于吃⾁这件事的虔诚,我特意选了个⻩道吉⽇,趁着半夜⽉⿊⻛⾼之时,带着翠翠,偷偷摸摸溜去了庆吴宫。
⼀路顺利得让⼈简直不敢相信。
我觉得我可能⽤光了平⽣所有的运⽓,才能够这么⼀路连个⻤影⼦都没碰到地来到了⽬的地。
然后我就发现,我果然在路上就把这辈⼦所有的运⽓⽤光了。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定会对我⾃⼰说三个字⸺你真傻。
就算这个⼩池⼦很⼩很袖珍,但也不意味着⾥头的锦鲤就跟公园⾥⼀块钱钓⼀分钟的⾦⻥那样好上钩。
我和翠翠⼀⼈⼀根⽊棍,⽊棍⼀头绑着磨尖了串上蚯蚓的床帐钩⼦,⼤半夜的就着⽉亮,和俩傻⼦似的坐在池⼦边上钓锦鲤。
别问我为什么不捉⻥,⽐起织个渔⽹来,做钓竿的难度要低多了。
我和翠翠在池⼦边上吹了⼤半个时⾠的冷⻛。
好消息是没有侍卫发现我们,坏消息是,也没有⻥发现我们。
翠翠腿蹲⿇了,哭丧着脸对我说:「⼩姐,要不咱们明天再来吧?
」我把重⼼从左脚换到右脚,实在不⽢⼼就这么空着⼿回去。
「再等等,再钓半个时⾠,还没⻥咱就回去。
」翠翠⼀屁股坐在地上,罢⼯了。
「⼩姐,要是被发现了,是要掉脑袋的啊。
」好吧,虽然感情上我很想吃⾁,但理智告诉我,翠翠说的是对的。
我真难,真的。
我就是想吃条⻥⽽已。
「翠翠,你说我从前在家的时候,怎么就不学学怎么编⻥篓⼦呢?
」我为我穿越之前⽣在内陆不会捕⻥⽽深感后悔。
不知道是不是我如丧考妣的⼼情感动了穿越⼤神,第⼆天⼀⼤早起来,我居然在院⼦⾥看到了⼀个⻥篓⼦。
⽵篾编的,肚⼤⼝⼩,有提环的⻥篓。
正正地,对着正殿⼤⻔⼝。
我简直惊呆了。
继穿越、后宫、野外求⽣和种⽥的剧情之后,我这是终于开启了⼥主⾦⼿指之聚宝盆的情节了吗?
跟我同样惊呆了的还有翠翠,尤其在确认了这个⻥篓的来源跟景升没有关系之后,翠翠脸上惊吓的表情甚⾄⼤过了惊喜。
「⼩姐,你说这是谁送来的?
」你问我,我哪知道。
我宁愿相信是神仙送来的。
不过为什么神仙会送我⼀个⻥篓,⽽不是直接送我两条⻥呢?
我,新时代⼥⻘年,社会主义接班⼈,穿越回了古代,活⽣⽣被没⾁吃逼成了个有神论者。
「有⻥篓就好办了,今晚我们把⻥篓放去池⼦⾥就⾏。
」那个池⼦⾥荷花开得挺不错的,只要不凑过去仔细看,放个⻥篓下去应该不会被发现。
我⾯⽆表情地把⻥篓抱在怀⾥。
翠翠死死地拖住了我。
「⼩姐不⾏啊,万⼀这是个陷阱,只等你晚上去放⻥篓就把你抓住治罪怎么办?
」我对翠翠的脑洞表⽰⼗分敬佩。
知道我要⻥篓的⼈肯定昨晚看到了我钓⻥,并且听到了我在池⼦边许愿想要个⻥篓。
如果他要害我,当场冲出来把我抓住就⾏了,没必要让我再跑⼀趟。
退⼀万步说,就算那⼈不想暴露⾝份,昨晚只需要弄出点动静把侍卫引来,我也跑不脱。
我就不信渣皇帝还能治我⼀个皇宫偷⻥罪。
可⽆论我怎么跟翠翠解释,翠翠始终都扒着我的腿,⼀步都不让我出去。
景升被翠翠感染,也扒住了我的另⼀条腿。
好吧,我觉得他们俩就是不想让我吃⾁。
原本我打算撑到翠翠睡着再偷摸溜出去放⻥篓,但奈何冷宫环境实在太好,没有噪声污染,也没有光污染,我沾着床⽐翠翠睡得还快。
社会主义⼥汉⼦从不认输。
我把⻥篓放在床头。
⻥篓放在床头的第⼀天,想吃烤⻥。
⻥篓放在床头的第⼆天,想喝⻥汤。
⻥篓放在床头的第三天,想吃西湖醋⻥。
⻥篓放在床头的第四天……翠翠⼀边哭⼀边把我给摇醒了。
那个时候我正在梦中⼤快朵颐红烧⻥块。
⻥篓就像它从来没有出去过⼀样,正正地放在我的床头。
如果⾥⾯没有⼀条活蹦乱跳的⼤鲤⻥的话,我差点就信了。
我盘腿坐在床上,正式考虑我是不是有梦游症的⽑病。
「⼩姐,怎么办?
这肯定有⼈盯上我们了!」按翠翠的意思,应该把这条⻥毁⼫灭迹,当场扔掉。
我同意,没有哪种毁⼫灭迹的办法⽐把这条⻥放进肚⼦⾥更彻底的了。
翠翠拗不过我,哭丧着脸去烧⽔。
萝⼘、⽩菜、⼝蘑,没有什么菜是⼀顿⻥⽕锅解决不了的。
如果能有点辣椒就更完美了。
我叫上景升,三个⼈抱着碗,眼巴巴等着⻥熟。
翠翠很明显是把这顿饭当成了⾃⼰⽣命中的最后⼀顿饭,吃得那叫⼀个忧⼼忡忡。
我在景升担忧的⽬光⾥,装了满满⼀碗⻥⾁,⾛到院⼦正当中,把碗放在了当初⻥篓出现的地⽅,跪下双⼿合⼗,虔诚祈祷:「皇天在上,后⼟为证,信⼥愿⽤渣男⼀命换⼀把辣椒种⼦和⼀个酸菜缸⼦,好早⽇吃上酸菜⻥,如有违誓,信⼥愿渣男终⽣不举。
」愿望要⼤声说出来才灵,所以我基本上是扯着嗓⼦喊的。
翠翠⼀⼝汤喝进了鼻⼦⾥。
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但就像元淑妃答应的⼑没有送来⼀样,我向穿越⼤神求的辣椒种⼦和酸菜缸⼦也都没有从天⽽降。
还是只能我⾃⼰去想办法。
景升贡献了明芷宫⾥的荷花缸⼦,⼀共三个,我拿了两个⽤来腌咸菜,⼀个留着养荷花。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我也要为了冬天未⾬绸缪不是?
不过摆在眼⾯前的问题,倒跟储备粮没什么太⼤的关系。
因为跟着夏天⼀起来的,除了炎热,还有蚊⼦。
这让我感到很头秃。
虽然我已经围着寝殿在墙根底下种了满满⼀圈的薄荷+艾草的驱蚊组合,但⾃然驱蚊就是没办法对蚊⼦做到赶尽杀绝的地步。
每天晚上在我将睡未睡之时,总能听到蚊⼦在我⽿边发出销魂的嘤嘤嘤。
我从⼀开始的双掌拍蚊⼦,进化到后来的徒⼿抓蚊⼦,只⽤了三天的时间。
翠翠这个时候发挥了她⾝为⼀个丫头⼼灵⼿巧的本分,拿出我们仅有的两套冬⾐,展开了钉在床边当床帐。
好处是蚊⼦进不来了,坏处是⻛也进不来了。
我和翠翠为了躲蚊⼦挤在⼀张床上,外头罩着棉被,⼀晚上下来差点没中暑。
「⼩姐,要不然我们就睡到窗根底下去吧?
」翠翠苦着脸跟我提建议。
这个提议不是不⾏,因为窗根底下我种了好⼤⼀⽚薄荷。
然⽽在睡露天的第⼀晚,我和翠翠就被突如其来的雷⾬,给浇了个透⼼凉。
我抱着我湿透了的被⼦,眼睁睁地看着突然⼀个雷劈下来,后院⾥⽤来堆柴⽕的⼩屋⼦的屋顶,就在滚滚雷声中,破了⼀个⼤洞。
我好不容易收集的⼲燥的树枝,被⾬浇得透透的。
在倾盆⽽下的暴⾬中,我⽬瞪⼝呆。
然后前院就传来了更⼤的⼀声。
砰⸺没等我和翠翠反应过来,⼀队侍卫以迅雷不及掩⽿盗铃之势如破⽵般冲了进来,和我⾛了个脸对脸。
我和领头的侍卫⼩哥都被对⽅吓住了。
我被吓住,是因为我在这⾥住了好⼏个⽉了,除了头三个⽉还有⼈来看过我的热闹以外,这还是第⼀次⻅着⽣⼈踏进云霞宫。
侍卫⼩哥被吓住,是因为他冲进来本来是来查看被雷劈了的屋⼦的,结果没想到云霞宫⾥居然还有⼈。
回过神之后,我和侍卫⼩哥同时开⼝。
「你不是刺客吧?
」「我不是刺客。
」侍卫⼩哥信了。
当然,我觉得他信的原因是后头有⼈叫出了我的⾝份。
「皇后娘娘?
」我表⽰⾮常感动。
在满皇宫都忘了还有个曾经的皇后娘娘的时候,居然还有⼩侍卫能够⼀⼝叫出我的⾝份。
于是,在夏⽇半夜的暴⾬⾥,我热情洋溢地领着⼀队侍卫参观了⼀圈如今云霞宫⾃⼒更⽣的境况,并且给他们⼀⼈塞了⼀颗⽩菜当作封⼝费。
我也是没办法,胡萝⼘还没熟呢。
侍卫⼩队⻓记下了房屋损毁的情况,⽽我则表⽰修房⼦这种⼩事就不需要⿇烦内务府了,材料带了来我⾃⼰可以上。
侍卫⼩哥看着我的⽬光充斥着⼀股让我看不懂的浓浓的情绪,没说⾏也没说不⾏,反正是带着我的⽩菜⾛了。
我就当他答应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那⼀颗⽩菜起了作⽤,在接下来的⼀个⽉⾥,那⼀天晚上来的侍卫们开始轮流给我带东西。
今天给我带⼀包钉⼦,明天给我带⼀把锤⼦,后天给我带⼏块⽊板。
钉⼦锤⼦都好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板给带了来的。
反正按领头的侍卫⼩哥的说法就是:「既然皇后娘娘不喜欢张扬,兄弟们也就不⾛内务府了,直接把材料给娘娘带过来了,只不过侍卫当值都要记录换班时刻,没办法留太久给娘娘修屋⼦,还请娘娘⻅谅。
」也⾏吧,有材料总⽐空着⼿强。
在继皇后、平⺠、农⺠、厨师之后,我终于⼜开发出了⼀项新技能。
⽊匠。
想要修房顶,就必须先爬到房顶上去,侍卫⼩哥们想得很周到,带过来的⽊板⽐较多,还能让我拼出来⼀架梯⼦。
张顾阳来的时候,我正趴在屋顶上,⼀⽚⼀⽚往上盖⽡。
张顾阳是那天领头的侍卫⼩哥,也是和我脸对脸的那哥们⼉。
给云霞宫送东西就他和厉远来得最勤。
厉远是认出我的那⼀位。
厉远能认出我是因为我还在当皇后的时候⽆意中救了他⼀命,张顾阳跑得勤我觉得纯粹是因为他是侍卫⼩队⻓,利⽤职务之便可以给⾃⼰多排⼏个班⼉。
⼀开始他们来的时候还会震惊于皇后娘娘怎么可以亲⾃动⼿浇菜种地烧⽕做饭,到后来也就跟翠翠⼀样,看习惯了。
整个云霞宫⾥就我和翠翠俩⼈,我总不能什么事⼉都让翠翠来吧。
更何况她还不如我呢!张顾阳顺着梯⼦爬到屋顶上来和我⼀起盖⽡⽚,⼀边盖⼀边笑嘻嘻地问我:「娘娘这回想要带点什么?
」我看着天上热辣辣的太阳,很纠结我是先要防晒霜,还是先要⼀个⼤西⽠。
张顾阳贼兮兮地从怀⾥掏出个⻩乎乎的东西来。
「我给娘娘带了这个。
」我顺着张顾阳的⼿瞟了⼀眼,再看他的眼神宛如看着⼀个智障。
「你要给我带鸡好⽍也带只⽼⺟鸡,给带只⼩鸡仔还是死的,你让我怎么吃?
」张顾阳:……我可以理解张顾阳。
他⼤概率是想给我带只⼩鸡仔养在后院⾥,养⼤了既可以吃鸡蛋,还能杀了吃⾁。
然⽽侍卫想要夹带东西进皇宫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边要巡查还要⼀边防着⼩鸡仔在怀⾥叫唤,很有可能塞鸡的时候就多⽤了点⼒⽓。
⾄于那只可怜的⼩鸡宝宝到底是闷死的还是憋死的还是被他挤死的,已经不重要了。
对此我只想说,他没带筐鸡蛋来让我孵我已经很感谢了。
眉清⽬秀的侍卫⼩哥哥脸涨得通红,以⾄于我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缓和下⽓氛,他就已经跑得没了影⼦了。
连那只不幸殒命的鸡都没留下。
可惜了,留下,我还能做个荷叶叫花鸡吃吃。
蚊⼦腿再⼩也是⾁不是?
我和翠翠看着张顾阳远去的背影,半晌我⼀拍⼤腿:「完了,忘了告诉他下⼀次我想要针线和棉花了。
」我不会缝⾐服,但翠翠会啊。
她可是⼟⽣⼟⻓的古代原装丫鬟。
翠翠看了我⼀眼,提着装⽡⽚的筐,跑去隔壁找景升商量开辟明芷宫菜地的事⼉了。
我总觉得她在内涵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不过⾃从张顾阳发现云霞宫之后倒是解决了吃饭的问题。
他每次巡到云霞宫的时候都会给我带上⼀⼩⼝袋⽶,我现在都有剩余的⽶可以⽤来做甜酒了。
⼤夏天的,煮上⼀碗甜酒年糕,再放到井⾥去湃上⼀阵,等到傍晚暑⽓下去了之后捞上来喝上⼀碗,那滋味,简直没的说。
别⼈我不知道,反正厉远⾃从喝了⼀次之后,特意找⼈换了夜班巡查的差事⼉,逮着机会就会跑来喝⼀碗。
⼀开始还会跟我打声招呼,到后来就是⾃⼰直愣愣地跑进院⼦⾥来往井⾥看,今天捞我⼀碗绿⾖粥,明天捞我⼀碗醪糟蛋。
⼀边喝还⼀边跟翠翠搭话。
呸,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丫挺的打的什么主意。
张顾阳在带死鸡事件后,⼤概是⾃尊⼼受了挫折,⼀直等到过了两个⽉才出现。
⼀出现,就给我带了个⼤惊喜。
他直接给我带了⼀只⽼⺟鸡。
活的,咯咯哒,会⽣蛋的那种。
⻤知道他是怎么弄进来的,反正他进来的时候,⼿⾥拎着的那只鸡还在扑腾。
我拆了装梯⼦的⽊板,和张顾阳⼀起在后院搭了个简易的鸡窝。
现在我看着⽼⺟鸡的⽬光,就像看着⼀个⾏⾛的⽣蛋器。
⽔煮蛋、煎蛋、炒蛋、厚蛋烧、蛋花汤,有关鸡蛋的吃法在我脑袋⾥和过菜谱⼀样拼命翻⻚。
可惜了,不能养公鸡,否则第⼆年我能养出来⼀堆⼩鸡,想吃⾁吃⾁,想吃蛋吃蛋。
我看着鸡笑,张顾阳就看着我笑。
「从前竟不知道,娘娘您是这样的⼈。
」这可不废话嘛,从前你家娘娘也没被我穿越过来啊!我对于原⾝经历的好奇已经在这⼏个⽉的种菜⽣涯⾥被磨得差不多了,反正按翠翠的说法就是⼩姐和从前不⼀样了。
不⼀样就不⼀样吧,也不是同⼀个⼈。
我看着在云霞宫⾥踱着步⼦⾛来⾛去的⽼⺟鸡,拍了拍张顾阳的肩膀。
「说得好像从前你⻅过我⼀样,请你吃晚饭,拍⻩⽠怎么样?
」我在冷宫的第五个⽉,云霞宫⾥终于多了⼀张吃饭的嘴巴。
哪怕只有⼀次。
中秋节过了之后,天⽓慢慢地就凉了下来,我开始琢磨着给云霞宫挖个地窖。
这是个⼒⽓活⼉,光靠我和翠翠俩⼈搞不定,还是张顾阳叫了那群给我带装修材料的侍卫们,⼀⼈⼀天地来挖⼏铲⼦,⾜⾜挖了⼩半个⽉才完⼯。
作为报酬,翠翠给每个⼈都缝了⼀个荷包,⾥⾯填的是我亲⼿种亲⾃晒的艾叶。
然⽽不知道为什么,张顾阳对这个荷包表⽰了极⼤的不满意。
不是嫌针脚不好,就是嫌绣花不够精致。
然后⼗分别扭地说,也就是味道还算好闻,勉强可以接受。
⾏吧⾏吧,你说了算。
也不知道渣皇帝是怎么想的,中秋才请全后宫吃了⼀顿饭,还没消停半个⽉,⼜张罗着要去秋狝。
张顾阳也得随⾏。
他跟我说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之前他消失的那两个⽉,说不好也不是闹别扭,⽽是出公差去了。
我抱着试⼀试的⼼,随⼝问了⼀句。
果然,那俩⽉是渣皇帝觉得太热了,所以带着他的后宫团去了⾏宫避暑。
唉,别⼈穿越到后宫,不是封妃就是为后,再不济还能上战场和男主⼀起骑骑⻢,不能说谈笑间樯橹灰⻜烟灭,⾄少也得让男主为她偶尔脱⼝⽽出的现代化军事技巧惊叹不已,才不枉穿越⼀场成⼥主。
换了我呢?
穿越五个⽉了,⻅到的第⼀个男⼈把我拉下神坛,⻅到的第⼆个男⼈送我的惊喜是⼀只⽼⺟鸡。
我表⽰很惆怅。
张顾阳陪我吃了⼀顿饭,然后毅然决然地跟着皇帝⽼板去了西⼭猎场。
皇帝不在的后宫,由元淑妃当家。
秋狝据说要持续整整半个⽉,回来之后⼜要准备皇帝的⽣⽇万寿节,留守的元淑妃奉命筹办,忙得脚不沾地,压根没空来管我。
当然,更⼤的可能是,她压根就不记得我了。
渣皇帝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直没有⽴后,听张顾阳带来的消息,现在皇后的热⻔⼈选是元淑妃和李贵妃,俩⼈在后宫⾥掐得那叫⼀个针锋相对。
说实话,我还挺好奇到底谁会是下⼀届的宫⽃冠军。
为此我找来了隔壁的景升,拉上翠翠,三⼈开了⼀个赌局。
景升押了李贵妃,因为李贵妃是陇西李⽒的⼥⼉。
翠翠则看好元淑妃,因为元家在这⼀届皇帝上位之前站队特别正确。
我没的选,只能押孙贤妃。
因为⻬德妃似乎跟我之前的关系挺好的,就冲这⼀条,我估计她上位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不过这跟我的关系不算太⼤,因为不管是谁当皇后,都不可能擅⾃做主把我怎么样。
除⾮是皇帝发话。
前⼥友就是这么⼀个令⼈尴尬的存在。
更何况我还是前⼥友的升级版⸺前妻。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尽职尽责地履⾏我作为⼀个前妻应尽的义务,有多远滚多远。
然⽽现实是,我压根没有办法偷摸溜出宫去。
宫⼈出宫必须拿到皇帝或皇后批的条⼉,然后拿着条⼉去司礼监领出宫对牌,并登记出宫事由,去哪⾥,做什么,什么时候回。
宫妃出宫更⿇烦,不仅要拿到批条,还要提前和司礼监报备⾃⼰要带出去的宫⼈和物件。
再者就是采办和倒⻢桶的了,前者是肥差,多少⼈盯着,想混到这个⾝份我还不如琢磨琢磨怎么重新当回皇后。
倒⻢桶倒不是热⻔差使,但正因为不热⻔,所以愿意⼲的⼈特别少,倒来倒去都是⼏个熟脸,也混不进去。
既不能远⾛⾼⻜,⼜不能官复原职,谁当皇后这个问题对我的吸引⼒还不如降低⼀下⼤⽶的⽣⾍率来得实际。
所以很快,我就把这场没有赌资的赌局抛到脑后头去了。
张顾阳从猎场给我带了不少的礼物,两只⽩兔⼦、六只剥了⽪的狐狸,以及它们那被鞣制好了的狐狸⽪。
油光⽔滑还都是⼀个⾊⼉的,看着就让⼈开⼼。
但是⼀想到他之前嫌弃翠翠缝荷包的⼿艺,我觉得我不能这么痛快地承认我喜欢。
于是我对张顾阳说了⼀⼤通有关野⽣动物保护的重要性,然后让翠翠⿇溜地把狐狸⽪拿下去抓紧时间做件⼩⽪袄。
边边⻆⻆都不要浪费,可以裁了给领⼝袖⼝绲边。
挡⻛嘛。
张顾阳被我忽悠得⼀愣⼀愣的,末了,傻乎乎地说了⼀句:「既然娘娘不喜欢⽪草,那我下次就不给娘娘带了。
」我⼤惊失⾊。
「那怎么⾏!」动物诚可贵,⽣命价更⾼,若为⻝物故,⼆者皆可抛。
于是,我⼜花了⼩半个时⾠,给张顾阳论述有关动物⽪⽑对于⼈类过冬防寒保暖的若⼲好处,并且给他讲了若⼲守株待兔的类似故事。
最后总结:「死都死了,如果不被你射死,也会被别⼈射死,如果不被别⼈射死,也有可能⾃⼰⼀头碰死,所谓早死晚死都要死,死了之后还要那⾝⽪做什么,拿来给我做⾐服还能救我⼀命,死后进了阴司说不定阎王还要记它⼀功,下辈⼦能投个好胎。
」张顾阳低下头,肩膀⼀抽⼀抽的。
我怀疑他在笑我,但念在这次给我送的礼物很靠谱的分⼉上,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娘娘喜欢⽪草,我知道了。
」我恨铁不成钢地原地跺脚。
「谁告诉你我喜欢⽪草,狐狸这么可爱,你怎么可以剥它的⽪?
!」张顾阳看我的眼神亮晶晶的。
「娘娘不喜欢⽪草,我知道了。
」我狠狠剜了他⼀眼。
「谁告诉你我不喜欢⽪草,狐狸⽑⽑这么可爱谁不想rua两下!」张顾阳伸⼿拉住我的⼿腕,把我拖到他⾝边坐下来。
「娘娘喜欢⽪草保暖,也喜欢狐狸⾃由⾃在,所以我下次会带那些追着兔⼦⼀头撞死在树桩上的傻狐狸过来给娘娘当礼物的。
」这回我满意了。
早这么上道,不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往张顾阳⼿⾥塞了⼀⼩袋⼉⾃⼰晒的桃⼲。
「回礼。
」当时宫⾥桃⼦熟了⼜没地⽅搁,坏了怪可惜的,我和翠翠守着,晒了好⼏天才晒成功。
代价是我们俩都⿊了好⼏个度。
就这⼀⼩袋⼉还是从我嘴⾥抠出来的,否则早被吃光了。
张顾阳把桃⼲收进怀⾥放好,然后得⼨进尺地给我提要求:「娘娘做的东西很好吃,但下次我还是想要娘娘⾃⼰缝个袋⼦给我。
」我对于这种得陇望蜀的⾏为表⽰⼗分愤慨,然后⼤义凛然地拒绝了他。
张顾阳⾛后,翠翠贼眉⿏眼地凑到我⾝边,说可以重新教我绣花。
我没回答她,只是把⼿伸出来给翠翠看。
「翠翠,你觉得现在我这双⼿怎么样?
」翠翠不明所以。
我记得我刚穿过来的时候,原主的⼿⽩皙柔嫩,没有⼀丝⽼茧。
在经过了冷宫半年的洗礼后,现在上⾯⼤⼤⼩⼩伤痕⽆数。
有除草时的割伤,有烧⽕时的烫伤,有做⽊匠时的刺伤,再加上⽇晒⾬淋,做东做西,⽼茧结了好⼏个,摸上去粗糙得很。
张顾阳是皇宫巡查的侍卫,能够挤进皇上秋狝的队伍,还能够随意排⾃⼰巡查的班⼉,如果不是家世⾜够好,那就是他⾃⼰爬得位置⾜够⾼。
这样的⼈,他后院的⼥主⼈应该是这个时代⾥最普通的官家⼩姐,贤良淑德,在后院替他管家理账,每天和丫头⼀道缝个荷包绣个⼿帕,偶尔⼼⾎来潮洗⼿做个羹汤,那是夫妻情趣。
⽽不是像我这种,连想出宫都没办法的废后。
我⼼情莫名有点低落,于是晚饭时就着葱花煎蛋,狠狠多吃了⼀碗饭。
翠翠虽然不明⽩我什么意思,但也没再和我提过这个话题。
据说元淑妃主持的万寿节办得⽆⽐圆满,渣皇帝⼀开⼼,虽然没晋元淑妃的位分,但在宫宴上亲⼝夸赞了元淑妃贤良淑德为后宫表率,并且让元淑妃和李贵妃同管凤印,⼀起操持过年的合宫⼤宴。
狗,实在是太狗了。
对于渣皇帝这种不讲武德的操作,我表⽰⾮常鄙视。
原本张顾阳说好了下了值偷溜过来陪我守个岁,然⽽还没等宫宴结束,皇宫⾥就乱了起来。
侍卫们满皇宫⾥乱窜搜⼈,听厉远说是宫宴上混进来了⼀个⼥刺客,趁着上舞蹈的时候想要⾏刺皇帝,虽然没杀成功,但也给⼈跑了,皇帝震怒,说是⽣要⻅⼈死要⻅⼫,掘地三尺也得把她揪出来。
如果单单只有⼀个刺客也就罢了,元淑妃和李贵妃在刺客来源归谁负责这个问题上当场吵了起来,话赶话的结果就是皇帝让⼈把宫宴上所有的菜都重新银针试了⼀遍毒,结果当场测出来三道羹、五碗汤、⼗⼏道甜品⾥分别被下了不同程度的药。
有的让⼈腹泻呕吐,有的让⼈神思恍惚,其中还有⼀道的功效是⽴竿⻅影让⼈⻅阎王。
这下⻢蜂窝算是捅实了。
元淑妃说菜⾊归李贵妃负责,李贵妃说采买是元淑妃的⼯作,元淑妃⼜说传菜是李贵妃让孙贤妃接⼿的,李贵妃则说⻬德妃也过问过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孙贤妃嗷地⼀嗓⼦就哭了起来,说⾂妾冤枉,⻬德妃在⼀边帮腔说⾃⼰没办法接触到毒药,请陛下彻查毒药来源。
这⼀夜,整个皇宫没⼈能睡觉。
张顾阳带着侍卫,把云霞宫上上下下翻了七⼋遍。
我提⼼吊胆的,⽣怕他们把我的咸菜缸⼦给踹破了。
好在他们只搜⼈,不搜鸡。
我的⼀只⽼⺟鸡、两只⽩兔⼦、两缸咸菜和那个堆满了⽩菜红薯南⽠萝⼘的地窖都在张顾阳的努⼒下,完好⽆损。
刺客就像⼈间蒸发了⼀样,在偌⼤的皇宫⾥消失得⽆影⽆踪。
于是搜捕刺客的范围从皇宫变成了全城。
皇宫的守备⽐过年前加重了不少,张顾阳忙得脚不沾地,只来得及让厉远过来给我带了个消息,说最近没法偷溜过来陪我了。
我表⽰⾮常理解。
男⼈嘛,要以事业为重。
翠翠最近迷上了和景升⼀起研究明芷宫养兔场改造计划,每天都摸到隔壁,俩⼈关起⻔来叽叽咕咕。
我估计不是在商量怎么做⿇辣兔头,就是在考虑怎么做红烧兔⾁。
因为张顾阳给我带来的兔⼦是⼀公⼀⺟。
我对翠翠这种能够主动改善伙⻝的⾏为表⽰⼤⼒⽀持,萝⼘随便拿,⼒求兔⼦⼀定要养得肥肥的。
当然,更⼤的原因是,我实在不想吃萝⼘了。
不管是萝⼘汤萝⼘丝,还是炒萝⼘炖萝⼘,⼜或者是萝⼘⼲腌萝⼘,我都不想吃了。
满宫搜捕刺客的第三天,我下到地窖去给翠翠拿萝⼘,结果刚搬开垒在⾯前的⽩菜堆,我就看到,⾥⾯露出了⼀只⼿。
那只⼿上还拿着⼀把⼔⾸。
⼔⾸的尖⼉正顶着我的胸⼝。
翠翠⼀⼿拎着兔⼦笼,扒在地窖⻔⼝问我:「⼩姐你拿得动吗?
要不还是我来帮忙吧?
