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

2024-10-13T00:00:00Z | 29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10-13T00:00:00Z

宁昭

宁昭

别有幽愁暗恨生

庆惠二十九年春,宁昭莫名穿越到这个是中原又不是中原的地方。她一直在找寻回去的方法,终归都徒劳无功。她也本想试着不如一死了之,或许也是个回去的方法,只是她若真的死了便可以回去,那么原本的那个人的性命又该如何?对此,她不得不背负起这命运的玩笑,在这个她全然陌生的地方生活着,又不甘着。

她又背负了这具身体原本的人生,让她在做每个决定前,都要仔细思考倘若有一天回归本位,她不能让别人的人生偏离轨道太多。

很快的,一开始的新奇有趣便被无边的孤独和思念代替。她很想很想她的爸妈,她的朋友,连她曾经养的一盆仙人掌,她都无比地想念。生活的不便她可以忍受,可是精神上的折磨才刚刚开始。她无法回去,她也不敢想她的父母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她在现代是不是已经死去?她每天晚上都开始想这些问题,想得久了便开始哭,哭累了再睡着。

直到她遇到了赵承泽。

那是她在这个时空里独自生活的第三年。她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一切,也习惯了这一切。她一直天性乐观,性情坚韧,这三年里终归过得还算逍遥。她对于回去的执念已经慢慢放下,她决定就在这里认真生活,度过她余下的人生。

她遇见赵承泽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皇子,如果知道她是不会靠近他的。她只想和她从前当小职员的时候一样,安稳地做一条咸鱼,不想卷进权力的漩涡。

她本以为赵承泽就是哪家有钱的二代,生得不错,又替她摆平许多事情,两人接触多了,她慢慢地就动心了。

赵承泽待她真的很好,好到让她决定,留在这里与他成家也可以。他家境好,两人不愁吃喝,她又弄了许多新奇的玩意或游戏,赵承泽被她那副机灵又蹬鼻子上脸的小性子迷得死去活来。

好的时候当然千好万好,直到她知道了赵承泽是皇子,又被封为太子,并即将迎娶太子妃,一同还有个和亲的公主。

她当然不干了,傻子才愿意。她又不傻不呆,犯得着为了他去当侧妃吗?何况宫斗剧她也看过,以她平平无奇的智商是活不过三集的。再说这个男人还骗她,她是不可能原谅他的。

宁昭决定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渣男,她一直是个务实的人,走之前还去拿了赵承泽一大笔银子才决定跑路的。结果混在人群中准备出城门的时候,被赵承泽手下给发现了,将她扭送到了赵承泽面前,赵承泽忙着大婚的事情,便将她关在客栈,恰巧和亲的玥希公主也暂时住在这客栈中。

宁昭一直在想办法逃跑,但白天侍卫看着,晚上赵承泽便亲自宿在房里,没有机会。

他求过她,向她发誓心里只有她一人。他也劝过她,只是他不明白这明明是可以两全的事情,为什么宁昭不能委屈一下?他当然爱她,他甚至许诺将来登基,会把一切都给宁昭,在他心里她是他唯一的妻子。然而在宁昭看来,他骗了她,又背叛了她,却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不会负她。

她或许可以相信一个帝王的承诺,但却无法相信一个帝王的爱情。

宁昭心里不难过是假的,她一下无法割舍掉这些情感,心里徘徊不定。只是她一直是理智的,她无法接受他骗她,还骗了这么久。如果一开始他告诉她这一切,或许她会为了他妥协,但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二者从性质上来说,根本不一样。她告诉自己,绝不能一时心软回头,答应了自己的事,便一定要做到。

赵承泽看到宁昭如此坚决,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阴鸷。宁昭见他这样,心里也越来越怕,一直寻机会逃出去。她无意中听到玥希公主与属下的谈话,虽然极其隐晦,但她还是明白了,这个和亲公主是过来做间谍的。她便捏着这个把柄与玥希谈判,要求就是帮助她逃跑。

玥希后来同意了,她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她就只交易这一次,若是以后她还敢阻她的路,她就派人杀了她。宁昭了解赵承泽,她是他的枕边人,都被他骗了这么久,赵承泽可不是什么草包。她点拨玥希,中原地广人多,人才济济,皇帝更是人中龙凤,谋求大业并非易事。玥希什么也没说,只又重复了一句,若是他日她阻了她的路,她还是会杀了她。

玥希还在谋划布置的时候,杀手便到了。宁昭趁乱逃了,杀手仍一路追杀,是玥希的人护住了她,只是她跑得太急,不留神滚下了斜坡,晕了过去。

待她醒过来后,一张和她男神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她眼前,是他救了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就是起起落落。宁昭觉得自己又可以了,简直太可以了。

遇到个渣男就当失恋了,在 21 世纪这算多大点事呢,去酒吧蹦个两天迪,哭几场,不就翻篇了。

如果你失恋了,正伤心难过的时候,这时候你男神出现在你面前,救了你,照顾你,你还会一直伤心难过吗?

