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惹了满京城最不该惹的人」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2024-10-24T00:00:00Z | 52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10-24T00:00:00Z
我惹了满京城最不该惹的人,他就是当今天子,也是我从小青梅竹马的玩伴。
我跪在地上,听心上人命令我为他的爱妃保胎,若有差池,便要我以命抵命。
呵,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医术一塌糊涂,他这到底是想害我,还是害她?
西华阁里,淡淡青烟缭绕,幽幽香气飘渺,七重薄纱之外,跪了一地的人,而薄纱之内,一个明黄色的尊贵身影隐约可见,气氛十分压抑。
我的手指从荣妃纤细的皓腕上离开,起身后退了几步,跪在那抹明黄身影前。
「恭喜陛下,荣妃娘娘这是喜脉。」
一声极低的笑声从头顶上传来:「是吗?太好了……」
「荣妃此胎至关重要,是朕的第一个龙儿,便交由太医院负责……」
陛下话说一半,便听到荣妃软软地唤了一句:「陛下,宋太医是太医院中医术最高之人,又是女子,不如便让宋太医来照顾嫔妾吧。」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傻傻地看向荣妃柔媚的脸庞,又僵着脖子转过头去看陛下。
他的目光与我撞到一起,却很快垂下眸,浓密的睫毛掩住了帝王的心思,他沉吟片刻后道:「那今后,就由宋太医负责荣妃的起居了,如果有任何差池,宋太医,你就提头来见吧!」
我跪在地上,捏了捏拳头,满腔悲愤、疑惑和委屈涌上心头,却也只能卑微领旨。
「微臣……遵旨……」
为什么要让我来给荣妃养胎,那是他最宠爱的妃子,最重视的龙子,旁人以为我医术高超,但他却是了解我,我根本就不懂医术!
我宋家祖祖辈辈供职于太医院,只曾立下大功,救高祖皇帝于病危,被高祖皇帝赐下一块金匾,上书「世代行医」,如此随意地决定了我宋氏一族几百年的命运。但医术这天赋是不会代代遗传的!到了我这儿,便出了岔子,哪怕我从小被迫背医书,认草药,医术却依然一塌糊涂,爷爷在世时便断言,总有一天,太医院诸人会被我拖累而死!
我想,如果荣妃出了什么事,陛下会不会真的要我的命,好歹说,我们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感情啊……
当今这个皇帝,当年的八王刘希,可以说是我爷爷一手救回来的。刘希在皇子中行八,不上不下,本就是不怎么占优势的排位,又因为娘胎中带病而来,自小体弱多病,先皇尚武,这个病弱的八皇子就更加入不了他的眼了。宫里的人个个势利,见八皇子母子失势,便都踩到头上来,克扣俸禄,挪用衣食,八皇子病重高烧,甚至连太医也请不起。是八皇子宫中的小宫女拦在我爷爷回府的路上磕头跪求,我爷爷这才给刘希看病诊治。
刘希得的是什么病我也不懂,但是看爷爷的神色也能猜到,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头疼脑热。那小子长我三岁,却是长得比我瘦小,下巴尖尖细细的,不过巴掌大小,苍白的脸蛋上长年泛着诡异的嫣红,走不上几步路便气喘吁吁。谁都料定他活不过十岁,却没想到让爷爷一治十年,生生根治了那些毛病,不经意间,他竟比我高了两个头去,不复当年怯生生的小模样,也学会了用鼻孔看人,冷言冷语对我说什么「提头来见」,真是——忘恩负义!
帝王家果然没几个好人!
我在心中骂骂咧咧,面上却是恭恭敬敬。便在这时,有人进来通报消息,低声耳语几句,刘希面色一沉,便随来人匆匆离去。
众太医待刘希走了,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不约而同吁了口气。我从地上爬起,不着痕迹朝床上看了一眼,荣妃已坐起身来,一双美目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满是幽怨。
便是最受宠爱的妃嫔又如何,这世上又有谁能完全得到帝王的心呢?
我叹了口气,耷拉着肩膀离去。刚走出院门几步,就看到刘希身边的大宦官富春向我走来。
富春脸上带着笑意,对着我恭敬道:「陛下说,荣妃娘娘怀孕是大事,不容闪失,让宋太医就近住着方便照看。」
「这……只怕于理不合啊,外臣不得内宿……」我结结巴巴摆手道。
富春笑道:「宋太医无需介怀。外臣不得内宿,怕的是淫乱宫廷,宋太医是女子,便无此顾虑了。栖梧宫已为宋太医打理好了,宋太医即可入住。」
我大惊道:「栖梧宫!这只怕更不合适了!」
栖梧宫比邻刘希的寝宫,这宫殿虽无定论,但向来默认是皇后寝宫,我一个太医怎么可以住那种地方!
富春微微笑道:「陛下如此安排自有深意,宋太医还是遵旨吧。」
说罢便不再理我,扬长而去,留我一脸呆滞。
这一脸呆滞持续到了晚上,当我在栖梧宫用膳时,我才明白了陛下的深意。
他让我住的是栖梧宫外围的一等宫人住所,仔细说起来,就是下人房。
呵呵,自作多情多烦恼啊……
我抓了抓脑袋,无精打采地扒拉饭菜。
宫里有精心烹制的饭菜,还有温柔娇俏的宫女侍候,倒是比在家里舒服,只是我心里总是悬着事,吃不香,睡不着。
我因为高祖皇帝的一句话,生来就注定了只能在宫里当太医。爷爷是神医,刘希自幼体弱多病,多次病危,都是爷爷圣手救回。爷爷临终前向刘希求了一道旨意,让刘希恕我医术不精之过,放我回民间。
当时刘希一脸为难地说:「世代行医,乃是高祖皇帝的旨意,朕不能违背,但朕答应,绝不因此降罪于灵枢。」
爷爷是否瞑目我不知道,但我怕是不能瞑目了。
爷爷过世后,刘希便让我接替了爷爷的职位,当了他的专属太医。世人只道我继承了爷爷举世无双的医术,又对刘希的病情十分了解,因此对我十分敬重,便是宫里的妃嫔娘娘们都待我亲热无比。作为宫里唯一的女太医,我义不容辞地成为「妇科专家」,哪个妃子月事不调、身子不爽都要叫我,我凭着下三滥的医术,练就了三寸不烂之舌,从心理上对妃嫔娘娘们进行爱的治愈,至今尚未露出破绽。
这一切刘希都看在眼里,却不说破。
只是他把最重要的妃子和龙子交到我这个庸医手中是何居心,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只模模糊糊悟出一个可能性:他想借刀杀人!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万一荣妃的胎儿有个不测,他是不是真的要我拿命赔给他……
我思来想去,忧从中来,恨不得对着刘希寝宫的方向咒骂几句。
我正悲愤着,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了敲窗的声音,我从床上惊坐起,尚未反应过来,便看到窗子被人撬开,推了进来。
一道鬼祟的身影轻盈地翻窗进来,落在了地上。
我抄起枕头砸了过去,大骂一声:「严小武,你半夜三更地翻窗进来做什么!」
严小武身手敏捷地抓住了枕头,讪笑道:「我给你送点东西来。」
严小武说着自来熟地点起了油灯,把身后的小布包放在了桌上。
「宫里来人传话,说你要在宫里住一段时间,我想有些东西你可能用得上,就亲自给你送来了。」
「你夜闯皇宫,不怕被抓了砍头吗?」我披上外衣向他走去。
严小武笑道:「瞎说,我怎么就夜闯皇宫了,我可是大摇大摆从宫门口走进来的。咱好歹也是和陛下一起长大的交情,这宫里我多熟啊,他们能拦着我吗?」
这家伙也是我爷爷好心收留的孩子,当初在街上为了一个馒头跟人干架差点引发血案,爷爷用了一个肉馅包子把他带回了家。这一留就是十几年,耳濡目染的,他也会了一些医术,不用把脉只看气色就能知道对方的情况,比如他常对我说:「宋灵枢,你要死了。」
每次他说完这句话,我都会被爷爷罚站罚写字罚闭门思过,这么算来,严小武的医术也有半桶水了,而据说他的功夫还比他的医术多了半桶,江湖人称「来一桶」。
我一直这么认为的,直到严小武忍无可忍解释说,其实是叫「来一捅」,因为他是个耍枪的,这三个字意思是「来了一定要捅一枪」,跟那些用剑的说「剑出必见血」是一个道理。
我严肃地说:「严小武,你真是逊毙了,连外号都矬得这么儿童不宜,爷爷泉下有知都不能瞑目啊!」
而爷爷竟然想把我许配给这么个外号如此淫邪的人物,想起来我都有些内伤。
刘希、严小武与我三人,都是打小一起长大,只是刘希登基后便与我们越来越疏远了,但他多少还是认一点幼时情谊,对严小武也算纵容,严小武在宫里可以说是来去自如,陛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侍卫们更不会吃力不讨好去得罪他。
严小武掀开了包裹,我翻看了一下,除了换洗衣物,就是逃命工具,里面还藏了一张纸条,歪歪扭扭的几条线,我皱着眉头看了半天看不懂。
「严小武,这是什么?」
严小武懒懒说道:「是宫里地下通道的地图,你要是把荣妃治坏了就自己逃出来,我就不接你了。如果陛下要诛你九族,记得告诉陛下咱俩不熟。」
我默默收起地图,再一次感谢上苍给我这样一个可想、可怨、可恨的王八蛋。
在栖梧宫没过几天,刘希的另外几个妃嫔便组团找我去做心理治疗了,醉翁之意绝对不在酒,在听到我说母子都很健康平安的时候,她们不约而同露出欣喜又失望的表情。
这些妃嫔贵人都是刘希登基这两年纳的。刘希是个劳模皇帝,不过也不是十分怠慢后宫的爱妃,隔一段时间还是会临幸一次,给她们一点存在感。刘希是少年天子,端的是芝华玉树,温润儒雅,笑如春风,又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这些女人们见过他,拥有过他,便再也离不了他了。
谁说相思不是病,这种没药医的病,还是要靠我这样的妇女之友来开导。
我穿上太医院制服的时候,她们没拿我当女人,我对她们没威胁。自然她们也没拿我当男人,我和她们没隔阂。