」抵着我的⼔⾸往前探了探。
我怀着激动的⼼情,让翠翠赶紧拎着兔⼦去找景升,然后⼀把握住拿着⼔⾸的⼿,激动地抓着他上下摇摆。
「你可算来了!」每⼀个⼥主都⼀定会救⼀个受伤的男主,穿越⼩说诚不欺我!不知道为什么,捏着⼔⾸的那只⼿,使劲⼉往后缩了缩。
我扒拉开⾯前的⽩菜堆,露出⾥⾯⼀张果然很好看的脸。
虽然略显阴柔,但也不失美貌。
我看着他的⽬光,活像饿了⼗天的狼突然看到了⼀块⾁。
少年原本看着我的⽬光略显玩味,到后来活活被我看得打了个冷战。
「娘娘在等我?
」我估计少年原本想对我说的是敢说出去就杀了我,但奈何我的开场⽩实在是太过于惊悚,他张了张⼝,最后还是败在了我的不要脸之下,换了个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可能⽐他之前的那个问题还要难答。
⾸先,我如果要回答是的话,那就⾄少证明了两点。
第⼀,我知道他要来。
第⼆,我知道他来⼲什么。
问题是,这两点我都不知道。
如果我要回答不是的话,我就得解释之前我⾃⼰的那句话。
不知道我对他说穿越⼤神这种事情,他能不能理解。
所以我只能继续卖⼒地把他从⽩菜堆⾥刨出来。
少年⼿腕动了动,挽了⼀个漂亮的⼑花,不知道把⼔⾸收进了哪⾥。
「你还……」我没等少年问出他的第⼆个问题,死死盯着他的⼿,拽住了他的袖⼦,满脸崇拜。
「你怎么做到的?
再来⼀遍,再来⼀遍!」于是,当翠翠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清冷的少年坐在阳光下,给我表演花式收⼑的⼀百种⽅法。
我坐在旁边,很努⼒地当⼀个傻⽩甜的捧哏。
给少年恰到好处地送上诸如「哇噻,好神奇啊」「天啦噜,我都没看清你⼜收回去了」此类的彩虹屁。
翠翠的嘴巴张得⾜可以塞下⼀整枚鸡蛋。
「⼩姐,他……他是谁?
」他是穿越⼤神送给我的男主,我管他是谁。
少年瞥了⼀眼翠翠,嘴⻆抿了抿,不说话。
也不给我表演收⼑了。
唉……这丫头,也不说再回来晚点。
我决定给少年找个台阶下。
「你不认识他吗?
他是顾丞相家的⼩⼉⼦,逃婚逃到这⼉来了啊。
」翠翠看着我的⽬光,充满同情。
「⼩姐,你⼜不记得了?
咱们的丞相不姓顾,家⾥也没有⼩⼉⼦,丞相家的⼉⼦已经成亲⼋年了。
」我⼀拍台阶。
「你是⼩姐我是⼩姐?
我说他是逃婚他就逃婚。
」翠翠:……好吧,你是⼩姐你说了算。
少年在我⾝边低低笑了⼀声。
「是的,刚刚我骗了你,我不是顾丞相家的⼩⼉⼦,但我的确是逃婚逃到这⾥来的。
」我⽤「你看嘛,我就说是这样」的眼神,理直⽓壮地看着翠翠。
「既然是逃婚来的,那就在这⾥住到⻛头过去再说吧,我这⾥很安全,绝对不会有⼈找到你的。
」云霞宫⾥没别的好处,就是地⽅⼤,房间多,多住⼀个⼈毫⽆问题。
翠翠趁着少年满宫⾥乱转的时候凑到我⾝边:「⼩姐,他肯定不是宫⾥的⼈,勋贵家的⼈我都认识,宫⾥还没皇⼦,前阵⼦孙贤妃才怀上第⼀个呢。
」好吧,满皇宫的宫妃,居然磨蹭到这个点⼉才怀上,真不知道这个皇帝是不是不⾏。
但⽆论如何,这个⼈我都留定了。
不为别的,就为他在翠翠回来之前,对我说的那句话。
「娘娘,鲤⻥还好吃吗?
」那可是⽐雪中送炭还要⼤的恩情啊,我称他为素中送⾁的交情。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在听我感谢他时,脸上的表情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少年⼀开始说他叫孟义。
我对着他这个名字吹了整整五百字的彩虹屁。
从孟⼦夸到孟尝君,从忠孝节义夸到有情有义再到⼤仁⼤义。
⼀直到少年受不了了,对我说了实话,让我叫他徐盛。
这⼈就是不实诚,都知道我是被废的皇后娘娘了,还不痛快点告诉我真名。
翠翠⼀开始对我收留徐盛的举动颇有微词,但后来也释然了。
尤其在翠翠发现,徐盛不仅能⾃动避开张顾阳的来访,还能莫名其妙地搞来很多不应该出现在云霞宫的东西时,她简直⽐我还要欢迎徐盛常驻云霞宫。
如果说张顾阳还是偷偷摸摸给我带点⽶粮⾁蛋,徐盛简直就是⼀个⼤型的御膳房搬运机。
从时兴糕点搬到鸡鸭⻥⾁,从绫罗绸缎搬到⽊炭熏⾹,只有我想不到的,没有徐盛搬不来的。
他甚⾄还以⼀⼰之⼒在原本张顾阳挖的地窖侧边,⼜新挖出了⼀个暗室,⽤来放这些⻅不得光的奢侈品。
我在激动之余,给徐盛上了⼀个尊号。
叫他徐·哆啦A·盛。
在徐盛和张顾阳⼀明⼀暗孜孜不倦的努⼒下,我在冷宫待的第⼀年,活活把云霞宫建设成了⼀个苟在皇帝眼⽪⼦底下的骄奢淫逸之地。
上元灯节的时候,张顾阳过来找了我⼀趟,给我送了⼀盏兔⼦灯,并且带来了⼀个消息。
上次皇宫⾏刺的⼥刺客已经找到了,并且在抓到她时由于对⽅激烈拒捕,所以被侍卫们团团围住,然后当场跳河⾃尽了。
我就当个⼋卦听过了⽿朵,忙着让翠翠去找个合适的地⽅把灯放起来。
张顾阳似乎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但站在我旁边磨蹭来磨蹭去,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只说了声他还得巡查,就⼜匆匆忙忙地⾛了。
徐盛从阴影底下⾛出来,冲我伸出⼿。
「⾛吧,带你逛灯市。
」翠翠把已经灭了烛⽕的兔⼦灯挂在正殿⻔⼝,我看着⽩⾊的⼩兔⼦在⻛⾥摇来摆去,莫名觉得很刺眼。
我从不在⼊夜的时候点灯,为的就是怕被别⼈记起来云霞宫⾥还住着个被废为庶⼈的皇后娘娘,从⽬前的情形来看,效果还挺不错的。
徐盛⻅我盯着兔⼦灯不挪步⼦,嗤笑⼀声,捡了个⼩⽯⼦⼉弹过去,噗地就把纸灯给穿破了。
「快点,我赔你只凤凰灯。
」这是张顾阳送我的第⼀个⾮⻝物性礼物,还没等我捂热乎就被徐盛给打破了,要说不⽣⽓那肯定是假的。
然⽽还没等我⼀巴掌呼他脸上,他倒先劈头盖脸给我丢了个包袱。
⾥头是全套的宫⼥⾐服,连腰牌都是⻬全的。
我抱着包袱看着他,有点发怔。
「混出宫去,万⼀被抓到可是要掉脑袋的。
」徐盛对于我质疑他的能⼒表⽰很不满,抓过包袱要亲⼿帮我换。
我⼀脚就给他踹墙根底下去了。
然后我就⻅识到了所谓古代的⻜檐⾛壁。
我呸!什么⻜檐⾛壁,最后还不是爬墙⼤法。
徐盛出宫的⽅法根本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样,打通了上下关节带我混出宫去,也不是像武侠⼩说那样,揪着我的领⼦呼啦⼀下就蹿上了房梁。
他说我太重了,带着我不好爬墙,于是直接把我丢过去了。
是的,直接丢。
⼀⼿揪住我的领⼦,⼀⼿提起我的脚脖⼦,把我整个⼈像扔⿇袋那样,⼀把就扔出了宫墙。
丫扔我之前还不忘往我嘴巴⾥塞⼀块破布。
美其名⽈,怕我叫出声来引来侍卫不好解释。
我可去他⼤爷的!如果灯会不能让我满意的话,我⼀定买上⼗⼏⼆⼗⽄砒霜,给他全下在饭⾥,让他吃下去。
⽣嚼!也不知道徐⼤爷带我⾛的到底是什么路线,在钻了两个狗洞,⻜了三道宫墙,躲过了⽆数轮巡查的侍卫后,我终于呼吸到了宫外头的空⽓。
⼀个字,爽。
两个字,很爽。
三个字,爽爆了。
如果不是街上⼈来⼈往的话,我肯定已经仰天⻓笑,⼤喊三声「我胡汉三⼜回来了」。
灯节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出来了。
徐盛带着我去买了⾝普通⾐服,就借⽼板的后院换上,然后和我⼀起招摇过市。
我⻅着什么都想给翠翠和景升带⼀份回去。
然⽽徐盛建议我最好就地吃完,否则他既要扔我⼜要带⼀⼤堆零零碎碎的,容易被⼈发现。
我很怀疑是他没带够钱。
然后我把我的怀疑明⽬张胆地和他说了。
徐盛冷笑⼀声,从怀⾥掏出个钱袋⼦来,直接拍我怀⾥。
「看上什么⾃⼰买,你今天要能把这袋⼦⾥的钱花完算我输。
」咦,没看出来,这⼩⼦竟然还是个隐藏的富豪?
我掂了掂钱袋⼦的重量,对徐盛刮⽬相看。
花灯节的⼈很多,徐盛拉着我的⼿有点紧,这⼩⼦⼀定是天⽣属泥鳅的,这么多⼈,他居然能⼀边认路,⼀边带着我往⼈堆⾥扎,⼀边还能不把我给弄丢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到了张顾阳。
准确地说,应该是他和⼀个⼀看就很符合这个时代标准的⼥孩⼦⼀起在逛灯市。
我看到他时,他正在帮那个姑娘挡⼈群,⼀扭头的⼯夫,他刚好也看到了我。
徐盛在他扭头的第⼀时间把我给拉⾛了。
讲真,张顾阳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了⻤。
然⽽还没等我笑出来,徐盛拉着我就是⼀路狂奔。
⾝形之灵活,⾛位之⻛骚,简直让⼈叹为观⽌。
他带着我奔出⼈群,在放花灯的河边停了下来,拿了河边卖花灯⽼太太摊⼉上的⼀只莲花灯塞到我怀⾥,然后按着我的肩膀撂下⼀句话,扭头就⾛。
「帮我许个愿,你就在这⾥等我,如果天亮了我还没回来,你就⾃⼰出京城吧。
」我⼀⼿捏着他给我的钱袋⼦,⼀⼿捧着他塞给我的花灯,欲哭⽆泪。
我倒是想出去,可我不认识出京城的路啊,⼤哥……卖花灯的⽼婆婆笑眯眯地管我要钱,然后安慰我说他可能是给我惊喜去了,让我不要着急,慢慢等。
说的好像我还有别的地⽅去⼀样。
我没给花灯⾥写愿望,就坐在河边看花灯越漂越远。
写啥愿望啊,就我那狗爬字,还是简笔的。
不过我也没等多久,灯会上不知道出了什么乱⼦,⼈群突然变得乱糟糟的。
在第三队侍卫经过我⾝边并且开始赶⼈的时候,徐盛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拖着我往皇宫跑。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回去⽐出来要容易⼀点。
事后我回想了⼀下,是躲巡查的次数少了不少。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云霞宫⾥翠翠等得快发疯,⻅着我回来了和捡到宝⼀样,抹着⼩眼泪就要上来和我⼀叙离别之情。
然⽽徐盛没给她这个机会。
因为他直接⼀路拖着我登堂⼊室,给我摔在床上,扑上来就脱我⾐服。
翠翠跟在后头都惊呆了。
说实话,我也惊呆了。
如果不是他说话还算有理智,我都以为他离开那会⼉是去买春药去了。
因为他说:「快点脱,认识你的那个侍卫就快回来了。
」卧槽!忘了这茬了。
我脱得⽐徐盛还利索。
翠翠在我快脱到只剩肚兜的时候终于回过神来,扑上来按住我的⼿,⼤喊「娘娘使不得,这可是在宫⾥啊」。
哦,合着不在宫⾥就使得是吧。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翠翠啊……我可真是看⾛眼了。
徐盛办事我放⼼,因为他临⾛时连鞋底⼦都给我擦了⼀遍。
我裹着被褥光脚跳下床,⼀把薅住即将出⻔的⼩哥哥。
「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丢下我⼀个⼈逛窑⼦去了?
」徐盛没想到我特意追出来是问这个,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没有,别瞎想。
」我摆出过来⼈的态度,语重⼼⻓地教育他:「年轻⼈,⾎⽓⽅刚的,找找姑娘很正常,不过下次记得带上我去开开眼。
」逛⻘楼这么刺激的事情他居然不叫我,真是没义⽓,我鄙视他。
徐盛拧起眉头,反驳三连。
「谁告诉你我去那种地⽅了?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我贼兮兮地伸⼿往他嘴唇上抹了⼀把,伸出⼿指头在他⾯前晃了晃。
「看不出来啊⼩徐,战况挺激烈,抹得还挺匀啊,那姑娘⻓啥模样?
」徐盛往后连退两步,⽿朵尖都红了。
「别瞎……⾏吧,我就逛⻘楼去了,怎么样吧?
」我眉开眼笑,凑过去和他勾肩搭背。
「不怎么样不怎么样,下次带我也去玩玩呗。
」徐盛甩开我,眼神冷了下来。
「你⼀个⼥的,去那种地⽅做什么?
」我还能⼲什么,穿越⼥主的标配,换上男装逛⻘楼,⼀掷千⾦赎头牌啊。
都⼀年了,这俩经典操作我还没做呢。
于是,我回答起徐盛来,特别掷地有声:「我要赎花魁,向所有⼈证明⽼娘我不差钱!」徐盛⼤概是被我清新脱俗的理由和宏伟远⼤的志向震惊了,不仅没再和我纠缠这个问题,爬墙⾛的时候还打滑了三次。
我很惆怅。
别家男主男配都能为了⼥主守⾝如⽟,我家男⼀男⼆,⼀个跟别家姑娘花前⽉下逛灯市,⼀个半路鸽我上⻘楼。
我臊眉耷眼地裹着被⼦往回⾛,然后才发现我居然来⽉事了,床上⼀摊⼉⾎,被冷⻛吹了之后⼩腹还后知后觉有点疼。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好⽍撑到了我回来,姨妈君⽐男⼈听话多了。
翠翠⼀边给我拿草⽊灰,⼀边絮絮叨叨她都快担⼼死了,然后后怕地说幸亏我出⻔之后也没侍卫来串⻔,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替我圆谎。
我盘腿坐在床上,翠翠抱着弄脏的被⼦打算明天洗,还没来得及出⻔就听到云霞宫那可怜的⼤⻔再⼀次发出⼀声砰的巨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可能⼜被踹倒了。
张顾阳⼤踏步朝⾥头冲,脸⾊⿊得简直能往下拧⽔。
「娘娘,⾂需要您⼀个合理的解释。
」哟,还跟我⾃称起⾂来了。
我没追究你不讲义⽓瞒着我跟别家姑娘相亲,你还敢跟我要解释?
就算这件事情是我理亏,我也绝不能怂。
供出徐盛事⼩,没⼈替我搬东西了可怎么好?
!「张⼤⼈这是给我摆出侍卫款⼉了,想想也是,我就是⼀个失宠废后,已经是庶⼈了,怎么当得起⼤⼈⼀声娘娘,从今往后,⼤⼈还是和我划清界限吧,免得拖累了⼤⼈的仕途。
」我说这话时还没什么太⼤的感触,反正原⾝当皇后⻛光那会⼉我也没享着什么福,对于我来说,也不存在什么⼤起⼤落的问题,因为过来了我就没起过。
但对于翠翠可不同。
她是实打实的原⾝贴⾝⼤丫头,皇后宫中第⼀⼈,这在宫⼥辈⼉⾥得是传说⼀样的存在,现如今跟着我混到样样亲⼒亲为的份⼉上,想想也很⼼酸。
所以,当我话⾳刚落,还没来得及抽帕⼦抹眼睛,旁边抱着床单的翠翠嗷了⼀嗓⼦就哭开了:「我苦命的⼩姐呀,你可真是受苦了。
」我:……知道的知道我在诉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就⼀命归天了呢。
事实证明,⼥性的眼泪对于厚道的男性是⼀⼤杀器。
但这个杀器并不能降低男性的智商,只能在⽓势上打击对⽅⼀下。
张顾阳看着哭得情真意切的翠翠,⼜看着把脸埋在⼿帕⾥假装啜泣的我,刚冲进来那种踢⻔的王霸之⽓就那么矮下去了。
「哎,娘娘您别哭啊,我来就是想问问娘娘刚刚去哪⼉了。
」就想问问你踹⻔?
我信你个⻤,你个糟⽼头⼦坏得很。
翠翠哭着哭着打了个嗝⼉,完美地掩盖了她瞬间哭不出来的⼼虚。
我握着帕⼦不敢抬头。
「我还想问问张⼤⼈,我能去哪⼉?
我就是⼀个被关在冷宫的庶⼈,整个皇宫就连宫⼥都有九品,就我⼀个平⺠,我倒是想出去,谁带我呀?
」徐盛带啊。
这答案不是明摆着吗?
⾛不了正⻔的我还能钻狗洞呢。
我梗着脖⼦,⼀滴眼泪⽔没有,硬是装出了哽咽之声。
「我知道今天是灯节,⼤⼈可怜我,给我送了兔⼦灯,但我还是想出去看看外头的灯市有多热闹,可我出不去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敢问,只想和⼤⼈说说,如果⼤⼈消⽓了,能不能告诉我外头灯市的模样呀?
」嗨,装嘤嘤嘤谁不会,你⼀边灯市上跟姑娘你侬我侬,完了还要回宫来质问我为啥会看到你想吃锅望盆?
我哭死你这个狗男⼈啊。
「也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能在灯节上找到如意郎君,我是已经没指望,也死了这条⼼了,但要是能看看别⼈幸福,我想也是好的呀。
」呕,⼈美⼼善婊⽓冲天,我⾃⼰都快被我⾃⼰酸吐了。
然⽽直男就吃这⼀套。
张顾阳⾁眼可⻅地⼼虚起来。
「今天是我莽撞了,娘娘您别哭了……回头我给您来修⻔。
」呵,这就是男⼈。
我赶紧借坡下驴。
「⼤⼈不必⾃责,守卫皇宫是⼤⼈职责所在,不过我⼀介庶⼈,为避嫌疑,⼤⼈以后还是和我少来往吧。
」找你⻔当⼾对的⼼爱姑娘再去逛灯市去吧。
张顾阳就更尴尬了。
「我并不觉得和娘娘来往……」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还在⼀边哭得畅快淋漓的翠翠⼀抬⼿,床单上那⼀抹⾎就露出来了。
张顾阳伸⼿就把那床单给拽到了⾃⼰⼿上。
「娘娘,这是怎么来的?
」我:?
?
?
这你让我怎么解释?
!你是个⼤⽼爷们⼉啊⼤哥,我来个姨妈还得给你解释⽣理期不成?
张顾阳的脸⾊瞬间变得⽐之前捉我外逃时还⿊。
「娘娘,您知不知道,今天皇上带着⻬德妃娘娘去逛灯市,在外头碰到上次那个⼥刺客了。
」我感觉我就关⼼两个问题。
第⼀,那个⼥刺客不是已经被侍卫逼得跳河⾃杀了吗?
第⼆,那位⼥壮⼠到底得⼿了没有?
不过张顾阳这会⼉还有闲⼼过来跟我问东问西的,估计那位⼥壮⼠是⼜失⼿了。
⾄于跳河⾃杀这种事情嘛……就和跳崖⼀定遇⼤河,跳楼⼀定摔断腿,跳⼭顶⼀定遇树枝是⼀个道理,不论是主⻆还是配⻆,跳河⾃杀就没有死成过的。
翠翠和我想到⼀块⼉去了,她问出了我关⼼的第⼀个问题。
「张⼤⼈,你上次不是说那位刺客已经被杀了吗?
」张顾阳⼀把攥住我的⼿腕。
「娘娘,您最好给我解释⼀下这⾎是怎么来的,刺客⾏刺陛下时,被我刺了⼀剑,受伤了。
」我挣扎了⼀下,发现他⼿劲挺⼤,我挣不开,也就放弃了。
因为这个问题不需要我来回答。
刚刚哭完的翠翠,在看到他逼问我的⼀瞬间,暴⾛了。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家⼩姐来个⽉事还要被你和问贼⼀样问,你张家姑娘不来⽉事,你全家姑娘都不来⽉事?
」张顾阳被翠翠骂得抱头⿏窜,⾯红⽿⾚地逃出了云霞宫。
软萌可爱的翠翠化⾝⼥暴⻰,叉着腰站⻔⼝冲着张顾阳的背影破⼝⼤骂。
哎……如果她不把我来⽉事这种事情吐字清晰地喊得整个皇宫东北⻆都听⻅的话,我觉得更好。
但有⼀点我⽐较在意。
就算我回宫的速度快了点,被徐盛扒⾐服的时候惊吓⼤了点,也不⾄于让我震惊到连姨妈到访都毫⽆察觉。
那摊⼉⾎到底是不是我的,我可真不敢打包票。
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和翠翠说了,⼩姑娘家家的胆⼦⼩,说出来别吓着她。
我在考虑等徐盛回来了我出其不意扒了他⾐服查看伤⼝的可能性。
然⽽徐⼩哥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要去⻘楼赎花魁的⾔论⽓着了,⼀连好⼏天都没出现,反倒是张顾阳打着赔罪的旗号,每天觍着脸往云霞宫⾥凑。
如果不是景升告诉我最近侍卫们和发了疯似的满皇宫⾥搜犄⻆旮旯,我差点就信了。
我就知道张顾阳没信我花灯节没出去。
哼,⼝是⼼⾮的男⼈。
不过这都不重要,这是⼀个没有监控的年代,只要我⼀⼝咬定张顾阳眼瞎,他就拿我没办法。
但我⽐较在意的是徐盛和那个⼥刺客之间的关系。
毕竟这两次刺杀和他的⾏踪吻合度都太⾼了点。
第⼀次皇宫⾏刺,我在地窖⾥发现了他。
第⼆次灯节⾏刺,他刚好没和我待在⼀块⼉。
我⼀边给菜地翻⼟,⼀边脑补了⼀出雌雄双侠⾏侠仗义闯荡江湖然后互⽣情愫难舍难分的百集电视连续剧。
难道我真的要⼀语成谶,他是逃婚逃到我这⼉来的?
名满江湖的刺客组织⾥的不世天才,为了不娶组织⾸领家的刺客⼥⼉,逃出组织躲来皇宫,结果发现刺客姑娘来了皇宫⾏刺皇上,没想到皇宫⾥侍卫仗着⼈多势众不讲武德打伤了她。
接着徐盛就来了⼀出英雄救美,帮助姑娘逃出皇宫⽔遁躲避追捕,在这个过程中⼆⼈互⽣情愫,所以在姑娘第⼆次刺杀时,徐盛⼆话不说就把我撂下去帮⼼上⼈去了?
我越想这种可能性越⼤。
徐盛搞我被⼦上的⾎,要么就是他⼼上⼈的⾎,要么就是他替他⼼上⼈挡⼑时流的⾎。
可能我穿越过来就是为了在皇宫开菜地的,拿到的就不是谈恋爱剧本。
这会⼉丫都不知道躲哪⼉去会他的⼩情⼈去了。
我很沮丧。
不过这种沮丧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现实就让我就从徐盛的失踪⾥悟出了⼀个道理。
男⼈靠不住,只有事业不会背叛我。
相⽐起⼀个还没有萌芽就已经胎死腹中的爱情,我更应该在意开春了我的菜秧⼦们会不会发芽。
要不怎么说由俭⼊奢易,由奢⼊俭难呢?果然是被之前徐盛随时随地可以搬东西的⽣活腐蚀了我社会主义劳动⼈⺠的本质,如果不是隔壁景升传来好消息,我都快忘了春天快到了。
春天,不仅是课本⾥说的万物复苏的季节,也不仅是《动物世界》⾥赵忠祥⽼师说的动物交配的季节,它也是提醒我,要开始准备第⼆年餐桌的季节啊!翠翠和景升研究的兔⼦养殖⼤法获得了极⼤的成功,开春明芷宫出⽣的那⼀窝兔⼦,为我在后宫终于可以⾃给⾃⾜吃上⾁的⽣活打响了振聋发聩的第⼀枪。
是红烧兔⾁不够⾹,还是⿇辣兔头不好吃?
谈恋爱的基础是填饱肚⼦,经济基础才能决定上层建筑啊。
我看着窝成⼀堆的⼩兔⼦们,热泪盈眶。
男⼈算什么,能⾃由⾃在地吃⾁才是真绝⾊。
我拉着翠翠和景升,准备开始云霞宫第⼆年改造计划。
第⼀年在张顾阳和徐盛的⼤⼒⽀持下,云霞宫勉强实现了全⺠温饱,当然,这个全⺠指的只有我和翠翠。
第⼆年我打算全⾯开发⼀下云霞宫周边,让⻝谱变得更丰富⼀点。
这个想法来源于我去明芷宫时,在云霞宫外头⼀⼩⽚草地上发现的⼀撮⻘蒿。
我如获⾄宝。
翠翠对我把野草当宝⻉的⾏为⼗分不解,但仍然在我薅菜的时候给我充当了望⻛的⻆⾊,并不停地催我早点收⼿,别被⼈发现了。
头发⻓⻅识短,鉴于翠翠也是⼤⼾⼈家的丫头出⾝,我不跟她计较。
等晚饭我把蒿菜拌上过年熏的腊⾁加上奢侈的花⽣⽶炒了⼀⼤锅社饭的时候,翠翠已经彻底同意了我想在云霞宫⾥种⼀⼩圈⼉⻘蒿的想法。
尤其在我提出如果有糯⽶的话还可以做⻘团之后,翠翠已经⾃动请缨晚上她亲⾃去挖菜了。
我开始很认真地和翠翠商量下⼀次要不要请张顾阳帮忙带点⻩⾖来。
毕竟不论是⾖芽还是⽔煮⽑⾖都是很美味的。
如果给我⼀个磨盘,我甚⾄可以做点⾖腐。
花⽣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油炸花⽣⽶在地摊盒饭⾥可算荤菜呢。
「这⼜是什么东西?
」翠翠和我正在⼀边虎视眈眈⼀边虚情假意地推让最后⼀碗社饭,突然⼀只⼿就从我脑袋顶上伸了过来,在我和翠翠四⽬睽睽之下把锅都端⾛了。
就和他莫名失踪⼀样,徐盛回来的时候也毫⽆预兆,就和凭空出现⼀样,站到了我⾝后。
我扑上去想把锅抢回来。
奈何⼈家⼒⼤胳膊⻓,轻轻松松伸出只⽖⼦按在我脑⻔上,我就只能对着他的⽅向冲空⽓打王⼋拳了。
「谁说要给你吃了,你给我还回来,我还没吃饱呢。
」徐盛⼀边躲我⼀边从锅⾥捞饭,翠翠这个吃⾥扒外的居然还给他递了个勺。
这丫头要反啊。
我打不过徐盛,⽓呼呼地坐在椅⼦⾥,⽤眼神对他进⾏强烈谴责。
徐盛拖了张椅⼦,⼤剌剌坐在我⾝边。
「我就是最近有点事,没来看你,你也不⽤这么记仇吧。
」我上看下看也不觉得这丫像是受伤了的样⼦。
哪家受伤的男主⻆不得躺床上让⼥主⻆端茶送⽔,起码伺候个⼩半个⽉才能勉强下地的啊。
就这吃吗吗⾹的⽋揍模样,估计是没给他⻘梅⽵⻢的⼼上⼈挡⼑⼦。
翠翠说要去检查⼀下⻔窗,⼀溜烟就跑没影了。
徐盛吃得特别⼤⼝,活像饿死⻤投胎,⼀边吃还不忘⼀边跟我邀功。
「回头⾖⼦和花⽣我都给你带来,但是⽯磨我带来了你也不好藏,我还是直接给你带⾖腐吧。
」我愣了⼀下,继⽽咬⽛切⻮地抄起了扫把。
事实证明,男性和⼥性在谈话时的关注点总是有点不太⼀样,⽐如徐盛说话的重点在精准得知我的需求所以求表扬上,⽽听到我⽿朵⾥就被⾃动过滤成了你明明早就来了居然还眼睁睁看我⼲活⼉不吱声,还好意思跟我炫耀?