嗨,痴男怨女不就那么回事?人生嘛,不就那么回事?她喜欢赵承泽才多久?她的男神她可是仰慕了十年呐!

宁昭觉得自己转运了,这等好事想想都要笑出声。男神以打猎为生,有什么关系?职业本就不分高低贵贱。男神大字不识几个有什么关系呢?她可以教他,还能感受一下养成系列的恋情。

于是宁昭度过传说中的失恋期时,整段时间都过得还行。这就相当于你失恋了,可是你和你心目中的男明星,两人一起参加了个体验生活的综艺,和偶像一起生活,梦里才有啊。

男神姓林,宁昭厚脸皮地想,真是有缘呐,我也姓宁。这难不成是她的前世,搞不好她的前世就是这样与偶像共度一生。好在男神没有叫林二狗这种让宁昭滴汗的名字,男神叫林晏,是请乡里秀才给取的。

对于宁昭这种务实的人来说,一切都是向前看的。那什么劳什子的太子骗她负她,就当她自己走路被绊倒摔了跤,站起身拍拍土,嚎几嗓子也就过去了,路还是要继续往下走的,何况前方还有个绝世帅哥等她。

宁昭和林晏在一起,她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林晏一直觉得不能趁人之危,他虽救了她,但断没有要人家以身相许的道理,何况他只是一介武夫。他救她只是出于道义,后来他虽心里喜欢她,但他心里告诉自己那是他自己的事,他不能强求。

宁昭虽说从见到他就两眼放光,兴奋异常,只是这兴奋异常一开始是见到偶像的冲动,虽然皮相一样,但终归还是陌生人,需要时间相处。况且一开始的激动与兴奋褪去,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还是有赵承泽的,这不是自己睡一觉吃点好吃的就立刻能抹平的事情。

她选择让时间来抚平一切,让她自己完完全全地放下了,她才能投身于下一段感情,这是对爱情的尊重,对林晏的尊重,也是对赵承泽的尊重。这也是她自己的骄傲,爱当然投入地爱,但是人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能拿得起放不下,也不能拿不起放不下。

在宁昭彻底放下了赵承泽之后,便开始对林晏展开攻势。女追男嘛不就那么回事,何况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地相处了大半年,出现什么情况当然自然而然。宁昭穿越过来就感谢两件事,一件是给了她一张比原先漂亮明艳得多的脸蛋,一件就是她遇见了林晏。

林晏虽然只是个猎户,但性情风趣,猎些动物皮毛卖与大户人家做皮裘,收入颇丰。宁昭又是个话痨,两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宁昭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拥有许多玩具的小孩子一样,每天都在向林晏展览炫耀另一个世界的精彩奇妙。

时间久了,她有时候会有些恍惚,错觉地认为自己的现代生活或许只是她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林晏在她每次有些动摇的时候,都无比认真地对她说,阿昭,你要相信你自己。于是她每次又理智清晰地告诉自己,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她的确是穿越了。她怕自己再会动摇扰乱神思,便决定每天早晨起床唱一遍歌唱祖国,这样她再也不会怀疑自己。

两人大婚后第二年就有了林楚。宁昭是很怕生孩子的,第一是疼痛,第二是在这不发达的古代,她怕自己会死。她害怕自己莫名奇妙地来到这里,又莫名其妙地会去往他乡。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去到哪里就在何处落地生根,身不由己。

她挺过了这一关。

孩子名字是她取的,希望她将来楚楚动人。林晏给她取了个小名,珠珠,他的掌上明珠。宁昭终于体会到为人父母的心情,她想起自己的父母,她想无论如何她都会好好活着,虽然许多事情无能为力,但她无论在哪儿,都会好好的,她是父母的延续。她想虽然她身不由己地来到这个世界,但她现在有林晏,有珠珠,她不再是孤独的,她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世界,又有了自己的亲人。只是她没有想到,林晏会死。

那是阿楚三岁的时候,那一年冬天出奇的冷,宁昭一直很怕冷,冻得她一直咳嗽,郎中开了药,叮嘱一定要注意保暖,林晏便取了弓箭想猎只狐狸,拿到镇上托人做件狐裘,防风保暖。宁昭本有些不放心,但村里一同还有其他男人一起,她又叮嘱一定赶快回来,结果到天黑都没回来。她越来越坐立难安,直到村里人一同将他抬回来的时候,她以为他死了。他那时还活着,只是被野物攻击,身上撕开了口子,他安慰她道不要紧,只是皮外伤,夜里便发起了高烧。宁昭先前以为只是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烧,只是她瞧着林晏的症状有些不大一样,她虽没有医学知识,但为了稳妥起见,便扯了家里的白布条给自己和阿楚做了个简易的口罩,又拿白酒一一消毒,邻居街坊要来探望也都一一回绝。