她们大概是拿我当不男不女的宦官了吧。
「荣妃娘娘真是好福气,深得陛下宠爱,又怀了龙种,现在荣妃娘娘的兄长还打了胜仗,彻底剿灭敌国最后十万兵马,解除西凉的威胁,看样子,皇后之位非荣妃莫属了。」说这话的人也不知道多少真心,但酸意肯定是有七分的。
朝堂上的事,我向来没什么兴趣,也不关心,因此听她们说这说那,也只有呵呵哈哈敷衍两声。我忽地想起进宫那天刘希的变化,下午还一脸阴沉,晚上就喜笑颜开,想必是因为捷报传来了。
在外面坐没多久,西华阁便又有人来催了。这边的妃嫔们不阴不阳地说:「荣妃娘娘身子可娇贵着,宋太医还是快些去吧,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我也担待不起啊……说起来,我还挺担心的,只怕刘希那病会遗传,如果刘希的孩子也得了那样的病,爷爷又不在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希的孩子啊……他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荣妃微微隆起的小腹,只有一点点的弧度,那里面孕育着一个小生命,长大以后,会不会是另一个刘希。
「听说宋太医刚刚被人请去了?」刘希不在眼前,荣妃又是另一番模样了。天潢贵胄,如日中天,这样的女子要么骄横要么娇弱,荣妃显然只有在刘希面前才会娇弱。
我陪笑答道:「娘娘们身体不舒服,都让微臣看惯了,微臣也只好去一趟。」
「呵,只怕是心里不舒服吧。」荣妃冷笑一声,「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我挑着答道:「都说荣妃娘娘好福气,大将军又打胜仗了,皇上欢喜得很。」
说到大将军,荣妃脸上也笑开了,显然以这个兄长为傲。「那是自然,本宫的娘家和她们可不一样,一个个小官小吏,蓬门荜户。」
她这话说得有些过了,人家好歹也都是至少三品的家庭出身。
「宋太医……」荣妃话头一转,美目向我看来,眼中带着芒。「你医术高超,陛下都对你另眼相看,本宫对宋太医也是十分倚仗,怀胎十月,艰险非常,这宫中冷枪暗箭防不胜防,本宫可都靠宋太医你了……」
「娘娘言重了,微臣职责所在,不敢有丝毫懈怠。」
荣妃盈盈笑道:「宋太医不必紧张,你是个老实人,只是在这宫里老实人不好过,只要宋太医对本宫真心,本宫会让宋太医过得很舒服。」
「谢、谢谢娘娘……」我心里哀叹,这是在拉拢我吗?原来我也有拉拢的价值,真是受宠若惊啊!荣妃捧起一杯茶,含笑饮了几口,忽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喊
道:「这茶有问题!」
我顿时呆住,急忙站起身来要去扶她,却见七八个宫女嬷嬷跑
了进来,将荣妃团团围住,保护了起来。一个神情严厉的嬷嬷
大喊道:「有人意图谋害龙子!」
侍卫宦官闻讯而来,宫女们将虚弱的荣妃扶进了内室,所有人
的目光都聚在了桌上那杯荣妃饮过的茶杯上。
淡淡的口脂印,刺目惊心。
那嬷嬷冷冷瞪着我:「听说宋太医方才从其他娘娘处过来,可
是身上带了不该带的东西?」
别说我身上没有其他东西了,就是那杯茶我也不曾碰过。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我,仿佛认定了我不是凶手,便是
帮凶。
「陛下驾到——」
不知是谁去通风报信,刘希来得如此之快,屋内众人下跪接
驾,我恍惚了片刻,才后知后觉跪下。
「听说荣妃胎儿有恙?」一道冷漠的声音传来。
旁边的嬷嬷立刻将方才的事情上报,话里话外将罪名推到了我
身上。嬷嬷一脸悲愤地叩头请命:「还请陛下明察,此事定是有人蓄
意谋害皇嗣!」
我感觉到沉甸甸的目光落在我的头上,压得我直不起腰。
「宋太医,你可有话说。」刘希冷声问道。
我伏在地上回道:「微臣没有谋害皇嗣,请陛下明鉴!」
嬷嬷道:「听闻宋太医从梨芳宫过来,怕是与梨芳宫的娘娘有
什么纠葛。」
梨芳宫的那位娘娘与西华阁的荣妃素来不和,争宠斗艳你死我
活,那个嬷嬷字字句句都暗示此事是梨芳宫的娘娘动的手脚。
刘希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此事有待明察,将宋太医软禁在
太医院,未经朕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我咬了咬唇,苦笑道:「微臣领旨。」
我伏跪在地,眼前净是大片的明黄色。我一直觉得这颜色刺
眼,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争着穿。当年我跟刘希还算比较
熟的时候,也曾没上没下地跟他胡说八道。
他登基那日,我跟着爷爷例行给他诊脉,只怕他举行大礼,会
体力不支。我仔细看着他,哎哟哎哟调笑两声道:「刘希,你
穿上衣服我都不认识你了!」
爷爷拍了我的脑袋一下,将我拍跪在了地上,叱喝一声:「放
肆!还不跪下!」
刘希轻咳两声,白皙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色,有些尴尬地扫了我一眼,我委屈地摸着被拍疼的脑袋,抬头看了看他。
那是我第一次跪在他面前。
他那样的神情,却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了。
我原先也以为,衣服终究也只是衣服而已,人不会因为穿了不同的衣服而有什么变化,后来我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八王刘希早就没了,现在在我面前的是皇帝刘希。
我当初可以大大咧咧地直呼他的名字,现在是不行了。民间为了避讳,「希」字不能用,百姓也没了「希望」,我也没有了。
我自那日起就被软禁在太医院,每日三餐有人送,只是没有一个说话的人,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期间富春来看了我一次,坐了一会儿说了些闲话便也走了,我想象中的严刑逼供却是迟迟未来。
如此过了七八日,忽然有天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梦中惊醒,门外传来富春焦急的声音:「宋太医,陛下病了!」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推门而出。
「公公,陛下身体怎么了?」
富春公公一脸焦虑之色:「边走边说吧,怕是旧疾复发……」
他声音压得极轻,似乎怕人听到,我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咯噔跳了一下,手心竟不自觉汗湿了。
若是旧疾复发,我这三脚猫的医术怎么救得了他……
我耳中嗡鸣,脑海乱成一团浆糊,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刘希的寝宫外。
寝宫内灯火通明,外面侍卫守卫森严,一股压抑而凝重的气氛让人连呼吸不自觉屏住。
富春公公屏退所有人,推开门示意我入内。我提着药箱,踮着脚轻轻走进寝宫,却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非常诱人的饭菜香味……
我顿时愣住了,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一幕。
丰盛无比的山珍海味摆满了一桌,刘希便坐在另一头,他一手拿着奏折翻阅,另一只手支着下巴,听见我的脚步声,才懒懒抬起头来,一双氤氲着薄薄雾气的湿润黑眸含着笑意向我看来。
「灵枢,过来。」
这哪里是旧疾复发的样子?
我满腹疑虑,踌躇着上前两步,缓缓跪了下来。
「微臣叩见陛下。富春公公说,陛下身体不适……」
他低笑了一声道:「朕最近确实不太舒服,你也帮朕看看吧。」他说着伸出了手。
我犹豫着站了起来,往他的方向挪了小半步,压低了声音苦恼道:「陛下,你是知道的,微臣的医术,咳咳……陛下要是真的不舒服,还是让施太医、苏太医他们来看看吧。」
他倒也没有反对,只是淡淡说道:「你想抗旨吗?」
他这么跟我说话,我心里酸得跟吃了青李子似的,却也只能抽抽鼻子,硬着头皮上前。
我不敢坐着,便只有屈膝弯腰,三指扣在他的脉搏上。天可怜见……除了血管的跳动我什么都感觉不到。爷爷总说我神经太粗,那么明显的脉象差异我都感觉不出来,可说实话啊,明明就是一跳一跳的,还能有什么差异……
「陛下哪里不舒服?」我只好将戏演到底。
「失眠,多梦,身体发寒。」他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极快地扫了一眼他白皙俊美的脸庞,看起来容光焕发的样子,哪里像他说的失眠。
我目光落在那一桌珍馐美味之上,缓缓说道:「可能是临睡前吃多了撑的……」
他哧地笑了一声,忽地反手拉住了我的手腕,轻轻一扯,我便失去重心往他怀里扑去。
我整个人僵住,愣了片刻才仓皇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哆哆嗦嗦地想跪在地上,却又被他扯着手臂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一根修长的手指轻敲了敲桌面,刘希含笑道:「委屈你饿了几天,这些是为你准备的。」
我张大了嘴,有些不敬地直视他幽深的眼睛,也不知是饭菜太香还是他笑得太好看,我的口水险些流了下来。
我紧张地合上嘴,嗫嚅道:「这不合适吧,微臣不敢。」
呵呵,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帝王心海底针,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接受他的施舍!
