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来朝

2024-10-04T00:00:00Z | 16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10-04T00:00:00Z

凤来朝

凤来朝

第二日,鹦鹉在我的怒目注视下醒来,他浑然不觉般拍了拍我的头:「早啊,丫头。」

说着便要起身去更衣。

「你回来!」我咬牙道,鹦鹉扭头一笑,依然很不正经:,「怎么?睡了一觉舍不得哥哥了?」

「滚!我是问你昨天的故事,是不是你胡诌出来骗我的?」

鹦鹉见我还在想那件事,忍不住扑哧一乐:「哥哥发誓没骗你,否则叫我全家不得好死。」见我要开口追问,他又是一笑:,「想听下文?那得今天晚上了……白天哥哥没有讲故事的癖好。」

呵,凭着一个故事尾巴,居然拿起架子来了。

我不受他的要挟,索性冲他冷冷一笑:「谁稀罕听你的破事儿?今晚你就是想讲,我也不奉陪了。」

说着我便跨过鹦鹉,想要下床,却不料他突然抬腿将我绊倒:「哟,生气了?这会儿是不是更气了?」

我摔在他身上,双手没有地方放,尴尬又着急:「你胆子肥了,敢使绊子!赶紧撒开!」

鹦鹉从未听过我如此着急的语气,他圈住了我的腰,一时间玩心大起:「是你自己贴在哥哥身上,怎么反叫哥哥撒开?」

见我就要掏袖中的短剑,鹦鹉又是一笑:「哟,一言不合就要拔剑?别这样,哥哥胆子小,不经吓。」

他虽嘴上这样说,动作上却是极快地夺了我的短剑,将我反手一剪,让我动弹不得。

「你是不是皮痒欠揍了?」我有些生气了。

鹦鹉不接我的话,自顾自道:「说实话,你来找我了,周温不可能不知道,可他却没有阻止,你说,他就不怕咱们俩会发生点什么?」想了一想,鹦鹉突然道:,「丫头,他是不是不要你了?」

我被他问得一怔,转瞬便是怒视他:「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真的生气了。」

鹦鹉抿唇一笑:「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开你。」

「你说!」

「你喜欢周温什么?」

「你有完没完?」克制一下八卦的欲望会死吗?!

鹦鹉嗤笑一声:「你看着办吧,不告诉哥哥,咱们俩就在这里耗一天吧,到时候周温的眼线回去说些什么,哥哥可就顾不得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平静下来:「从前爱慕他伪装的长孙殿下,视他如心尖明月,愿意为他去死;后来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又心疼他从小被至亲利用,想亲手把他从地狱带回人间……」

鹦鹉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了下来:「行了,问你一句话啰里吧嗦说这么多,你不嫌说着累,哥哥也听烦了。」见我愣住,他又补了一句:,「你们俩的八卦,以后别和我讲了,忒没劲!」

这厮简直是有病,分明是他主动问我的,眼看鹦鹉就要走,我拽住了他的袖子:「你昨晚的故事还没讲完!」

鹦鹉报复式地一笑:「什么故事?那是哥哥胡编的!和我定亲的姑娘是我母亲家的远房亲戚,哥哥一面都没见过,后来,听说我家遭难,她便改嫁了。」

我瞠目结舌:「你……你胡编,还敢发那种毒誓?」

「发誓这种事,你也能信?我一个被抄了满门的人,还怕什么全家不得好死?」

说罢他自嘲一笑便离开了。

在这之前,鹦鹉几乎没主动提过抄家的事情,如今听他开玩笑一样说了出来,我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

果然上了年纪,心会变软,大概因为这一丝怜悯,我没再和他计较他昨晚骗我的事情。

或许因为早上闹得不愉快,今天鹦鹉的戏演得十分掉链子,不仅,饭桌上抢我喜欢吃的索饼,吃完饭还像大爷一样,让我给他捏肩膀。

郡主大概也察觉出怪异,蹙眉一笑,问我:「你们俩是不是闹别扭了?」

别扭是闹了,但应该生气的那个人明明是我。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这家伙又在作什么妖。」

郡主坏坏地笑了:「你是不是和他聊到了狗皇帝?」

见我点了头,郡主拍了我一下,:「你好好哄一哄人家,不管怎么说,老婆被抢了,都是心头的痛。」

这又是从哪儿得出的结论?我们分明是在演戏。

我不是一个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既然郡主得出了这样的看法,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在其中。