她细心地照顾他,心里暗暗地祈祷,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她们一家平平安安。第二天林晏还是高烧不退,喝的药全部都吐了出来。或许是林晏感染了野物身上的细菌病毒,又或许是他伤口发炎,这里没有抗生素,宁昭判断不出来其他,最后她只能一遍遍地在林晏耳边求他,求他不要离开她和阿楚。第三天的傍晚,林晏醒了过来,神色灰白,一双眸子却黑黑的,亮亮的,仍然深情地瞧着她。

「阿昭,对不住你了……你要好好活着……你不要哭……」

「阿昭,往后……往后你不要苦了自己……」说着他想挣扎着起来,却终归没有力气。宁昭将他扶起靠在床头,他拉了拉阿楚的小手,阿楚什么也不明白,奶声奶气地叫了声阿爹,他又抚了抚宁昭的脸笑了。

「阿昭……我这一生,遇见你……遇见你,我很欣喜……」

睿祯三年,林晏死在这个冷冬。

宁昭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丧事的三天。她不晓得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她也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她从小到大认真学习,热爱生活,待人礼貌,乐于助人,大学毕业后她听从家里的安排进入一家公司做个小职员,安稳度日,她没有害过谁,连害人的心思都不曾有过,她也并没有得到独特的赠予,她相貌平平,资质平平,家境平平,是个扔进人堆里再也看不到的平凡人,为什么命运单单要挑中了她?

父母?她的父母与她根本就是生离。丈夫?她的丈夫此刻与她死别。

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孤独的时候都不曾怨天尤人,此刻她却无比地憎恶老天,到底她做错了什么,要这样苛待她!她心里的怨念无限地放大,她本不信鬼神,经历穿越后便有点敬畏之心,只是此刻她愤懑无比,若真是我佛慈悲,为何不渡她一程?

在宁昭以为事情不会更糟的时候,她敏锐地发觉,阿楚不会说话了,也不会笑。起先她以为是她太过伤心,阿楚也跟着被吓哭好几场,过几天便好了。只是她慢慢发觉,阿楚变得沉默,这种沉默让她胆战心惊。她害怕阿楚心理出现问题,便整日整日地陪着她,同她讲话,逗她笑,只是先前爱笑的阿楚再也不笑,也不说话。

同样伴随而来的还有街坊四邻的阴阳怪气,大意是林晏还没死她便弄个白布戴着,又不许其他人靠近,谁知道林晏是怎么死的呢?她生得漂亮,本来就不安分,一天到晚的勾着谁,林晏家就这一根独苗,都没留着后就死了,都是她克的。

她能猜到是谁一开始传这些话的,林晏没救她之前本来准备说亲的,有个姑娘看上了林晏,只是还没开始,便被宁昭截胡了,后面自然没她什么事了。这些年那姑娘谁也瞧不上,便一直没嫁人,背地里难免被人说三道四。起初宁昭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有次碰巧遇到了,那姑娘问她嫁人了是不是很得意,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回道,女子嫁人与早晚并无关系,主要是合自己心意。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她不理会这些,只想一心一意地带好阿楚,没想到那天她竟找上门来,指责一切都是因为宁昭,否则林晏不会死。两人说着便动起手来,阿楚想上前帮娘亲,却被绊倒了,下巴嗑在一块小石子上,顿时血流不止。围观的人有,却无一人伸出援手,或许在大家眼里,宁昭真的是个怪胎与异类,从前林晏在,他宠着她,别人不敢说三道四,如今他死了,别人自然敢欺负她。

又或许,她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宁昭生得漂亮,这孤立与冷漠中,自然有人也掺杂了其他的意图,她住的屋子是林晏才翻新的,她与林晏多少有些积蓄,多数人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难保不会有人起歪心思,她在这里不认识任何人,没有亲戚来往,她是一介女流,阿楚又还很小,不是她要将人想得坏,而是因为这是人性。

宁昭想如果只有她一人,她或许就这样跟着林晏去了也说不定,只是她现在还有阿楚,哪怕为了阿楚,她也要活下去,并且要好好地活下去。

阿楚的下巴那里留了一块小小的疤,她那天摔倒时,虽还是不讲话,却哇哇地哭起来,宁昭心里放了心,她的声带没有任何问题。她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突然间充满恶意的地方。

她没有与任何人辞别,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便将一切收拾好,林晏的东西她一样也不带,她命令自己将这一切都狠下心舍弃,逼迫自己不能再沉溺悲伤之中。她要熬过这漫长的冬天,一切重新开始,为了阿楚,为了他的掌上明珠。

她下定决心,一辈子也不会再回这个又甜蜜又伤心的地方,她要将这一切都埋葬起来,绝口不提这一切。她不会苦了自己,也不会苦了阿楚。

她锁门前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屋子,这个她与林晏相处了几年时光的地方,便狠了心将门锁了,她只给阿楚带了林晏的传家宝——一块玉佩,那算是她给阿楚留一个父亲的念想。

这样,她们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出了村,又雇了马车,一路奔波着赶到了京城。宁昭想或许京城有更好点的大夫,可以看看阿楚的病。