刘希轻笑一声,扫了一眼我咕咕叫的肚子,揶揄道:「嘴上说不敢,肚子却很诚实嘛。」
我脸上臊得都没敢抬头了。
刘希不紧不慢地往我面前的碗里夹菜,又缓缓说起这些天发生的事。
「你是不是心里还在埋怨朕?朕知道那天在西华阁发生的事与你无关,只是当时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朕不得不先把你关起来,彻查此事。这几日已经查明了,是梨芳宫的下人在荣妃饮食中动了手脚,与你无关,你已经自由了。」
我听得心头一松,顿时食欲上来了,忍不住举起了筷子往嘴里塞东西。「多谢陛下明察。」我含糊不清又不甚走心地说了一句。
「这次让你受委屈了,朕自会补偿你,你可有什么心愿,说出
来,只要朕能做到,必会答应你……」
他的声音轻缓低沉,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魅力,让我不自觉停
下了筷子,痴痴地看向他。
我动了动嘴唇,在他期盼的目光中,缓缓说道:「我想要——
免死金牌!」
「什么?」他愣了一下。
我抿了下嘴唇,搓着双手,鼓起勇气商量着说:「当太医是很
危险的,陛下知道微臣的医术,微臣怕有一天治坏了人,陛下
会杀我,所以……可不可以赐给微臣一道免死金牌?嗯……或
者很多道免死金牌?微臣怕一道不够用……」
刘希黑沉着脸说:「不行!」
我撇了撇嘴,心里嗤笑一声——果然是骗人的,刚刚还说什么
都可以……
刘希叹了口气,道:「好吧,朕答应你,绝对不会治你死罪,
你放心了吧?那——你还有没有其他心愿?」
我低下头仔细想了想,心头一跳,抬起眼看着他,高兴道:
「有!」
「什么?」他柔声问。
「我想离开皇宫!」说到这里我都忍不住有些雀跃,「听说陛下宠妃有孕,龙颜大悦,会大赦天下,能不能也放了微臣。微臣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都是因为高祖,我们宋家才不得不世代行医,陛下能不能放微臣离开?」
刘希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离开这里,你还能去哪里呢?」
我扬起下巴,笑着说:「严小武已经在江湖上闯出名堂了,微臣跟他走。他答应爷爷了,这辈子都会照顾微臣!」
话还没说完,手上便传来一阵剧痛,我哀嚎一声,刘希才松开紧握的手。
第二章微臣冤枉
「你休想!」
他咬着牙恨恨瞪着我,瞪得我心虚,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明明是他言而无信,反而像是我做了亏心事一般。
刘希气恼得不肯理我了,他背过身朝离间走去,留下我一个人干坐在原地。
富春公公警觉地听到屋里的争吵声,轻轻推门进来,那双睿智的眼睛淡淡一扫,便露出了悟的神情,温声细语道:「宋太医,你何苦惹陛下生气……」
我冤枉,我委屈,我愤愤不平!我咬牙切齿地说:「微臣冤枉!」我顿了顿,又说,「那微臣还能吃完这顿饭吗……」薄纱后的背影僵了一下,然后传来一道低沉而压抑的声音:「让她带走!」
富春公公提着食盒,将我送回了栖梧宫。
富春公公亲自为我摆好了饭菜,温声道:「荣妃的胎儿虽然保住了,但陛下觉得此事不适合让你再插手,便已下旨让太医院其他人接手此事。」
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沮丧,淡淡说道:「陛下英明。」
富春公公又道:「宋太医你便住在栖梧宫,照顾陛下的起居。」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险些被口水噎住:「为什么?」
富春公公微笑道道:「陛下连日操劳,身子不适,宋太医对陛下的身子是最为熟悉的,除了你还有谁堪当如此大任?这是陛下对宋太医的信任。」
他这话说得暧昧,虽然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但重点是——我根本不懂医术啊!
我苦笑两声,祈求道:「陛下这是在为难下官啊……」
富春公公意味深长地说:「陛下这是看重宋太医。」说着顿了顿,「宋太医,夜间休息,注意紧闭门窗。可记得千万不要再让人推窗进屋了。」
我心里咯噔一响,看着富春公公意有所指的神情,脑海中掠过严小武那贱兮兮的笑脸。
除了他,还有谁会半夜闯进我房间?
方才刘希似乎也是因为我提到了严小武才生气的……
刘希不喜欢严小武,我隐约有所觉察。我曾经偷偷问严小武,你是不是暗地里欺负刘希,不然为什么他好像不怎么待见你。
严小武和我两个人蹲在大树下想了一个下午,最后严小武单方面做出一个结论:刘希是嫉妒他身强体健,充满男人味。
我给了严小武一个如来神掌,他那种汗臭味、脚臭味有什么好嫉妒的!当然,刘希身上苦涩的药味也不怎么好闻,不过至少我比较习惯。
严小武也在某个时刻提出某种不靠谱的猜测:「难道他是喜欢你,所以嫉妒你跟我好?」
我认真地说:「第一,我跟你一点都不好。第二,他不可能喜欢我的。」
他要是喜欢我,怎么当了皇帝后会对我那么冷漠,尤其是爷爷过世之后,他对我几乎不闻不问。他要是喜欢我,怎么会纳了两三个妃子。他要是喜欢我,荣妃怎么会有喜。他要是这样都叫做喜欢我,那么廉价的喜欢,我才不稀罕呢。
哪怕我曾经喜欢他……
所以刘希对严小武的感情,大概可以叫做前辈子有怨有仇,这辈子虐恋情深,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本来因为下毒之事,太医院的人都以为我难逃一劫,没想到陛下忽然身体抱恙,我的身份从荣妃的太医摇身一变,成为了陛下的贴身太医,那些本盼着我不得好死的同行们希望落空,见我每天早请安、晚请脉,日日得见君颜,嫉妒之心溢于言表。
只有我自己知道,天天在皇帝跟前晃悠,不是件好差事啊。
我跟着富春到达寝宫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里间灯火点了七八成,宫人们在张罗药膳,刘希躺在床上,眉头紧锁着挥了挥手,说:「都下去,朕要休息。」
我也想跟着退出去,他又说:「宋太医来给朕把个脉。」
我挪到他榻前蹲坐下,这时寝宫里已没有了别人,我低声嘟囔:「我真不会看……」
刘希闭着眼睛,似乎很疲惫,听了我的话睫毛微颤,嘴角勾了起来,声音微哑:「朕叫你把脉你就照做。」
我真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但他是皇帝,我也只能奉陪,三根指头搭了上去,眼睛却在他脸上瞄来瞄去。
苍白、憔悴,眼睛微微浮肿,嘴唇失了血色,有些干裂的迹象,我忍不住问道:「你想喝水吗?」
他的睫毛又颤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嗯。」我转身倒了杯水来,一回头,他已经睁开了眼,正望着我。
「扶我起来。」他说。
我扶着他坐起,又拿了个枕头垫在他后背,然后把水递给他。
他没有接,静静看了那杯子片刻,然后又抬头看我。
我忘了,他是皇帝了,皇帝是不会自己喝水的。自嘲一笑,我
把杯沿凑到他嘴边,他抬起手覆上我握着杯子的手背,缓缓地
吞咽着温水。
掌心有些发烫。
我知道自己握着杯子的手一定在出汗,滑溜溜的,好像快握不
住杯子了。总算他喝完了水,但是好像没有松手的打算,我盯
着他的手,企图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出来。
忽然他说:「灵枢。「
我怔了怔,抬头看他。
他斜靠着,鬓角微微汗湿,脸上的神情似曾相识,或者说,正
是我熟悉了许多年的样子。那时候他年纪小,受寒病所扰,夜
不能寐,常常在半夜惊醒,一身是汗,却又直哆嗦,苍白的小
脸上写满了脆弱,好像一碰就会碎。我随爷爷候在外间,听到
里间有声响便进来看他。
爷爷让他褪了上衣,趴在床上,几针下去,后背的血管便仿佛
浮了起来,却是青青紫紫的颜色。刘希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
楚,下唇咬得出血,却也不吭声,只是紧紧抓着我一只手,眼睛像是在看着我,但瞳孔深处空荡荡的,又好像什么也看不到。
待施针完了,爷爷疲惫地离开,他仍是抓着我的手不放,乌黑湿润的双眼怯怯望着我,像只受了伤的小鹿,用沙哑的声音说:「灵枢,不要走好不好……」
记忆中少年的眉眼与眼前的青年重叠,我恍惚中一个哆嗦,甩开了他的手。
他的手指动了动,垂落在身侧。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方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陛下想要人伺候的话,可以让富春去传召。荣妃娘娘有身孕,可以让其他娘娘过来。」
他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但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道光,嘴角扬了起来。
「她们身娇体贵,哪里会伺候人。」
我干巴巴地说:「微臣虽然粗鄙下人一个,却也不怎么会伺候,还是娘娘们……」
「不。」他打断我,柔声说,「就像以前那样,你握着我的手就好。」
以前?我皱了下眉,扫了他一眼,淡淡道:「陛下不是小孩子了。」
他又不是刘小希了,凭什么还要人哄他,真以为当了皇帝就四
海之内皆你妈啊!