活该他挨我⼀顿打。
翠翠看着我把⼀把平平⽆奇的扫帚挥出了⽅天画戟的⽓势,追着徐盛绕云霞宫跑了三圈,然后张顾阳的声⾳就从⻔⼝传了过来。
我不得不承认,那是值得被记⼊史册的⼀天。
那⼀刻,徐盛和张顾阳之间,真的就只差了⼀个薄薄的⻔板,⽽且那个⻔还没闩。
如果不是张顾阳踹了两次⻔留下的敲⻔后遗症,这会⼉俩⼈应该已经脸对脸了。
⻔板被推开的动作在我眼⾥和播慢镜头⼀样,是翻墙出去还是躲床底下,是指着他说这是景升⻓变模样了,过后给他补⼀场盛⼤的阉割礼,还是谎称这是新进侍卫过来串⻔吃饭……七⼋个念头在我脑袋⾥刷刷刷地掠过。
不过相⽐起我举着扫帚呆滞当场,徐盛的反应就要快很多了。
他直接往地窖跑。
速度快得甚⾄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地窖⾥他挖出来⽤来藏⽊炭的暗室,已经被我堆得满满当当的了。
于是,张顾阳推开⻔,看到的就是我英姿飒爽举着扫帚的模样,旁边站着个⼀脸惊恐的翠翠。
⼀贯温和有礼的侍卫⼩哥,愣了半天才问了⼀句:「……娘娘,这是在亲⾃捉⽼⿏吗?
」我还能说不是吗?
翠翠⼲巴巴地吞了⼝⼝⽔,给张顾阳⽐了个请的⼿势。
然⽽张顾阳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癫,劈⼿从我⼿⾥夺过扫帚,说是要帮我把⽼⿏洞找出来灌⽔进去,以绝后患。
然后就开始满院⼦⾥找⽼⿏洞。
我⼏乎是没过脑⼦,扑过去⼀把就按住了张顾阳。
「绝对不⾏!」张顾阳低头看着我,⽬光特别冷静。
「娘娘不想把⽼⿏找出来?
万⼀它们吃了娘娘种的菜,怎么办?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怂。
所以我也⽬光坚定地和张顾阳对视。
「你要找我没意⻅,但你要往⽼⿏洞⾥灌⽔是绝对不⾏的,我还指着它换换⼝味吃⾁呢。
」张顾阳坚定不移地把我从他⾝上撕下来,继续满宫转悠。
翠翠挪到我⾝边,扯了扯我的⾐⻆。
「⼩姐,⾏不⾏啊?
」我偏了偏脑袋。
「试⼀试吧。
」那个暗室其实藏得还挺隐蔽的,冬天张顾阳也没少跟我下去地窖⾥搬菜,也没发现⾥头其实还是个套间,藏进去⼀个徐盛问题不⼤。
如果我没在⾥头⻅缝插针地种蘑菇的话。
地下室是种蘑菇的好地⽅,⾃然阴凉,不占地⽅,每天往⾥头喷点⽔,蘑菇产量还挺⾼。
本来我是想⽤⼩套间来养兔⼦的,但奈何兔⼦会打洞,我前脚给它们关进去,后脚它们能给我打通整个皇宫。
冬天地窖要保持⼲燥没法种蘑菇,开春了⾥头的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徐盛⼜不打招呼就失踪,我当然不能放过那么好的⼀块⻛⽔宝地。
外头空置放柴⽕,⾥头潮湿种蘑菇,简直堪称完美。
唯⼀美中不⾜的地⽅是需要经常开⻔通⻛,否则⾥头⼆氧化碳浓度太⾼,容易给⼈熏晕了。
张顾阳找得⾮常仔细,不仅进了地下室,甚⾄还踩着凳⼦爬上了房梁。
我其实很想问问他⽼⿏怎么在房梁上打洞,但毕竟这事⼉我不占理,也就随他去了。
只要不在地窖⾥多待,他上天都没问题。
更何况他上房梁的时候我还在底下给他递抹布来着,反正上都上去了,擦⼀擦,我就当⼤扫除了。
云霞宫算上东西配殿外带⾥头的套间⼆房抱厦纱橱,房梁挺多的。
张顾阳也很有耐⼼,就这么⼀间⼀间地擦过去。
从中午太阳⾼照,⼀直擦到⽇头西沉。
以⾄于丫⾛的时候,看着我的⽬光特别哀怨。
「娘娘还是别想着吃⽼⿏了,下次我⼀定给您带⾁。
」就冲他这句话,我更想养鸡了。
那只下蛋的⽼⺟鸡现在是云霞宫重点保护动物,我把西配殿拨给它⼀鸡独居,按翠翠的说法,这都赶上修仪的待遇了。
张顾阳⼀⾛,翠翠就想去地窖挖徐盛,被我拦住了。
这货摆明了就是打着找⽼⿏的旗号在我云霞宫⾥找野男⼈,万⼀他是战术性后退再杀个回⻢枪怎么办?
所以我很淡定地拉着翠翠准备晚饭,⼀直熬到张顾阳给我送了⼀次⾁,⼜再三挽留他吃完饭,才在翠翠钦佩的⽬光下,送⾛侍卫⼩哥,迤迤然下到了地窖⾥。
地窖⾥⼀⽚寂静。
翠翠看上去很紧张。
「⼩姐,他该不会被闷死了吧?
」我⼼⾥也有点发⽑。
按说应该不⾄于,地窖⾥也不是真空,死⼤概是死不了,最多就是个晕倒。
但万⼀他倒霉呢?
翠翠拽着我的⾐袖,哆哆嗦嗦地躲在我⾝后。
其实我也想躲她⾝后来着。
然⽽这⾥拢共就俩⼈,再磨叽两下徐盛可能在⾥头就真嗝屁⼉了。
我指挥翠翠站到侧边,等⻔⼀开就及时扶住徐盛,免得他再磕到头给我玩个失忆,那可真完犊⼦了。
翠翠很听话,乖乖地⾛到⼀边站好。
我定睛凝神,⽓沉丹⽥,往掌⼼象征性地吐了两⼝唾沫,然后狠狠⼀把,向两边推开了⻔。
然后我就后悔了。
我觉得我应该带个桶来的。
就算不带桶,我也应该带块抹布。
翠翠捂着嘴巴发出⼀声⼩⼩的惊呼,压根没去扶⼈。
当然,我也没有。
因为我下意识地往侧边躲了⼀步。
徐盛直挺挺地从⻔⾥倒了出来,脑袋磕在地上,发出好⼤⼀声咚。
这事⼉真不能怪我不讲义⽓,实在是我经验也不⾜,光知道⼆氧化碳中毒⼈可能会因为缺氧⽽晕倒,没想到还有⼀个后遗症叫呕吐。
⻔⼀开,⼀个吐了⾃⼰满⾝的男⼈就这么往⼈⾝上倒,我也遭不住啊。
他倒地上我只需要洗⼀⾝⾐服,他倒我⾝上我得洗两⾝。
实在是划不来。
翠翠捂着鼻⼦,跑出去拿了四块抹布,和我⼀起垫着⼿,把⼈拖出地窖。
我让翠翠去烧点⽔给他洗洗,也不知道这丫头是图省事还是怎么想的,她直接把⽊桶拖到院⼦⾥,然后在旁边架了⼀⼝锅,⽔热了就往桶⾥倒。
在⽔汽蒸腾中,我把徐盛剥得只剩裤衩,扔进了桶⾥。
事后想想,那个画⾯相⽐起妖怪吃唐僧来,可能只差了⼀把盐。
所以徐盛在醒来之后,看到我的第⼀句话是:「你馋⾁馋疯了,⼈都煮?
」我看着还在往锅底下添柴的翠翠,⼀时间竟⽆话可说。
翠翠烧完⽔,⾃告奋勇去打扫地窖,剩下我和光着膀⼦的徐盛,⼀个蹲在桶⾥,⼀个蹲在桶外,⾯⾯相觑。
徐盛⼤概是被⻛吹了⼀下,打了个哆嗦,抱着膀⼦往⽔下缩了缩。
「今天才知道,原来娘娘这么……豪放。
」得,这是嫌我多事了。
我把澡⼱冲他怀⾥⼀摔,扭头回房。
现在我知道为啥翠翠要把桶放院⼦⾥了,如果桶放房⾥,现在在院⼦⾥吹⻛的不就是我了吗?
我把他从密闭地窖⾥救出来,冒着⻓针眼的⻛险给他洗澡,到最后出去吹冷⻛的⼈要还是我的话,这还有天理吗?
翠翠好样的。
我给⾃⼰灌了三杯⽔,才勉强消⽓。
不过要真说起来的话,徐盛的⾝材是真好,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线分明,⼋块腹肌⼀块是⼀块的,典型的穿⾐显瘦脱⾐有⾁。
然⽽等徐盛穿好⾐服出来,这种⾝材上的美感就被装扮上的不伦不类给冲得所剩⽆⼏了。
我这⼉是冷宫,能保证⾃⼰穿暖就不错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布料做我们不需要穿的⽼爷们⼉的⾐服。
⽽为了⼲活⽅便,我和翠翠把⼤袖宫装都裁成了窄袖,曳地裙摆也改成了⻬⼩腿款。
徐盛⽐我和翠翠要⾼出不少。
我们穿着到⼩腿的裙⼦,硬是被徐盛穿出了过膝⼥教师的感觉。
我猝不及防,⼀⼝⽔直直冲着徐盛喷了过去。
徐盛的脸都⿊了。
为了防⽌他进⼀步⿊化揍我,我及时补了⼀句话:「呔,妖怪速速显形!」好不容易打扫完地窖的翠翠,在听到我的话之后,⼜躲出去笑了。
我怎么会有这么不讲义⽓的⼩伙伴?
徐盛反⼿就把⻔关了。
「哪⾥来的妖怪?
娘娘,我怎么没看到?
」我看看徐盛的脸⾊,跳下椅⼦拔腿就跑。
「我突然想起来你⾐服还没晾。
」徐盛拖住我胳膊,直接拦腰给我拽住了。
「你还是先告诉我妖怪到底在哪吧。
」我必须得解释⼀下⽬前我和徐盛的站位问题。
徐盛原本站在前⻔堵⻔,⽽我是向侧边的窗⼾跑的,丫腿⼜⻓,所以他就往旁边⾛了两步,看上去倒像我冲他怀⾥去了⼀样。
天地良⼼,我可没有故意占他便宜的意思。
少年⼈⼀低头,呼出来的⽓就吹在我⽿朵边。
「⽽且我还有账要和娘娘算。
」这话我可不爱听,地窖⾥空⽓不好⼜不是我的锅,我种点蘑菇碍着谁了?
我正正经经地拉着徐盛在桌⼦边坐下,然后给他科普空⽓成分,重点讲述氧⽓对于⼈体维持⽣命的重要性和⼆氧化碳浓度过⾼对于⼈类⽣存的不利影响。
末了总结:「你在地窖晕倒不是因为有妖怪,纯粹是蘑菇的呼吸作⽤产⽣了⼆氧化碳,⽽地窖通⻛不好,所以导致⼆氧化碳浓度过⾼,你就是⼆氧化碳中毒了⽽已。
」徐盛看着我不吱声。
我理直⽓壮地和他对视。
「你要不想想怎么改善⼀下地窖的空⽓循环系统,挖个排⽓洞什么的,下次躲起来也⽅便点。
」徐盛深吸⼀⼝⽓,然后重重地吐了出来。
「……也⾏。
」为了成全他和他⻘梅⽵⻢的⼩师妹,在这种随随便便都能变成粉红泡泡然后酱酱酿酿的⽓氛下,我硬是顶着压⼒给他上了⼀节⽣物化学课。
我可真是太坐怀不乱了。
于是,坐在台阶上等着⽉亮上来的翠翠,等到的就是,我和徐盛开了⻔,⼀前⼀后,直奔院⼦⾥抄起锄头,开始改造地窖。
⼩丫头都看呆了。
劳动让⼈快乐,⼩姑娘家家的懂个啥。
翠翠也想下来帮忙,被我拦住了,让她在外头接⼟,顺带帮忙望⻛。
徐盛⽼⽼实实闷头挖地窖,其间⽆数次想找机会跟我说话,都被我迅速⽽坚决地挡了回去。
末了,我实在是没忍住,锄头⼀放想给他挑明了。
「我知道你那天可能没去成⻘楼。
」徐盛本来想点头,⼜想摇头,最后⼲脆抿紧了嘴巴不说话,等着我说完。
我默默叹了⼝⽓,为那位不知名的⻘梅⽵⻢点了个蜡。
从⻘楼头牌床上下来去救⼈的戏码真是好痴情呢。
本着这⼈可能还能救救的原则,我还是决定劝劝他。
「不过⻘楼以后还是别去了。
」徐盛哦了⼀声。
我感觉我有点词穷。
本来嘛,他们俩的事⼉,⼜没问到我头上,我管那么多⼲吗?
徐盛⻅我不说话,也停下来看着我。
「还有呢?
」我莫名沮丧。
「没有了,⼤半夜的你⽼睡我这⼉也不合适,再挖挖你赶紧回去吧,别让⼈等急了再误会点啥,我是没什么想头了,对你以后影响不好。
」徐盛似乎是很认真地考虑了⼀下我的建议,然后挺奇怪地问我:「你怎么知道对我以后影响不好?
」我也很奇怪。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孤男寡⼥的还夜不归宿,⼜没有⼯作关系,你总不能给你的意中⼈解释是单单纯纯借房睡吧。
⼤概是我看他的眼神更迷惑,徐盛咳嗽⼀声,给了我⼀个忠告。
「我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等时机合适了也会告诉你,你就别问了。
」你看你看,还嫌我问多了碍事了不是?
⾏吧⾏吧,你怕我说漏嘴你逛⻘楼的事⼉,所以不让我多说呗。
懂。
我答应得倍⼉爽快。
徐盛似乎是松了⼝⽓的样⼦,挖起⼟来更卖⼒了。
「其实也没那么不好,我主要是怕牵连到你。
」嗯,怕正主⼉打上⻔来我这个不明不⽩的失婚妇⼥吃亏呗。
徐盛继续补充:「总⽽⾔之,若有⼀天问到你的话,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骗你的吧。
」我:……我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年头,还有⼈能把渣这个字,诠释得这么⼤义凛然的。
徐盛说完这句话就如释重负了,把我撵出去睡觉,说是剩下的他⼀个⼈⼲还快些。
我就当他是避嫌了。
这都什么事⼉啊。
我被徐盛⼏乎是交代后事⼀样的谜之态度给弄得睡不着,⼲脆拉着翠翠⼀块⼉熬夜。
不过翠翠对于我有关于徐盛⼜上⻘楼⼜和⼩师妹⼼上⼈暧昧不清的推断抱以嗤之以鼻的态度,并押上了⾃⼰下半辈⼦的⼯钱跟我赌,徐盛绝对没有什么⼼上⼈⼩师妹。
我也不知道是谁给了这丫头这么⼤的⾃信。
「翠翠你看啊,这⼈虽然不会咻地⼀下⼦蹿房梁上去,但你看他在皇宫⾥偷鸡摸狗进进出出的模样,很明显是⾛江湖侠客的路⼦,有⻔派就得有师⻔,有师⻔就得有⼩师妹,有⼩师妹就得跟⻔派⾥最具有潜⼒的优秀⼈才黏黏糊糊,否则你怎么解释他跟我逛灯市逛到⼀半不⻅⼈的事⼉?
」翠翠打了个哈⽋,斩钉截铁地说,⼩姐你纯粹是话本⼦读多了脑⼦都读蠢了外带最近太闲,并友情建议我好好休息考虑⼀下明天去拔蒿菜回来移植的事⼉。
然后翻了个⾝,睡着了。
留下我⼀个⼈在床上翻来翻去。
徐盛挖完地窖就跑了,⾛之前还特意翻窗⼾进来在我床边站了会⼉。
我猜他应该是以为我睡着了,没承想⾛近了才发现我眼睛瞪得⽐他还⼤。
⽓氛顿时就变得尴尬起来。
最后还是我先打的招呼。
「挖完了?
」「挖完了。
」「⾛了?
」「⾛了。
」「不送。
」「下次给你带⾖⼦。
」「⾏。
」⾔简意赅,直指中⼼。
天⽓⼀天天变得暖和起来,徐盛恢复了隔三差五给我搬东西的常态,跟张顾阳抬头不⻅低头也不⻅。
云霞宫⼩菜园的⻓势喜⼈。
我拿着张顾阳给我偷渡进来的⽵篾条,挨着墙扎了好⼏个架⼦,⽤来爬丝⽠藤。
萝⼘⽩菜吃腻了,今年怎么着也得换换⼝味,我把明霞宫后院的⻘砖也撬了,开辟了⼀⽚南⽠地,顺带拿出去年藏的西⽠籽⼉,埋进⼟⾥看看能不能⻓出⼏棵西⽠来。
宫⾥的西⽠挺甜的,品种应该不错。
我应该感谢这年代还没有培育出⽆籽西⽠,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找种⼦。
翠翠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后和我⼀块⼉埋种⼦,在得知今年夏天就能吃上西⽠时,⼩丫头扭头冲回屋⼦,抱出了⼀个罐⼦,⾥头是去年她没舍得扔的葡萄籽⼉。
⼀时之间,我竟然很想夸她出师了,都学会举⼀反三了。
但是翠翠啊,你不知道种葡萄是要搭架⼦的啊?
扎丝⽠架⼦已经把我的⼿戳成刺猬了,再扎个升级版的葡萄架,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再者说了,葡萄架底下虽然好乘凉,但是也意味着那底下没法种菜了。
现在云霞宫⾥前院种⽩菜萝⼘红薯,侧边种花⽣⻩⾖丝⽠,后边种南⽠冬⽠西⽠,墙根底下栽薄荷艾叶,⻅缝插针地还要种⼩葱⼤蒜⻘蒿,如果想再搭个葡萄架,我估计只能把连着后殿和正殿的中间那⼀⼩块地⻘砖给拆了。
当然,也不是我不想吃葡萄,实在是葡萄要等的周期太⻓,种下去到吃进嘴,起码得有个两三年。
翠翠听完我的解释,刚刚还⽃志昂扬的⽓势,⾁眼可⻅地蔫了下去。
「真的没法⼉吃葡萄了吗,⼩姐?
」我看看眼巴巴望着我的翠翠,想想葡萄酒,⼀咬⽛还是撬下了⼀块⻘砖。
「种吧种吧,种下去总还能有吃到葡萄的⼀天。
」张顾阳在我⾝后轻轻笑了⼀声。
「娘娘要喜欢葡萄,到夏天了我天天给娘娘送来。
」得,⼜来了⼀个抄着⼿看我⼲活⼉的狗男⼈。
按说张顾阳和徐盛也没⻅过,怎么这种陋习学得这么快?
厉远熟⻔熟路地拉了翠翠去说私房话,左不过就是打着养兔⼦的各种⽅法和我家⼩丫头套近乎,我就当我瞎了,看不⻅这俩货在我⾯前发狗粮。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
刺客抓住了?
」我拍拍⼿上的⼟,张顾阳很上道地从井⾥提上⽔来给我洗⼿。
景升当初贡献的三个缸⾥,我后来只保留了⼀个腌咸菜,剩下两个都拿来种荷花了,⽆他,只因为藕⽚和莲⼦实在是太好吃了,相⽐之下,腌⽩菜简直被⽐得黯淡⽆光。
哪怕只能吃⼀季我也认了。
张顾阳摇摇头。
「还没,娘娘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其实我还真就只是随⼝问问,肯定是没抓住嘛,要抓住了,徐盛还能这么闲地给我送东西?
恐怕早急疯了要去救⼈了吧。
不过渣皇帝的侍卫们都是这么没⽤的吗?
⼀个受伤了的刺客从去年逮到今年,⾏刺两次,两次没得⼿还都没被抓?
说不好那个刺客的天赋技能点全都点在了逃跑上也没准。
张顾阳提起这个话题明显有些⼼情郁闷。
想想也是,刺客逍遥在外,意味着侍卫⽆能,⼀天逮不着就得多挨⼀天的骂,按渣皇帝这种没良⼼的尿性,炒⼈鱿⻥或者把⼈推出去砍啦砍啦的也不是没可能。
我陪着张顾阳⼀块⼉叹⽓。
虽然我也不知道⾃⼰叹什么,毕竟从我的⻆度来说,我巴不得那位⼥壮⼠早⽇成功,然后我就有机会脱离苦海了。
云霞宫⾥种再多的菜,也就巴掌⼤⼀块天,我傻了才会想在这⾥待⼀辈⼦。
尤其是在灯节出去过⼀趟之后,我这⼼简直就是⻜在外头的。
穿越前辈们开⽕锅店、开⼩⻝街、开胭脂铺……⽣意做得红红⽕⽕,轮到我再怎么次,出去混个温饱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我意思意思陪着张顾阳叹完⽓,拖着他跟我⼀块⼉浇菜地。
「李贵妃的孩⼦没能保住,元淑妃⽣了⼀位公主。
」不知道是不是怕我⽆聊,张顾阳⼀边浇⽔⼀边给我⼋卦后宫消息。
我突然有点激动起来。
流产在宫⽃⾥是技术活⼉,摔跤下药熏⾹栽赃,整个流程我都摸得透透⼉的,不知道李贵妃这是踩着哪个雷了。
然⽽张顾阳回头瞟了我⼀眼,迅速浇灭了我的好奇⼼。
「太医说就是孕中吃太好了,⽣下来时难产,⼩孩⼉卡了半天没出来,最后憋死了。
」我:……好吧,是我想多了。
要不说我就不爱和直男聊天呢,开头满分勾⼈兴趣,结尾⼀句话让你毫⽆与之聊下去的欲望。
得亏这是包办婚姻时代哟,放我们那⼉,⼩哥哥你是要单⾝单到死的啊。
「皇上透露出来的还是那个意思,谁能⽣下皇⻓⼦,就⽴谁为后。
」我感觉这皇帝是好不了了。
把皇后和太⼦之位都寄托在⼥⼈肚⽪上,万⼀养出来个熊孩⼦可怎么好?
张顾阳的脸⾊终于严肃了起来。
「娘娘,皇上是打算⽴皇后了。
」我感觉挺淡定的,⽴谁都不可能⽴我呗,说得好像我还想去争⼀争似的。
「回头⽴了谁告诉我⼀声,我和景升、翠翠可都是押了赌注的。
」张顾阳看着我的眼神忒⽆奈。
「娘娘不为⾃⼰考虑⼀下吗?
⼀旦陛下⽴了皇后,只怕新皇后头⼀个就容不下娘娘了。
」我有点⽣⽓。
虽然说张顾阳说的都对,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我难道还有办法让前夫不再娶?
还是琢磨着怎么跟渣皇帝复个婚?
别逗了。
我唯⼀能想想的就是怎么离开这⾥。
问题是我这⾝份,还真不太好操作。
徐盛可以偷摸带我出宫⼀次,但也得赶在天亮前把我全须全尾地送回来。
宫⾥死了个宫⼥都得查清楚原因登记在册呢,莫名其妙少了个前任皇后不得翻天啊!别的不说,我这拍屁股⼀⾛了之了,张顾阳这⼀堆侍卫⾸先就得倒霉。
他们负责巡查宫禁啊,宫⾥头少了个⼤活⼈,他们是往上报呢还是往上报呢还是往上报呢?
我承你的情,⽼⽼实实待在这⾥和坐牢⼀样不挪窝,你倒好,居然还敢说我不为⾃⼰考虑?
我懒得跟张顾阳讲这些,免得耽误了他的⼤好前程。
于是我⼼情低落地抢过⽔瓢⾃⼰浇菜,再不理他了。
张顾阳待了⼀会⼉,⻅我铁了⼼地不说话,拉着厉远⼀块⼉⾛了,当然,更⼤的原因是他还在当值,不能翘太久的班。
翠翠跑过来按住我的⼿。
「⼩姐,你再浇下去这⽚⽩菜就要被你浇死了。
」我叹了⼝⽓,拉着翠翠⼀块⼉坐地上。
「翠翠啊,你要在这⼉待腻了,回头我和⻬德妃去说说,怎么想个法⼦把你送出去,你找厉远⽐跟着我要强些。
」这倒是实话,渣皇帝废的是我⼜不是翠翠,⼩姑娘还是当的宫⼥差。
宫⼥是皇宫⼀块砖,哪⾥需要哪⾥搬,⻬德妃调动⼀个宫⼥应该不会太难操作。
翠翠⼀听我说这话眼圈⼉都红了。
「⼩姐不要翠翠了,⼩姐你没良⼼!」我:……翠翠抱着我哭天喊地。
「⼩姐,你当初被皇上抛弃,翠翠我可是不离不弃跟着⼩姐来的,现在⼩姐发达了,满院⼦种上菜了,就不要翠翠了,⼩姐你不讲武德!」好吧,我得承认,翠翠从⼀个说话细声细⽓的纯种古⼈,进化到如今满嘴跑⽕⻋,纯粹是我的锅。
「翠翠进宫的时候就说过,⽣是⼩姐的⼈,死是⼩姐的死⼈,⼩姐你别想丢下我,翠翠做了⻤都会跟着你的。
」话是好话,就是听着怎么感觉怪别扭的。
我没承想⼀句话捅了翠翠这个⻢蜂窝,⾜⾜花了⼤半个上午,⽴下重誓,除⾮翠翠⾃⼰⾛,否则我绝不擅⾃安排她的出路问题,才算摆脱了⼩姑娘的魔⾳⼊⽿。
别说,震得⽿朵是真疼。
我挺发愁的。
讲真,我是没想到,我前脚才吐槽完渣皇帝把江⼭后继有⼈寄托在⼀个⼥⼈肚⽪上,后脚我⾃⼰也沦落到把我的⾝家性命寄托在了这个⼥⼈的肚⽪上的地步。
不过⼤概率不太可能直接从九嫔到皇后,怎么着都得从嫔到妃再往皇后位置上慢慢⼉封。
元淑妃刚⽣了闺⼥,不太可能⻢上怀⼆胎,李贵妃⼩产不久,也没这个可能,剩下孙贤妃和⻬德妃,⻬德妃要是上位的话,⼤概率能放我⼀⻢,孙贤妃就很难说了。
张顾阳没说这两位的肚⼦有动静,很有可能是真没动静。
怀胎⼗⽉算上零零碎碎的准备时间,我估计最少还能苟⼀年。
也就意味着,我得在这⼀年之中找到⼀个能让我彻底脱离皇宫的⽅法。
假死有两种途径,第⼀是假死药,不过我个⼈不太喜欢这个⽅案。
想要⽤假死药脱⾝,必须得满⾜两个条件:⼀、我得弄到这种传说中只在⼩说⾥出现的玩意⼉;⼆、我得保证我是被⼀卷草席扔出宫去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在第⼀时间把我可怜催⼉的⾝体给捡回去灌解药。
我就姑且相信有假死药吧,但按我的⾝份来说,万⼀真死了,被⼀卷草席扔出宫去实在是不太可能。
皇帝的操作多半是想起旧⽇情分然后潸然泪下,接着复我⼀个妃位再按妃礼葬⼊陵寝。
这个时候后宫⾥绝对不可能会有⼈跟我计较什么废后的问题,毕竟死都死了,跟着皇帝⼀起哭⼀哭,还能落个仁善的名头。
所以,最⼤的可能就是,满皇宫⾥突然⼈⼈都开始念我的好,接着催着皇帝给我来⼀场盛⼤的葬礼。
妃位的葬礼,停灵唱经超度零零杂杂七天下来,送⼊妃陵再⼤⻔⼀关,我很有可能还没下葬就被饿死了。
再者,万⼀渣皇帝哪天想起我来跑来妃陵⾥哭⼀哭,然后发现棺空了,这不完犊⼦了吗?
所以不管是事前准备还是事中操作还是事后善后,假死药都不是⼀个最佳选择。
实在是太⿇烦⼜太不可控了。
相对⽽⾔我更喜欢第⼆种⽅法。
⻔⼀关,往云霞宫⾥放⼀把⽕。
事先找俩死⼫扔宫⾥烧个⾯⽬全⾮的,只要年龄合适,谁都没法说那不是我。
毕竟也没的办法验DNA不是?