她的积蓄不算多,只勉强够她在京城生活一个月。跑遍了大小的医馆后,阿楚的病症没有丝毫好转。她来到京城后,才发现赵承泽竟然还在找她,她的画像挂在墙上,许是有些年头,纸张都泛黄了。只是她如今已作妇人打扮,又带个孩子,她又刻意地给自己每日不同的装束,时而男装时而女装,底下的人估计也疲乏,每日只是例行差事,她一直都没被发现。

随着时间流逝,她身上的银两所剩无几。这让她开始为生计发愁,她还带着阿楚,根本无法做事。她在现代长大,谋生的本领等于没有,她唯一便只会包馄饨,便拿着最后的积蓄支了个小摊,只希望能先活下来。

小摊生意一般,她却忙得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不只要做她的小本生意,还要陪着阿楚说话,幸好宁昭是个话痨,她知道,阿楚虽然嘴上不说话,但她能听懂。她心里渐渐生出希望,她每天都安慰自己,阿楚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终日劳累,宁昭终于病倒了,病在了这个春意盎然的早晨,她自己清楚只是感冒而已,只是这感冒来势汹汹,她浑身一寸寸的关节都叫嚣着疼痛,同时又高烧不退,她病得起不来身,时而醒来时而又昏睡,她心里焦急阿楚没人照顾,却像梦魇一般总是醒不过来。

直到她烧退了醒过来时,才被小二告知是阿楚打开门去找的他,虽然咿咿呀呀说得不清楚,但她一直将小二往房间里拖,小二看到后便明白了,去请了大夫过来。宁昭不敢相信阿楚就这样好了,便让阿楚叫她一声。

「阿~酿~」

虽然阿楚的发音与声调都不在调上,宁昭却抱着阿楚幸福地几乎落泪。她的阿楚好了,终于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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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昭不想再出摊了,风里来雨里去,她受够了,摆摊了大半年,她生一场病,积蓄便都败光。她想到了一个冒险的方法,虽然有些不道德,但她想就当她借的吧,她会还的。

赵承泽从前与宁昭在一起时,怕她生活拮据亏着自己,特地去钱庄建了一个专户,存了银两。宁昭拿着钱庄的私章便可提钱。她之前逃跑的时候便是从那里取的,那时她觉得这渣男骗她,取的挺多,只留了一张银票,只是后来被挟持到客栈,逃命的时候一分也没有带出来。她想幸亏自己当时仁慈了一把,还留了一张救命的。只是她此刻实在是走投无路,她就当借的,回头赚到钱了再还回去。她知道赵承泽一直找她,这钱庄若有消息定会立刻禀告通知于他,所以她要想个法子去拿钱,她要利用好暴露她与抓捕她的这个时间差,用来逃跑。

幸好她还留了赵承泽妹妹长平公主给她的一块小物件,物件虽小,可是能暗示对方自己是宫里的人,宫里人办事,从来都不需要交代什么,这便够了。

她将自己又打扮成了与赵承泽在一起时小姑娘的模样,去钱庄提钱。果然钱庄立刻便有人使眼色给门口两人,她拦住那两人,将那物件亮了亮,谎称自己就是宫里出来办这件差事的,不必前去禀报。没想到赵承泽竟然又往里面存钱了,宁昭便取了五百两,迅速地赶往客栈,将自己换成男装,雇了马车便立刻往江南奔去。

那两人起初并不在意,只是时间久了,难免心里犯嘀咕,还是往上禀报,赵承泽心里欣喜万分,听完禀报,细细地问了长相穿着,立刻笃定是宁昭,下令封城,只是此刻宁昭却已经出了城门,一路向南方奔去。

赵承泽继位的那一年,是他与宁昭分别的第三年,只是他不知道,他找了那么久的宁昭,在这一年已经做了娘亲,早就彻彻底底地走出了他的生命。

他爱她,比爱任何人都要爱。

他初次遇见宁昭的时候,真的是个滑稽的场景。那街上有一对骗子父女,正在上演卖身葬父的戏码,宁昭一身男装,出于好心便给了点钱让那女子去安葬她的父亲。不知怎么的,那姑娘看上宁昭了,便不肯收银子,一定要以身相许,宁昭起先只推脱自己已有家室,谁知那姑娘竟吃准了似的,一口咬定自己毫不在意这些,只愿服侍公子一生。围观的都在起哄,宁昭被缠得无法,只得说自己是女儿身,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于男婚女嫁这事实在是有心无力。

许是宁昭伪装得太好,她把自己涂黑了一个度,又假模假式地贴上胡子,穿的高领衣服遮住自己没有喉结,声音又刻意压低,她个子不矮,又特地往自己鞋子里加了厚厚的鞋垫,大家只当是哪家年纪小的俊俏公子哥儿溜出来的,围观众人才不关心真相,只想看个热闹。