「灵枢……」他又来了,用那种轻轻柔柔的嗓音悠长地唤我的
名字,一声三绕,百转千折,听得人心头发痒。
「干、干嘛……」我结结巴巴地问。
他躺了下去,不胜柔弱的样子,哑声道:「我难受……」
「哪、哪里难受……」我这个没骨气的。
「睡不着。」他微闭着眼睛,声音在胸腔里低低地震荡。
「我给你开点安眠的药?」
「你哄我。」他果断拒绝药物治疗,「像以前那样。」
他侧躺着,面向我,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来,握住我微微汗湿
的手,温柔又坚定,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却让我无法挣脱。
我怔怔看着他俊美而疲惫的侧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
的阴影,越发像我记忆中的刘小希了……
我僵硬的抬起另一只手,落在他后背上,轻轻抚摸。
那时候,刘小希也是这样,他说:「灵枢,我怕睡不着,又怕
睡着了做梦。」我说:「别怕,我在这里陪你、看着你,你要是做噩梦,我就
叫醒你。」
他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片刻又说:「我睡不着,灵枢你唱歌
给我听。」
我为难地挠头:「没人教过我唱歌啊……」
「那讲故事?」
「也、也不会……」
他鄙视了我一眼,说:「那你会什么?」
「背医书。」我默默垂泪。
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说:「那好吧,你背给我听……」
帝王家的人,都这么讨厌,他说背我就要背吗!
我还真背了……从《灵枢》《素问》,到《本草》《黄帝内
经》,体现了我在医学上扎实的理论基础。
后来他说:「你背《灵枢》就好了。」
我问:「为什么?」
他望着我的眼,极轻的声音喃喃道:「我喜欢《灵枢》。」
我心脏猛地抽了一下,然后越发剧烈地跳动起来,脸上一阵阵发烫,磕磕巴巴地,为他背起了《灵枢》,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
我的声音渐渐轻了,刘希的呼吸也渐渐趋缓,我知道他是入睡了,握着我的手也松开了。我怔怔看着他的睡颜,只有这个时刻,我才能放任自己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可我心里憋得慌,真想像小时候那样,把他晃起来,拽着他的衣领大声吼:「刘希,你搞什么鬼啊!」
但他现在是皇帝了,我不能这么做。
只有他要我如何,我不能拒绝,甚至不能逃走。
外间传来脚步声,我回头看去。富春陪着笑脸轻声问道:「宋太医,陛下睡着了么?」
我点了点头。
「有劳宋太医了,陛下让富春送您回栖梧宫。」他又解释说,「陛下的寝宫,就算是娘娘们也不能留下来过夜的。陛下事先吩咐了,等他睡着,就让宋太医回栖梧宫。」
对了,他是有许多娘娘的……
我心口像被蜜蜂蛰了一下,酸疼酸疼的。我麻木地点点头,站起身,压低了声音说:「不劳公公了,下官认得路,自己回去便可。」
已经是半夜了,帝王寝宫周围还是有不少人探头探脑,各宫的眼线都盯着呢,估计都想爬上那张龙床,不过有什么意思,还不是一夜欢愉,然后又被送回自己寝宫,凄凄凉凉的,好没意思。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刘希这一病,就缠绵了足足三个月,隔三差五的让我去给他催眠,对外声称旧疾复发,非宋太医不能医治。我医术拙劣,实在是看不出来他病情如何,但也确实眼见着他一日日消瘦苍白起来。他寝宫里的灯总是彻夜亮着,常常能听到咳嗽声。那副俊美无俦的皮囊因清瘦而显得越发单薄。我一颗心也为他的病情悬着,问他如何,他也只是笑着说没有大碍,只是觉得累,让我陪着他便好。
我夜里常常看着他寝宫的明灯难以入睡,便让人把爷爷留下来的那些医书都搬进了宫,日日夜夜看着,只盼着能从医书上学到点什么,若是他真的旧疾复发……
我知道我不能离他太近,却仍是不愿意看他有事。
那一日回太医院取药的时候,我不经意间偷听到几个太医在嚼舌头。
「陛下这病,怕是……」太医甲欲言又止,但是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
「这症状看上去也是普通,但与陛下旧疾相似,只怕是余毒未清,现在宋老太医已经不在了,宋小太医年纪尚清,也不知道成不成事。」
余毒未清?我怔了一下。
「传说宋太医夜夜为陛下施针,否则陛下难以安寝,但即便如此,陛下也不见好,只怕,悬了……」太医甲叹了口气,「陛下是个好皇帝,可惜了……」
「幸亏荣妃娘娘有喜了,这样一来,即使……那也……」
「诶!」旁边一人出声打断,「这些话,我们几个人偷偷说就好,让别人听到,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在宫里做事,怎么还这么没心眼!」
「是是是……」众人忙附和,再不敢妄议是非。
我恍恍惚惚出了太医院。那些人所说的,怕也是宫中大部分人所想的吧。现在宫里的人往西华阁走得更加勤快了,起初我只当是普通的巴结奉承,现在看来,恐怕不只如此。
他们都不看好刘希了,只当他时日无多。一旦刘希驾崩,那皇位继承人必然是荣妃肚子里的龙种。陈国并非没有女帝,无论荣妃肚子里是王子还是帝姬,都不会影响到他的储君之位。到时候,荣妃凭子而贵,跃居皇太后,兄长又掌握天下兵权,谁能不巴结她?
我叹了口气。严小武有句话说得不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自小颠沛流离,受尽了白眼和挨打,却还是挺了过来,要是刘希,只怕一根手指头就能戳倒。
刘希身上的病啊……
「宋太医,宋太医。」富春公公的声音乍响,吓了我一大跳,我瞪圆了眼睛看他,他笑着说,「宋太医,陛下让小人来通知您,后天陛下要陪西凉来使去上林苑狩猎,让宋太医准备一下,到时候一起去。」
「狩猎?」我皱了下眉头,「陛下的身子撑得住吗?」
富春道:「可也不能让西凉来使看轻了啊。」富春无奈摇摇头,「总之陛下这么决定,你准备准备,就跟着去吧。陛下的身子,你最清楚。」
最后那句话,我听着怎么那么不是个味儿啊……
刘希自己剩下半条命了,还要为国家尊严去狩猎,太感人了……我想了想,写了封信,让人送回府上给严小武。
可能有人会以为我是让严小武来保护刘希什么的,其实……我是让他来保护我的。没办法,刘希身边侍卫那么多,我贱命一条,跟他不能比,还是严小武比较可靠。再说,严小武想去上林苑狩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会感激我的。
果然,严小武一接到信,当天晚上就飞进宫了,两只圆圆的眼睛在夜里发着幽幽绿光。
「小灵子,我没看错你,你果然是个讲义气的纯爷们!」严小武嘿嘿地笑。
我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滚,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让你来是保护我的,你别尽想着玩!」
「当然当然!」他拍着胸脯表示,「我答应过你爷爷,就算你犯了死罪都会劫法场救你的!」
爷爷,你真是太深谋远虑,也对我太没信心了。
「可是……」严小武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扫了我两眼,「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吧,除了骑术不济自己从马上摔下来,你还能有什么死法?」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绞着被子说,「上林苑这地方不太平,哪次狩猎不出点事,以前不是还出过有姑娘闯围场认爹的事吗?这围场的守卫也太不靠谱了,什么个燕儿雀儿的都能飞进来,要是有刺客怎么办?」
「所以……」严小武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茫茫然看着我。
「我还是担心我会从马上摔下来。」
这回轮到严小武说:「滚!」
我对自己的性命还是十分珍惜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因此我跟御林军透了气,把严小武安插进去。严小武跟了我和爷爷许久,宫里多数人都认得他,知道他与我和陛下都是自小认识的交情,也无人拦着他出入御林军。
倒是严小武比较难搞定,他说:「这什么衣服也太丑了吧!」
我在御林军众壮士的黑脸中把严小武拉走。
「狩猎的时候,皇帝、华将军和西凉使臣在前面,我跟在比较后面,你跟在我旁边,听明白了吗?」我盯着严小武。
严小武掏了掏耳朵,皱眉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我。「那我岂不是不能打猎了?」
「不要打猎比较好。」我淡定地收起地图,「万一你不小心射中什么姑娘,这辈子就毁了。就算没有射中姑娘,射中小鸡小兔,也是杀生害命,爷爷在地下都会唾弃你的。」
严小武郁闷地抱着枪坐在地上,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跟着我出门了。
富春给我牵来一匹马,笑着说:「这匹踏雪是最温顺的,陛下知道宋太医不擅骑乘,特意吩咐了,找匹温顺的马给宋太医。」
我摸了摸马颈,那马儿反过来蹭了蹭我,果然又温顺又有灵性。我高兴道:「多谢富春公公了。」
「是陛下有心。」富春临去时笑得意味深长
严小武摸着马两眼反光,「真是匹宝马啊,长得真英俊啊……」
「你喜欢啊?我帮你要来啊?」我斜眼看他,他却摇了摇头,「喜欢是有点,不过还不够好,我们爷们还是要亲自去驯服草原上最烈的马王,这种马只适合给娘们骑。」
「滚!」我扇了他一记,说,「扶我上马。」
严小武在我跟前是没人权的,嘟囔着服从了命令,自己又去牵了一匹看上去比较逊的马。
这时候刘希带领着三千御林军,陪同西凉使臣出现了。
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西凉人,隔了一段距离看得不确切,但显然对方体型上比我们陈国人大了一个尺寸,声音也洪亮许多,给人感觉就是北方辽阔大气的草原,相形之下,刘希则像陈国南方秀雅温润的青山碧水。
刘希身侧还有一人,神情倨傲,看上去三十开外的年纪,相貌硬挺,眉宇间和荣妃有些许相似,向来就是华将军了。
双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听到西凉使臣一阵大笑。他们是战败国,西凉军甚至可以说是全军覆灭,使臣还能这样放肆大笑,真是——太有性格了!