于是我打算和鹦鹉问清楚。

我去找鹦鹉的时候,这厮正在书房看武侠志怪的话本子,见我进门,他拧起了眉头:「干嘛吗来了?有事儿快说?哥哥看到关键的回合了。」

我的问题并不着急,听他这样说,我便要走:「那你闲下来,我再来吧。」

鹦鹉闻言,又怒了:「等会儿!」

他放下了书,快步走到我面前,将门关了起来:「有你这么办事儿的么?来撩我一下,就想走了?天底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什么叫撩?我有点不高兴,但却不想和他抠字眼,径直地问他:「郡主说你吃周温的醋了,是真的吗?」

鹦鹉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剧烈咳嗽起来,片刻后,他缓了缓:「你觉得呢?」

我认真道:「我觉得应当不至于,我对你没意思,你早就知道了,喜欢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姑娘,这不是傻么?「」

鹦鹉的脸白了白,终于笑了笑:「你放心……哥哥是聪明人,不会干这样的傻事。」似乎怕我不信,他又补了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打算明年就去提亲。」

我听他这样说,终于放下心来,于是便公事公办,问起了郡主在府里的小动作。

鹦鹉的眼神黯了几分,告诉我,郡主已经派人给吐蕃的细作送了信,信被他给截住了,奇怪的是,郡主并没有联系人想要逃跑,她只是暗中嘱咐了细作几件事,就安心留在幽州陆府。

按道理,郡主在如今的境地,怎么着也不该再留在中原,只有回家才是最安全的,可她偏偏不走,这事儿实在奇怪,收到信的当晚,我就命人快马把信息报给周温。

这一夜,我都因为这一封密信而心神不宁。

思来想去,郡主不走,只能有一个原因。这次和亲的局面背后,吐蕃势力和周温的朝臣是有联络的。

他们借着和亲的机会,内外勾结,想要做一些不利于周温,、不利于朝堂的事情,郡主以其特殊的身份充当了其中的信使,所以她不能走,直到他们想要的计划完成。

这样一想,我便明白了,小小的吐蕃,即便再大胆,也不敢正面对抗王朝,但如果有了朝堂的势力帮助,那就不一样了。

在吐蕃已知周温对他们有了不满之心后,如果有朝堂的势力在这时游说他们一起合力捧新君上位,再承诺给吐蕃足够的好处,我是吐蕃的国君,也会冒险一试。

想到这一层后,我开始担心周温的处境,然而,此时我却不能走,如今看好郡主,及时传信,才是唯一能帮到周温的事情。

那一日后,我在府里守了很久都没有得到周温的回信,而与之相对,郡主这边也出奇的地消停,隐隐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

或许是因为心神不宁,我一个人在后花园默默喝了许多酒,快到子时的时候,鹦鹉出来找我,脸上带着一些不自在的神色。

「跟我回屋吧,我有事情和你说。」

我点了点头,起身要走,但脚步虚浮,鹦鹉似乎有些着急,直接抱住了我,将我送回了寝房。

屋子里,他并没直接说正事,而是直直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忍不住道:「有事就说事,你看我作做什么?」

鹦鹉沉默了片刻,终于道:「铃铛,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周温在这次政斗里,被人斗死了,你怎么办?」

我有些奇怪,问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鹦鹉神色暗淡:「虽然我在边境,好歹家中做官,也明白政局,八王虽然死了,但他的势力没全被揪出来,周温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的人,这些人一定怕他秋后算账,所以这一次,朝廷里的暗流可能会超出他的想象……若是周温没有想捧十三王爷上位,权力都在自己手里,还好应对,如今他为了退位给十三王爷,已经在稀释自己的权力,这种情况,一旦闹起事来,他凶多吉少。」

看了一眼我的表情,他拿出了一道密信,继续道:「这是刚刚截到的信,蒲州被杀了满门的赵无良抓到了蒲州太守,逼他承认了周温陷害自己一家,处死了一家五口的事情。蒲州太守被抓后,周温为了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亲自去大理寺问案,途中却中了赵无良的埋伏,朝中传言……周温被毒箭所伤,生死未卜。」。

怎么会这样?

我不能相信,算无遗策的周温,居然会中计,鹦鹉也觉得这件事十分奇怪,只淡淡的地叹了一口气:「或许这其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我神色一暗,片刻后,便带着醉意下床,鹦鹉当即拦住了我,问我要去做什么?