赵承泽的马车经过此地时被人群挡住,他本是命马车低调过去便可,只是他掀起帘子这一眼,发觉宁昭的确是个女子,一时起了兴趣,便在车上跟着瞧热闹。

宁昭被缠得无法,便向路边摊借了一盆水,洗去那层脂粉,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又利落地撕掉自己用胶水粘的胡子,撕完痛得嘴里还嘶了两声,她怕别人还是不信,想到电视剧里头发放下来那个经典场景,便将自己在这个没有橡皮筋的时代,费了好大力气才绑好的头发给散下来,这才让人信了她。

赵承泽在后来的许多年里都会想到他们的相遇,他觉得这是他此生看过最美的风景。她穿的是一身藏蓝的男装,头发散下来也不规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水渍,她被围观这么久,却不恼不躁,一双眼睛灵动无比,又正是春天,微风和煦,阳光明媚的好时候。

赵承泽一时觉得有趣,便决定用马车送宁昭回去,结果到了她住所时,才发觉宁昭并不富裕,在他看来那就是贫穷。宁昭倒一点都不窘迫,落落大方地告别了。

赵承泽打算第二天再去找她时,被事情绊住了脚,至于事情,自然是为他夺储所谋划。他第二次遇见宁昭,是在半月后的傍晚,她还是那副男装打扮,在卖女子春日的胭脂水粉。他走过去,说自己家里丫鬟甚多,便一把将她的东西全买了,给了一锭银子,他本以为宁昭会拒绝的,就像初次见她那般的善心,结果宁昭两眼放光,生怕他反悔,差点连摊子都送给了他。

如果不是宁昭看他冤大头的眼神,他本是不计较这些的。只是她的眼神狡黠,透着一股子机敏伶俐,赵承泽觉得这姑娘是个看人下菜的主儿。

皇宫争斗太过于黑暗血腥,从小到大赵承泽都活在你死我亡的斗争里,他没有朋友,也没有知己,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猜忌与圈套。他有时也觉得累,觉得疲倦,但他只要每次想到,只要他有朝一日站在了最高的地方,那么,所有的规则便是由他来定。

他后来才知,宁昭不富裕还去救那卖身葬父的姑娘,是她不知道二人是骗子,所以觉得自己可以搭救一把。至于明摆着宰他这个送上门的,因为他看着就是个有钱的公子哥,一锭银子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倒颇有些劫富济贫的味道。

赵承泽想,那至高的位置,的确应该有个有趣又灵动的女子,与他一同看尽这繁花似锦的江山。

她不必懂这些尔虞我诈,也不必受这颠沛流离,她只需一如这般的灵动娇俏,做这冉冉升起的朝阳,照着他,洗去他这一身的黑暗与疲惫。她就如这和煦的四月春光,明媚无邪,伶俐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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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瞒着她,瞒着他的皇子身份,瞒着他的图谋。他想很快地,他得到太子之位,等他继承大统,一切都是他们两个人的。

他对她真的很好,爱护她,尊重她的意愿,照顾她。他是皇子,事情很多,但凡关于宁昭的事都亲自过问,一一把关。只是他日日繁忙,不得许多空闲。每每与宁昭约好的日子,有时迟了,有时又无法赶到,害得每次宁昭都非常生气,下次见面他都要哄上许久。他知道,宁昭有时候是装作生气,但他若不哄一哄她,她就会真的生气,像个小孩儿爱变脸。他每次见宁昭都会带点小玩意给她,宫中流行什么妆什么粉他不曾关注,但长平会和他絮叨几句,他便都一一带给她。女孩家还是爱这些的,一来二去,他便嘱咐了长平后带她与宁昭见面,有时他自己赶不过来便叫长平去陪陪她。他自己送过她玉簪,给她摘抄过诗集,为亲手为她画过像,宁昭的字写得不好,闲下来,他便亲手教她写字。他又特地买了一处宅子,让宁昭住进去,又添了护卫丫鬟服侍她,弄得宁昭嘴里直嘀咕。

「二代就是二代,谈恋爱弄得跟包养一样。不过做人呐,最重要的就是务实。跟谁过不去都千万别跟钱过不去。啊!!!我也从中下赤贫跃进资产阶级了~~~」

他虽有时听不懂宁昭在嘀咕什么,但他瞧宁昭的神情愉悦,眼睛亮晶晶的,每每这时,她就会双眼放光地冲着他喊:「赵承泽,你又实现了我的人生信条之一,那就是——要尽可能多地薅资本主义的羊毛!」

这句他常听她挂在嘴边,还有一句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地保住自己的羊毛!」

他问过她这两句什么意思,她眼睛眨呀眨,笑吟吟地说:「就是做生意嘛,要懂得开源节流,方能成事!」

她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相处得久了,他发觉宁昭还是个窝里横的,越给好脸越蹬鼻子上脸。直到那次,她背着他偷偷跑去青楼,美其名曰长见识,结果被识破,直接被扣住,他接到消息火急火燎地赶过去,又不方便亮出自己的身份,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救出来,他生气了,回去的路上便沉了脸一路没说话,他这才发觉,她是个欺软怕硬的。他看着她可怜兮兮地在那演,本想拆穿她,只是看着她眼睛包了一包泪,要掉不掉泫然欲泣,他虽知道她爱演,终归还是心软了。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他真的爱惨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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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密一疏,她还是知道了。她不愿意,他不明白为什么。是的,他骗了她,他会娶别的女人,为了得到陈家的支持,为了拿到皇位。只是他的心里只有她,他们早已亲密无间,融为一体。他不明白,明明可以两全的事情,她为什么要他选一样?