「严小武。」我举目四望,问道,「你觉得今天会不会出事?」
严小武举着张空弓四处瞄准,最后对准我,说:「你,要死了……」
「我一口藿香正气水喷死你!」要不是在马上,我一定扇他耳光。
「不过,有本大侠在,你,不会死得那么简单。」他嘿嘿一笑,耍了几下长枪。
这时候,刘希一声令下,三千御林军撒开了蹄子狂奔……嗯,不确切,是三千御林军策马狂奔,像脱缰的野狗,驷马难追。
我不远不近混迹在御林军外围,耳听到一阵阵的欢呼声,然后是吾皇万岁的震天喊声,充分显示了我国的主场优势。
严小武抓耳挠腮的表情,恨不能插上翅膀猎两只熊回来,我不为所动,淡淡说道:「淡定,淡定……」
「我也想玩……」严小武哀怨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说:「狩猎有两天呢,如果今天没事,明天就让你去玩。」
严小武眼睛一亮,道:「不许反悔!」
我挥了挥手道:「烦死啦,还大老爷们!」
想来是上天都要让严小武玩一番,这一天下来风平浪静。刘希猎了只獐子和鹿,意思了一下,便让身边人去大显身手了。华将军猎了头熊,西凉使臣不甘示弱,看到什么射什么,十分凶残。
到了晚上便在围场外围搭起帐篷,烹了日间的猎物,开起篝火晚会,众将士一番痛饮。刘希微笑着陪了几轮酒,便先退场,让其余人放开了喝。
我正吃到一半,富春又来唤我,说是刘希不舒服。我擦了擦油腻腻的手,赶紧就跟他走,临走时不忘回头冲严小武吼:「给我留点,我还没吃饱!
后来他很讲义气的给我留了根鹿鞭,说是如何艰难地从一群人手中抢来如何滋补——我代我爷爷谢他祖宗。
刘希的帐篷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他斜倚在铺着厚厚白虎毡子的软塌上,原本苍白的俊脸染上了红霞,两眼泛着波光,微眯着向我看来,显然已是醉了七分。
我也是喝了点小酒,有些晕乎乎地站在原地,傻傻看着眼前美色,竟一时忘了下跪行礼。
那望着我的波光陡然凌厉起来,锐利的目光把我钉在原地,动物的直觉告诉我——前面有陷阱!
他微哑的声音冷冷说道:「过来。」
我后退了半步。
「朕命令你,过来!」他的眼睛亮得让人心颤。
「我……」我左右看了看,没人,想跑,没门。我好像没做错什么吧?
还没想明白,他就不耐烦了,踉跄了两步,上前攥住我的手腕,我没料到他竟然也有这样的力气,让我挣脱不开。
我承认,我怂了,他一发狠,我就怂了。我陪着笑脸说:「陛下,您坐好,微臣给您把脉。」
他笑了一下,看不出是冷笑还是嘲笑,但总归不是开心的笑。他拉着我的手没有松开,自己坐在榻上,我弯着腰也不行,只好跪坐在地上。
「陛下哪里不舒服?」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沉默了片刻,沉着声音用仿佛捉奸的语气质问道:「你让严
小武来了?」
我眼皮跳了跳,干咳了两声,讪笑道:「今天狩猎嘛,我担心
出事,就让他进宫保护我——和你。」我觉得,说保护我,有
点不尊重皇帝,所以加上他。
不过他好像有意忽略了最后那个字,眯起眼睛瞪着我。「你觉
得,我保护不了你?」
「不是不是……」我想也不想,先否认再说,只是这话问得太
快,我还来不及理清其中的逻辑,只能靠临场反应——拍马
屁!「陛下英明神武,三千御林军战无不克,谁都不能在陛下
眼皮底下作乱!根本不需要保护!」
「那严小武来做什么?」他继续逼问。
「他、他是来玩的!他想狩猎嘛,他求我带他来!朋友一场,
我就答应了!」
「他求你你就答应了?」
「啊……嗯……」我答不出来了,脑袋放空,两眼放空。
「他求你什么,你都答应吗?」「那肯定是要有原则的,不能什么都答应!」
「那我求你,你答应吗?」
「啊?」我眨了眨眼,来不及多想便立刻接着说,「陛下是九
五之尊,怎么用求人呢!您的话就是圣旨啊,普天之下,无人
不尊!」
他顿了顿,苦笑了一下,捏着我的手紧了紧,哑声道:「可你
没将我放在眼里。」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微臣将陛下放在心里!」
他眼睛一亮,紧紧盯着我,呼吸急促起来,追问道:「真
的?」
我只是拍马屁,他不会当真了吧?可是马屁已经拍了,马已经
跑了,停不下来了,我硬着头皮说:「当、当然……」
「灵枢……」手腕上的钳制松开了,他缓缓靠近,带着酒香的
气息越来越近,我向后一退,却被后腰上不知何时缠上来的手
臂往前一拉,两瓣温热的唇轻轻覆在我额上。
我浑身僵硬,双手贴在他胸前,清晰地感受到掌心胸膛剧烈的
起伏,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推开他……我会不会死得更惨?
「陛下啊……微臣,给您把脉好不……」
最后一个字,被他咬在了舌尖。第三章微臣惶恐
环抱着我的双臂收紧,炽热的体温穿透了衣物,熨烫着我的身
体。温热的唇舌,急促的呼吸,刹那间的天旋地转,我在晕眩
中被压倒在榻上,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还有一双手在我背上
游走,燃起了一簇簇火苗……
在我即将窒息而亡的时候,我听到一个低哑的声音说:「呼
吸。」
我头上好多星星在转啊……
「灵枢,呼吸。」有人在拍我的脸。
严小武,又被他说对了,我要死了……
我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一件恐怖的事。
刘希在抱我,吻我。
这个事实吓得我魂飞天外,地底下的爷爷一定又在骂娘了吧。
爷爷说了,严小武比刘小希靠谱,让我跟刘小希保持距离。爷
爷这话说得又不靠谱了,刘小希当了皇帝,这距离也不是我想
保持就能保持的,君要臣死,臣、臣不想死啊……
刘希把我亲亲抱抱非礼了一番后心满意足地说:「不用等太久
了,我就能让你入宫了。」
这句话,再次吓得我魂飞魄散。
但我什么也不敢表现出来,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离开了。
他是喝醉了,把我当成他那些妃子了吧?给颗糖吃,承诺未来,可我一点都不想当他的妃子。
我魂不守舍地回了自己的帐篷,严小武一脸严肃地说:「你背着我偷吃什么了?嘴巴肿成这样。」
我呆滞地看着他,猛地一颤,嚎丧道:「严小武,这回被你说对了,我真的要死了。」
严小武脸色一变,神情一正:「难道你吃了毒药?」
「差不多了……」我叹了口气,说,「你能不能带我离开皇宫啊,我觉得这地方不能待了。」
严小武挠了挠头:「可是,你们宋家不是被高祖皇帝下令时代行医了吗?你要是没有得到皇帝的赦令,就这么走了是杀头大罪啊,难道你要我跟你浪迹天涯、躲避追杀?」
「你不是外号来一捅,在江湖高手榜上名列前茅,人称天下第一二吗?带我逃亡没什么难的吧?我们可以去南洋,到那里陈国就鞭长莫及了!」
「是天下第二!」严小武纠正了一下我的说法,苦恼地皱眉,「所以你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啊?」
「严小武,我爷爷对你有救命之恩,我对你有养育之恩,你不能丢下我不管!」我拽着他的衣袖嚎啕,「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谁先做鬼都还不知道呢……」严小武哭丧着脸,唉声叹气,「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今天晚上!」
「不行!」严小武果断摇头拒绝,「明天我还要去狩猎呢!」
「严小武你怎么不去死一死啊!」这两件事的重要性能相提并论吗!