其中只要徐盛给点⼒再扔我两回把我扔出宫去,张顾阳⼀不⼩⼼救⽕迟来⼀步,最好是后宫哪个娘娘宫⾥突发点情况调⾛了⼤部分⼈⼿,我这事就⻬活⼉了。
我过后找了机会和徐盛提了提计划,他倒没说不可⾏,就是说要等等时机。
如今皇后未定,宫⾥⼜⻛平浪静,突然失⽕难免会有⼈闲得发慌仔细查,不如等到宫中忙乱的时候再动⼿,成功率要⾼很多。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宫⾥其实没有太多要忙的事⼉,除⾮是过年过节,不过⼀般点的节⽇也不⾄于忙到抽不开⼿,要等就得等过年。
问题就在于去年过年才出了⾏刺事件,估计今年过年守备还得强上不少,也指望不上。
再不然就是突发⼤事了。
太后现在⾝体挺不错,我要和她⽐命⻓的话,还真不好说谁能赢,指望太后丧礼是指望不上了,眼⾯前能够想到的最⼤的事就是封皇后。
新皇后上位,旧皇后咽⽓,我实在是想不出⽐这还要顺⼼如意的事⼉了。
正所谓男⼈⽣平三⼤乐,升官发财死⽼婆,渣皇帝在官位上已经升⽆可升了,发财也没什么指望,唯独死⽼婆这件事上,我觉得我可以帮他⼀把。
我托着下巴唉声叹⽓,第⼀次对刺客姐姐⼼⽣埋怨。
她要是去年过年⼀次成功,我估计这会⼉我的第⼀家⽕锅店都开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说这话时,总觉得徐盛显得有些⼼虚。
这也不是他的锅啊。
敲定好计划之后,我⼜苟回了每天种菜的⽣活。
不是我不积极努⼒收拾⾏李,实在是我真的没有⾏李好收拾。
除去云霞宫⾥靠我⾃⼰努⼒建成的农家乐以外,我全⾝的值钱家当,还是只有带进来的那⼀只镯⼦。
灯节徐盛给我的那个钱袋⼦,早在他送我回宫的时候就被丫拿⾛了,连块铜板都没给我留。
我当初怎么就瞎了⼼,信了他那随便花花光了算我本事的⻤话。
丫根本就没打算让我花光,纯粹就是放我⼿上充个⾯⼦⽽已。
前脚劝我吃光⽤光⾝体健康,千万别买东西带回去,后脚跟我说花光了算我本事。
可不算我本事嘛,那么⼀袋⼉钱全买吃的还得都吃光,我得有多⼤的胃⼝啊。
鸡贼⼜抠⻔的男⼈啊。
也不知道他那⼩师妹⼼上⼈到底看上丫哪⼀点了。
夏天是⽠果丰收的季节。
我延续去年的传统,晒了满满⼀屋顶的桃⼲,并且和翠翠俩⼈实现了吃西⽠吃到饱的⼈⽣愿望。
唯⼀的遗憾就是葡萄还没爬满架⼦,不能坐在底下乘凉。
张顾阳看我⽼盯着葡萄藤,还好⼼地问我要不要在葡萄架底下扎个秋千。
我差点没⼀⼝⽔呛肺管⼦⾥去。
葡萄架加秋千的⻩⾦组合,得亏我不姓潘,否则云霞宫⾥还得打上⻢赛克。
当然,徐盛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也得到了我义正词严的拒绝。
并且我友情建议他下次再想扎葡萄架下的秋千,最好给他的⼼上⼈去扎。
徐盛听完倒没反驳,就是多看了我⼀眼。
我下意识地⼜补了⼀句:「不过你扎秋千的时候最好问问你⼼上⼈接不接受这个尺度啊。
」毕竟这属于⼤尺度描写,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个江湖⼉⼥能不能扛得住。
徐盛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
「我⼼上⼈接不接受,你不知道?
」这题好答,我理直⽓壮地就怼回去了。
「你⼼上⼈接不接受我怎么知道?
」说完我和徐盛俩⼈都愣住了,然后看着对⽅的眼神都充满了怀疑。
徐盛想的啥我不知道,因为他呆了半天之后,⼀扭头就跑了。
再然后就失踪了整个夏天。
好在夏天⻝物充⾜,景升⼜给我弄来了两顶帐⼦,总算解决了蚊⼦的问题。
张顾阳不知道⾛了哪⾥的⻔路,给我送了个不知道被哪位娘娘⽤坏了淘汰下来的⻛轮,⼜⿎捣了半天,没修好,只能作罢。
其实我也劝他算了的,毕竟⻛轮也得⼈来摇,相⽐起来我更怀念⻛扇。
可能酷暑也把刺客吓跑了,⼀整个夏天我都没听张顾阳再提起有刺客的事⼉,倒是后宫⾥⼜添了⼀个皇⼦、两个公主。
皇⼦的⽣⺟是个低位的采⼥,也不知道是避⼦汤突然失了灵还是出了什么别的岔⼦,总⽽⾔之,就被她⼀路顺⻛顺⽔地怀到了⽣产。
不过这位采⼥很明显没有李贵妃那么好命,难产当头还能选择保⼤。
据景升听来的消息是,⾜⾜⽣了三天,最后是皇上下了令,直接剖开了那位采⼥的肚⼦,才把皇⻓⼦给⽣了出来。
我觉得最后⽤⽣这个动词不太准确,鉴于这个时代没有剖腹产这⼀说,我更倾向于是,把皇⻓⼦给拿了出来。
原先渣皇帝许下的承诺是谁⽣了皇⻓⼦⽴谁为皇后,问题是皇⻓⼦的⽣⺟已经英勇就义了,然⽽渣皇帝为了体现⾃⼰情深似海,依然给了那位采⼥⽆上的尊荣,越级晋封为昭仪,以九嫔之⾸的仪制下葬。
呕,真的是好感动呢。
咋不给她追封个皇后呢?
反正死⼈不上算,⼀个写在牌位上的皇后能碍得了谁的事⼉?
景升跟我⼋卦的时候我听得⼀脸嫌弃。
倒是张顾阳和我说,现在四妃为了争皇⻓⼦的抚养权,撕得已经进⼊⽩热化阶段了。
渣皇帝依然举棋不定,今天赏李贵妃⼀柄如意,明天就给孙贤妃送两匹缎⼦,后天给⻬德妃送⼀送⾃⼰桌上吃剩的菜,再顺带给元淑妃带点西域进贡的新奇⽔果,⼀碗⽔端得平平的,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张顾阳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莫名的焦虑。
我也不知道是为啥。
直到这货中秋节翘班过来找我喝酒。
我光知道我穿越前的年代催婚之⻛盛⾏,没想到这股⻛居然还能吹到遥远的古代。
还是架空朝的古代。
倒霉催的侍卫⼩哥哥,不仅⾯临着被催婚的压⼒,还可能受到被逼婚的摧残。
因为他家⻓辈都已经进宫求到皇帝和娘娘们⾯前了。
摆在他案头让他选的姑娘,包括但不限于与他⽼张家交好的⽼李家亲戚闺⼥,还有朝中各种官员家的名媛⼩姐,以及宫中娘娘们家族的裙带关系。
「娘娘,我⼀个都不想娶。
」喝⾼了的张顾阳和我说话时,都带上哭腔了。
我也不知道他哭啥,这是让他去洞房,⼜不是逼他上刑场。
要同时有这么多有钱有颜帅得各有特⾊的适龄⼩哥哥的画像放在我⾯前,对⽅家⻓哭着喊着让我从中挑⼀个当⽼公的话……我可能做梦都会笑醒。
不过现实就是,有的挑的挑三拣四,没的挑的⽩⽇做梦。
我对张顾阳这种⾝在福中不知福的炫耀⾏为表⽰了⼀万分的唾弃。
然后苦⼝婆⼼地劝他不要辜负了可爱妹⼦们的⼀⽚痴⼼。
张顾阳抱着坛⼦⼀个劲⼉往嘴⾥灌酒。
我在旁边絮絮叨叨帮他分析娶哪家姑娘⽐较靠谱,从性格分析到家世,连星座⾎型我都搬出来了,然⽽张顾阳就是不松⼝。
最后我也没辙了。
「你这⼉也不兴⾃由恋爱啊,结婚⽣孩⼦不都得⾛官府那⼀套三媒六聘的流程?
⾮得要婚前挑个合适的,你可以把条件列出来,再偷偷上街去看看那姑娘合不合适嘛,你这看都不看直接⼀棒⼦打死了,多不合适。
」张顾阳喝得醉醺醺的,酒⽓上头还打了个嗝⼉。
「娘娘,我有想娶的⼈。
」我⼀拍⼤腿。
「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明知道厉远惦记翠翠,你还跟他抢?
」可能张顾阳是真的喝多了,把我也当个酒坛⼦了。
因为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丢下酒坛⼦,直接把我给按怀⾥了。
我承认这个秋天我胖了不少,毕竟每天都窝在⼀个⼩院⼦⾥,再运动量⼤也有限。
但你也不能这么内涵我肚⼦上的赘⾁啊!「娘娘,给我点时间,我……」张顾阳话还没说完,我就感觉他⼈陡然⼀僵,接着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我把脑袋从他怀⾥抬起来,看到的是站在他⾝后的脸都⿊了的徐盛。
「他喝多了,醉话。
」我点点头,挽起袖⼦想给他拖床上去。
结果徐盛直接拽着⼈脚脖⼦给⼈扔墙根底下了。
理由是:「吹吹⻛,有利于醒酒。
」也⾏吧。
然⽽拖完⼈徐盛就接替了张顾阳的位置,在我⾝边坐下来了。
「你想听什么话,我来给你说。
」我看看徐盛,再看看还在墙根底下呼吸均匀的张顾阳,给他递了块⽉饼。
「要不吃点?
」张顾阳是打着陪我过中秋的旗号来的,结果⽉饼没吃上⼀⼝,酒倒被他喝光了。
我原本想着这么多⽉饼今天吃不完放到明天也得馊,没承想徐盛也没吃上。
还没等我把⽉饼递到他⼿⾥,⼈突然皱皱眉头,捂着胸⼝就倒下去了。
徒留我⼀个⼈举着⼀块⽉饼对着空⽓发愣。
其实电视⾥演的那种⼈倒下去之后⾎就从⾝下蔓延开来的场景,多多少少都有点夸张成分。
⾎要真流到这种量的话,那⼈多半也就不⽤救了。
徐盛是撑到来了云霞宫才倒,所以我估计,他要么是因为外伤引起的发炎从⽽导致的⾼热晕倒,要么就是受了传说中的内伤。
外伤好治,清理伤⼝、降低温度就得了。
当然,主要采取这两种⼿段,还是因为我这⼉缺药。
内伤就⽐较难办了,不是我冷⾎,我是真不会。
然⽽当务之急,还是得给他拖到地窖⾥藏起来才⾏。
翠翠⼀边帮我抬⼈,⼀边问我为啥不把⼈放床上去。
如果不是我两只⼿抬着徐盛的胳膊没空,可能直接就敲翠翠脑⻔上去了。
张顾阳还在墙根底下躺着呢,待会⼉不得给他挪床上去?
否则第⼆天丫醒了我怎么解释?
哦,昨天你喝酒喝着喝着就喝⾼了,然后就⾃⼰耍着酒疯躺墙根底下睡着了?
这话蒙⻤呢。
我也不知道为啥徐盛要把张顾阳拖那么远,他就不能把⼈往屋⾥丢丢?
扛完⼀个⽼爷们不算,还得扛第⼆个,我是过中秋呢还是当劳⼯呢?
我和翠翠费了⽼⽜鼻⼦⼒⽓才把张顾阳拖床上躺好。
翠翠累得⼀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才缓过来,跑到外⾯去喝⽔。
我也没好到哪⼉去,之所以没跟着去喝⽔,是因为我的⼿被按住了。
床上那位装晕的⼤⽼爷不知道啥时候醒的,反正我⼀抬头,他眼睛睁得⽐我还⼤。
这酒度数是真不⾏,要条件允许我⾮得给他带两瓶茅台来,我醉不死他。
「娘娘,我怎么喝着喝着就晕过去了?
」这话真不敢乱答。
喝着喝着⾃动断⽚这种话只能哄哄头回喝酒的雏⼉。
张顾阳就算不是个酒腻⼦,酒量也肯定差不了,晕之前还能⼝⻮清晰地跟我传达不想结婚的理念,就量上肯定达不到突然断⽚的标准。
再说了,徐盛打晕张顾阳的⽊头棒⼦还在院⼦⾥丢着呢。
也不知道这位爷是怎么下的⼿,硬是在没把⼈打出⾎的前提下给⼈敲晕了。
翠翠给我端了杯⽔进来,刚好给了我新的灵感。
「是翠翠打的。
」被突然点名的翠翠福⾄⼼灵,特别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我看你喝醉了要对⼩姐⽆礼,所以我就打了。
」逻辑简直满分。
醉酒侍卫跑到冷宫把前任皇后按怀⾥,就这罪名,打⼀棒⼦都算轻的,闹到哪⼉去都我占理。
张顾阳深深地看着我:「娘娘也觉得翠翠打得对?
」翠翠转转眼珠⼦,果断选择背锅。
「我怎么打得不对,谁让你发酒疯来着?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翠翠充分展⽰了她作为皇后⾝边⾸席丫鬟的业务能⼒,情绪饱满,层次分明,理由充分,应情应景。
我顺理成章地当好⼈。
「⾏了翠翠,下去吧,多烧⼏壶⽔,给张⼤⼈也醒醒酒。
」翠翠⽓呼呼地把茶杯往我⾝边⼀放,⼜狠狠瞪了张顾阳⼀眼,做⾜了忠⼼护主⼩丫头的戏,才光荣退场。
张顾阳按着我的⼿就没松过。
「娘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问题是那个打得对不对的事⼉。
这有什么好说的,打都打了,难道他还能打回去不成?
「翠翠也是被你吓了⼀跳,再说了,你家都要给你议亲了,你这样也不合适。
」张顾阳猛地坐起来,俯下⾝看着我。
「娘娘,从灯会开始,今年我已经推了⼋⻔亲事了,娘娘,您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
」知道我也不能说啊。
我如今最⼤的⼼愿就是离这个皇宫远远的,最好⽼死不相往来,难道等出了宫还要再跟⼀个天⼦近⾂纠缠不清?
我这不是找死吗?
再者说了,我对张顾阳的审美也很⽆语,没错,像我这样的的确是皇宫的⼀股清流,娘娘堆⾥绝对再找不出第⼆个了。
但问题是,放到宫外,远的不说,就是京郊的农⼾⾥,具有这样品质的⼩姑娘,下到刚会⾛,上到九⼗九,你要多少我给你找多少啊……你娶我这么个媳妇⼉,是打算让我把你的张府也改成菜园⼦吗?
就退⼀万步说,你家⾥⼈全都瞎了,同意我进⻔,哪天皇后脑袋⼀拍召官夫⼈进宫聚餐,就凭我这张脸,仕途断了还算轻的,满⻔抄斩套餐要了解⼀下吗?
皇帝淘换下来的⼥⼈你都敢要,这都不是拔虎须了,你这是直接要给⽼虎拔⽛啊,还是直接把⾃⼰脑袋伸进去的那种拔法⼉。
找死也不带这么上赶着的。
这边我满脑⼦都在想着怎么阻⽌张顾阳作死,那边丫已经在⾃顾⾃地给我的未来画饼了。
「娘娘,我仔细想过了,陛下如果要⽴皇后,⼀定会⼤赦天下,宫中也会放出⼀批宫⼥以⽰恩典,我会找⼈给娘娘做⼀份假⼾籍,到时候娘娘可以混在宫⼥⾥放出宫去。
我再找两个和娘娘⾝材相仿的⼈,推到这⼝井⾥,等⼈发现云霞宫⾥⽆⼈时,娘娘早就已经离宫许久了,城西我购置了⼀处宅院,娘娘若不想独⾃离京,可以和翠翠先在那⾥暂住,待宫中彻底平息,我就与陛下辞官,娘娘觉得可好?
」好你个⼤头⻤。
后半部分很是诱⼈,就是前⾯⼀半忒不靠谱。
伪造⼾籍和宫⼥加名,听着轻飘飘两句话,中间得过多少⼈的⼿,哪个环节出点问题,前功尽弃不说,很有可能⼩命都丢了。
再者说了,⼀般宫⼥得到了年龄才能被放出宫去,就这种正常流程放出宫的,还经常有⼈卡着不让⾛呢。
像这种因为突发情况临时加的放⼈恩典,简直和唐僧⾁没什么区别,多少眼睛盯着这⼀批名额啊,你说加名字就加名字?
我估计还没等我⾛出云霞宫,假⾝份就被扒了个底⼉掉。
可拉倒吧。
不过跳井这个死法倒是值得考虑,动静⼩⼜不容易被发现,更何况在井⾥泡那么久,也能把⼈泡烂了。
回头等徐盛醒了,我得跟他讨论⼀下这⼀条的可操作性有多强。
张顾阳看着我的眼神,满是深情。
看得我⼼⾥⽑⽑的。
我可谢您嘞。
但问题是拒绝⼈也是很需要技巧的,张顾阳连辞官这种话都跟我说出来了,我要再提他家对他的阻碍,只会激起他更⼤的逆反⼼理。
你说我办不到冲破家⼈阻隔?
我偏给你冲⼀个试试。
中⼆少年都这样。
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还真以为外头花花世界迷⼈眼呢。
⽆论我这⽚⼩院⼦有多⽣机勃勃,泥⼟底下埋着的终究是柴⽶油盐酱醋茶的⽣活。
张顾阳隔三差五来我这⼉转转,看到的是⽩菜⻓新叶,兔⼦软乎乎,丝⽠爬满架,我和翠翠⼀⼈⼀把⼩⻢扎坐在井边吃西⽠。
但是我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烧⽔,半夜下暴⾬还得给菜培⼟,扎丝⽠架被⽵条刺得满⼿是⾎,夏天热得恨不得剃光头裸奔,冬天冷得⼿上冻疮叠冻疮的⽇⼦,张顾阳可没看到。
并不是我拿他的出⾝说事⼉,⽽是他⼤概率根本没有做好抛弃他的出⾝,跟我⼀起⾛天涯的准备。
⼤⼾⼈家的出⾝并不完全指的是思想境界上的与众不同,应该是⽣活中点点滴滴完全不起眼的细节堆出来的奢侈。
⽤⼈话来说就是,他跟我不是⼀路⼈。
所以我最后只能对张顾阳说:「回去好好听话,找个⻔当⼾对的姑娘娶了吧,实在忘不了,就去京郊农⼾家⾥看看,多看⼏家,你就腻了。
」我每说⼀句话,张顾阳眼⾥的光就熄下去⼀点⼉,像极了我在云霞宫过第⼀个冬天时,⼼⾎来潮扎的⼀个⽕把。
明明刚从⽕堆⾥拿出来时,上头⼩⽕苗⼀跳⼀跳,看上去可暖和。
可刚拿到院⼦⾥还没⾛上⼀步,⻛⼀吹,噗,就灭了。
只剩下零星⼏点⽕星⼦,散在冷得化不开的空⽓⾥,直到彻底消失。
张顾阳定定地看着我。
「娘娘再想想吧,不过⽆论娘娘什么时候想出宫,在下都……万死不辞。
」嗨,瞧这话说的,不⽤你万死不辞,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别救⽕就⾏啊。
张顾阳没在云霞宫多留,毕竟侍卫出宫都得登记时⾠点卯,⽆缘⽆故夜宿宫中,不管他说得清还是说不清,渣皇帝都想不清。
我送完张顾阳,靠着云霞宫的⻔⼝站了⼀会⼉,深吸⼀⼝⽓,挽起袖⼦,去解决地窖⾥的⼤⿇烦。
翠翠果然已经烧好⼏盆热⽔,全都运到了地窖⾥,然后就蹲在徐盛⾝边等我。
我摸摸徐盛额头,不出所料地烫。
「⼩姐,怎么办?
张⼤⼈不会起疑⼼了吧?
」我让翠翠去⻔⼝守着。
虽然接受了失恋打击的张顾阳短期之内⼤概率不会再来,但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
翠翠很上道地去给我望⻛。
⽽我看着徐盛,感觉有点头疼。
没想到我在短短⼀年之中,居然要扒光他两次。
不过这回⽐上⼀回要好⼀点,上⼀回徐盛吐了⾃⼰⼀⾝,所以我是从头给他扒到了脚,这⼀回徐盛是捂着胸⼝倒下去的,理论上我只需要扒他上半⾝就⾏。
我也的确是这么⼲的。
徐盛的伤⼝挺深,鲜红的⾁翻卷着豁出⼀个⼤⼝⼦,从深度上来说完全达到了缝针的标准。
好吧,我这⼉没针。
他来之前可能是⾃⼰处理过伤⼝,不过很明显处理⼿法并不到家,就是拿了块不知道哪年哪⽉的破布草草裹了⼀下,上头⿊⼀块灰⼀块的,⼀看卫⽣条件就不合格。
拿这种脏兮兮的布来裹伤⼝,你不感染谁感染!我跑出去拿了条被⼦给徐盛盖上,然后在被⼦和棉袄之间,果断选择拆被⾯。
毕竟缝被⼦⽐缝⾐服要简单多了,棉袄我可舍不得撕碎。
翠翠按照我的意思继续在院⼦⾥烧⽔,我把被⾯撕成⻓条,全丢到⽔⾥去煮了⼀道,准备晒⼲了再去给徐盛裹伤⼝。
然⽽翠翠⼀边煮⼀边问了我⼀个灵魂问题:「⼩姐,咱哪来的药啊?
」这话问得好有道理。
裹伤⼝的⽬的,⼀是⽌⾎,⼆是能让药停留在伤⼝上更久⼀点,三是保持伤⼝周边适宜温度,四是固定,让伤⼝不要牵扯过多。
问题是,徐盛这伤⼝已经不流⾎了,如今他发着烧呢,我还得给他降温,伤⼝在胸⼝,他只要不乱动,伤⼝是怎么扯都扯不到了。
我既然没药,⼲吗要给他裹伤⼝?
锅⾥的⽔已经烧开了,缠得七扭⼋歪的布条也跟着⽔⼀起突突跳,我感觉我的⼼也和那布条⼀样。
破碎,扭曲,还有被沸⽔煮过之后的疼痛。
本来就不富裕啊,错误的判断让我本来就不富裕的⽣活雪上加霜。
我含着⼀包眼泪,拿筷⼦捞起两块布条,去给徐盛清理伤⼝。
啊,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因为我爱这⽚⼟地爱得深沉?
呸,我纯粹是因为穷。
等⽼⼦出宫挣钱了,被⾯⽼⼦⽤⼀套扔⼀套。
好吧,浪费可耻,还是不扔了。
不骄奢淫逸的反派不是合格的反派,可能我就没这命吧。
我拿着煮过的筷⼦夹着布条,在徐盛⾝上戳戳点点。
不是我嫌弃,主要是⼿还没筷⼦⼲净呢,这会⼉也没有酒精给我消毒,把⼿跟筷⼦⼀起煮的话,我⼜实在是豁不出去。
再说了,不要⼩看中国⼈⽤筷⼦的能⼒,除了⼀些特别细节的部分,别的地⽅⼜不是清理不⼲净。
于是,再次醒过来的徐盛,对我说的第⼀句话就是:「上次娘娘把在下洗⼲净了,所以这次可以拿筷⼦吃了吗?
」我回想了⼀下上⼀回的情景,⼀时之间竟然觉得好有道理。
徐盛抬起⼿,从我脸上擦去了⼀滴⽔。
真的是⽔。
洗布条拧布条的不得溅出来点?
我觉得挺正常的,然⽽很明显,徐盛想歪了。
「不过是受伤⽽已,要不了命,娘娘不⽤那么担⼼。
」我看着徐盛把沾着⽔的两根⼿指互相捻了捻,特别想提醒他要不舔上⼀⼝,这样他就会发现,他不仅尝不到眼泪的咸味,还可能尝到⾎腥味和不可描述的脓⽔味。
我看徐盛醒了,本来是想让他⾃⼰擦的,然⽽这货明明之前揍张顾阳的时候还挺有劲⼉的,现在居然给我装起了虚弱,⼀会⼉说胳膊疼抬不起来,⼀会⼉说浑⾝乏⼒头晕眼花,⼀会⼉说⽿鸣头疼⼝⼲⾆燥,总⽽⾔之就是废⼈⼀个,⼲啥啥不灵。
本着⼈道主义原则,我把⽛咬了⼜咬,没有把这个不要脸的⼀脚踹出去。
是,我是曾经憧憬过男主⻆受伤之后⼥主⻆在⾝边精⼼照顾继⽽花前⽉下你侬我侬的场景,但我没想到徐盛可以做到这么不要脸。
我给他清理伤⼝清理到⼀半,丫⾮说⼝渴,喝不上⽔指定原地死翘翘,我只能出去给他现端;等我爬出地窖给他拿了⽔来,⼈⼜说⾝上⽆⼒坐不起来,我只能连扶带抱地让他靠在我⾝上喂他喝;好不容易喂完⽔清理完伤⼝,我扶着⼀把⽼腰打算歇歇的时候,他⼜开始喊起冷来了。
我把翠翠的被⼦也给他加上去了,顺带还翻出了棉⾐压在上头。
等这⼀系列全都做完,我也差不多累成狗了。
去他⼤爷的照顾伤患增进情感。
我这⼀宿没睡蓬头垢⾯⿊眼圈加眼袋都快耷拉到下巴去了的尊容,谈个屁的感情啊!要不说艺术是对⽣活的加⼯呢,你让梁⼭伯去码头扛⼀天沙包之后,再回来和打扫了⼀整天卫⽣的祝英台谈个恋爱试试。
他们除了谈论贫穷之外,保准什么都谈不出。
徐盛可能是真的精神不好,折腾完我之后⼜睡着了。
我没敢动地⽅,硬撑着就坐在他⾝边打盹⼉。
其间翠翠过来敲⻔问我要不要替⼿,被我撵去睡觉了。
⼩丫头⽚⼦还想嫁厉远呢,现在给个裸男擦⾝体算⼏个意思?
徐盛睡得很不安稳。
倒没有说胡话,就是⼀会⼉喊冷⼀会⼉嚷热的,我给他擦了三次全⾝,换了两床褥⼦,最后还是给他扒了裤⼦。
真不是我要占他便宜,纯粹是我业务不熟练,给他擦浴的时候弄湿了裤衩。
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再受凉吧。
所以,当徐盛第⼆天再醒的时候,⾯对的就是裹在被⼦⾥浑⾝上下不着⽚缕的⾃⼰,再加上个抱着⽔盆⼀脸哀怨的前任皇后。
毕竟照顾⼀个⽣病发烧的⽼爷们⼉真不是⼈⼲的活⼉,徐盛倒是睡了⼀整个⽩天,可怜我不仅⼀天⼀晚没合眼,还得地上地下不停跑,端⽔喂⽔擦浴扒⾐服,哪样不是⼒⽓活⼉?
往往是我刚闭上眼睛有断⽚⼉前兆时,徐盛就开始哼哼唧唧这不舒服那不爽快了。
得亏我被这两年的冷宫⽥园⽣涯磨得没有起床⽓了,否则我⾮揍死这打扰我睡觉的完蛋玩意⼉不可。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徐盛好像是回忆了⼀下什么事,然后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了第三次醒来的第⼀句话:「娘娘已经把我⾝⼦都看光了,打算什么时候对在下负责呢?
」我⽬瞪⼝呆。
这句话原本应该是⼀句⾼频出现的台词,通常出现在武功⾼强⼜⻓相俊美的男主⻆从各种危险情境中救出某位⼥性⻆⾊之后,由该名⼥性⻆⾊含羞带臊地说出来。
当然,如果是男配⻆或是⻓相⾮俊美系列的路⼈男来⾛这个情节的话,配套台词通常是⼩⼥⼦下辈⼦结草衔环也要报答英雄的⼤恩⼤德。
这句话的精髓在于,是⼥性对男性说的。
我也不知道在我这⾥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反正现在的场景就是:地上被褥凌乱,⾐服堆在墙⻆,浑⾝光溜溜的男⼈,拿被⼦遮住胸⼝,露出光裸的肩膀,然后⼀脸娇羞地对我说,反正你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那就对⼩奴家负责到底吧。
我感觉我特别想点上⼀⽀事后烟,脸上的表情应该是⽼⼦⼲都⼲完了你哭也没⽤就好好跟着我过⽇⼦吧……这都什么跟什么,乱七⼋糟的啊。
翠翠从地窖上头露出个脑袋,本来是想问我要不要替换⼿,没承想⼀眼就看到她家⼩姐欺男霸⼥,⽽少年⼈被占便宜后泫然欲泣的模样,顿时发出了⼀声饭圈⼥孩嗑到CP之后的⼟拨⿏尖叫。
「⼩姐你们继续,翠翠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告诉你啊,你跑什么啊……我特别想追出去把翠翠薅回来给我正名,然⽽徐盛这回就跟张顾阳附体⼀样,拽着我的⼿就没放过。
「娘娘是打算对在下始乱终弃了吗?
」我知道徐盛⼀直⽐张顾阳豁得出去,但我也没想他能这么豁得出去。
始乱终弃个⻤,说得好像我真乱了他⼀样。
信不信我明年种⻩⽠啊。
顶花带刺我乱死你。
徐盛戏精上瘾,捂着脸在被⼦⾥嘤嘤嘤。
「娘娘,在下可是⼀清⼆⽩的良家⺠男啊,以后在下就是娘娘的⼈了。
」对对对,你怎么不说你是个⻩花⼤⽼爷们⼉呢,灯节逛⻘楼的不是你啊?
⼈家⼥主救男⼈,醒了之后不说带着⼥主⻜⻩腾达,⾄少也得给⼈劈劈柴打打猎,不会这么理直⽓壮地跟⼥主要求要吃软饭啊。
我觉得带领我穿越的系统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我好⼼救你,你却想赖上我?
太不要脸了。
然⽽还没等我挣脱,徐盛这货居然⽆师⾃通了装病技能,我甩的是⼿,他居然⼜开始捂胸⼝,强⾏说我刚刚⽤⼒过猛让他牵扯到了伤⼝,如今伤⼝要裂开了,⾮得让我再给他擦⼀遍云云。
其实我本来是不信的,但奈何我只要⼀有想出去的趋势,徐盛就开始作妖,浑⾝上下哪哪都不得劲,还⽤⼀种我负⼼薄幸的眼神不停地谴责我。
以⾄于最后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我睡着之后翠翠应该是还下来了⼀趟,替我收拾了地窖⾥乱七⼋糟的盆⼦、被褥,还给徐盛送来了已经彻底被沸⽔消好毒⼜晾⼲了的临时绷带。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问就是我醒来的时候被徐盛抱在怀⾥看到的。
⽽且我也很想不通,明明翠翠送下来了两床被褥,为什么我会和徐盛共⽤⼀床。
⽽且这货前⼀天还在喊着头晕眼花浑⾝乏⼒碰⼀碰就能碎了,现在居然能让我枕着胳膊睡⼀整晚?