他根本没得选,图谋这么多年,他不会也不能放弃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就算他真的放弃了,其他人也不会放过他。他求过她,是的,是求她,他从没有过这般低声下气的时候,只是她仍然不为所动。他想或许他生来就是帝王,骨子里带着逆天改命的叛逆。她不为所动有什么关系,他将她锁起来,只要她人还在他身边,一切都是早晚的。他看得出,她不为所动里的挣扎与纠结。

后来的一切,赵承泽自己也没有想到。宁昭只是个民间女子,他每次与她见面都做了万全的措施,他以为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存在。直到祸事来了,宁昭趁乱逃走,他就彻底失去了她的消息。

他那时还是太子,又刚成婚,不便大张旗鼓地寻找,只派了心腹隐于市井,四处打听,均无线索。时间久了,他从一开始得知宁昭平安的庆幸转变为愤怒,愤怒过后他心里又开始愧疚,愧疚后又渐渐生出其他心思,他什么都不要了,只求他能找到她就可以。可是大海捞针,他再也没得到过她的消息。他心底已经几乎开始慢慢绝望,每当自己想放弃的时候,又去宁昭住的屋子里,看着他送的一样样的东西,他从心底里,又会劝说自己不要放弃。那些物件虽是死物,却像一粒种子种在了他的心中,虽然极其渺小,却支撑了他许多年。

他得知宁昭去取银子的时候,一方面高兴她终于有消息了,一方面又担忧她遇到难事了,竟一次取了这么多,他不明白为什么宁昭遇到难事了还是不愿意来找他,他真的这样不可饶恕吗?

可他明明想着他们一起坐拥天下的,她为什么不能信他一次,他会护好她。

就这短暂的消息后,赵承泽再一次失去了宁昭的消息。而后在这漫长的寻找过程里,他有了众多嫔妃,有了孩子,不止一个,还立了太子。他没有放弃寻找宁昭,也没有再爱上哪位嫔妃,只是赵承泽心里明白,在这最高处待得久了,那个年少的自己终究也一样被权力改变了,年少只是向往权力的高高在上,如今却是真的被权力驱使,左右不过权衡利弊,用一生来下好这盘棋罢了。

身在高处,他常常觉得孤独。人的年龄到了,许多事就看得通透许多。他明白路是他自己走的,怨不得任何人,高处不胜寒原本就是这样的。帝王也并非事事都能顺心如意,且常常身不由己。他终于能体会到宁昭和他说的那句,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的真谛了。他要和大臣演戏,和皇后演戏,和娴妃演戏,唱了一出又一出的戏,普通戏法里变脸的,一会儿一个脸,谁也瞧不着他真正的心,其实也没人在乎他真正的内心。不过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罢了。

他很想念宁昭,可他们分别了太久太久,久到他都快记不清宁昭的模样了。

他当然知道后宫嫔妃为了争宠用尽各种手段,也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只是他懒得管,也懒得理,他就是个唱戏陪演的,有时候顺势还添两把火来敲打敲打他需要警示的人。他唯一想插手的就是两件事,一件是娴妃,他知道她的野心和谋划;还有一件是皇后,他知道是她派人去客栈刺杀宁昭的。

他要用皇后背后的陈家来对付娴妃,更要走好这一步棋灭了西越。而后他要扳倒陈家,废了皇后,如此才算保了天下太平,也算解了他的心头之恨。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即使谋划多年,事情进展也未必就如你所愿。

宁昭到达江南后,与阿楚住在客栈,她一直苦苦思索究竟要怎样谋生。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与不擅长的领域,那么她最不擅长的或许就是赚钱。她在现代时赚钱能力就不太行。她的朋友、同学,有做策划的,有做建筑的,也有卖房子的卖保险的,轻轻松松便月入过万,但是她好像不行,她也曾换过多份工作,也曾想要闯出一番天地,只是她跑业务时总是很局促不安,完全失去了原本开朗有趣的社交能力。她专业上也无建树,自己没有选择进修,学习不算拔尖。最后还是听从父母的意见,努力了一把,进入一家国企,安心地当起了她的小职员。

她只安安生生地过她自己的日子。有段时间她也曾深深焦虑,害怕自己被时代抛弃,落后别人太多。可她无数次地问自己,难道她的生活不开心吗?不,不是的,她父母健康,家境小康。她的工作或许乏味,但弥补了她赚钱能力的缺陷。她热爱生活,好朋友与她在一个城市,不时可以聚聚。她不孤独,也不疲惫,她的生活很舒适,很好。