最后,我妥协了,让他去狩猎,没想到该出事的时候还是出事了。
第二天狩猎的时候,严小武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远远跟在队伍后面晃悠,突然踏雪一震,紧接着便撒开了蹄子狂奔,从一个淑女变成了泼妇,我在马上风中凌乱,左脚还踩在马镫里,右脚却已经松开了,身子一翻被甩了下来,上半身被拖在地上,左脚被挂在马镫里,我清晰感觉到脚腕处传来咔擦一声,后背上、脚腕上的剧痛如大浪将我一巴掌拍死了,我真庆幸,当时脑袋撞到了石头,这么一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想一定是爷爷在地底下钉我的小人,怪我没听他的话,放不下刘小希。这一回,我是真的打算放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
梦里刀山油锅,十八层地狱游了好几趟,牛头马面来看了看,说:「再加把柴火,油不够旺!」
这些鬼太没人性了!我咬牙切齿,在油锅里哼哼唧唧,听到耳边鬼哭神嚎,叽叽喳喳。
忽然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凉风,驱散了少许燥热,紫雾中走来一个纤瘦的身影,一个悦耳的声音说:「你们都退下。」
那声音一下子散去了,牛头马面也走了,只有那个身影在靠近。他在我跟前蹲下,带着凉意的手抚摸着我的额面,我轻轻喟叹一声,觉得舒服了一点,便想凑得更近些,但又有人来传唤说:「判官大人,阎王叫您。」
那丝凉意抽离了,又是刀山油锅。
大概有十辈子那么长,我终于从那样的噩梦从爬了出来,却悲哀地发现,现实只有更残酷。
我侧躺着,脚被吊了起来,钻心的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后背上不知道敷了什么药,感觉麻麻痒痒的,脸上也有刺痛的感觉,头上也疼……
「啊……」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我仔细辨认了一番,这应该是栖梧宫的下人房,只不过看上去好像东西更多了一点。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和我四目相对,片刻后终于惊喜大叫:「宋太医醒来了!」
我心酸地想,这位置好像有点颠倒了,作为一个太医,我竟然成了一个大病号,不知道我昏迷的时候,刘希有没有对其他太医说「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们统统陪葬」!
不一会儿,严小武进来了,双眼通红地走到我跟前,跪坐下,
说:「你打我吧。」
我有气无力地说:「水……」
他急忙倒了杯温水给我。
润了喉咙之后,我哑着声音问:「怎么回事?」
他答道:「那一天踏雪马蹄铁不知怎么坏了,钉子刺进了马
蹄,它这才失控狂奔。你脚上背上手上都擦伤了,脑袋上撞了
一下,昏迷了小半个月。」
「哦……」我又喝了杯水,心想,真巧。
「陛下让人去查了,不过没查出什么,说是意外。陛下让太医
院的人照顾好你。」
「哦……」我继续说,忍不住想伸手去挠背。
「别动。」严小武抓住我的手,「上了这药,会有点难受,但
是不会留疤。」
我愣了一下,又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颊。严小武又抓住我另
一只手,说:「脸上……应该也不会留疤的,你放心吧。」
「我又不是靠脸蛋吃饭!」我撇了撇嘴,说,「我饿了,要吃
皮蛋瘦肉粥。」「好!」严小武得令,奔了出去。
我看了门口许久,才缓缓拉起被子,蒙住脑袋。为什么是我
呢?我做个不靠谱的猜测,难道真正目标是刘希,以为只有我
能治他的病,杀了我就等于杀了刘希,刘希不好杀,还不如让
我意外壮烈。
会不会这么迂回呢?
我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没我什么事了,我早就决定要逃走
了。
脚腕上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后背只是麻痒,主要是肚子饿
了,我等了许久才等来严小武。
「怎么那么慢啊……」我抱怨了一句。
「没办法啊!」严小武擦着汗,「没人手啊。」
「一个宫人都没有吗?」
「跑去西华阁了。」严小武说,「荣妃娘娘好像身体不舒服,
一直喊肚子痛,太医说是胎位不正还是什么的,陛下都过去看
了。对了,我还没跟陛下说你醒了。」
「不用说了。」我拦住他,说,「趁现在人少,我们走吧。」
「啊?」严小武傻傻看着我,「这么急吗?」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要是早一天走,我现在就不用躺在这里了。」
严小武愧疚地挠了挠头,「好,我都听你的。」
吃过粥,恢复了点体力,严小武把简单的几件行李收拾好了,对我说:「我们走地道吧,可以直通城外。」
「好。」
地道入口在御花园的假山下,从那个地方可以看到西华阁,我瞥到一闪而过的明黄身影,心口麻麻痛痛的,就像脚腕上的感觉,骨折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接好,接好了,修养几个月,还不是和往常一样跑跑跳跳。
我笑了笑,严小武问我笑什么,我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严小武背着我,在地道里走了很久,我趴在他背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地面上了。
「严小武,你这个偷鸡摸狗的鼠辈。」我仰望着城外的天,鄙视他,「你怎么知道这地道的?」
「这是秘密。」严小武嘿嘿一笑,说,「你的伤还没好全,我把药都带上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等你伤好了再走。」
我说:「不行!我们马上走!不然追兵来了怎么办?」
「你懂什么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了,你也太把自己当葱了,不过是一个小太医,真以为会有追兵啊?」
我愣了一下。是啊……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呢?可是如果没有追兵,我这么一声不响的逃亡会不会显得太难堪啊?
可是真的被严小武说中了,我们在城外住了三天,别说追兵了,宫里屁的声响都没传来,就像走失了一个没名字的小宫女一样,没有人在乎。
原来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啊。
我笑了。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跟刘希说过的,我一点都不想当太医。「这是命啊,没办法。我不想当爷爷的孙女,我不想当太医啊!」我一边撕着医书,一边仰天长啸。
他说:「我也不想当父皇的儿子,不想当王爷。」
我挤眉弄眼地说:「那你可以当皇帝。你当了皇帝,就可以给我颁个赦令,以后我啊,我的儿子啊,我的孙子啊,就都不用当太医了!」
他笑了笑,嘴角的梨涡浅浅的,像被微风拂过的一池春水。「皇帝不好当啊,我不想当皇子,也不想以后我的孩子和我一样,不想我的妻子像我母亲一样。」
我怔了一下,嘟囔道:「那你以后就别像你父皇那样,娶那么多生那么多嘛。我就不一样了,就像我爷爷,明知道我不是当太医的料,却也只能逼着我学医术,要是治不好人,就是欺君之罪,要杀头了。以后我的孩子也要继承我悲惨的命运,想一想都不敢生了……」
刘希笑着说:「你想得真远。」
「再不然,你去当藩王,向皇帝要了我,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然后你再放了我……」我想得心花怒放,只觉得未来一片美好。
他沉静的眸子望了我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说:「好。」
结果,他当了皇帝,也真的放了我了。刘希,我错怪你了,其实你是个好人吧,好得我都想哭了,你这么好,衬托得我多么犯贱啊!早知道我一早就走人了!何必等到现在!好吧,看你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我总算是功德圆满,有始有终了。
在城外住了十天,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给我换药的是同村的一个大娘,一来二去的,我发现她看严小武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
某天换药的时候,她问我:「妹子啊,小武是你哥哥还是男人啊?」
我答道:「他是我哥。」
「看着不像啊?」
「我像我娘,他像他爹。」
「哦……」大娘茫然了一阵,才说,「那你哥有婚配了没有?」
来了!传说中的拉皮条!