最关键的是,他还没睡着。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在我⾝边,稍稍侧躺了点⾝⼦,并第⼀时间送上睡醒问候。
「醒了?
」我瞬间清醒。
「这是怎么回事?
」徐盛看着我的眼神特别⽆辜。
「昨天娘娘睡到⼀半喊冷,然后就弃了⾃⼰的被⼦,钻到在下这⾥来了。
」你编,你继续编。
⽼娘睡相好得很,从来不乱滚。
我继续盯着他。
徐盛就换了个说辞。
「好吧,其实是昨天半夜在下觉得冷,娘娘对在下特别怜惜,所以主动为在下暖床。
」我不依不饶。
「说⼈话。
」「昨晚我觉得冷,看你睡得挺暖和,就钻你被窝了。
」我头痛扶额。
「你⾃⼰在这⼉待着吧,我得出去了,否则张顾阳要是来了发现我睡地窖,你肯定也得被他挖出来。
」徐盛⼿⼀紧,把我圈在怀⾥。
「娘娘,明明睡在你⾝边的是在下,你怎么可以惦记别的男⼈?
」真的是够了啊。
你是伤了胸⼝⼜不是伤了脑⼦,怎么说话就成了这种调调?
我扭了扭,准备把⾃⼰给滑出来。
奈何徐盛俩胳膊和铸铁⼀样,我硬是掰不动。
「⾏了别闹了,我还得想办法给你弄伤药去,得找他才弄得到。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触了徐盛哪根神经了,他冷哼⼀声,松了⼿。
我爬起来往外跑,去跟翠翠商量弄药的事⼉。
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浪费那床被⾯。
就是找张顾阳总觉得怪怪的,我打算问厉远拿点⼉。
关键其实是药量的问题。
要拿⼑往⼿上割个⼝⼦倒是⽅便,问题是就这点伤也够不上⽤⼀瓶⼦药的。
要弄就得弄个⼤点的伤⼝。
我个⼈⽐较倾向于拿⽯头把我腿砸伤造成摔伤假象这个⽅案,然⽽翠翠抵死不从,说如果我敢拿⽯头砸⾃⼰,她就去找厉远告发我私藏徐盛。
我很⾃觉地把已经到嘴边的备⽤⽅案给咽下去了。
算了,反⼀时半会死不了,伤药还得找机会弄。
我⼜拖着翠翠琢磨怎么给徐盛加强营养。
翠翠对这个倒没意⻅,杀兔⼦还是掏鸡蛋都随我。
只不过徐盛那伤⼝总不好,带累得他没事⼉就发个热,⼏轮下来我都担⼼他要烧成个傻⼦了。
翠翠想找景升⾛司药房的路⼦去买点药,被我拦住了。
伤⼝感染引发的⾼热,吃啥感冒药啊!我拉着翠翠去挖红薯,美其名⽈医书有云,红薯叶⼦晒⼲之后捣碎糊于伤⼝有祛瘀⽌⾎之奇效。
好在翠翠没怀疑,还帮着我⼀块⼉晒叶⼦。
我捎带着煮了⼀⼤锅红薯,爬到房顶上去晒红薯⼲。
我⼀连晒了三天的红薯,徐盛跟着⼀连烧了三天。
等整个屋顶都铺满了红薯⽚的时候,我终于等来了张顾阳。
其实我本来想蹲厉远的,但他好像被调去别的营了,隔⼤半个⽉才能过来⼀次。
也⾏吧,买卖不成仁义在,⼜不是说开了不能处了。
我站起来冲他打招呼,然后假装蹲久了腿⿇,⼀个没站稳,就从房顶上掉了下来。
张顾阳想接我来着,但他速度不够快,还没跑到⼀半,我就叽⾥咕噜地砸到了地上。
胳膊蹭破了⼀⼤块⽪,腿撇进泥巴⾥,还扭了我可怜的⽼腰。
翠翠听到声响跑过来,吓得脸都⽩了。
「⼩姐你怎么了?
!」我拿⼿撑着地想爬起来,奈何实在疼得太过,我连挪⼀挪都得抽⼝冷⽓。
张顾阳直接抱起我往屋⾥冲。
不过他抱伤员的姿势多半没经过训练,本来还没那么疼,被他⼀抱⼀颠,⽣⽣给我疼断⽚⼉了。
晕倒之前我就记得⼀件事。
攥着张顾阳的胳膊,嘱咐他,千万别给我找太医。
我⾟⾟苦苦在冷宫⾥苟到⼤家都忘了我,这时节请个太医来诊病,我之前的努⼒不全⽩费了吗?
我其实也没晕多久。
也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是我在⻓达整整两个时⾠的晕厥中,还短暂地醒了好⼏次。
那是张顾阳⾃⼰摸索着给我正⻣时,给我疼醒的。
然后他接歪了。
接着他为了不让我留后遗症,⼜把我的脚踝给扯脱⾅了。
于是我⼜给疼晕了。
张顾阳急得满头是汗,急吼吼地跑出去给我弄药。
接着徐盛就从地窖⾥爬出来,⼿法利落地给我接上了⻣头,并把我弄醒。
然⽽为了不被张顾阳看出破绽,我醒来的第⼀个要求不是喝⽔,⽽是让徐盛把我脚踝恢复成脱⾅的模样。
他思考⽚刻,照做了。
在最后⼀次晕过去时,我在想⼀个问题。
别⼈家的男⼈是来谈爱的,我这⼉的男⼈怕不是来索命的?
张顾阳不知道从哪⼉弄来了⼀⼤堆药,从跌打损伤到破瘀消肿,从凝神静⽓到退热清⼼,凡是药铺⾥跟摔伤有关的我怀疑他都买了,连夜送来云霞宫,附赠他跟正⻣⼤夫新学的⼿法。
好在这⼀次他终于没再给我接歪了。
⼀时之间我竟然有种劫后余⽣的欣喜之感。
然后下定决⼼,下次再假摔,我⼀定选个低点的地⽅,⽐如说井台⼦。
翠翠哭得稀⾥哗啦的,送⾛了依依不舍的张顾阳,并⼀再保证她绝对会照顾好我。
然⽽⻔⼀关,先前还哭哭唧唧的⼩丫头⽴即露出了本来⾯⽬。
「⼩姐,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承认,我是故意从房顶上摔下来的。
但摔之前我都想好了,地下都是泥巴地,我还特意多浇了点⽔,好让⼟变得更松软⼀些。
可我是真没想到那屋顶看着不⾼,摔下来还是挺疼的。
是我轻敌了。
我觍着脸哄翠翠,错误承认了⼀⼤堆,割地赔款写保证,⼩姑娘这才⿊着脸去熬药。
徐盛⼜和个幽灵似的从地窖⾥冒了出来,⼀⾔不发上来就给我全⾝摸了个遍。
好吧,我姑且承认他是在给我检查伤⼝。
「你就是这么给我找药的?
」这可不是废话吗?
否则我拿什么理由去找⼈弄药?
云霞宫藏了个野男⼈?
还是我家兔⼦集体跳楼失败急需医治?
不过念在他是个病号的分⼉上,我不跟他计较。
「有药就⾏了,咱俩分着喝,你伤⼝太深,不容易好,总这么发热不是个办法。
」徐盛⼀巴掌拍在床沿上。
我的⼩⼼脏也跟着跳了跳。
倒不是别的,就这床吧,它不太结实。
「⾏,我答应你,等你腿伤好了我们就⾛。
」回答徐盛低沉声⾳的,不是我因为能提早出宫的喜极⽽泣,⽽是原本睡上去就已经会嘎吱嘎吱响的⽼旧⽊床,终于不堪这⼀击之⼒,哗啦啦的,碎成了⽊块。
我抱着被⼦,拖着瘸腿,坐在满是灰尘的⽊头板⼦上,呆呆地看着举⼿替我挡床顶的徐盛。
「⼤侠,你隔⼭打⽜的绝技终于练成了?
」徐盛的脸红了⼜⻘,⻘了⼜⽩,最后夺路⽽出,理由是给我去熬药。
你倒是把我从这⼀堆废墟⾥挖出来再跑啊。
你伤的胸⼝你能跑,我伤的可是腿啊!房顶缺了⼀块我能补,床都烂成这样了,我怎么修啊?
多余的床都被我砍了当柴烧了啊⼤哥。
在经历了从房顶上滚下来的重伤之后,我拖着病体残躯,和翠翠⼀起,含泪打了⼀晚上地铺。
这个时候,我格外怀念当时渣皇帝踹我下来的那张超豪华⼤床。
第⼆天张顾阳来的时候,对我和翠翠的拆房能⼒表⽰叹为观⽌,然⽽对于怎么弄来⼀铺新床,他也很头秃。
我对张顾阳的动⼿能⼒压根不抱希望,这是个连⻛轮都修不好的⼿⼯废渣。
那个⻛轮后来我抽空让徐盛看了看,从拿到⼿⾥到彻底修好,他⽤了不到⼗分钟。
⼈⽐⼈⽓死⼈啊。
最后我只能勉强拼了⼏块床板搭在地上,安慰⾃⼰就当榻榻⽶了。
张顾阳对此则感到⼗分羞愧,跟我夸下海⼝,他⼀定给我弄张床来,哪怕是张美⼈榻呢,也不⽤⼤冬天的睡地上不是?
然⽽还没等他想出运床板的办法,渣皇帝⼜要去⾏宫疗养了。
年纪轻轻的,这就开始养上⽣了?
我为我这位前夫的⾝体素质感到遗憾。
张顾阳没来得及过来给我告别,倒是厉远带了⼀⼤堆药和补品,连烫伤膏和⾯脂都有,还叮嘱了半天翠翠,让她⼀定看紧我别再爬房顶了,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滚去出差。
临⾛前,厉远还着重和翠翠解释了半天,不是他要来的,是张顾阳托他⼀定要⾛这⼀趟,尤其是得把话带到,然后还擅作主张地跟我解释,张顾阳本来想亲⾃来,但奈何最近家⾥催婚催得紧,他实在是找不出空⼉,再加上皇命来得突然,他是真没时间来。
当然,后⾯⼀半是他冲我喊的,因为他前⾯半截刚说出来,翠翠的扫帚已经抄在⼿⾥了。
也不知道这孩⼦跟谁学的缺⼼眼⼉,说什么不好,⾮说来这⼀趟不是他⾃⼰的意思。
合着张顾阳不让你传话你就不来呗。
翠翠没把扫帚怼他脸上都算是对他还念旧情了。
侍卫⼩哥前脚⾛,后脚徐盛就把他拿来的⾮必需品给捡出来,扔⻆落⾥了。
我对于他这种⼤⼿⼤脚的浪费⾏为表⽰了极其严厉的谴责。
看⼈不顺眼可以,东西是⽆辜的,就⽐如那⼀盒⼈参,张顾阳叫它⼀声,它也不会答应啊……⼤不了下次我让他别送了呗。
徐盛拍着胸脯跟我保证,等出了宫他送我⼀倍,⼀定样样都⽐这个强。
我⼗分真诚地感谢了他的决⼼,然后友情建议他⾯对现实。
就冲他这⼀失踪就是⼏个⽉的上⻔频率,我要指望他给我捎东西,还不如⾃⼰想办法做点替代品呢。
徐盛应该是被我的态度给噎到了,半天没吱声,我怀疑他⼜想拍东西来着,就是怕再给我拍碎了所以才没出⼿。
「等你出宫了,我都给你解释清楚好不好?
」我下定决⼼试探了⼀句。
「包括你灯节扔下我去救你⼼上⼈⼩师妹的事⼉?
」徐盛似乎是很⽆奈地叹了⼝⽓。
「我没⼩师妹。
」「那就是萍⽔相逢的⼥侠,你⼀⻅钟情?
」「也没有⼥侠萍⽔相逢。
」「难道是英姿飒爽武功⾼强的⼥刺客?
」「我不会喜欢她的。
」「那就是还是有⼀个英⽓逼⼈的⼥刺客,对吧?
」徐盛揉了揉额⻆。
「有也不可能是在下的⼼上⼈。
」我⼤惊失⾊。
「这三种都满⾜不了你,你怎么这么挑剔?
」徐盛看着我笑。
少年⼈站在秋天滟滟的阳光下,暖意⾦⾊的光冲去了他⾝上的冷意和锋锐,整个⼈都变得柔和起来。
「我不挑剔,娘娘你⼀个就够了。
」事后回想起来,听到这⼀句话时,我的第⼀反应是完蛋了,和翠翠赌输了。
第⼆反应是徐盛是不是眼瘸。
就我这⾝份,说好听点是前任皇后,也是曾经登上后位⺟仪天下的⼈。
说难听点,就是个登⾼跌重再励志脱贫的失婚妇⼥,⽽且由于前夫⾝份的特殊性,导致了⼆婚的可能性⼏乎为零。
徐盛不仅眼瘸,胆⼦还肥。
哦,忘了,眼瘸胆肥的不⽌徐盛⼀个,还有个⽐他胆⼉更肥的张顾阳。
毕竟渣皇帝还是张顾阳的⼤⽼板呢⸺可以砍⼈头的那种⽼板。
所以,在回过神之后,我发⾃肺腑地问了徐盛⼀个问题。
「为什么?
」外⾯⽔灵灵的⼩姑娘她不⾹吗?
⾮得在我这棵要啥啥没有的歪脖树上吊死?
徐盛这回看我的眼神,就和翠翠⼀样了。
看傻⼦,⽽且还是个不开窍的傻⼦。
「等出宫了我再告诉娘娘。
」然后还补了⼀句:「娘娘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想。
」接着他就⼜跑了。
这回是打了个招呼,在他和我说完⼼悦我之后,光明正⼤地,扒着墙头,滚了。
我看着徐盛潇洒离开的背影,拉着翠翠⽓得原地跺脚。
「他居然有脸说我始乱终弃他,明明是他始乱终弃我,我说什么了我,我就问了句为什么,我不能问吗?
我不该问吗?
他居然就跑了?
连回答都不敢听,怂包,憨货,以后别进⽼娘云霞宫⼤⻔!」翠翠⼩声回答我:「他也的确没⾛过⻔呀。
」哦对,这货都翻墙的。
好棒棒呢。
我当场单⽅⾯宣布我和徐盛⼀⼑两断,并强制翠翠当⻅证⼈。
翠翠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我,并提醒我,该收拾收拾准备过冬了。
⾐服没洗棉花没弹地窖没收拾,徐盛是拍拍屁股⾛⼈了,剩下的善后还得我⾃⼰来。
渣皇帝还不知道打算在⾏宫⾥待多久,反正我是烧⾹拜佛请求菩萨保佑他在⾏宫⾥苟到过完年再回来。
毕竟皇帝不在的⽇⼦⾥,宫禁巡查相对没那么严,我偷摸去明芷宫看兔⼦都要⽅便很多。
在准备过冬的⽇⼦⾥,我对徐盛开启了⼀⽇⼀批⽃的模式。
收⽩菜的时候,我痛斥他曾经躺我宫⾥光浪费粮⻝不⼲活⼉。
晒被⼦的时候,我怒骂他没良⼼,明知道我这⼉缺⾐少⻝的还糟践我⼀床被⾯。
烧柴⽕的时候,我叨叨他没情义,说来就来说⾛就⾛,简直不把我放在眼⾥。
翠翠可能是实在扛不住我说来就来的哀怨⼝了,⼀有时间就去喂兔⼦,美其名⽈为冬天准备过年⾁。
张顾阳不在宫中,倒是厉远过来得勤了点,还不知道这孩⼦找了个什么借⼝,硬是往明芷宫送了好⼤两篓炭。
我和翠翠跟蚂蚁搬家似的,光运这两篓炭都花了三四天。
原本我是想在屋⾥搭出个炕来,但想想柴⽕和炭都难得,烧炕实在太奢侈,也就算了。
还是凑合凑合烧炉⼦吧。
我也旁敲侧击过厉远,是不是张顾阳让他往云霞宫送东西来着,奈何⼩哥哥⼝⻛太紧,⼀⼝咬定他纯粹出于报恩之⼼,跟谁都没关系。
最后只能作罢。
也不知道徐盛说的提早出宫到底还作不作数。
男⼈的嘴骗⼈的⻤啊。
我蹲在已经开始变冷的冬⻛⾥拔⾖茎。
今年⾖⼦⻓得挺不错,我不仅吃上了炒⾖⼦煮⾖⼦⻧⾖⼦,甚⾄还有结余让我把⾖⼦做成了⾖豉。
味道鲜美便于保存,除了放⾖豉的房间⾥味⼉有点重以外,堪称完美。
为了配它,我甚⾄提前捞了荷花缸⾥的⼀条⻥,挂在檐下⻛⼲,打算过年的时候蒸刨盐⻥吃。
本来还想说今年能邀徐盛跟我⼀块⼉过年呢,没承想这王⼋羔⼦表⽩完了就跑。
我⼜没说我会拒绝。
怂个锤⼦哦。
翠翠拎着两只已经处理好了的兔⼦,屁颠屁颠地回来了。
⾝后还跟着阔别已久的张顾阳。
看看,看看,这就是区别。
⼈张顾阳出公差还知道打声招呼,回来了也知道第⼀时间报个平安。
再瞅瞅徐盛,来⽆影去⽆踪的,我这⼉是云霞宫,⼜不是云霞⼤酒店。
「好久不⻅,娘娘还是这么……」张顾阳顿了顿,看看我⼿⾥的枯枝落叶,⼜看看我脚边堆着的⼀堆杂草,换了个更加婉转点的说辞。
「⻅到娘娘安好,我也就放⼼了。
」我也挺奇怪,⼀天天待在这⾥出不去的,我还能有什么不安好?
翠翠从屋⾥拖出两个⼩⻢扎,塞给张顾阳⼀个让他坐我⾝边,⾃⼰坐⼀个,就在井沿⼦边剁兔⼦。
于是,我和张顾阳和平友好的交流,就在⼀个特别诡异的环境下,展开了。
张顾阳:「皇上是秘密回宫的,我不能在娘娘这⼉多待,请娘娘⻅谅。
」我:「哦,知道了,皇帝不秘密回宫,你也不能在我这⼉多待,习惯了。
」翠翠⼿起⼑落,剁下兔⼦⼀条腿。
张顾阳:「皇上⼜在⾏宫遇刺了,这是机密,娘娘听完就当没听过吧。
」我:「怎么⼜⾏刺了?
皇帝这⼝碑不⾏啊,要不从⾃⾝找找原因,是不是太昏君过头了?
」翠翠咚咚连剁,兔⼦⼀分为⼆。
张顾阳:「这回刺客竟然混⼊⾏宫,妄图⾊诱皇上,皇上受伤有点重,不过好在刺客扎偏了,性命⽆碍。
」我:「真可惜。
」咋就扎歪了呢?
翠翠⼀⼑砍下兔⼦脑袋。
「⼩姐,你说的⿇辣兔头咱什么时候安排?
」我抽空回了她⼀句。
「没花椒,多攒⼏个⻧了吃吧。
」然后才反应过来。
「你说⾊诱皇上?
这回来的不会还是个⼥刺客吧?
」张顾阳⽆奈地点点头。
「我们怀疑还是之前那个,不过这回那刺客逃得太快,我们没能看清她的模样。
」我开始严重怀疑这个时代的刺客组织是不是太⽔了点⼉。
⼀⽽再再⽽三逮着⼀个⼈祸害,劳模⼯作都没这么卖⼒的。
我看着张顾阳,很认真地问出了我存在⼼⾥很久了的疑问。
「是那姑娘⻓得不错,还是咱皇上不挑⻝?
」张顾阳:……不是我关注点清奇,⽽是我真的没啥兴趣。
皇帝死不死的,我都要⾛。
翠翠收拾好了⼀只兔⼦,⼜开始从井⾥打⽔,准备洗菜。
张顾阳有些尴尬地咳了⼀声。
「总⽽⾔之,最近宫中巡查有些紧,娘娘平时还是不要出去为好,免得⿇烦。
」好吧好吧,我承认最近皇帝不在宫⾥我胆⼦也肥了点,去看兔⼦的时候总是假公济私顺路去挖野菜,⼀不⼩⼼是跑得有点远。
但我还是很谨慎的啊,⾛的都是偏僻⼩路。
当然也不是我⾃愿⾛的,毕竟不偏僻的⼩路上也没野菜……如果徐盛还不回来,我甚⾄都有打算偷摸去挖⼏棵笋。
⼀来可以改善伙⻝,⼆来还可以种点⽵⼦。
说不好明年夏天能睡上凉席。
张顾阳⼜坐了⼀会⼉,啰啰唆唆了半天叮嘱我千万不能出⻔,还着重表⽰了⼀下因为最近严查,所以不能给我带太多东西的歉意。
我忙着哀悼我出师未捷⾝先死的⽵笋和凉席,答应得特别敷衍。
翠翠在井台⼦上⼀会⼉洗菜⼀会⼉淘⽶,⼀会⼉洗⾐服⼀会⼉刷地,左转右转就是不离开前院半步。
张顾阳⼤概也是正巧碰上翠翠了才来看看我,坐了没⼀会⼉就撤了。
我看着张顾阳前脚⾛,后脚就没事⼲了的⼩丫头,招招⼿把她叫了过来。
「翠翠,你要想清楚。
」说实话,其实我⼀直想和翠翠聊聊这个话题,只不过翠翠最近出去得实在太勤,我⼜在哀怨徐盛跑得不⻅⼈影,所以⼀直都没逮着空⼉。
「我是打定主意⼀定要出宫的,你也知道我的想法,要⾛⼀定会给云霞宫放把⽕,做个假死的局,从此就再也不会回皇城了,你如果跟我⾛,你也不可能再来皇城,更不可能再⻅厉远了。
」⼩丫头低着头,闷闷地应了⼀声。
「我是绝对不可能留在这⾥的,但你还有机会。
」我是前皇后,⼀旦册⽴新后,第⼀个要弄死的就是我,⽽且很有可能连毒酒⽩绫都混不上。
宫⾥有的是拜⾼踩低的⼈,我就是⼀个现成的给新后投诚的⾁靶⼦。
⽐唐僧⾁还⾹呢。
到时候随便下个毒给我安上个悔恨不已忧思成疾,⼀病不起最后暴毙冷宫的名头,渣皇帝和他的新⽼婆还会假惺惺地给我洒两滴眼泪⽔。
但是翠翠不⼀样啊。
宫⼥伺候谁不是伺候?
前任皇后宫中⾸席宫⼥加上对主⼦不离不弃忠肝义胆,光凭这两条,我前脚死,后脚她就能成为宫⼥中最靓的仔。
就算是不被重⽤,明⾯上也得重赏她,给宫⾥⽴个忠奴的典型。
「你如果是不想再在宫⾥出头,张顾阳应该找得到⻔路,把你从我这⾥调出去,随便往哪个犄⻆旮旯⾥⼀塞,再熬两年,就可以放出宫去了,到时候你和厉远的事⼉也好说,⼜或者你也可以等到我放完⽕,再去求求⻬德妃,我都⾛了,应该没⼈会再来为难你,你想出宫还是想留下,也都容易。
」翠翠抓住我的胳膊。
「⼩姐,我还是想跟着你。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
「厉远不可能放弃他现在的官位跟着我跑的,这对他不好,你也不想看到他不好的,对不对?
张顾阳也不会习惯每天跟我⼀块⼉扛着锄头下地的⽣活,本来就不是⼀条路,硬要凑到⼀起,消磨的只会是两⼈之间的感情。
」其实翠翠不跟着我会⽐较好,打⼩就在京城⾥⻓起来的⼩丫头,哪⾥知道外头的事⼉?
我开始给翠翠画饼。
「再说了,你跟着厉远留在这⾥,说不好再等⼏年,他还能外放当官,到时候我还能去那⼉偷偷看你去,⼜不是真的⻅不到了,那么纠结做什么。
」其实如果真这样,我是肯定不可能再偷偷跑来和翠翠⻅⾯的,最多就是打听打听她的⽇⼦过得怎么样。
否则以厉远和张顾阳的关系,只要我敢露脸,他就敢给张顾阳传信⼉去。
翠翠很是狐疑地看了我⼀眼。
「⼩姐,虽然我觉得你说的都对,但我总感觉你是在诓我。
」我:……我就纳了闷了,我的⼝碑有这么差吗?
翠翠很笃定地开始反驳我。
「⼩姐你要是被追封,我为了表⽰我是⼀个忠仆,肯定得⼀脑袋撞死在你的棺材前的,否则我这个忠⼼就掺了⽔了,没⼈会信的,就算我⼀下没撞死,他们肯定会拿铁锤给我脑袋上补⼀下,坐实我忠⼼殉主的名头,不管你是不是真死,我留下来肯定是真死,所以要烧⼀块⼉烧,我跟你是⼀条船上的蚂蚱了,跑不掉的。
」「再说了,就算新娘娘能留我⼀条命,肯定也不会再重⽤我,新娘娘不⽤我,那满皇宫⾥就没⼈敢⽤我了,想要宫⾥的⼈给我寻⻔婚事是不可能的。
⾄于外放了再嫁厉远,就算厉远肯娶,他家也肯定不会让他娶⼀个前皇后留下来的宫⼥,娶回去⼀点⽤都没有,我还不如熬到厉远外放,到时候我再偷偷去找他,如果他念旧情还没娶新妇,我就嫁他,如果他那时候已经娶了夫⼈了,这证明他就是⼩姐你平时经常说的渣男,⽆情⽆义,我不嫁也没亏。
」我⽬瞪⼝呆。
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我这⼀⾝诡辩的本事的?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有种教会徒弟饿死师⽗的危机感。
不过她都被我洗脑洗成这样了,以后再想嫁⼈是真难了。
起码听她这志⽓,给⼈当妾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试着探了探翠翠的⼝⻛。
⼩丫头看着我掷地有声:「⼩姐你莫要说这种丧⽓话,怎么说我也是伺候过皇后娘娘的宫⼥,给⼈当妾是堕了娘娘名声,别⼈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的。
」我头痛扶额。
到时候还得跟徐盛说说,⼫体多准备⼀条。
也不知道这天杀的完蛋玩意⼉到底跑哪⼉去了,什么时候⾛,总得知会我⼀声吧。
不过张顾阳说得的确没错,在刺客锲⽽不舍的骚扰下,整个皇宫的守备的确是⼜加强了不少。
以⾄于景升在明芷宫都待不住了。
原因是曾有宫⼈举报说明芷宫⾥有⻤,半夜经常传出莫名叫声,短促尖锐。
然后侍卫们以为是刺客藏匿其中,⼤举涌⼊搜捕。
接着就搜出了⼀⼤窝⽩嫩嫩、胖乎乎、⼈畜⽆害但把整个明芷宫的草⽪都祸害秃了的⼤⽩兔。
据厉远传回来的⼋卦,当时⼀⼼想要⽴功的侍卫⼩队⻓,看着⼀群啃着⼤⽩萝⼘蹬鼻⼦上脸的兔⼦,脸都是绿的。
张顾阳花了不少⼼思,才把景升在明芷宫⾥养兔⼦这种说出去都不知道算不算犯事⼉的事⼉压下去。
不过⼤兔⼦是保不住了,全部收归御膳房,景升偷摸藏了三笼⼩兔⼦,连夜给我送了回来,然后依依不舍地辞别我,往御兽监赴任去了。
理由是会养兔⼦,得物尽其⽤。
这都什么操蛋理由。
⽼⼦⾟⾟苦苦培养出来的饲养员,就这么被吃⼈不吐⻣头的皇宫捡了便宜。
我恨啊。
没了景升这个给⼒外援,我上哪⼉去找那些个⽇常的柴⽶油盐酱醋茶哟。
我就是再能耐,也没法在皇宫的井⾥晒出井盐来啊。
景升赴任的那⼀天,我含泪抱着我的盐罐⼦醋坛⼦,和祥林嫂⼀样把我所剩⽆⼏的资产盘点来盘点去,反复在思考同⼀个问题:这点东西还够吃多久?
张顾阳打着过年的名头,给云霞宫添了不少东西,但我仍然忧⼼忡忡。
毕竟纯靠外⼒送进来的东西不能⻓久,唯有云霞宫⾥⻓出来的东西才能⽣⽣不息。
⽤⼈话来说就是,⾃⼰动⼿,丰⾐⾜⻝。
我开始琢磨着等开春了,再扩⼤点⾖⼦的种植⾯积,⾄少还能晒出点酱油不是?