她慢慢地劝慰自己,或许自己真的平凡,或许是她吃不了苦,又或许她生性懒散,又或许是她缺乏勇气面对,她开始甘于平凡与稳定。这世上当然有天之骄子,只是不是她。

只是她不知道有一天,自己要为生存所迫。她自己一个人谋生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阿楚还小,她不能让阿楚跟着她受苦。宁昭握了握那把银票,心道:「赵承泽,我已成婚生子,拿了你的银子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只是……只是我实在走投无路,这些就当我借的,我一定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的。」

宁昭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出来些点子。她很喜欢画画,对美的东西自然是研究得颇多。她在现代很喜欢古装造型,曾经研究过很多剧中精美的造型。如今既然她已经在古代,她虽然不会做衣服,但是却可以画出来让人赶制,现代改良过的衣服与造型,想来应是可以受到大众的喜爱。

命人赶制的衣服做出来了,十分精美。连店里老板都亲自出来相迎,希望宁昭能卖给他些新的样式,好让店铺生意兴隆。宁昭与老板一拍即合,江南本是富庶地区,达官贵人、来往富商比比皆是。宁昭想到现代的奢侈品策略,便着重做专款定制这一路线。她化名隐于这江南大市,只在背后做着衣服的样式,其他一切均由老板出面,虽说到手分成她拿的会比自己开店少点,但要安全许多。

没想到教坊里的也寻上门,让成衣店给她那里的姑娘也做些衣裳,宁昭顺势要求入股,每年又能得到分红。如此宁昭总算是有了固定的收入来源,阿楚也在一天一天长大。

阿楚六岁的时候得了风寒,一直咳嗽,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教坊的人消息多,说是京城有个大夫,专治咳疾,妙手回春。员外家的儿子也是一直咳嗽,久久不愈,去了京城才治好的。恰巧教坊打算前去京城再开一家分店,宁昭还是决定前去京城。她想如今又过了三年,赵承泽应当不会再寻她了吧。帝王政务繁忙,人人又都道当今圣上是位明君,西越再也没有扰乱边疆。她想,赵承泽既不是无能鼠辈,也不是沉迷美色之人,没道理过了这么多年还要揪住她不放。

来到江南这三年,她赚了六百两。稳妥起见,她在出发前将银票交给嬷嬷,嘱咐她到了京城后将这钱存入钱庄。若是没有动静,她便长期定居在京城,阿楚已满六岁,她想请好的师傅教她。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当然是越大的城市,各方面都要优于小城的。

宁昭回到京城后,每年会收到两家店的分红,债务也还完了,宁昭浑身轻松,觉得自己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紧绷的神经一下都放松了。她起先住在街上,闲下来便思考应该如何去教育阿楚。她当然不能用古代的教育方式,可她们却又生活在古代,其中的度要把握得恰到好处。

只是她没有想到,阿楚不爱学习。这些年因为没有林晏,宁昭对阿楚是宠溺的,在其他人眼里甚至是有些纵容。宁昭本想着不必拘束阿楚,她喜欢玩那就让她玩,她喜欢舞刀弄枪的那就舞刀弄枪好了,她是一个个体,不必承载她的期望,世人的期望。只是如今阿楚已经六岁,正是到了有自己想法的时候,学堂不收女学生,宁昭便请了教书先生亲自上门教导。没想到阿楚小小年纪不好糊弄:「我为什么要学这个,我不喜欢。娘亲你不也没有学吗?」

宁昭无力地扶额,那句话怎么说,小树不修不直溜!

阿楚才六岁,与她讲什么道理是没有用的,她根本不懂,就是懂,她没有切身体会,也很难记住。为此,宁昭又摆出了她的馄饨摊,第一天出摊她将阿楚带着,并不许她走开,必须帮忙。许久没有出摊,宁昭自己忙得够呛,阿楚汗津津的一张脸透着不解。晚上宁昭累得也不想再讲话了,硬撑着讲了几句:「你今天累吗?」

阿楚点了点头。

「林楚,你听着。人呢,在不同的年龄要做不同的事。娘亲现在这么大呢,需要赚钱养家,所以娘亲每天都要出摊,虽然很辛苦,但是呢,这是娘亲要做的事。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学习,因为你要长大,要学会识文断字。这是我们应该要做的事情,所以我们都要做好,你能明白吗?」

「娘亲,每个人都要如此吗?可是我不想学这些……」阿楚见娘亲都叫她大名了,内心还是有些怕的,只是还是有些小小的挣扎。

「是的,每个人都会如此。你现在只是刚刚开始学,还不了解。时间久了,说不定就会喜欢了呢。」

于是后面每天宁昭便会出摊,让阿楚跟教书先生启蒙。宁昭终归有些不放心,便请了个女先生教阿楚武术,一直住在宁昭家里。阿楚见她娘亲如此,自己便也认真起来,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每天宁昭将摊子往那一摆,转身便去明月坊了,晚上再推个摊子回来,还不忘跑几步,每天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渐渐的邻居便有风言风语出来,宁昭是个女子,每日出摊已经很不寻常,只是出个馄饨摊可以请得起教书先生,还一请就是两位,这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宁昭根本不在意这些,只是说的多了她也烦了,便去郊外买了块地,按照她自己的想法盖了屋子,郊外不比城区密集,宁昭不想与人来往徒惹是非,她并不觉得孤独,大风大浪她已经过来了,便只剩这细水长流的日子,她与阿楚两人过得逍遥快活才是正经事。