我心中一阵感慨,严小武也长大了啊,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村子里好多姑娘朝他抛媚眼,只是他很二,总是接收不到,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长大,也是时候把他嫁出去了。
「没婚配呢。我哥今年二十有一了,因为爹娘死得早,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操办婚事,我哥功夫不错,能下地能当兵,是个老实人,可惜没有姑娘看得上……」
「哪里会!」大娘打断我,「小武一表人才,这么俊的小伙子可不多见,村子里不少姑娘喜欢他呢!他要是还没有娶妻,那这事就包在大娘我身上了!」
「那就劳烦大娘多费心了。」我笑着说。
爷爷总是希望我跟严小武在一起,他说严小武是个老实孩子,实心眼,能对我好一辈子,也能保护我。可我总觉得他像哥哥一样,有时候很二,又像弟弟一样,总归是兄弟,他和刘希不同,可是刘希哪里好,我也不知道。如果知道,我就能按图索骥,找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来喜欢了。
等把严小武也交代了,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就能离开京城了。以后不用当太医了,我也可以找一个男人嫁了,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大娘办事效率很高,不过两三天,严小武就被拿下了,他面红
耳赤地跑来跟我说:「我们走吧。」
「什么?」我掏掏耳朵抬头看他。
「这里的姑娘……」严小武纠结了一会儿,才蹦出三个字:
「太奔放!」
我仔细想了想,这不是别人奔放,应该是严小武自己太闷骚
了。
我拍了拍椅子说:「严小武,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他惊恐地看了我一眼,犹犹豫豫地坐下了。
我酝酿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说:「小武啊……你今年也不
小了,二十有一了吧。」
他僵硬地点点头。
「我不能总是罩着你,你长大了,也该自己去飞了。」
严小武继续纠结,纳闷说道:「你什么时候罩过我了?」
「爷爷临死前把你托付给我……」
「你是不是说反了?」「我把你拉扯成人……」
「你绝对是说反了!」
「现在你也该嫁人了……」
「你说反了说反了啊!」
「找到一个肯要你的姑娘,你就嫁了吧。」我拍拍他的肩膀,
让他淡定一下,「这个地方不错,依山傍水,交通方便,比邻
京城,文明开化,这里的姑娘也挺美的,我觉得你这人不容易
开窍,如果有看得顺眼的,就洗洗嫁了吧。」
「喂……」严小武阴郁地盯着我,「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
被门夹了?干吗突然操心我的终身大事。」
「我说了我不能陪你一辈子了,你终身大事解决了,我也就可
以走了。」
严小武愣了一下。「你要去哪里?」
「随便哪里,我这辈子都没出过京城,难得出来了,当然要四
处游山玩水了。」
「我陪你,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严小武义正言辞地说。
我呵呵干笑,懒得跟他多争辩了,只是问他:「那姑娘怎么
样?」
严小武立刻红了脸,跑得和来时一样快。我怅然若失地看着门口,笑了笑。
那天夜里,我就跟脱缰的野狗似的,一路向北。
我想去很多地方,也想过很多地方,最后决定去北方,只是因
为,当天晚上刚好有一辆马车北上。
马车上除了我还有三个人,看上去都是无害的旅人,我抱着包
裹缩在角落里,在颠簸中竟然也能睡过去。
梦里一道目光如影随形,漆黑幽深,温润濡湿,像麋鹿的眼
睛,望着我说:「灵枢,不要走好不好?」
「我喜欢灵枢……」
他应该是有点喜欢我的吧,应该也只是有点而已。可我想那大
概是不够的,我需要很多很多的喜欢,没有那么多,我就不要
了。
天亮了几回,又暗了几回,我终于到了北方一个中转的县城。
客栈里的旅客操着各种口音,老板娘说往西走是西凉大漠,往
北走是草原,往南走是山岭。
「姑娘,你细皮嫩肉的,这北方可不适合你。」老板娘是个风
韵犹存的中年寡妇,大口喝酒,大声与宾客调笑。
「可我来了啊。」我挠了挠头说,「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那不如你在我这里干活,我付你工钱,等你想好了再走?」我连连点头说:「好啊好啊!」
她笑着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小姑娘,也不怕我把你剁了做
成肉包子?」
我哆嗦了一下,她又笑着走开了。
我在客栈干了几天活,老板娘说:「小姑娘,手脚挺伶俐的,
以前是干嘛的?」
我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是屠夫……」
她瞪圆了杏眼,咯咯咯笑了起来,说:「小姑娘真有趣,我越
来越喜欢你了!」
北方的冬天来得比较早,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
自己竟然一呆两个月了。那一天,天上飘着鹅毛大的雪,一群
人推了门进来,大喊着要热酒。
老板娘自己上前招呼了,我在角落里瞥了几眼,看到他们穿的
是陈国的军服。
「哟,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喝酒了?」老板娘笑着招呼他们。
「休息,换防。」一个士兵说,「过几天,我们就要调到其他
地方去了?」
「怎么了?」老板娘一怔。
「没收到消息吗?我以为你这里消息挺灵通的。华将军被削了兵权,当着百官的面对陛下出言不逊,被罚闭门思过,封地里的百姓联名上告华府强占耕地,纵奴行凶,陛下一怒之下将华将军下狱了。现在边防都交给新起的镇北将军了。」
「这……也变得太快了吧!」老板娘一愣一愣的,「前不久还那大赏了华将军……」
「此一时彼一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华将军也实在太嚣张了……」那士兵说到这里,抬眼左右一看,压低了声音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西凉威胁解除了,华将军也就没用了。」
「可华将军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吧?」老板娘也压低了嗓音,「这荣妃不是还怀有龙种吗?」
「没了。」士兵说,「都是后宫那些你争我斗的事了,户部尚书的女儿给荣妃下了药,华将军一怒之下把户部尚书打了一顿,去了半条命了。不然这次华将军能那么倒霉吗,都是户部尚书联合其他人一起给他下绊子。反正这件事,哪方面都不讨好,陛下也折损了一个皇子,听说因此心情阴郁了许久,上朝的时候,百官都不敢高声说话,连让陛下立后的声音也没了。」
「啧啧……」老板娘连连摇头,「这宫里宫外的事可真复杂,还是咱们简单些。你们都要走了,今天的酒多喝些,我请客了!」
「好!老板娘爽快人!」荣妃的孩子没了,他的心情一定很差吧。不过他还年轻,还有
那么多的妃嫔,孩子以后总是会有的……
天快黑的时候,几个士兵才勾肩搭背摇摇晃晃离开,我正想关
门打烊,忽然一股力量抵在门上,我用力推了两下没动,便从
门缝里向外看去。
一个声音阴测测地说:「开门。」
我吓得一哆嗦,刚想用力关上门,门就被推开了。
寒风夹着雪涌了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面如寒霜。
「宋灵枢!你让我找得好辛苦啊!」严小武咬牙切齿地说。
「小小小武……」我结结巴巴地说。
「我差点被你害死啊!」他抓住我的肩膀前后晃来晃去。
「怎么啦?」我头晕脑胀地,甩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严小武动作一顿,随即眼眶一红,委屈地嚎啕起来:「我差点
就没命见你了……我怎么把你弄丢了,他会杀了我的……幸亏
我找到你了……」
「什么什么?你在嚷嚷什么呢?」我依旧一头雾水。
「跟我回去!」严小武神色一正,「不然我们两个都死定
了。」「你他妈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啊!」我受不了,一巴掌呼他脸
上。
「陛下找你找得快疯了!你再不回去他就死给你看了!」
安静。
寂静。
相顾无言。
只有风雪声。
「他找我干嘛?」我狐疑地看着他。
「他喜欢你难道你不知道?难道你不喜欢他?」
我挣脱他的手说:「喜欢能当饭吃吗?你要么走要么留下来,
我很喜欢这里。」
背后响起拍掌的声音,我回头看去,老板娘笑眯眯地走下来,
走到我身旁,一双美目在严小武身上打转,最后,轻轻提起裙
摆,一脚,把他踢出去!
我看得目瞪口呆,只见老板娘缓缓关上门,对外面说:「今天
打烊了,明天请早。」
然后老板娘转身看我,拇指往后一指,问:「你男人?」
「我哥。」老板娘一笑:「乍一看有点傻。」
我说:「仔细看还不如乍一看。」
第四章微臣遵命
当天晚上,我一直寻思着要不要跑路,琢磨着严小武说的话是
什么意思,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黑眼圈起来开门,门一开,我愣住了。
屋外一个人,穿着狐裘,不知站了多久,细软的乌发上沾了不
少雪花,正静静望着我。
「客官……里面请……」我咽了咽口水,招呼他。
老板娘正下楼,看了他也是一愣,随即飘也似地下了楼,笑着
说:「好俊的年轻人,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他的声音有点哑。
「要不要来壶我们这的酒,驱寒暖身。」老板娘殷勤招呼。
「好。」
「不行!」我脱口而出,两个人都偏过脸看我,我动了动嘴
唇,低声说,「北方的酒太烈了,酒量不好不要喝,会伤身体
的。」「那就不喝了。」他唇角勾了勾,笑着说了一句,找了张椅子
坐下。
老板娘凑上来碰了碰我的肩膀,低声问:「又是你哥哥?」
「不是。」
老板娘揶揄一笑:「看来这个是你男人了。」
我张大了嘴巴,不知道怎么说。
「不是你男人我就要了!」
「喂!」我急了,「他才二十呢!」老牛吃嫩草啊!
「哟,果然上心呢,这就急了。」老板娘哈哈一笑,在我肩上
一推,「闹什么别扭,这么俊的男人,还不上去拿下了!」
我踉跄了几步,在他跟前站稳了脚步,问道:「你要点什
么?」
他睫毛微颤,上面好像还沾了点雪花,我强忍着伸手去碰的冲
动。
「我有点冷……」
「那、那我给你倒点热水?这里很简陋,北方的东西我怕你吃
不惯的。」我局促地绞着袖子说道。
他轻轻点了点头,说:「你拿主意吧。」倒水的时候,我想自己也逊毙了,轻易地又被他拨动了心弦。
既不能若无其事,也不能恶声恶气。
他端着大海碗,碗里热气缓缓冒着,水色的双唇碰了碰热水,
很快便染上了胭脂色。
「我赶了几天的路,困了。」他抬起眼看我,湿润的双眸无辜
又可怜。
「我带你上楼。」他之前是从哪里赶来的,难道是京城?
边城的客栈条件不太好,我多拿了一床被子给他铺床,说:
「你将就着休息一下,这里的床比较硬,我给你生点火……」
话没说完,又被他扑倒了。
「灵枢……」我被他压趴在床上,他咬着我的耳朵,带着浓浓
的鼻音喊我的名字。
「喂喂……你……你起来……我要死了……」我透不过气了!