我一言不发,穿衣、束剑、上马。

鹦鹉终于有些急了,拉住了我的手臂:「丫头!你这样我害怕,答我的话,你要去哪?」

我平静地告诉他:「周温若出事,我一定会替他报仇,杀到不能再杀的那一刻,我就陪他去死。」

鹦鹉淡淡地叹了口气:「刚尽易折,死就那么好玩吗?」

我抿了唇:「这些天谢谢你陪我演戏,我走的日子,你盯好郡主,若是我回不来了,请将她交到十三王爷府上。」

说罢,我便要打马而去,鹦鹉似乎是发了狠,竟然一把将我捞了下来,堵在了门口。

很快,他俯身过来,语气格外的地认真:「之前你问哥哥是不是吃周温的醋了?那时候,哥哥没胆子说实话。」

我抬眼震惊地看着他,鹦鹉却微微一笑,低下头吻住了我,一吻结束后,他勾起嘴角:「现在你知道哥哥心里的答案了。」

见我就要发怒,鹦鹉捂住了我的嘴巴:「想说什么?下流?卑鄙?恶心?你怎么看我无所谓,我只想你知道,除了周温以外,你还有我这样一条退路,我家没有皇位要继承,也没有天下要照看,你要去江南采莲,我们便去江南采莲,你要去边境看风雪,我们便去边境看风雪。」

他说到这里,眼睛深深地看着我:「这么想想,是不是比陪他死了要好不少?」

我没想到,鹦鹉竟然会在这个关头和我说这样的话,我的神色黯了一黯,最终也只吐出了八个字:「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说罢,我扯开了他拽着我的手,翻身上马,鹦鹉自嘲一笑:「你这丫头,真是绝情,哥哥都这样了,你却只回我一句后会无期。」

我没再回他的话,也没敢再看他,扬鞭转身,回首已是陌路。

等到了长安以后,我才知道,事态远比我想象的严重,周温重病期间,十三王爷代政,朝臣群起而攻之,居然把顾太傅给弹劾了。

小十三迫于无奈,让顾太傅称病回家休养,这才使他免于被下诏狱。

顾太傅府里,我再见顾太傅,发现他已然瘦了整整一圈,神情上也有了几分老迈。

我问他周温究竟怎么了?顾太傅眼里有几分酸涩:「陛下瞒着老夫,想要退位让贤,自以为已经做得足够周全,但他却没想到,埋在朝廷里的暗箭,又何止是八王的余党?」

周温大概也没想到,他的意图被察觉后,第一个站出来反他的人竟然是周温皇后的父亲,中书令长孙策。

皇长孙时期,长孙柔做了周温的正妃,长孙策便一路站在周温背后,连同顾太傅一起帮他斩杀八王的势力。

当初周温委派长孙策辅佐小十三,本意是想要补偿长孙家,日后小十三登基,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将郡主变成贵妃,抬长孙家的女儿来做皇后。

这样,皇帝换了,皇后背后的势力却没变,已经是周温能给的天大的恩惠。

对于这件事,长孙策起初是默许的,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小十三竟也是个情种,他为了郡主不惜自伤身体的事情传出去后,长孙策便认定,周温提出的利益交换是行不通的。

他日小十三登基,心里永远有一个位置留给了吐蕃的郡主,即便真的有长孙家的姑娘做了皇后,也不过是宫里再多一个长孙柔罢了,经历了长孙柔的事情,长孙策不愿意再用另一个女儿去赌一颗帝王的心。

为此,他要帮小十三彻底离开周温的掌控,也要小十三成为他手里的傀儡。

随着周温逐渐分散自己手中的权利力,长孙策明着帮助周温,暗中却串联了吐蕃、八王余党,想要彻底将政局掌控在自己手中。

顾太傅告诉我,周温在大理寺外遇刺,并不是粗心大意,而是,周温从未想过长孙策竟然会在他正式退位前,害他的性命。

长孙策曾是周温指给小十三的心腹,按道理,他若有动作,小十三不可能不知道。我不敢相信小十三会默许他们坑害周温。

顾太傅闻言却苦涩一笑:「十三王爷是个善良的人,若不是他善良,陛下现在早已经被暗杀。」

原来,长孙策在接近十三王爷以后,没少灌输周温算计他的事情,如今,小十三已经知道周温所谓的「不行了」是假的,甚至也知道,周温只是想要自己逍遥自由,却把不谙世事的自己推到了这个位置上。

换位思考,我若是小十三,我也会生周温的气。更何况,周温暗中做的事情,并不止这一件事。

顾太傅暗暗一叹:「如今陛下中箭,被他们暗中给软禁了,三日前边境的战火已经烧了起来,陛下信赖的武将,被他们支去了边境,文官也在被他们一一清理,内有佞臣,外有忧患,现下再不想办法救出陛下,我朝危矣!」