除⼣那晚徐盛回来了⼀趟。
他回来时我正和翠翠吃⽕锅,理由是过年必须吃顿好的。
乳⽩⾊的⻣头汤底在锅⾥沸腾,油脂肥厚的⾁⾹在蒸⽓中飘向远⽅,丢在冷⻛⾥吹硬了的⾁块再⽚成薄薄的⾁⽚,在汤底⾥稍微涮⼀涮,趁着热⽓咬上⼀⼝,简直鲜⾹嫩滑,再加上在锅底熬了许久吸收了汤汁精华的⼤⽩萝⼘、浮在汤上随⽔沉浮的⽩菜、藏在汤⾥若隐若现的蘑菇,以及我⾜⾜剁了⼩半个时⾠才剁出来的⾁丸,涮出来再蘸⼀点早就做好的兔⾁酱……徐盛原本想跟我说什么我不知道,反正他⼀进屋屁股就黏⼩板凳上了,抢菜抢得⽐谁都凶。
我和他商量了⼀下跳井的可能性。
遭到了徐盛的⼀⼝拒绝。
理由很简单,⼀个⼈跳井纯属意外,两个⼈跳井那就是脑抽。
再加上这个主意张顾阳已经想出来过了,要在井⾥⼀捞捞俩,难保他不会多想。
⼀多想就会去查,⼀查就会出意外,⼀出意外很有可能就会顺藤摸⽠。
我想了想我在外头逍遥快活的时候,冷不丁张顾阳冒出来冲我⼀脸幽怨地喊娘娘的场景,顿时打了个冷战。
⼤冷天的,还是放⽕吧,好⽍暖和⼀点。
翠翠强烈要求把她也带⾛。
这⼀点徐盛答应得倒是很痛快,还说到时候⼫体不⽤我们担⼼,他绝对办得妥妥的。
我怀疑这货本来就打着把翠翠也⼀块⼉带⾛的主意。
这⼀回徐盛再没和我提灯节偷摸出宫的事⼉了,事实上是,我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反正是在云霞宫⾥进进出出的,还不知道从哪⼉弄来了⼀⾝太监⾐服,穿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当然这话我没敢跟他说。
但凡是个男⼈,你跟他说他挺像个太监,他⼤概都不会很⾼兴……张顾阳抽空也来了⼏回,除了给我送东西,还告诉了我⼀个不知道算不算好的消息。
⻬德妃⼤概开春就要⽣了,⼏个太医看着都说是个男孩⼉。
我也没想到元淑妃和李贵妃争来争去,结果还真被⻬德妃捡到了便宜。
我原来以为⻬德妃⽣孩⼦跟我没什么关系,但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如果早知道她⽣孩⼦跟我有莫⼤联系的话,我⼀定烧⾹拜佛祈祷她挑个好⽇⼦。
事实上,她挑的⽇⼦挺好的。
三⽉三,上⺒节。
为什么我会说她那个⽇⼦很好呢?
因为我也选在了那么⼀个春光明媚的⽇⼦,撸起袖⼦,准备尝试做⻘团。
就在我什么都准备好了,打算把⻘团上锅蒸的时候,徐盛突然从墙外头扔进了⼀个⿇布袋。
接着⼜扔进来了⼀个。
再然后他就神兵天降⼀般,从墙上蹦了下来,⼀脚踹翻了我的⼤蒸锅。
我可怜的⻘团啊。
胖乎乎包着⾁和五⾹⾖腐⼲的⻘团啊。
就这么⼀个两个沾着灰滚进了⼟⾥。
然⽽徐盛并不是很能理解我对于⻝物的哀悼,他不仅⼀脚踹翻了我的⼤蒸锅,还从我的柴⽕堆⾥抽出了烧得最旺的那⼀根,接着搜刮⾛了我好不容易才留存下来的⼀坛油。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徐盛已经点着⼀间屋⼦了。
「快换⾐服,今天有⼈⽣孩⼦,满宫⾥⼈都到那⼉伺候去了。
」翠翠尖叫⼀声,蹦起来要去收拾⾏李。
我⼀把拉住她。
「你傻啊,都要死了拿什么⾏李,把镯⼦拿上⾛⼈就完了。
」翠翠如梦初醒,冲进屋⼦翻镯⼦。
我⽤最快速度换上徐盛带来的宫⼥⾐服,翠翠帮我把头发绾成宫⼥最常⻅的双把髻。
徐盛已经把屋⼦布置好了。
⻬德妃⼤概⽣孩⼦⽣得有点困难,因为云霞宫烧了半天了,救⽕的宫⼈太监才姗姗来迟。
最关键的是,围观的多,救⽕的少,⼤部分都是抄着⼿站着,嘴⾥喊救⼈喊得⼭响,实际上就是⼀通乱跑,⼿上连个盆⼉都不拿,救个屁的⽕。
前任皇后什么的,果然⼈缘就是不好。
徐盛带着我和翠翠净⾛犄⻆旮旯的⼩路,钻狗洞爬墙头,七拐⼋弯绕了⾜⾜⼤半个时⾠,我才终于再⼀次站在了京城皇宫之外的⼤街上。
翠翠拉着我的袖⼦,我感觉她整个⼈都有点哆嗦。
「⼩姐……我们真的出来了?
」我闷着头往前冲,⼀直等⾛到⼈群⾥才站住脚步,扭头往皇宫的⽅向看。
红墙碧⽡遮住了皇宫的天,我甚⾄连云霞宫被烧应该冒出的⿊烟都没有看到。
紧闭着的宫⻔让整个皇宫显得格外肃穆⽽⼜安静。
我反⼿握住翠翠的⼿,声⾳带了⼀丝我⾃⼰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翠翠,找个地⽅,把镯⼦卖了,咱拿钱⾛⼈。
」翠翠看着我⼀脸懵逼。
「⼩姐,镯⼦我没带出来啊。
」我整个⼈和被雷劈过⼀样,刚刚逃出来的喜悦顿时荡然⽆存。
在云霞宫⾥我曾⽆数次幻想过,等⽼娘出来了,就把那个镯⼦当⼀笔钱,就当是我和渣皇帝的分⼿费,接着我拿着这笔启动资⾦,出去盘间房⼦找间铺⼦,开个⽕锅店,接着开启勾搭⾼富帅,出任⽼板娘,⾛上⼈⽣巅峰的道路的情景。
然⽽我没想到的是,⼈出来了,启动资⾦没出来。
这不完犊⼦了吗?
翠翠⽆辜地往我⼼上⼜补了⼀⼑。
「徐公⼦说了呀,等⽕灭了张⼤⼈⼀定会去云霞宫⾥找的,要是没找到镯⼦,肯定会起疑⼼,到时候就不好了,所以让我把镯⼦放回去,我觉得徐公⼦说得有道理。
」我恨不得⼀巴掌拍醒翠翠。
「我是你⼩姐还是他是你⼩姐,你听谁的?
」翠翠看看我,⼜看看我⾝边的徐盛,毫不犹豫地把我给卖了。
「听你的和听姑爷的有区别吗?
」我咬⽛切⻮。
徐盛把⼿轻轻搭在我肩膀上,按住我想伸出去揍翠翠脑袋⽠⼦的⼿。
然后往我⼀边⼿上套了⼀个镯⼦。
「我说过了,你在宫⾥有什么,我⼀定会双倍给你,我说到做到,决不⻝⾔。
」我余怒未消,⽓呼呼地扭头瞪徐盛。
「你说的?
」徐盛拉住我的⼿往城外⾛。
「我说的,以后都算话。
」我在冷宫的第三年,不仅实现了⾃⼰吃饱,⽽且还完成了顺利出逃,并成功地把⾃⼰重新嫁了出去。
徐盛不知道从哪⼉给我弄了⼀张路引,上头写的是我闺中名字。
许清欢。
守卫查对路引时,⼀匹⻢从我⾝边疾驰⽽过,得亏徐盛拉了我⼀把,我才没被撞倒。
「这是有什么急报吗,跑这么快?
」徐盛把我拉到⼀边,扭头看了⼀眼已经跑远了的骑⼠。
守卫⼀边翻翠翠的路引,⼀边顺着徐盛的⽬光看了⼀眼。
「不是急报,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刚刚过去那⼈,⾐服看着是宫⾥的侍卫,拿着的也是侍卫的牌⼦。
」翠翠⼀直到出了城,才偷偷凑到我⾝边来。
「⼩姐,刚刚过去那⼈好像是张⼤⼈。
」我瞟了⼀眼还在跟⻋夫讲价的徐盛,悄悄对翠翠做了个噤声的⼿势。
其实有很多事情,是真的不需要说的。
徐盛番外我是⼀个刺客。
应该还是挺厉害的那种刺客。
不过我觉得拜某些擅⻓想象的⽂⼈所赐,世⼈对刺客的定义好像有点奇怪。
圈外⼈眼中的刺客,应该是⼀⾝⿊⾐,英⽓逼⼈,可以在任何地⽅不顾场合地⻜檐⾛壁,随地隐形,罩上蒙⾯⼱可以让⼈对⾯不识,挽个剑花可以隔空杀⼈。
对此我只想说,他们可能真的想多了。
刺客也是⼈。
跳崖跳不死的那是⻦,随时随地藏在屋檐底下不被⼈发现的那是蝙蝠。
我们的头⼉就是⼀个看上去特别憨厚的汉⼦,但他什么都会。
⼤到发明改造各种机括,⼩到修理桌椅板凳,对外摆得了算命摊⼉,对内烧得⼀⼿好菜,⽂能提笔写锦绣⽂章,武能上⻢取⼈⾸级,堪称居家旅⾏对外装逼之必备良⼈。
头⼉对我们灌输的第⼀个理念就是,刺客是⼀⻔隐藏的艺术,想要杀⼈不被发现,你必须要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体,让所有⼈都觉得你出现在那⾥是理所当然,被发现的概率⾃然就很⼩了。
在⽂武双全的头⼉的影响下,我们每个⼈都掌握了⾄少三⻔⼿艺。
⽐如铁丝捅⻔,闹市⾏窃,修修补补,古玩鉴赏,吟诗作画,等等。
通常是任务需要我们扮成什么⻆⾊,我们就去努⼒学习这⻔⼿艺以及相关知识,⾄少提前⼀个⽉混迹于⽬标⾝边,再寻找合适时机,按照雇主要求给⽬标安排最合适的死法。
然⽽这⼀次头⼉派给我的,是刺杀皇帝的任务。
说实在的,我是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接这么个费⼒不讨好的任务,但奈何头⼉说了,事成了钱分我⼀半,再让我歇三年,⽉俸双倍。
看在涨⽉俸的分⼉上,我同意了。
头⼉跟我⼀起制订了详细的混⼊皇宫计划,然后转头把我卖进了⻘楼。
是的,卖进⻘楼。
作为⼀个娘⼉们。
临⾛时头⼉跟我信誓旦旦地保证,⼀个⽉之后⼀定把我赎出来,保证不让我沦落到接客的那⼀步。
我跟着⼀群莺歌燕语的雌性⽣物,每天除了花尽⼼思隐藏我⽼爷们⼉的⾝份,剩下的就是不停学习勾引男⼈的各种技巧,包括但不限于琴棋书画、描眉擦粉、陪客话术等等。
⽼鸨对我还不错,因为她说,我虽然不是她买的最漂亮的姑娘,但却是她⻅过的最上进的姑娘,假以时⽇定成⼤器。
我隐约觉得这对于姑娘来说,可能不是⼀个特别好的夸赞。
头⼉是个狠⼈,他⾜⾜拖了三个⽉才来接我,⽽且还是以嫖客的⾝份。
如果不是他第⼀时间告诉我宫⾥的假牌⼦已经做好了,并且找到了⾄少三种混进宫的⽅法,我肯定会跟他痛痛快快地打⼀架。
头⼉塞了三天的⼝粮给我,把我送到宫墙旁边,欲⾔⼜⽌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努⼒活着就⾏,任务不着急完成,雇主不催。
这不废话吗,他催我还不⼲呢,进宫杀皇帝⼜不是杀只鸡,我脑抽了才拿着⼑直闯⾦銮殿。
我在皇宫⾥当了⾜⾜半年的隐形⼈。
吃的主要靠偷宫⼥太监的饭菜,偶尔去膳房改善改善伙⻝,住就随便找个没⼈住的空宫睡觉,房梁床铺都随我躺。
半年的时间,我把各宫各院的路摸得清清楚楚。
当过洒扫太监,冒充过修剪花草的宫⼥,倒过恭桶,运过蔬菜,凡是能让我在皇宫⾥活动的⻆⾊,我基本都试了个遍。
反正头⼉给我的⾝份⾜够多。
我开始筹划怎么⾏刺。
御花园东南⻆的⼏个宫室都空着,我不在宫⾥闲逛的时候基本都是这⼏个宫室随便住,直到那⼀天云霞宫⾥居然住进了⼈。
原本我以为就是哪个嫔妃犯了事⼉被发落到这⾥⼩住⼏⽇,没想到来的竟然是皇后娘娘。
哦,不对,确切地说,是前任皇后娘娘。
她镇静得很,倒是她⾝边的⼩丫头哭得好像⾃⼰才是被废的那个。
真有意思。
皇后来了云霞宫之后,整个后宫都轮着来看了她⼀遍,不得已,我只能搬到明芷宫去住。
那群⼥⼈明显是来看皇后失势的笑话的,却活活被这位皇后衬托成了笑话。
尤其是她管九嫔要东西的时候,那群⼥⼈脸都绿了。
最后居然还给她要到东西了。
我也是服⽓的。
说实话,看她⽐看皇帝后宫⾥那⼀群⼥⼈有意思多了,每天都是⽣机勃勃的,没过多久整个云霞宫都像活过来了⼀样,就是画⻛跟皇宫有点格格不⼊。
隔壁明芷宫⾥来了个⼩太监,应该跟这位皇后是旧识,隔三差五匀⾃⼰的⼝粮给云霞宫送东西,看得我是真着急。
⾄于这么费事吗?皇后在云霞宫⾥种了⼀堆萝⼘⽩菜,然后把⽼⿏抓了个绝种,我看着她做梦都在喊红烧⾁,突然觉得⼿⾥啃着的烧鸡不⾹了。
都说饥饿使⼈丧失理智,但我没想到,堂堂皇后居然会为了吃⼝⾁,⼤半夜地摸出云霞宫,跑去捞⻥。
⼤晚上的,我都不敢随便在皇宫⾥⾛动,侍卫巡查⼒度还是很密集的,就凭她们主仆俩那欲盖弥彰的样⼦,不出三百⽶就能被侍卫逮个正着。
算了算了,念在这么久围观之情的分⼉上,帮她⼀把吧。
就她和那⼩宫⼥去捞⻥的短短这⼀截路,我⼀共引跑了五次侍卫巡查,装了三回猫叫,惊了两回宿⻦。
但我是真的没想到她居然会⽤床帐钩⼦来当⻥钩。
那玩意⼉要能钓得上来⻥,我愿意当场给她表演⼀下活吞⼋仙桌。
哪怕她拿⼝锅呢,都⽐这靠谱啊。
皇后拉着她的⼩宫⼥在池⼦边坐了⼤半宿,回去时梦话就变成了要⻥篓要钓竿要渔⽹。
我记得好像御膳房⾥有⻥篓来着。
算了,好⼈做到底,给她捞⼀条送过去算了。
天天梦话⾥喊红烧⻥清蒸⻥的,喊得我都想吃⻥了。
不过她居然把我当神仙了。
给我送了满满⼀碗⻥⾁,还许愿说想杀了皇帝。
这可真有意思。
不过皇帝的命在她眼⾥居然只值⼀个酸菜缸⼦,这也忒便宜了点。
我开始好奇那位雇主到底给了头⼉多少酬劳,要换算成酸菜缸⼦恐怕可以放满整个皇宫了吧。
反正我也是要杀皇帝的,就勉强算圆她⼼愿了吧。
她好像许愿的时候还说要辣椒种⼦来着。
明天去膳房⼀趟好了,顺便给她带把辣椒来埋在⼟⾥,给她个惊喜吧。
不过我⼤概没有什么种菜的天分,辣椒没⻓出来。
亏我还特意埋在了最肥的⼟⾥呢。
我感觉看皇后娘娘过⽇⼦挺上瘾的。
原先我还是各个空宫随便住,最近睡云霞宫房梁的时间倒是越来越多了。
她往寝殿外种了⼀⼤圈⼉艾草薄荷,说是能防蚊,但实际上效果不佳。
然后⼜突发奇想,撺掇着⼩宫⼥和她⼀块⼉睡外头。
我是很想提醒她今晚可能下⾬,但想⼀想好像她也不怕打雷,就算了。
然⽽千算万算,我也没想到宫⾥的房⼦会这么脆弱,皇后娘娘的运⽓竟然这么矬,打雷劈房顶这种事⼉都给她赶上了。
那群侍卫冲进来的时候,我藏在房梁上捏紧了⼔⾸。
实在不⾏,就刺伤她再跑,想来曾经的皇后好⽍有点分量,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快腾出⼿来抓我。
不过刺哪⼉好呢?
不能刺腿,她⾛不了路,也不能刺胳膊,她⼲不了活⼉,更不能刺肚⼦,万⼀刺出个好⽍来怎么办。
毕竟我学的⼿艺都是⼀击毙命,实在是没学过怎么把⼈砍得看似伤重实际并不要紧。
我蹲在房梁上纠结来纠结去,她带着侍卫们参观云霞宫改造成果,末了还给⼈⼀⼈塞⼀颗⼤⽩菜。
⾏吧,是她⻛格。
万幸那群侍卫被她吸引了注意⼒,没⼈发现房梁上还蹲了⼀个⼈。
否则我还真不知道到底该砍她哪⼉。
那群侍卫⾃从发现云霞宫⾥还住着⼈之后,就经常往这⼉跑,尤其以那个姓张的⼩头头来得最勤快。
今天送点⽶明天带点⾯,还隔三差五给她送修房⼦的材料。
呸,有本事你就留下来帮她修房顶啊?
当值期间擅离职守,⼩⼼⼩爷我匿名举报你啊。
夏天最热的时候⽼听她叨念西⽠,还有⼀个什么叫冰鸡灵的东西,听不懂,鸡冰起来许愿就能灵吗?
那要不要帮她把张顾阳送来的⽼⺟鸡送到冰窖⾥去试⼀试?
这可能不是个好主意,那只会下蛋的⽼⺟鸡现在是她的新宠,宝⻉得跟什么似的,没事⼉就盯着鸡屁股笑。
不过她笑起来真好看,希望她可以多笑笑。
皇帝去猎场其实并不是⼀个特别好的刺杀机会,⼭⾥看着好藏⼈,实际上特别适合被侍卫包饺⼦,再加上点虎豹狼蛇的,万⼀我受伤了还跑得了跑不了了。
左不过头⼉说了任务不着急,等到过年再说吧。
我才不会承认我是想甩开姓张的那个侍卫,⾃⼰⼀个⼈看皇后呢。
但是姓张的居然给她光明正⼤地带礼物了,⼀对⽩兔⼦,还有六张⽩狐⽪。
真不会送礼,⽩⾊最不耐脏,这让⼈怎么穿吗?
果然,皇后很嫌弃这个礼物。
如果她能义正词严地拒绝就更完美了。
不就是狐狸⽪⼦嘛,回头有空了我熊⽪都能给你扒了来,⼜保暖⼜耐脏。
张顾阳居然还敢跟皇后讨荷包?
太不要脸了。
今天果然也是看他很不顺眼的⼀天呢。
皇后送张顾阳的桃⼲是真好吃,晒的时候我没忍住偷了⼏块,她还以为是被⻦叼⾛的,⾁疼了好⼏天。
早知道我就不吃了。
不过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上茧⼦也挺多的,意思是我跟她更般配吗?
中秋的时候我偷空出了⼀趟宫,给头⼉汇报了⼀下⽬前我的调查进度,头⼉对我的努⼒表⽰⾮常满意,并提⽰我,过年的宫宴上可以动⼿了。
⼈多才能制造混乱,只要有混乱我就好脱⾝。
回宫之前,我⻤使神差地去找了⼀趟张⽼三。
他专⻔给⼈做假⼾籍。
虽然我完全可以随便报⼀个名字,但不知道为什么,张⽼三在问我填名字时,我居然报了皇后的闺名。
许清欢。
我觉得我可能有点疯。
我打晕了个舞娘混进了献艺队伍,混在⼈堆⾥居然没有露出破绽。
没办法,谁让今年的献舞⾛的是⾯纱蒙⾯的朦胧创意呢。
只不过刺杀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不是我⼿滑,是皇帝⼿真的太快了。
我刚⼀扑上去,才亮出⼔⾸,他⼀把就把坐的最近的李贵妃薅过来挡他⾯前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另⼀只⼿还牢牢攥住了坐在他另⼀侧的元淑妃。
那应该是打算把元淑妃丢我怀⾥拖住我逃跑的意思。
真是太不要脸了。
我说呢,要不皇帝吃饭⾝边总要坐个皇后,没有皇后就要放个宠妃,闹了半天是给⾃⼰准备⾁盾呢?
得亏不是她坐在狗皇帝⾝边。
否则我这⼀⼑铁定扎不下去。
好吧,其实连李贵妃我都没扎。
倒不是爱屋及乌,我跟皇帝也没什么乌好爱的,纯粹就是时间不够了⽽已。
在发现皇帝有把元淑妃丢我⾝上想法的那⼀刻,我就沿着既定路线,毫不犹豫地往舞娘们的退场⻔⾥撒丫⼦狂奔。
开什么玩笑,元淑妃是后宫⾥有名的哭包,但凡被她缠上⼀点,我还跑不跑得了了。
就这么会⼉⼯夫,来逮我的侍卫们都快把⼤⻔挤破了。
我来的时候在殿外⽿房⼩过道的⻆落⾥藏了⼀⾝侍卫⾐服。
跑路的时候正好拿上,再往御花园的假⼭⽯头⾥⼀猫,换好⾐服把舞⾐卷吧卷吧往怀⾥⼀藏,装着⼀道搜宫的⼯夫,把⾐服扔墙根⼉底下,再往墙上踹两脚,做出个刺客想往外逃的假象,就⼤摇⼤摆地回了云霞宫。
沿途有⼈问起,我就说我是跟着⼀块⼉搜刺客的侍卫,总⽽⾔之跟问我的⼈不是⼀个营的就对了。
反正哪个营的腰牌我都有。
不过每个⼈都忙忙乱乱的,我⼜不是不认识宫中道路,居然也没⼈真的查我腰牌。
宫⾥过年出了刺客,宫⻔⼝⼜没逮着⼈,按照惯例肯定每个宫都是要搜⼀搜的,尤其是房梁,那是重点照顾对象。
得亏我最近都待在云霞宫,其他地⽅的房梁应该是没什么痕迹了。
云霞宫的地窖是个很适合藏⼈的地⽅,我趁着晚上其实演练过好⼏次了,躲在⽩菜堆⾥,除⾮你能把⽩菜都搬开,否则别想找到我。
不过以这位皇后的护⻝程度,多半不会让⼈搬开那堆她好不容易才码好的⽩菜。
张顾阳在搜云霞宫的时候显得特别紧张,⼀边让⼈仔细翻,还⼀边不停地跟皇后解释只是例⾏公事,绝对没有冒犯之意。
这⼼虚的,怀疑我在这⼉就怀疑呗,反正你⼜没怀疑错。
张顾阳本来是想搬开全部⽩菜的,但皇后⼀直在陈述⾃⼰垒⽩菜垒得有多⾟苦,张顾阳也就没好意思全搬开,意思意思搬开上七⼋颗,看到底下也是⽩菜,就算了。
真是险,他要再搬开两颗⽩菜就能看到我了。
彼时⾝上侍卫的外⾐已经被我脱了,这⾝侍卫⽪穿得我不爽得很。
要真被他发现了,我可没法⼉逃了。
万幸没有。
不过张顾阳没发现我,倒是皇后发现我了。
我也没想到她会继续来搬⽩菜。
结果刚搬⾛两颗,我拿着⼔⾸的⼿就露出来了。
那⼀刻我⽐那个⾬夜张顾阳冲进来时还要纠结。
我从没想过有⼀天我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她⾯前。
确切地说,我从没想过我会出现在她⾯前。
我是⼀个刺客。
放在⼈堆⾥必须毫不起眼,让⼈看⼀眼就得忘掉。
但是,现在,她看到我了。
我的⼿⽐我的脑反应更快。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抵在她⼼⼝了。
没办法,职业病。
不过她第⼀反应竟然是把我刨出来。
皇宫⾥前脚才闹了刺客,后脚她这⼉就多出个⾝份不明的⼈,她都不多想⼀想的吗?
我看着她为了刨我萝⼘⽩菜扔了⼀地,然后才反应过来。
张顾阳跟她说的是⼥刺客混进了舞⼥堆⾥,⽽我现在是男装……没想到扮⼥装居然还有这种福利,她多半以为我是还没来得及动⼿就深陷宫禁的刺客同党了。
她⼀直在旁敲侧击打听我的⾝份,我告诉她我叫孟义,这是头⼉给我取的名字,很明显她没信,对着这个名字不停地吹不⾛⼼的彩虹屁。
听得有点烦,还是把我之前的名字告诉她吧。
我是头⼉捡回来的,爹妈给的名字是徐盛,不过已经很久没⼈这么叫我了。
陡然听到还挺新鲜的。
为了保险起⻅,我还是把我送⻥篓和⻥的事⼉跟她提了⼀嘴,免得她以为我是侍卫⼀伙⼉的,把我在这⾥的事情⼤嘴巴跟姓张的说了。
结果她看我的眼神都亮了,连⼤恩⼤德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就为了条⻥,⾄于吗?
看她夸我这么卖⼒的分⼉上,就不拿⼑吓唬她了。
这⼈怎么蹬鼻⼦上脸的啊,居然还要我给她表演怎么收⼑!这有什么好学的?
我可能也是在宫⾥待得⽆聊了,居然就这么给她⼀遍⼀遍地演练。
我才不会承认我给她耍⼑是想听她夸我呢,我⼜不是⾛街头卖艺的,就是纯粹想知道她到底能有多少不重复的词⼉可以⽤来拍⻢屁。
头⼉说过,拍⻢屁是⻔语⾔的技术,我⼜是⼀个好学的刺客。
嗯,⼀定是这样的。
我纯粹就是想学习⼀下怎么阿谀奉承⽽已。
⾃从在她⾯前过了明路之后,再想给她送东西就简单多了。
但我觉得她最想的,可能是出宫。
从宫中最近侍卫们的布置⾛向来看,皇帝好像在灯节有出宫看花灯的打算。
那天皇宫的侍卫巡查应该没有那么严,张顾阳也会跟着出宫,不会来云霞宫查岗,只要⼩⼼⼀点,应该还是可以把她带出去的。
反正我也是要去灯市上⾏刺皇帝的,⼲完活再把她带回来也不是不⾏。
那时候侍卫们肯定忙着封城⻔抓我,不会想到我居然还敢往皇宫⾥跑。
我在云霞宫磨磨蹭蹭待了好⼀阵⼦,只要跟张顾阳错开时间出现,他就逮不着我。
宫⾥给我的死法是跳护城河。
要么是侍卫们为了交差拿⼈顶缸,要么是头⼉安排的替⾝给我善的后。
我更倾向于后者。
有组织就是好,不⽤什么事⼉都要⾃⼰顶上。
皇帝果然打算灯节出宫,我都不⽤头⼉给我传消息,因为后宫⾥都传疯了。
娘娘们为了争夺单独陪皇帝出宫过节这个名额,掐得是不共戴天,⼩宫⼥们私底下⼋卦到底谁能脱颖⽽出,太监们⼲脆开了赌局。
据说元淑妃的呼声最⾼,赔率⼀⽐⼆,⻬德妃最不被看好,赔率⼀赔⼗。
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对于当⾁靶⼦这件事这么积极。
张顾阳灯节当班之前居然还给皇后送了⼀趟兔⼦灯,⼜不是什么稀罕玩意⼉,路上⼀抓⼀⼤把的东西,亏她还当个宝⻉。
拿个⽯⼦⼉打破它。
她好像有点伤⼼?
这有什么要紧的,下回我给她扎个凤凰的,保管⽐这破兔⼦强百倍。
我⾃⼰出宫倒是挺简单,带⼈却是头⼀回,好⼏次差点没被巡查碰到,情急之下我只能帮她⼀把,不过好像⼿法有点不太对,摔着她了。
等出去给她买瓶药油吧。
皇后可能是在宫⾥待久了,外头看什么都新鲜,她看摊⼉,我看侍卫,她琢磨怎么给翠翠带吃的,我寻思皇帝逛灯市的⼤概路线。
我好⼼提醒她东西最好别带回去,张顾阳来得太勤了,随便多出点宫外的东西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但她竟然会觉得我穷?
她从哪⼉看出我穷的?
我,组织⾥排名第⼀的刺客,不出⻔有组织管吃管穿管住,出⻔有雇主承担⼀应花销,任务分账我拿四成,任务中赚的钱全归⾃⼰腰包,平时还有⽇常薪俸,换句话说,我的⽇常⽣活只分为两个部分,⼀为出任务,⼆为存钱。
我要穷就没天理了。
因为我压根⼉就没地⽅花钱去。
为了证明不差钱,我财⼤⽓粗地把⼀个钱袋⼦拍在她⼿⾥,告诉她花光了算她本事。
这话我是真没骗她,她要能⼀晚上花光的确算她本事。
因为⾥⾯除了有铜⼦⼉和⼏块散碎银块,夹层⾥还有五万两的四⼤钱庄的联号银票,外带那张我⽤她名字做的假⼾籍。
闹市⾏刺不是偷摸暗杀,被抓住或者被当场砍死的概率太⾼了,希望我运⽓能⾜够好,还能把她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如果带不回去,等她花光那堆散碎银⼦,应该能发现钱袋的夹层。
她可以⾃⼰出城。
就算没有我,也没有翠翠陪着,凭她的本事,应该也可以过得挺不错的。
真好奇她会在花灯⾥许什么愿。
这回陪皇帝出来的⾁盾居然是存在感不太强的⻬德妃,真挺出乎我意料的。
该不会皇宫赌局⾥最⼤的庄家其实就是皇帝本⼈吧?