他不甘不愿地爬起来,我刚一翻过身,又被他抱紧了。
「抓到你了。」他枕在我肩窝处,长长松了一口气。
「你来干什么啊……」我看着房梁,无奈地说,「在宫里不是
呆得挺舒服的嘛,跑来这种地方受罪。」
「呵,宫里舒服,那你为什么跑来这里?」他反问。我语塞。
「我知道,你喜欢我。」他笑着说,难掩得意。
我窒息。
「严小武都说了,灵枢做梦都喊我的名字。你昏迷的时候,一
直喊我的名字,我一走,你就哭。」
「我不知道。」我干巴巴地说。
「我让严小武看好你,没想到他这么不中用,让你跑了。」
「什么?」我愣了一下,刷地转头看他,嘴唇扫过两瓣温凉的
柔软,看到刘希嘴角噙着抹坏笑。
「我本来想,找到你的时候,一定好好罚你,可是看到你,我
又舍不得了。」他翻身覆在我身上,紧紧贴着我的双唇说,
「灵枢,我终于有能力保护你了。灵枢,跟我回家吧……」
「不、不要!」我的后脑勺枕在床上,避无可避,左右摇头都
逃不开他的双唇,「爷爷去世了,我没有家了,爷爷说,不能
和你走太近。」
他顿了一下,我急忙大口呼吸。
「爷爷是错的。我不是我父皇,他保护不了我母妃,但我可以
保护你……」他的瞳孔深处映射出内心深处的倔强和骄傲,
「他是个懦弱的男人,他爱我的母妃,但这种爱却成为一种伤
害,他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中毒,无力救她……」
我茫然看着他。
刘希轻轻一叹,靠在我肩上。「爷爷什么都没告诉你,他大概希望你永远不要卷进这些是非之中。你以为我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以为我只是得了病,其实不是,我是父皇最疼爱的皇子,我得的也不是病,是毒。母妃出身低微,却深受父皇宠爱。她没有后台,保护不了自己,父皇也没有能力保护她。
母妃怀着我的时候被人下了寒毒,发现的时候,毒已经入了心脉,为时已晚。但她仍是忍痛生下了我。
那之后,父皇才明白他的爱,在后宫之中是怎样的毒。他故意无视我,装作放弃我,以为这样我就能安全。但我身上带着寒毒,无人能治。去除寒毒需要多少心力,你是知道的,如果不是父皇暗地里给了爷爷命令,你以为,爷爷真的敢去救一个不被人待见的皇子吗?」
我从来没有想这么多,因为爷爷素来心善,就算是路边的乞儿,他也不忍看人受饥寒之苦。是了,皇子不一样,你救了他,便会得罪对立立场的人,如果不是先皇的命令,他又怎么敢冒险?
「从我的身体渐见起色之后,父皇就着手安排一切了,为我暗中培植势力,找最好的师父教导我,只等有朝一日,让我回到朝堂,回到他身边。否则,凭我的势力,永远也进不了朝堂,只能当一个藩王,远死他乡。那个皇位对我的吸引力并不大,
但我没得选择,父皇的举动被人察觉,我被推到台前,一旦失败,只怕死的人会是成千上万。」
「所以,你就当了皇帝么……」我呆呆问道。
「是啊。爷爷总是不放心我,我和爷爷说,我想要灵枢,我喜欢她,会保护她,可爷爷担心你步上我母妃的后尘。你只是个小太医,我的地位未巩固,权力在外戚手中,若让人察觉我对你的感情,纵然你无权无势,对他们无害,他们也可能因为嫉妒而对你下杀手。」
我忽然想起那天上林苑的意外,身体猛地一颤:「踏雪忽然失控并不是意外?」
他眼神一沉,点了点头:「那天上林苑,是我酒醉失控,让华将军的眼线察觉,才会连累你受伤。我查明了一切,却不能声张,但你放心,那些害了你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他轻抚着我的发心,叹息了一声,「灵枢,我总是担心,一再拖下去,你会对我失望,会跟严小武远走高飞,直到你在昏迷中说了真话,我才放心把你交给严小武,让他带你暂时离开皇宫,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再接你回来。」
「我昏迷的时候说什么了?」我打断他。
「你说你喜欢我。」
「不可能!」我坚决否认,「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你还叫我别走。」「不可能不可能!」我连连摇头,「绝对不可能。」
「严小武可以作证!」
「你们已经狼狈为奸了!」我悲愤地说。原来严小武带我出宫
是他授意的,原来他本来就想让我出宫,所以才没有派追兵,
害我还一边自作多情一边伤情。
「那你现在老实回答我,你喜欢我吗?」他的鼻尖轻轻抵着我
的,亲昵地问,「说喜欢,说不喜欢就是欺君。」
「你逼我说的……」我心脏一抽一抽的,又酸又麻。
「是,我逼你的,你说一声好不好?」他柔声哄道。
诶,不愧是万人之上,无耻起来都无人能及。
我咬紧牙关,威武不能屈。
「现在不说也可以,跟我回宫,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开口。」
他笑着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我心下黯然。「我不想回去……刘希,那不是我要的生活。你
已经有荣妃了,她怀了你的孩子,甚至因为你而小产,无论如
何,你不能再对不起她了。」
刘希听到这里,冷笑起来。「她?灵枢,你太天真了。」
「怎么?」
「荣妃怀的不是我的孩子。」
我张圆了嘴。
「我从未与后宫中任何妃嫔有过肌肤之亲,她们之所以觉得有,只是因为被下了幻药,产生了幻觉。既然是幻觉,又怎么可能会怀孕?那必然是与人私通,无论那人是谁,结果都只是想要一个皇子。」
我许久不能合嘴,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那你怎么……怎么不拆穿她,你还认了?」
「不认能怎么样?」刘希抿了下嘴,看上去有些郁闷,「难道让天下人知道我被人戴绿帽子了?」
我想起那天下午的西华阁,跪了一地的太医,神情阴郁的刘希,不禁惨痛地点点头,摸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慰,他受用地蹭了蹭。
「她肚子里那个孽种也不会留太久的,就算我不下手,其他人也不会让她生下来。一开始她以为你医术高明,又是我信重的太医,便指名让你为她保胎。我本不愿意让你涉身险境,但当时情形,却没有理由拒绝,只好先应承下来。后来出了梨芳宫下毒之事,我便顺势让你摆脱了荣妃。后来我暗中拿了药装病,局势莫名,他们便坐不住了,一个个想要抢占先机,刚好我借力打力,让户部尚书和华将军两大势力狗咬狗,互相削弱。」
「那三个月,你果然是装病……」我恍然大悟。
「我不先露破绽,什么时候才能逼他们出手?我允你一个愿望,你却跟我说要和严小武远走高飞,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喂喂……你是皇帝啊,可不可以不要露出这种委屈的表情!」我无力地看着他。还当自己是刘小希吗,装病弱骗同情。
「我不走还能做什么呢?我想你已经有妻有子了,其实我留着也没什么意思。虽然现在你说都是假的,可是后宫中百媚千红,那么多美人你真的坐怀不乱,一点便宜不占?那你不是富春就是孔子。」
刘希无奈道:「这个真不行。她们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女儿,一个是华将军的妹妹,一个是丞相的孙女,我看到她们就想起户部尚书满脸的横肉,华将军的虎背熊腰,丞相一脸的褶子。让我抱她们,太难为我了……」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耽误人家姑娘家的青春……」我叹了口气,鄙视道,「都是你的错。」
「她们只是想当皇后而已,皇帝是谁,她们并不在乎,她们只是想利用我。」
「你就那么肯定我和她们不一样吗?」我疑惑地看着他。
刘希说:「你和她们一样,我知道,你只是喜欢刘希,刘希是谁,你不在乎。」
我垂下眼睑,无言以对。
「我承诺过你的,都会兑现。」他带着迷人的微笑,连哄带骗。我长叹一声,落入陷阱,心甘情愿。
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想起来他承诺过我什么,直到洞房花烛夜,他才点醒我。
「我承诺过你,当了皇帝,便给宋家赦令,以后,你不用当太医了,你的孩子也不用从医,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他亲了亲我的脸颊,「当我的皇后,你可以想生多少就生多少,我只有你一个皇后,所以开枝散叶的重责大任,都落到你身上了……」
「这个……」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且走且退,最后被逼到床沿。「我总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他动手来抽我的腰带,低下头仔仔细细解那繁琐的衣扣,不过他耐性不太好,眉头一皱,撕了。
我慌慌张张拉开他的手,「等、等一下……」
他抬眼看我,幽深的双眸仿佛能吸进所有的光芒,「还等什么……」
「那个……那个……严小武怎么没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转移话题。
刘希不悦地皱眉,捏了下我的掌心,哑声道:「这种时候想别的男人是不是更不对劲?他之前把你弄丢了,我罚他去守边
疆。」
「喂!他好歹是我娘家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我不满地
吼他。
「哦?」刘希眉梢一挑,「他是你娘家人,那我是你什么
人?」
「这个……」
「什么人?」他逼近一步,我倒在床上。
「自、自家人……」我在强大的压迫感下,含泪认输。
他满意地眯起眼,摸摸我的脑袋说:「乖……」
当我不小心说出怀念当初小小软软的刘小希时,他说:「以后
多生几个。」
我总有种误入贼窝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持续了很多年,我也
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错,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陪刘小小小希
读书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史书,我才如遭雷劈,恍然大悟。
太史公曰,宋氏医女,天启帝后,生性善妒,独宠后宫数十
载,废三妃六嫔,夜夜寻欢,留宿帝宫。
太史公PS,一定是利用医术给陛下下降头了!
我都是被逼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