就这样,阿楚长到了十六岁。

这些年里,宁昭与阿楚游遍周边小城,见过许多秀丽山河。宁昭有时会想起现代,现代的家长压力很大,也很焦虑,孩子要进各种兴趣班、特长班,大家似乎都过得很疲惫,一切都在高速运转。她在这边已经生活得很久,久到已经忘记自己原本的生活,也放下了父母,放下了林晏。既然命运多舛,那便享受好当下。她不求阿楚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能做出什么丰功伟绩,她只求阿楚一世平安喜乐。为此,她只教了阿楚两件事,一件是任何时候都要让自己活下去,只有活着是最重要的;一件便是认真对待生命中的每一件事,不让自己徒留遗憾。

人应当认真地活着,如此不枉来这世间一遭,体会过酸甜苦辣,品尝过人间百味。如果真的认真对待过,那么我们自然会拿得起放得下,因为无愧于他人,也无愧于自己。只是世人贪婪,往往索要过多,又或者拿起了便不肯放下,这才是人们痛苦的根源。

有时,放下了便是解脱。只是人人心中都有执念,不是放不下,而是世人不肯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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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楚十六岁这一年,赵承泽找到了宁昭。他第一眼见到阿楚时,真的以为这是他们的孩子。阿楚个头高,夏天跑到山林里游泳又晒黑了,看着确实比实际年龄大一些。宁昭万万没有想到,她还会与赵承泽有再见的一天。

宁昭一开始是怨恨赵承泽的,怨恨他骗了她,又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只是遇见林晏后,这份怨恨便随着烟熏火燎的生活慢慢湮没,她走投无路拿了赵承泽的银子后,内心多少有些感激,对于赵承泽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对于她来说,却是救了她们母女。

赵承泽知道阿楚不是他的孩子后也不恼,若是放到年轻那会儿,他定会气得七窍生烟。如今他也成婚有子,他们谁也不欠谁的,他们分别了太久太久,他本以为自己见到宁昭会觉得陌生,只是真的见了面,他觉得这分开的十九年仿佛十九天一般,他们还是一样的熟悉,她的眸子还是那样清澈灵动,多了一些处变不惊的坚定,她开口说话还是那样的有趣,尾音还是会一样带了诶的音,年少时显得娇憨,如今更添了些妩媚。

赵承泽没有想太多,他见到他的昭昭太高兴了,他每日都抽出空来见她,虽说她的态度始终冷淡,他却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还是皇子的那个时候。他并不急着要将宁昭接入宫中,他想着宁昭对他有心结,他要将这心结化解。

他站在权力的顶端,却常常觉得孤独,每日的盘算与演戏也让他觉得疲惫。他开始无比地想念宁昭,只有四下无人的时候,他才敢让自己的思绪飘远,放任自己想她。

一开始他也恨过她,恨她为什么这么狠心一刀两断,让他一个人独自品尝这噬骨吞心的思念。他也下定过决心将她忘了,他是天子,有三宫六院,她不过一个民间女子,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她既然下定决心躲着他,他又做什么要放不下呢?只是时间越久,他却越来越放不下,到最后他认输了,是他太自负了,以为宁昭不会离开他。

可宁昭是个干脆的,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

他自己却陷了进去。

他终于明白,她对于他是不同的。年少的倾心,他们之间没有身份权力,也没有利益纠葛,爱了便是爱了,他们爱的只是彼此,他们曾两情相悦,是他太过自负,搅乱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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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承泽还和从前一样,一谈恋爱就是包养式恋爱。宁昭心里吐槽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承泽大约是讨她欢心,将宫里的好东西一应带来,宁昭心里却是别的想法。且不说当年要杀她的人还在不在,即使不在,她也不想靠近这帝王的权力。她心中明白,在江山与权力面前,她轻得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何况她现在有了阿楚。她只希望阿楚能逍遥一生。她并不想追究是谁来刺杀她,她只想离这深宫里的一切远远的,与阿楚过这自在的日子。

她对赵承泽依旧是冷冷的态度,私下却已经在想着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拖了些时日,她内心总是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她开始害怕,害怕她会身不由己地离开这里,又回到之前的世界。她与阿楚骨肉相连,她从前想回去,如今却不想了。虽然那个世界有她的父母,可是她已经经受了生离死别,她不想再与阿楚经历这些。何况阿楚还这么小,她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虽说她开始谋划,只是她内心越来越不安,她像是为了安慰自己,草草写下一封信,她想应是用不上的。

命运断然不能再这样与她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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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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