我随便摸进个屋⼦偷了⾝妇⼈⾐服,只披了外袍,套了裙⼦,借了妆台给⾃⼰点了⼝脂抹了胭脂,反正灯下暗,就懒得擦粉了。
⾏刺依然很不顺利。
其实我更适合暗杀,尤其是制造意外的那种暗杀,像这种⼤庭⼴众之下掏⼑⼦实在不是我的⻛格。
但奈何皇帝⾝边是真混不进去,意外也很难制造,所以也只能勉为其难凑合凑合算了。
上⼀回皇帝拉了⼥⼈当⾁盾,这回则是⼀个花灯的穗带挡了⼀下我的视线。
如果不是灯市⾥⼈多把侍卫们挤散了点,我可能是真的逃不出去。
万幸我撤得快。
头⼉说我最擅⻓的其实不是制造意外,⽽是对环境特别敏锐,稍微有点不对劲,我第⼀时间⼀定先放弃任务。
这不是废话吗?
⼈都死了还谈什么下⼀次,⽬标的命留着我还能再来杀⼀次,我都死了谁来弄死他?
「留得⻘⼭在,不怕没柴烧」是我⼈⽣第⼀准则。
我⼀路跑⼀路脱⾐服,再带她回皇宫。
姓张的绝对看到她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我。
所有有关宫外的痕迹都不能留。
⾐服鞋⼦荷包吃⻝,我⾛的时候把她⾝上整个⼉搜了⼀遍,连鞋底⼦都没放过。
她⾝上倒是都⼲净了,可怜我⼝脂没擦完,还被她看到了。
我以为她猜出我男扮⼥装了,结果她居然以为我临时丢下她是去逛⻘楼找相好了?
开什么玩笑?
我逛⻘楼是进去观摩学习的好不好?
⽬标是跟花魁娘⼦当姐妹,不是当恩客啊。
说句不好听的,花魁娘⼦知道的我都知道,花魁娘⼦不知道的我也知道,她技术还不如我呢。
我的钱都是拿命挣的,要花在⼀个不如我的⼈⾝上,这让我怎么想得通?
不过现在也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她不知道才能在张顾阳⾯前不露怯,就让她误会⼀会⼉好了。
张顾阳是⼀个很谨慎的⼈,就算他没找到皇后出宫的证据,也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他⾃⼰会看错,我可能得出宫避避⻛头了。
反正云霞宫有他看着,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头⼉让我缓缓再去⾏刺皇帝,毕竟⼀个⽉内连着杀他两回,就是个傻⼦也该提⾼警惕了。
缓⼀缓⾏刺倒是没问题,不过歇两天养好伤了还是得进宫看看的。
姓张的总围在她⾝边转,这让我很有危机感啊。
虽然知道这⼩⼦有贼⼼绝对没贼胆,娶个⼆嫁⼥都够呛,何况是娶个前皇后。
他还要不要在宫⾥头混了?
但我还是很不爽。
尤其是看到这货往她⾝边凑的时候,总有种⼀脚把他踹⻜的冲动。
伤刚养好我就赶着进宫了⼀趟,没想到张顾阳竟然还没放下疑⼼,亏得我在地窖⾥头⼜挖了⼀个⼩洞出来,刚好够躲⼀个⼈。
不过刚躲进去我就觉得不太对劲,胸闷⽓短的,该不会是伤还没好利索吧?
外头张顾阳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我在洞⾥越待越恶⼼。
⾝为⼀个刺客,我是真没想到,有朝⼀⽇我会栽在我⾃⼰挖的洞⾥。
太丢脸了。
然⽽这个世界上,永远只有更丢脸,没有最丢脸。
因为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浑⾝上下只剩⼀条裤衩地坐在蒸汽腾腾的⽊桶⾥了。
翠翠在⼀旁添柴⽕烧⽔,她就坐在桶边给我扶脑袋。
这怎么可以?
!当年就是进了⻘楼我都没被扒得这么⼲净过,她必须要对我负责任!我把她堵在了房⼦⾥,结果她给我的解释居然是,我在地窖⾥晕倒和她没有关系,全赖地窖的蘑菇。
合着我还得找那⼀群蘑菇负责?
等我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带着我挖地窖了。
是的,⼤半夜的,燃着蜡烛,孤男寡⼥,密闭空间,然⽽我们却在挖地窖。
话本⼦都不敢这么写的。
最关键的是,她⼀边挖还⼀边对我絮絮叨叨,从地窖必须做好通⻛设施否则植物的呼吸作⽤会排出⼤量⼆氧化碳导致⼈进地窖骤然晕倒,到蜡烛燃烧必须要⽤氧⽓所以可以⽤蜡烛燃烧来测试是否⼆氧化碳超标,最后绕了⼀个⼤圈,对我说,⻘楼要少去,影响不太好。
摸着良⼼说,除了最后⼀条⻘楼要少去以外,其他的我是⼀句没听懂。
植物也能呼吸吗?
⼆氧化碳⼜是什么⻤?
我最近是对⾃⼰太放松了吗?
是我的知识储备没有及时更新,还是这本来就是她没事⼉编出来骗我玩的?
回头找头⼉拿点经费去⼀趟书肆好了,免得她还没在张顾阳⾯前露怯,我就先在她⾯前露怯了。
不过她好像很介意我去⻘楼?
哎,那地⽅去久了也没意思,等这事⼉完了再跟她解释清楚好了。
总不能跟她说实话我就是那⼥刺客吧?
挖到⼀半她打了好⼏个哈⽋,把她撵回去睡觉,没想到她竟然装睡,我临⾛时去看她,刚好和她看了个眼对眼。
太尴尬了。
我给她带了好多⾖⼦花⽣,她在云霞宫⾥种上了西⽠,还种出了⼀株葡萄苗。
张顾阳天天在她⽿边叨叨皇帝有⽴新后的打算,⼀念叨她就特不开⼼。
我⻅宫⾥其他娘娘好像都挺喜欢荡秋千,试着问了问她要不要也扎⼀个玩⼉,结果她居然跟我说秋千是要给⼼上⼈扎的。
这⼜是哪⾥的规矩?
只听说过聘礼要送⼤雁的,没听说过送秋千的。
再说了,我给她扎可不就是给⼼上⼈扎吗?
但她好像觉得我的⼼上⼈另有其⼈。
这是什么⻤?我只是想让她误会我逛⻘楼,不想让她误会我⻅⼀个爱⼀个啊。
我能和那狗皇帝似的三宫六院,今天睡这个明天睡那个的吗?
不过这件事也是得抓紧点⼉了,姓张那⼩⼦最近来得太勤快了,⼜推了好⼏⻔亲事,瞅他那意思,恐怕跟我动的是⼀个⼼思。
我还能让他抢了先?
别的不说,就带她出宫这⼀条,张顾阳就拼不过我。
只不过头⼉那⾥要⿇烦⼀点。
⼲我们这⾏的,脑袋都拴裤腰带上,虽然说的确有刺客退隐制度,但据我所知,能够活着⼲到退隐的⼏乎没有。
头⼉听我说要退出组织倒也没说别的,就问我想清楚了没,然后临时给我加了个别的任务,指明让我正⾯刚。
也⾏吧,正⾯就正⾯,省得我布置来布置去,浪费时间,让姓张的捷⾜先登。
这回给我派的任务倒是不难,就是得⼿后被寻仇的追杀得有点狠,最后我被当胸狠狠捅了⼀剑,硬撑着⼀⼝⽓逃了回来。
头⼉给我找了⼤夫,并在我醒了之后第⼀时间告诉我,由于我这次是告别任务,所以⼀应花销由我⾃⼰承担,包括⼤夫和我⽤的药。
不过⼤概是我的眼神太过于⾁痛,头⼉说如果我再刺杀⼀次皇帝的话,不管成不成,他都帮我善后我的死亡信息。
免费。
我⼀⼝答应。
头⼉于我有救命之恩,也有再造之情,不管他给不给我善后,在我彻底退出之前,他的要求我都必须完成。
更何况还只是⼀次不计成败的刺杀。
成与不成我都要尽全⼒⼀试。
伤稍微好了⼀点我就撑着进了宫,头⼉只当我想早点完成刺杀任务早点退休,还安慰我说不⽤太着急,养伤也不耽误什么事⼉。
这点伤算什么,媳妇⼉被⼈拐跑了才是⼤事。
我觉得幸亏我去得及时。
⼀进云霞宫就看到张顾阳对她动⼿动脚的,还说什么要她等他。
我等你个⼤头⻤。
如果不是⼿边上没砖头,我肯定不拿棍⼦敲他。
情话谁不会?
⽼⼦学了⼀箩筐,男的说的⼥的说的样样精通,保准说个⼀年不重样。
不过我的伤好像真的还没好利索,还没等想好第⼀句话说什么,就⼜倒下去了。
真丢脸,在她⾯前晕两次,刺客的⾯⼦都给我丢光了。
看来以后得看紧点⼉她了,万⼀她拿着我这么糗的事⼉在江湖上到处宣扬,我还要不要混了。
不出所料地,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被她扒光了。
上次好⽍还剩了条底裤,这回是连底裤都没保住。
算了算了,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不负责也不⾏了。
有⽔溅到她脸上了,伸⼿帮她擦⼲净。
嗯,脸还是很滑的,⼿感⽐那些个涂脂抹粉的妖艳贱货强多了。
不愧是我看上的⼈。
想到我来的时候张顾阳把她抱在怀⾥的样⼦就很不爽,抱的哪个位置来着?
趁她睡着了我也得抱回来。
看她醒在我怀⾥的感觉真的挺不错的,尤其是她在听到我让她对我负责时,那种绿着⼀张脸活像⻅了⻤似的表情,让我的⼼情就更好了。
⾄少没有第⼀时间拒绝我不是?
就冲这点,我就⽐他张顾阳强。
但如果我知道她会⽤那种⽅式替我找药的话,我⼀定会听头⼉的话,⾄少等养得差不多了再回去。
张顾阳在外头急得满头是汗,我在地窖⾥把⼿⼼攥出了⾎。
亏他还是侍卫出⾝,连最基本的接⻣都不会吗?
脱个⾅都能接歪了,我也是服了他了,不会就赶紧⿇溜地滚,不要耽误我给她接关节啊。
好不容易熬到张顾阳滚了,结果她醒来对我说的第⼀句话竟然是让我重新给她恢复成脱⾅状态,还说会让张顾阳看出破绽?
我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但是脱⾅状态如果拖得太久了,恢复起来会很⿇烦啊。
她着急忙慌地给我解释什么⼀天之内接好就没问题,反正已经这样了也不在乎多等这两下云云。
那⼀刻,我头⼀次恨我⾃⼰的⾝份是个刺客。
如果不是,我⼀定会第⼀时间站在她⾝边,替她解决掉所有的事情。
⽽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什么都只能偷偷摸摸地来,甚⾄给她治伤都不能放在明⾯上。
原本还想等到过年再⾏刺,现在看起来,还是早点把事⼉了结了才是正经的。
张顾阳要跟着皇帝去⾏宫,这也是个机会。
我赶着和她道别。
顺便告诉她我⾝边既没有⻘梅⽵⻢的⼩师妹,也没有萍⽔相逢的⼤侠⼥,更不会对美艳动⼈的⼥刺客动⼼。
我总不能对着镜⼦谈情说爱吧。
她对于⼥刺客的事⼉耿耿于怀。
如果我还能够回来的话,等出了宫,我⼀定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讲清楚。
这回皇帝去的是汤泉⾏宫,我计划是埋伏在汤池⼦边上⾏刺,路都探好了,可以沿着⼩径溜到隔壁宫妃住着的院⼦⾥,再顺理成章扮上太监装扮,假装找刺客再往⻔⼝溜。
但我是真的没想到,埋伏在汤池⼦边上的,竟然不⽌我这⼀家的刺客。
皇帝搂着前凸后翘的美⼈⼉下了汤池,还没等我捏着⼔⾸冲出去,树上蹦下来⼀个糙汉⼦⼤喊⼀声「狗皇帝⼈⼈得⽽诛之」,旁边端着⽔的⼩宫⼥闻⾔从茶盘底下抽出了⼔⾸,就连皇帝怀⾥的⼤美⼈⼉,都把腕上的⾦镯⼦捋下来咔吧两下拼成了⼀柄两头尖的简易杀⼈⼯具。
我蹲在⼩径旁边的树丛⾥,摸了摸⼿⾥可怜兮兮的⼩⼑,象征性地往⼈堆⾥丢了两个⻜镖,⿇溜地撤了。
都三管⻬下了,也不在乎少我这⼀⼑。
我连夜跑路的时候,整个⾏宫都乱成了⼀锅粥。
总感觉皇帝这次来⾏宫,有种以⾝为饵诱捕刺客的嫌疑,但我觉得皇帝⼀定没想到,他居然可以钓出这么多⼈。
任务彻底完成。
本来想在进宫之前再找⼀次头⼉和他告别,但整个组织在京城的点⼉已经彻底搬家了,我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个空荡荡的院⼦,和略显得寂寞的秋⻛扫过院⼦⾥⽆聊的落叶。
我捏着怀⾥的那⼀堆假腰牌,郑重其事地在院⼦⻔⼝磕了三个头。
头⼉没骗我,他帮我处理好了有关孟义的⼀切善后。
江湖上⼈⼈都说我惨死于狗侍卫的⼑下,被折磨得⾯⽬全⾮,⼫⻣⽆存。
以⾄于我去找张⽼三做假路引的时候,他看我跟看到了⻤似的,甚⾄都不敢收我的钱。
好吧,我承认,我去找他的时间也的确有点不对,因为我是⼤半夜去的,然后为了照应他惊惧的⼼情,临⾛时硬塞给了他⼀把纸钱。
张⽼三都吓尿了。
皇帝秘密从⾏宫回了皇宫养伤,整个皇宫守备加强了不少,我在明芷宫的房梁上住了⼗来天,每天孜孜不倦地捏兔⼦,终于引来了侍卫搜宫。
张顾阳爱屋及乌,为了保住景升费了不少⼼思,⼜是找⼈⼜是托关系,最后的结果是裁定兔⼦并⾮宠物,⽽是⻝物,景升为了能让皇帝吃上新鲜兔⾁窝在空宫努⼒研究,利⽤⾃⼰本就微薄的⽉例为陛下谋福祉,虽然⾏为不可取,但对皇帝⼀⽚忠⼼⽇⽉可鉴,于是兔⼦全归御膳房,把⼈调去了御兽监。
太监不像宫⼥,就算得了恩旨出宫荣养也绝不能离京,我要带她⾛,翠翠可以跟着⼀块⼉,但景升不⾏。
她不在云霞宫了,这⼩太监陪了她⼀场,总得另谋个去处。
总不能⼀场⼤⽕不⼩⼼烧没了两个宫室,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除⼣那晚张顾阳被押回家过年,看那意思好像有点要把他关在家⾥直到成亲收⼼为⽌,这真是我进宫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她煮的东西是真⾹,吃着吃着我都忘了要跟她说开春就出发的事⼉了。
⻬德妃的产期推算是在开春,宫妃产⼦,宫⾥总会忙⼀阵⼦,那时候所有⼈的注意⼒基本上都在⻬德妃那⼉,不会有⼈注意云霞宫。
就算是云霞宫失⽕,宫⼈也只会等着⻬德妃⽣产完毕后再把失⽕的事⼉当个意外报上去记档,毕竟宫⾥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地⽅,⻬德妃若是⼀举得男那她就是未来皇后,宫⼈傻了才会选这个档⼝去和皇帝说有个宫室失⽕。
所以不管从哪个⻆度考虑,在那⼀天放⽕,应该都是最保险的。
我换了⾝太监⾐服,每天密切关注⻬德妃的肚⼦。
顺带给云霞宫⾥堆满了⼲草⼲柴。
替她和翠翠留下来的宫⼥我早就预备下了,⼀直藏在明芷宫,只等⻬德妃⼀喊⽣,我就给⼈捂死了扛过来。
不过这种⼩事情就不需要告诉她了。
⻬德妃⽣产挑中了三⽉三。
她刚好也挑了那⼀天说是要做⻘团。
还做什么⻘团啊,等出了宫多少做不得。
我忙着给云霞宫点⽕,制造前任皇后和她的忠⼼侍⼥因为引⽕不慎⽽把⾃⼰烧死在房⾥的假象,她忙着换⾐服喊翠翠给她收拾⾏李。
她能有什么⾏李,是这⼀宫的蔬菜⽠果,还是那被拆得七零⼋落的床铺架⼦?
不就⼀镯⼦嘛,出去了我给她⼗个。
再说了,云霞宫⾥有些什么,张顾阳还不知道?
少了个镯⼦这⼈铁定起疑⼼。
我让翠翠镯⼦从哪⼉来的就放回哪⼉去。
⼤部分宫⼈果然都忙着在⻬德妃那⼉转转悠悠,来云霞宫救⽕的只有御花园⾥当值的宫⼥太监,⼈少不说,救⽕的就更少了。
⼤部分就是抄着⼿在旁边喊救命。
皇宫真是个有意思的地⽅。
她活着的时候这群⼈当她死了,她要死了的时候这群⼈反倒当她活着。
我带着她和翠翠按照上⼀次的出宫路线⾏进,⼀路简直是畅通⽆阻。
出了宫之后我才发现,翠翠这个⼩丫头也是个⼈精,不仅等出来了才告诉她镯⼦没带,对着我还⼀⼝⼀个姑爷叫得我⼼花怒放。
她苦着脸哀叹皇宫⾥待了⼀场居然落得个净⾝出⼾,得亏我随⾝带了俩镯⼦预备,⼀边⼿上套⼀个,以后宫⾥有什么我都给她双份,省得她说我说话不算话,不像个⽼爷们⼉。
⾃⾏宫刺杀之后,刺客⻛波⻛平浪静,城⻔恢复正常出⾏,唯⼀的⼀个⼩意外就是,张顾阳不知道从哪⾥得来的宫⾥失⽕的消息,骑着⻢急⾚⽩脸地直往皇宫⽅向冲。
差⼀点就和她冲了个脸对脸。
我赶紧给她拉到我⾝侧挡住脸。
不过翠翠好像看到了。
⼩姑娘看看张顾阳⼀路绝尘的背影,⼜看了看正拉着她转移注意⼒的我,突然冲我笑了笑。
「姑爷,咱现在去哪⼉?
」张顾阳番外我是礼部侍郎家最⼩的⼉⼦。
也是礼部侍郎家的⼀朵奇葩。
我⼤哥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岁以神童之名名冠京师。
我⼆哥精通算学,熟读经史,⼗五岁被先帝特旨召进翰林院,授修撰,从五品。
⽽我,从⼩舞枪弄棒,和隔壁将军家的⼏个⼩⼦混在⼀起,练得⼀⾝好武艺,然⽽就是不爱书本⼦。
我爹曾⼀度怀疑是不是我娘在⽣了我之后被产婆掉了个包,其实隔壁将军才是我亲爹。
我爹为了我的仕途光明顺遂,硬是把我塞进了太⼦伴读的队伍。
⽽后太⼦登基,念及旧情,我领了宫中侍卫的差事,勉强算得上是天⼦近⾂。
陛下给我的任务是巡查宫禁,等资历熬上来了再提我官位。
这本来应该是⼀条特别平稳的升迁之道。
如果我没在那个⾬夜硬是要尽忠职守,然后冲进云霞宫⾥查看被雷劈毁的房屋的话,我的⼈⽣应该就是这样⼀路平稳升迁,然后娶⼀个⻔当⼾对的姑娘,最后⽣⼀窝孩⼦颐养天年。
其实宫⾥每个⼈都知道云霞宫⾥住了⼈,但每个⼈都当云霞宫⾥没住⼈。
只要⾥⾯的⼈不出来,外⾯的⼈就不会进去。
毕竟宫中李贵妃、孙贤妃和元淑妃联名发话,任云霞宫⾃⽣⾃灭,谁管云霞宫,她们就管谁。
宫中当差,会看⻛向是顶要紧的事⼉。
所以侍卫们巡查时,对于御花园东南⻆⼏个空宫的态度,从来都是随便看看,应付了事的。
原本以为云霞宫⾥应该是破败不堪,然⽽进去了才知道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原本铺好的⻘砖被全部撬开,露出的泥巴上⼀块⼀块菜种得整整⻬⻬,⾥头住着的前任皇后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困窘潦倒,反⽽还倍⼉精神。
伴随着滚滚雷声和瓢泼⼤⾬,这位传说中的冷宫娘娘,带着我参观了整个云霞宫,重点阐述了⼀下有关危房建筑对于皇宫安全的不利影响,然后给我们⼀⼈塞了⼀颗⽩菜?
我活了⼆⼗年,第⼀次有⼈给我送礼送⽩菜。
不是⾦的不是⽟的,就是颗普普通通,市⾯上⼗个铜板三⽄,叶⼦上还沾着⾬⽔的⼤⽩菜。
我等着她开⼝。
宫中所求⼤半都是要⾯⻅圣上重得圣宠。
她应该是最需要圣宠的⼀个。
她倒还真开⼝了。
开⼝求我给她带点⼉⽊头板⼦她好修房⼦。
哪怕你开⼝求我给你修房⼦呢,你就要我给你带点⽊头板⼦?
⾏,那我就给你带点⽊头板⼦。
我让⼿底下的兄弟们轮番过去给她送东西,今天送包钉⼦,明天送桶糨糊,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修这个房顶。
结果她还真修房顶。
厉远过来跟我说的时候我差点没⼀脚崴进太液池⾥。
不⽌厉远跟我说,我⼿底下的兄弟们都拍着胸脯跟我发誓,皇后绝对打算亲⼿修房顶,不信让我⾃⼰去看。
看就看。
好吧,她还真趴在院⼦⾥,有模有样地拿着锤⼦钉⽊板,看那架势是打算先钉⼀架梯⼦出来。
⼀时之间我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按说这应该是内务府的活⼉,就算不是太监来⼲,也得宫⼥挽袖⼦上,哪怕她被废为庶⼈,也都轮不到她。
再怎么说也是掌过凤印的存在,如今却窝在这云霞宫巴掌⼤的地⽅,说得好听点⼉是⾃⼒更⽣,说得难听那叫宫⾥所有⼈都在等着她⾃⼰饿死。
我开始有意⽆意地在云霞宫周围加⼤了巡查⼒度,美其名⽈加强宫禁巡逻。
然后我就全程围观了皇后娘娘种菜施肥浇⽔烧⽕的⼀系列娴熟动作。
难怪这么久没⼈送饭都没饿死。
就这⽣存本领,饿得死才⻅⻤了。
厉远打着皇后曾经于他有恩的旗号⽼往云霞宫跑,不仅他⾃⼰跑,还拖着我⼀起跑,说好兄弟就该同进同出。
皇后什么时候对他有恩了,我怎么不知道?
厉远是厉将军家的⽼⺓,从⼩跟我⼀块⼉光屁股⻓⼤的交情,他那点花花肠⼦我还能不知道?
不就是皇后⾝边那个⼩宫⼥⻓得挺⽔灵的吗?
看上就看上吧,哪天皇后要是没熬过去,宫⼥我还是能帮他捞出来的。
正妻当不了,妾总没问题。
不过皇后倒真没拿我当外⼈,每回来都憋着找我夹带点私货。
今天带把切菜的⼩⼑,明天带包做菜的冰糖,以⾄于我都习惯了,每回进宫总想着给她顺点什么⼩玩意⼉。
皇后的屋顶修了快⼩半个⽉。
这说起来也怪我,当初我吩咐兄弟们材料不要⼀下⼦全送⻬,这倒好,光那点⽡⽚就凑了七⼋天,还好皇后没起疑⼼,还安慰我说夹带东西不容易,侍卫们也是冒着⻛险给她帮忙,能有这进度已经很不错了。
我琢磨着给她送点什么当补偿。
前⼏天厉远跟翠翠聊天,说皇后最近挺馋⾁,⼜不想吃各宫剩下的菜,市⾯上的常⻅的也就鸡鸭⻥⾁鹅,光带块⾁太没诚意,⼀顿就吃没了,想来想去带只⼩鸡仔最容易,养⼤了还能⽣蛋。
我特意调了班,揣了只⼩鸡仔⼉进宫,为了避免被⼈看出来我总往云霞宫跑,我还特意在宫⾥巡了⼀⼤圈,最后才去东南⻆。
结果那只倒霉催的鸡,已经被我捂死了。
皇后看我的眼神,活像在看⼀个傻⼦。
我头⼀次给除去⻓辈以外的⼥性送礼,结果送出去⼀只死鸡……后来皇后说了什么我已经不知道了,因为我下意识地就把死鸡往怀⾥原样⼀揣,⼀路狂奔出了云霞宫。
厉远听说了我的遭遇以后笑得肚⼦都痛了。
我⾜⾜隔了两个⽉,才敢再踏进云霞宫的⼤⻔。
这回我是有备⽽来,直接从膳房⾥弄了只活鸡出来,抓着翅膀就给皇后送了过去。
好⽍也是在宫⾥当差当了这么久了,⼀只鸡还是弄得到的。
皇后看着⽼⺟鸡的眼神亮晶晶的,好像⾥⾯有星星。
⽽我觉得我⼀定是疯了,因为那⼀刻我竟然很想让星星能够映在我的眼睛⾥。
她跟我⻅过的所有姑娘都不⼀样,虽然没有所谓的知书识礼举⽌娴雅,但只要待在她⾝边,就会觉得⽣活永远是朝⽓蓬勃的。
我,礼部侍郎家的⼩⼉⼦,在我⼆⼗岁那⼀年,因为送了姑娘⼀只⽼⺟鸡,⽽⼼动了。
过后皇后说想在云霞宫⾥挖个地窖,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厉远发动他的兄弟,不到⼀个⽉就完事⼉了。
翠翠给我们⼀⼈送了⼀只荷包,⾥⾯装的是皇后晒的艾叶。
嗯,味道挺好闻的,就是缝荷包的⼈不对。
不过这只是我的看法,因为厉远觉得味道⼀般般,但荷包简直是九天⽞⼥下凡尘给他送的礼物。
皇后说请我在云霞宫吃饭,酬谢我给她挖地窖。
摸着良⼼说,她做的饭是真好吃。
但陛下要去西⼭猎场秋狝,带了我和厉远去,说是好久没聚了,凑在⼀块打个猎,找⼀找当年当太⼦的感觉。
也不知道元淑妃留在后宫⾥会不会为难她。
围猎时我旁敲侧击地问陛下⽴后的事⼉,厉远这⼩⼦在旁边尖着⽿朵听。
陛下哈哈⼤笑,⼀边拍我肩膀,⼀边问我是不是最近有谁⾛了我的⻔路托我打听消息,还跟我说要送钱就收着,反正⽴后不着急。
我不敢再问。
我留了两只⽩兔,⼜跟厉远换了⼏张狐狸⽪,打算给她送过去。
兔⼦好养,狐狸⽪可以留着过冬裁⽪袄。
她看着狐狸⽪爱不释⼿,⼜跟我絮絮叨叨说了⼀⼤通什么守株待兔的故事。
我反⽽觉得我就是故事⾥的那只傻兔⼦,⼀头碰在了她这个树桩⼦上。
最后她还是收了狐狸⽪,给了我⼀⼩袋她⾃⼰晒的桃⼲当回礼。
我想让她给我做⼀个荷包,反⽽被她说了⼀堆不要嫌弃翠翠⼿⼯之类的话,然后被她客客⽓⽓地请出了云霞宫⼤⻔。
陛下开始在后宫玩起了⼀碗⽔端平的游戏,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谁当皇后。
我思来想去,总想着找个机会问问陛下对云霞宫是个什么意思,还没问出⼝,就被厉远拦住了。
「满宫⾥哪个娘娘都不和陛下提云霞宫,打的什么主意你能不知道?
问这个,你是吃了熊⼼豹⼦胆吧。
」他揽着我的肩膀,⼏乎拖着我离开了御花园东南⻆。
临近过年,宫⾥开始忙起来,我去云霞宫的时间也少了,不过托⼈送点东西还是做得到的。
李贵妃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我在看顾云霞宫,还特意传我问了⼏句,末了夸我少年英才,她家有个外侄⼥刚好适龄,若我有意她就和陛下去提上⼀提。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和李贵妃说我配不上。
原本我还在担⼼李贵妃会朝我家⾥施压,刚好过年宴上宫中混进了刺客,李贵妃好不容易从元淑妃⼿⾥抢来的过年宴会承办权,如今倒成了牵制她精⼒的倒霉差事,⼀时半会⼉她也没顾得上她家那位如花似⽟的外侄⼥。
宫⾥忙忙乱乱搜了⼀整个晚上,⼜要查宴会上混进去的那⼀堆乱七⼋糟的药,⼀直到过完年,我都没找着机会再去云霞宫。
陛下私底下找了我,说是灯节打算偷溜出去玩⼀趟,就带⼀个⼈,让我不要清场,带着侍卫暗中保护就⾏,元淑妃⼜不知道从哪⾥听说了李贵妃有意和我家结亲,急匆匆地从她本家找了个姑娘跟我⼀起逛灯市。
两下凑在⼀起,我⼀边要找借⼝把元淑妃本家的姑娘送回去,⼀边要安排侍卫混在⼈群⾥随时注意陛下动向,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抬头,竟然在⼈群⾥看到了皇后。
这可是⻅了⻤了。
她是怎么出来的?
我下意识地就想去追,然⽽左边元淑妃家的⼩姐怯⽣⽣拉住我的袖⼦问我要不要去猜灯谜,右边厉远架住我的肩膀问我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对劲,⼈群熙熙攘攘,就这⼀句话的⼯夫,我再看时,皇后就不⻅了。
陛下可能是流年不利,逛个灯市也能招来刺客。
⼈多,想逮刺客不容易,不过我还是刺中了他⼀剑,关起城⻔来搜,他总不能还能⻜天遁地吧?
相⽐起逮刺客,我更介意的是在灯市上看到了皇后。
我借⼝护送陛下回宫,让厉远留下来搜城,⾃⼰则第⼀时间往云霞宫去确认皇后在不在。
然⽽皇后好端端地待在云霞宫⾥,⼀点破绽都没有。
我满屋⼦看了⼀圈也没看出来什么端倪。
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
我刺了刺客⼀剑,皇后这⾥就有⾎。
这实在是容不得我不多想。
结果我还真想错了。
皇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翠翠就抄起了屋⻆的扫把。
我实在是没想到,⾎除了受伤,还可以是来⽉事。
我被翠翠撵得抱头⿏窜,⾜⾜⼤半个⽉没好意思来云霞宫。
其间我私底下找了⼀趟陛下请罪,陛下倒是没怪罪我,就是让我早点把刺客找出来,否则他去哪⼉都提⼼吊胆的。
还顺便给我升了⼀级。
厉远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轴,硬是拒绝了陛下要给他升官的旨意,还和陛下说最好给他调远点⼉,他想早点⼉去军营⾥攒军功去。
我问他打的什么主意,厉远则答⾮所问地让我好⽍多看着点翠翠,别让⼈磋磨她。
合着他是这个意思。
攒好了军功再跟陛下要⼀个曾经伺候过皇后如今在宫中毫不起眼的宫⼥,⼤概也不会被拒绝。
这⼩⼦算盘倒是打得挺精。
他是想好怎么要翠翠了,那我呢?
废后⼜不是寻常⼈家的和离,难道我还真能把她从云霞宫⾥带出来再带回家?
我巡查⼜巡到了云霞宫附近。
还是管不住⾃⼰的腿。
隔着墙也能听⻅她中⽓⼗⾜的声⾳,好像是在和谁打闹。
但不像是和翠翠,云霞宫⾥好像还有第三个⼈。
本来我是想直接踹⻔进去的,然⽽想⼀想云霞宫的⼤⻔已经被我踹倒了两回了,修起来还挺费事的,就还是改成了推。
⾥⾯骤然安静。
她举着扫帚站在院⼦当中,看着我的表情呆呆的,好像没想到我会来。
「娘娘抓⽼⿏吗?
」那还是我来把那只⽼⿏抓出来吧。
她第⼀次扑上来抱住我。
这么紧张吗?
那看来我⾮得把那⼈找出来不可。
凭她⼀个⼈,绝不可能悄⽆声息地出宫,⼀定有⼈帮她。
希望她和那个刺客没有什么关系。
我在云霞宫⾥⼀⼨⼀⼨地搜,连房梁都没放过。
然⽽还是什么都没有搜到。
云霞宫⾥空空荡荡的,依然只有我们三⼈。
难道真的是我多⼼?
我加强了云霞宫周围的守备。
家⾥开始催着我相看姑娘,李贵妃也和陛下提了好⼏次。
我谁都不想娶。
我喜欢她在云霞宫⾥看着满院⻘翠时的眼神,喜欢她接过我兔⼦灯时对我轻轻说的谢谢,喜欢她抱着西⽠吃得脸颊⿎⿎的样⼦。
李贵妃怀上了孩⼦,却在⽣产时难产,陛下发话,保⼤不保⼩,把李贵妃感动得涕泪交加。
陛下根本就不想⽴李贵妃为后。
但陛下的确在考虑⽴后的事⼉。
⼀旦⽴后,后宫四妃平衡被打破,她在宫中的位置就很尴尬了。
没有任何⼀个⼈会希望她还在云霞宫⾥活着。
我试着跟她提了提,她看上去不太⾼兴。
也对,就算是知道了,她⼜能怎么做呢?
元淑妃⽣了个闺⼥,⽓得三天没吃饭,毕竟陛下说了,⽣下皇⼦可为后。
这个⾹饵⼀抛出来,整个后宫差点没炸了。
甚⾄还有娘娘求到了侍卫头上,说是帮忙传递宫外的⽣⼦秘⽅,若能⼀举得男必定重重酬谢。
这也是⼀群想多了的。
陛下怎么可能会把后位寄托在⼀个未知的孩⼦⾝上呢?
⼀位采⼥也不知道是⾛通了什么⻔路还是撞了泼天的运⽓,竟然避过了避⼦汤,成功诞下了皇⻓⼦。
后宫娘娘们脸⿊不⿊的我不知道,反正她⽣产那天,陛下的脸是⿊的。
为了做⾜戏,陛下把那位采⼥挪出了储秀宫,单独拨了个宫室让她⽣产,⽽后⼀直守在产房⻔外,在接⽣嬷嬷确定⽣下的是皇⼦后,陛下把我召了来。
我知道,这是让我带着⼈处理⼲净。
所有为这位采⼥接⽣的宫⼈医⼥⼀律以残害皇⼦的名义被侍卫带⾛关押,我亲⾃拿⼑剖开了那位采⼥的肚⼦,然后请陛下贴⾝的太监放出消息,胎位不正,采⼥难产,医⼥拼死抢救,最后只能剖腹取⼦。
陛下重赏了这位采⼥的家⼈,令以昭容礼下葬,所有伺候过这位采⼥的宫⼈医⼥⼀起殉葬。
皇后是国⺟,就⼀个采⼥也敢肖想?
是个拎不清的。
家⾥催我成亲催得越发紧了,陛下也有意让我从世家⼥中选⼀位,甚⾄在朝堂上明着暗⽰我⽗亲,我就是娶嫡⼥也当得起。
我想着那位采⼥临死时的模样,再想想云霞宫,莫名害怕。
厉远可以勉强凭借军功要到翠翠,我⼜⽤什么来保她呢?
更何况厉远要到翠翠的前提,是翠翠不再伺候皇后。
翠翠不再伺候皇后只有两种可能,这个⼩丫头⾃⼰找了出路离开云霞宫,或者云霞宫⾥不再有需要她伺候的⼈了。
我把我⾃⼰换到了中秋值夜的班,然后去了⼀趟云霞宫。
结果她让翠翠把我打晕了。
这样反⽽让我更清醒。
她不能永远待在云霞宫⾥,宫中没有能够容得下她的⼈,也没有容得下她的地⽅。
我想带她⾛。
或许⽴后会是⼀个好时机,册⽴皇后多半会⼤赦天下,宫中也会放⼀批⼈出宫,我可以给她安⼀个宫⼥的⾝份,再混在出宫名录⾥,到时候随便找个⼈往井⾥⼀推,泡上⼗天半个⽉的再捞上来,所有⼈都会以为皇后已经死了,不会再查。
城西有我娘嫁妆⾥的⼀处宅院,她可以先住着,等⻛声过了,我再给她造⼀个新的⾝份,重新回来。
宫中要的是皇后已死,就是她没死,也会把她的死讯做成铁案,不会再查。
她如果愿意,就住在城西也是可以的,我可以和她讲清楚,⼀辈⼦只真⼼对她,就算我必须要另娶旁⼈,她也永远是我⼼中最重要的⼈。
若她不愿意,我也可以和陛下请求外放为官,到时候带她赴任,就更不会有⼈管了。
可我没想到,她宁愿待在宫中,都不愿意和我出去。
甚⾄还劝我找个⻔当⼾对的姑娘娶回去好好过⽇⼦。
为什么呢?
她对陛下应当已经没有旧情了啊。
为什么⾮得留在宫中呢?
还没等我想明⽩,她就⾃⼰从房顶上蹦了下来。
摔得忒惨。
她⾮硬扛着不让请医⼥来看,我⼜不会接⻣,她硬咬着帕⼦不让⾃⼰叫出来,脸疼得煞⽩。
算了,不管怎么样,先把她带出宫吧,⾄于以后和我怎么⾛,出了宫才能说以后。
我娘背着我给我定了⼀⻔亲,定的是⻬德妃族中的⼩姐,我和我娘⼤吵了⼀架,结果就是整个过年都被关在家⾥禁⾜。
厉远翻墙过来看了我⼀次,跟我说他过完年就跟着军队去边疆驻守,起码也得有个两三年才能回京,让我千万看着点云霞宫,给翠翠找个好点的出路。
听说⻬德妃是怀了个皇⼦。
听陛下透出来的意思,好像有意让她为后。
我爹亲⾃进宫代我跟陛下请假,说等我成亲了再给我放出来。
陛下⼀开⼼,连婚假都⼀块⼉给我准了。
我不在宫⾥,果然有⼈找云霞宫⿇烦,先是借着搜刺客,把明芷宫的那个⼩太监给逮了,说他在宫中养兔⼦,分明是勾结刺客妄图对陛下不轨。
我也是服⽓了,谁家⾏刺⽤兔⼦的?
托⼈找了⼀⼤圈关系,好不容易才把那⼩太监保下来,只可惜⼈不能再待在明芷宫了,兔⼦也保不住。
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哭呢。
⼜该没⾁吃了。
我娘忙着给我筹备婚礼,⼜是合⼋字⼜是看⽇⼦,我每天被我爹⽿提⾯命成了家就不能像以前那么随⼼所欲地浑了,必须对⼈家姑娘负责。
我满⼼⾥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解了禁赶紧回去当差,景升不能给她传递东西了,我和厉远⼜不在,她那⼉少了什么怎么办?
然⽽还没等我想出办法来,云霞宫失⽕了。
我⼿底下的侍卫知道我经常往云霞宫跑,赶着让⼈给我传了信。
那时候我娘正拖着我去京郊上⾹,顺便让我看⼀看那位和我定了亲的姑娘。
我⼏乎是疯了⼀样抢了匹⻢,直接往皇宫的⽅向冲。
为什么会这么快?
明明皇后还没有定。
明明⻬德妃和她从前关系还不错,暗地⾥也挺照拂云霞宫。
明明陛下和我闲聊时说过就让她在云霞宫⾥待着,只要她不⽣事⼉,就不会对她怎么样。
可为什么云霞宫还会失⽕?
我赶到云霞宫时,整个宫室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给我传信的兄弟把我偷偷拉到⼀边,指了指正忙着跑来跑去救⽕的太监宫⼥。
「都快烧完了才去提⽔。
」⼤⽕扑⾯⽽来的热⽓熏得我头有些发昏。
⾝边⼈群忙忙碌碌似乎⼜与我毫⽆关联。
她在这⾥住了整整两个年头,我也陪了她⼏乎两个年头,第三年,我好不容易下定决⼼要带她出去,可她却⽤这样的⽅式告诉我,她等不到那⼀天了。
宫⼈在云霞宫发现两具已经被烧焦的⼫体。
我在废墟中捡到了⼀个碎成好⼏块的镯⼦。
这个镯⼦我认得,她说那是她当皇后时唯⼀剩下的⼀点⾸饰,打算留着等最急需的时候再拿出来换钱的。
我送她的兔⼦灯,被这⼀场⽕烧得连渣都不剩。
陛下下旨以贵妃礼给她下葬。
我给厉远传了信,厉远告诉我他打算⻓期在边疆驻守,以后都不再回京了。
其实不回来也挺好的。
我的婚礼定在了秋天。
成婚前我远远⻅了那位姑娘⼀⾯,就像她说的⼀样,娴雅淑德,和我⻔当⼾对。
我经常在想,如果下暴⾬的那⼀晚,我没有冲进云霞宫,或许就不会做这⼀场让我⼀辈⼦都忘不了的梦了。
结婚⼩番外我是许清欢。
⾝为⼀个不合格的穿越⼥,我在冷宫苟了两年多,终于在第三年⾥找到了我的命定男主,并和他双双逃出了皇宫。
好吧,其实并不是。
确切地说,应该是他单⽅⾯动⽤男主特权把我带出了皇宫。
按照穿越⽂的总体情节来看,徐盛的确很符合穿越男主的设定。
⾝材好,⻓相佳,武⼒值⽜逼,没有具体特定事务性的⼯作,却有完全不符合他⼯作强度的⼤笔钱财。
刚离宫时我为我的前途⽽忧⼼忡忡,⽽他则为我们去哪⼉定居对我死缠烂打。
我哪知道上哪⼉住去,⼀穿越来就在皇宫⾥,⼀待就是两年多,外头东南西北我搞得清个屁。
于是徐·⼟豪·盛⼤⼿⼀挥,带着我和翠翠开启了游历⼤江南北的模式。
从江南⻛光到神秘南疆,从柔软海滩到塞北⻛光,只有我想不到的,就没有他去不了的。
翠翠和我都好奇过他的存款到底有多少。
然⽽这货就会拿当时灯节上他对我说的话来堵我。
「反正这辈⼦你花得完算你本事。
」他就吹吧。
也就我好⼼,⾛哪⼉都精打细算不乱花钱,否则我往古董摊⼉上扎个⼗天半个⽉的,我看他哪来的⾃信说我不会花钱。
不过据我观察,这厮以前应该做过不少的活⼉,既会练摊⼉叫卖,⼜会揉⾯做吃⻝,打得了算盘修得了房⼦,种得了庄稼收得了⻨⼦,⼀开始我和他兄妹相称,往哪⼉的乡下⼀戳,都有⼈想把闺⼥妹妹嫁给他。
后来徐盛学乖了,住客栈时说我是他妹,借住⼈家⾥就说我是他夫⼈。
这还差不多。
翠翠就跟着我,她不提厉远,我也不敢提。
满世界玩了⼤半年后,我决定在杭城安家。
徐盛当场拍板,买下⼀⼾⼆进的⼩宅⼦,两间临街铺⼦,⼜去城外买了⼆⼗亩地,房契地契⼀块⼉交在我⼿⾥,然后巴巴地问我这些当聘礼够不够。
我扒拉了⼀下从南疆带回来的花椒,再翻翻从西域带回来的⼟⾖,估算了⼀下⼆⼗亩地的产量,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点头之前,我还附加了⼀个问题。
那个⼥刺客到底是谁。
这真不是我故意揪着不放,实在是这货太⽓⼈。
都说⼀起出去旅游才能看出⼀个⼈的本质来,我和徐盛越满世界跑,越觉得丫挺的鸡贼。
本来他都说了出了宫就把什么事⼉都跟我说,但实际上却是,每次都得我软磨硬泡,丫才会象征性地给我说⼀点点。
⽐如说他在碰到我之前是个刺客啦,刺客拿的钱还挺多的啦,杀⼈不眨眼都是编出来骗⼈的啦,没有⼯作需要和没有钱的前提下他才懒得杀⼈啦之类的,都是我在⽆数个⽉夜⾥蹲了⽆数个屋顶,才从他嘴⾥⽣抠出来的。
⾄于总是逮着皇帝不放的那个⼥刺客,不管我怎么问,他都死不松⼝,⽓得我好⼏天吃饭都不⾹。
如今总算逮着他求我了,这个⼈要不逮出来是谁,我才不要跟他过⼀辈⼦呢。
爱谁过谁过。
徐盛纠结半天,还把翠翠撵了出去,才下定决⼼。
「你真的想知道?
」「真的。
」「知道了不后悔?
」「我不知道才后悔。
」「你确定你真要知道?
」「你说不说,不说拉倒,我看隔壁家那个书⽣⻓得也不错。
」徐盛⼀咬⽛。
「是我。
」嘎?
啥玩意⼉?
⼥刺客是他?
我这是嫁了个⼈妖还是⼥装⼤佬?
我怀疑的⽬光毫不掩饰地逡巡在徐盛下三路。
徐盛脸都⻘了。
「我没问题,那⼥刺客是我假扮的。
」我把头都摇晕了。
「我不信,不可能,除⾮你能证明。
」徐盛咬着⽛问我怎么证明。
我眯着眼睛告诉他,等着就⾏,我绝对给他惊喜。
于是,等邻舍闹完洞房,徐盛陪完酒之后,再回来准备喝合卺酒掀盖头时,看到的就是穿戴得整整⻬⻬的我,和⼀个捧着另⼀套新娘凤冠霞帔严阵以待的翠翠。
我笑眯眯地招呼他过来换⾐服,并热情地问需不需要翠翠帮他点妆。
徐盛毫不留情地再⼀次把翠翠撵了出去。
上⼀次好⽍还是⽤嘴巴撵的,这⼀次是直接拎着领⼦给⼈⼀步到位放在了⻔外。
我怀疑要不是我还在这⼉坐着,他可能会⽤踹的。
我歪在枕头上看徐盛轻⻋熟路脱下新郎服,换上新娘装,然后⼿法熟练地擦粉描眉抹胭脂,全套⾸饰外带盘发,端的是⾏云流⽔⼀⽓呵成。
翠翠都没他利索。
然⽽等徐盛转过脸之后,我脸上的笑容就彻底消失了。
都说⼥⼈嫁⼈时穿婚服是⼀⽣中最美的时刻,问题就在于,我这位新郎居然扮上之后⽐我这个新娘还他妈漂亮。
这让⼈还怎么活!徐·新娘·盛袅袅娜娜冲我⾛来,笑得⽐我这个⼥的还要局⽓。
我和徐盛的新婚之夜,没有预想中的挑盖头的互相惊艳,也没有喝交杯酒的情意绵绵,在徐盛穿着⼥装向我⾛来的那⼀刻,我内⼼被⽐下去的悲愤尽数化为⼀声怒吼:「这婚我不结了,你⾃⼰抱着镜⼦过去吧!」翠翠&厉远(番外)我从来没想过居然有⼀天我还能⻅到厉远。
其实还没和⼩姐从宫⾥出来时,我就已经想好了。
我和厉远不合适。
厉是个⽐较特别的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住在桐枝胡同⾥的将军就姓厉。
⼩姐要还是皇后,抬抬我的⾝份,我或许还可以给他当个侧室,但现在⼩姐被废为庶⼈,我是伺候过前皇后的宫⼥,最好的结局就是给⼩姐殉葬,宫⾥不会有⼈留着我这个对曾经的皇后忠⼼耿耿的宫⼥。
但厉远⽼来找我,没事⼉就给我画饼,说⼀定会把我带出宫去。
所以我也就那么⼀听。
虽然⼩姐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姐。
她和我说⼀定要活出⾃⼰的样⼉来。
我从⼩就跟在⼩姐⾝边,她什么样⼉,我就什么样⼉,⼩姐过得开⼼,我也跟着⾼兴。
⼩姐绝对不愿为⼈妾室,所以我也不愿意。
我是⼩姐的贴⾝丫鬟,绝对不能堕了⼩姐的⻣⽓。
厉远⽼说要带我出去,但从来不提⼩姐怎么办。
我就不喜欢听他说这些。
他最后⼀次来找我是在过年前,急匆匆地跟我说他打算去边关守上⼏年,挣点军功然后再回来和皇上求我。
求什么求?
满宫⾥除了景升、张⼤⼈和徐公⼦,就没有不盼着⼩姐死的。
⾄于我,在他们看来就是跟⼩姐绑在⼀块⼉的⼀个物件⼉,死活都没⼈在意。
所以⼩姐问我怎么打算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跟她⼀块⼉⾛。
⼩姐也给我画饼,说她死了就没⼈在意我了,厉远说不好还能想到把我带出去的⻔路。
论画饼这件事,⼩姐还不如我呢。
所以我也给她画饼,说出了宫还能碰上厉远外放,留在宫⾥只能殉葬。
到时候⼩姐假死我是真殉,那可真亏到家了。
⼩姐说不过我,把我⼀块⼉带出去了。
出宫的那⼀刻我就知道,我和厉远是真的断了。
徐公⼦带着我和⼩姐⼤江南北地逛了个够,然后把家安在了杭城。
⼩姐开了两家铺⼦,⼀家吃⽕锅,⼀家卖胭脂,我经常穿了男装,在店⾥管事。
铺⼦伙计都叫我唐掌柜。
我觉得就这么过也挺好的。
有的时候⼩姐和徐公⼦也会出去玩,⼩姐管这个叫旅游,还建议我也可以出去逛逛。
我对出去没兴趣,⼩姐就会挖空⼼思给我派活⼉,今天去城⾥跑⼀圈收个账,明天去看看佃农种庄稼,后天帮她去城外上⾹,顺便瞅瞅有没有什么时兴妆⾯。
我穿男装的时候越来越多,⼩姐甚⾄还给我买了两个丫头⼲杂活⼉。
到后来⼩姐有孕了,徐公⼦不让她⽼往外跑,⼩姐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让我跟着商队⼀块⼉去收⽪货。
说赚到的都算我的,赔了都算她账上。
其实我知道,⼩姐就是想让我和隔壁⽪货店⽼板家的⼩⼉⼦多培养培养感情。
那是个挺好的孩⼦,对我也不错。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可能就这么过⼀辈⼦也挺好的。
如果我没在边关碰到厉远的话。
我没看到他,那时候我正忙着跟卖⽪货的商⼈砍价呢,冷不防有⼈⼀把拽住我胳膊,⼒⽓⼤得我倒抽了⼝冷⽓。
⼀回头,我就愣了。
厉远变化挺⼤,瘦了,⿊了,边关粗粝的⻛硬是给他吹出了⼏分锋锐的杀⽓。
他看我的眼神活像看到了⻤,我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活阎王。
我还活着,⼩姐就肯定还活着,以他和张⼤⼈的关系,这么⼤的事能不告诉他吗?
打死我都不能承认。
我满脑袋⾥只剩下这⼀个念头。
于是,我和厉远的对话就以⼀种正常⼈难以听懂的⻛格跑得不知道偏哪⼉去了。
「是你吗?
」「不是我。
」「你没死?
」「我死了。
」「你怎么在这⼉?
」「我没在这⼉。
」我觉得我完了。
厉远攥着我胳膊,盯着我的脸,咬⽛切⻮地叫我:「翠翠。
」我⼀本正经地更正他:「我叫唐⽟翠。
」厉远怒极反笑,⼀会⼉摇头⼀会⼉点头。
「好好好,你好得很。
」然后扯着我就⾛。
⽪货店的⼩掌柜跟在后头扯着嗓⼦喊,怎么还能当街抢⼈呢?
厉远朝街边⼀甩脑袋,⼏个军爷就冲他围了过去,架着他说⼀块⼉去喝杯茶。
厉远把我胳膊捏得⽣疼,⼀路把我带去了⼀⼾宅院。
⾥头⼀群⼤头兵,看到厉远带着我,都起哄吹⼝哨。
还有个⼤胆的直接问了出来:「厉爷终于开窍了?
」厉远⼀脚把他踹滚了三圈。
我被他拉到房⾥,厉远反⼿就把⻔给关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梗着脖⼦就是不承认。
「厉远,你认错⼈了。
」厉远都⽓笑了,连名带姓地叫我。
「唐⽟翠,你出来也不改个名字,你名簿上记的就是这个。
」我不改名怎么了?
还不许⼈同名同姓了?
翠翠早就跟着前皇后烧死在了云霞宫了,只要我不承认,他就不能拿我怎么办。
⻔⼝窸窸窣窣⼀阵听墙脚的推挤声,厉远看了我⼀眼,深吸⼀⼝⽓,出去把⼈都赶跑了。
「跟你⼀起那⼩⼦怎么回事?
贼眉⿏眼的⼀看就不是好⼈。
」我瞪他⼀眼。
「就跟我⼀起来收⽪货的,怎么了?
我总得给我⾃⼰挣点嫁妆吧。
」厉远眉头都拧到了⼀起。
「你最好直接跟我说实话,否则我现在就给张顾阳写信。
」哼,还当我是当年那个在宫⾥的⼩丫头呢。
有本事他写啊,我看他张顾阳敢不敢过来找我家⼩姐。
「我也劝你最好现在就把我和我朋友放了,否则我就去衙⻔告你强抢⺠⼥。
」厉远⼤概是没想到我还敢回嘴,愣了⼀下,突然⼜笑了起来。
「⼏年不⻅,⼩丫头都⻓⼤了。
」你才⼩丫头,你全家都⼩丫头。
我就不信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厉远转转眼珠:「你要去衙⻔告?
我劝你还是省省⼒⽓,这⾥是我的地头,我看你那个朋友⻤⻤祟祟,多半和外族有勾结,回头我让兄弟们好好关照他⼀下,毕竟也是你朋友,我不好做太过分的,你说是吧?
」我⽓极:「你⾎⼝喷⼈!」厉远凑近我,我不⾃主地往后仰了仰。
「我⾎⼝喷⼈?
那你呢?
我当年⼀⻔⼼思只想来边境挣军功,好不容易和家⾥都说好了娶你,我让你在宫⾥好好等我,不过三年,我⼀定回来,你呢?
谁给你出的主意烧了云霞宫?
谁把你们带出来的?
谁给你们安排的善后,拿了两具⼫体顶缸?
」厉远按住我的⼿背。
「张顾阳为了你家⼩姐,推了⼀年的亲事,还打算求陛下给他外放,他都疯了,居然想⽤假死把你们带出来,⼀旦被发现,赔的不是他⼀个⼈的脑袋,是他全家的前程,你们倒是出息了,⾃⼰就找好⻔路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厉远。
⼩姐常说她和张⼤⼈不是⼀路⼈,硬凑到⼀起只会越离越远,我总是不理解,但现在看到厉远,我好像⼜有点知道为什么⼩姐会这么说了。
放弃家族放弃亲⼈放弃前途,最后换得和⼩姐如今柴⽶油盐酱醋茶的⽣活,⼀个⽉两个⽉或许还新鲜,⼀年两年,三年四年,张⼤⼈真的不会怀念从前贵家公⼦的⽣活吗?
别说他了,就连我,偶尔都还会怀念起⼩姐还是皇后时的模样呢。
他们本来就应该是鲜⾐怒⻢报效国家的⼈啊。
我看着厉远,⼀句⼀句把从前⼩姐对我说的话原封不动给他⼜说了⼀遍。
厉远瞪着我,也不说话了。
可能是我如今跟着⼩姐⾛南闯北胆⼦也⼤了,索性⼼⼀横,也跟厉远明说了。
「你别管到底谁带了我们出来,总之现在宫⾥也有新皇后了,⼩姐也不可能再回去了,你说出来得牵连多少⼈进去,现在不都挺好的吗?
」厉远就是不吱声,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只能提着⼀颗⼼陪他⼀起装哑巴。
半晌,他像想明⽩了什么似的,⻓⻓呼出⼀⼝⽓。
「我放你回去,你说得对,现在是都挺好的,但是你说得也不对,我不好。
」我看着他,没听懂。
「当年我以为你死了,为了你这么些年都没回去,京城⾥的前途是断了,也没⼈肯嫁我,到现在都还是⽼光棍⼀个,你说你该怎么赔我?
」我承认我假死是不地道,但你要这么讹我就过分了啊。
还没等我装聋作哑,厉远⾃⼰就把条件提完了。
「你想安稳过⽇⼦,我也不拦着你,但你阻我姻缘,我也不能饶了你,你⼩姐归你⼩姐,你归你,咱们⼀码归⼀码,我不跟张顾阳提你⼩姐还活着,你回去之后也不许嫁⼈,什么时候我娶着媳妇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嫁,这总公平吧?
」这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我总觉得哪⾥怪怪的。
厉远还⾃⼰摸了张纸来,乱七⼋糟地给我写了个契约,硬是让我按了个⼿印,然后才把我放出去。
我⽪货也没收成,就被稀⾥糊涂送进商队,⼀路绕到湖州,收了⼀⼤堆笔墨纸砚,路上加价卖了出去,⾜⾜挣了三百七⼗⼋两六钱银⼦,才跟着另⼀拨商队坐船⾛⽔路回了杭城。
路上七七⼋⼋⼀耽搁,居然过了⼤半年。
然⽽等我到家,我就发现,我好像被骗了。
那个⼝⼝声声喊着要跟我们井⽔不犯河⽔的⼈,为什么现在正和我家⼩姐坐在⼀起,看上去还相谈甚欢的样⼦?
然后他们还⼀起看着我笑?
过后⼩姐跟我说厉远是来提亲的,我前脚⾛,后脚他就辞了官,这⼤半年我跟着商队到处跑,他就跟在我后头到处跑,末了给我送上回杭城的船队,就⼀路快⻢抄近道先我⼀步进了城。
就连我挣的那三百多两银⼦,都是他拎着⼈家掌柜,硬逼着他折价卖给我的。
我说我都还没来得及砍价呢,⽼板就亏本了。
我觉得我的脑袋有点没转过来。
他不是说了不让我成亲的吗?
那他提亲算⼏个意思?
姑爷说看在我⼀直跟⼩姐不离不弃的分⼉上,他可以教我⼀⼿堪⽐换头的化妆术,就算我将来进京,保管也没⼈再认得我。
⼩姐则说不着急,让我想想清楚再回话。
我去找厉远,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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