我想起了郡主还在我的手上,当即便答应顾太傅去找小十三谈判。

周温病重后,因为他膝下无子,小十三已经在长孙策的扶持下入主东宫。我凭借着当初小十三央求我救郡主时,给我的腰牌,一步步走进了冰冷的紫禁城。

小十三穿了一身蜀锦绣成的朝服坐在椅子上,面目里少了许多青涩,多了几分威严。

见我来了,他言语里透出一丝柔和:「铃铛姐姐……你回来了。」

「周温呢?」

小十三目光有几丝闪烁,最后还是指了指旁边围着帷帐的龙床。我扯开床幔,发现周温如同小病猫一样躺在那里,整个人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了。

「太医呢?太医怎么说?」我有些着急。

小十三叹了口气:「中书令告诉本王,这次中箭,是陛下自己设的局,即便不救皇兄,他也不会死的。」

「你没有请太医?!」我简直不敢相信,小十三竟然如此好骗。

小十三苦涩一笑,摇了摇头:「我在等皇兄自己醒来,好问一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不能理解,他居然这样做,径直问他:「中书令的话,你也能信?你知不知道,你皇兄本来就是要退位给你的!如今,你联合中书令,除他的亲信,放任他在这里等死,根本是狼心狗肺,多此一举!」

见我这样说,小十三直视着我:「铃铛姐姐,你有没有想过,皇兄也许从来就没有打算过退位。八王刚刚覆灭,还有余党未消,再加上前朝留下的世家势力不少,皇兄假意捧我上来,或许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下了饵的鱼钩,帮他把那些污秽沉疴一并钩出水面,才好一网打尽。」说到这里,小十三淡薄地笑了一笑:,「我是他的亲弟弟,那些对他早有二心的人一定想不到,他会用我来做这枚鱼钩,因此,才会接二连三地入网,我皇兄,果然会一手好毒好毒的算计。」

我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一想便知道,一定是中书令和小十三说了什么。

小十三拿出一封在顾太傅府里搜出的密信,密信上是顾太傅的字,信上,顾太傅告诉周温,十三性格温和,又与周温亲厚,是一颗最好的试金石。

一旦周温有心退位的事情,被人看出来,一定会有潜藏在朝中的反叛势力借小十三做文章,到那时,他们再收网,便可一网打尽。

我不敢置信,这件事按说在那个时间点,顾太傅是绝不会知情的,更不会有这样一封信。

因此,我认定信是伪造的,小十三却已经有些犹豫了。

他摇了摇头,显得很茫然无措:「铃铛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心里有一个声音让我相信皇兄不会害我,另一个声音却在提醒我,他从始至终,没把我当做作弟弟,我只是他手里的鱼钩,他要眼睁睁地看我帮他钩出肮脏的淤泥,然后随着那些淤泥,永远的地被这个世界抛弃。」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当场掌掴了小十三,小十三满面愕然,眼里有微微的怒意。

我亲眼见过周温最无助的时刻,也亲耳听到过他的承诺,我相信,客栈那一夜他抱着我说想要退位,是真心想要退下来的。

我也相信,他是真心的地疼爱小十三,不然不会明知有郡主这样一把利刃,却要为了小十三,放她离开。

至此,我也终于向小十三坦白,郡主那件事,是周温的授意,或许从前周温是个冷血无情的怪兽,可如今,他已经在努力的地改变,悲哀的是,再也没有人愿意再相信他了。

今日,无论小十三如何,我都一定要带周温离开。中书令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信儿,派了御林军前来拦我。

长孙策力劝小十三醒悟,周温绝不能活着走出皇宫,否则一旦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他们全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小十三沉默了很久,终于看着我的眼睛:「郡主她好么?」

「王爷愿意相信她好么?」

此时此刻,能救周温的只有小十三,我知道我在赌,赌小十三愿意相信,他皇兄曾经是真心待他的。

片刻后,小十三笑了笑:「你带他走吧,再也不要回中原来了。」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听小十三淡淡的地在我耳边补了一句:「我其实已经不相信皇兄了,但是我相信你,在十三王府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看上去冷冷的,却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当初,周温把我安排在十三王府,暗中叮嘱我照看着小十三,但凡有风吹草动,便要我告诉他,那时,小十三贪玩,常常隐藏自己的身份在外面结交朋友,其中不少不学无术之徒,周温知道后,担心小十三受人蛊惑,想要分开他们,却被我劝阻了。

交朋友,原本就是人生一大乐事,不该用三六九等去区分,更何况,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身份低贱,未必品格低贱,;地位尊贵,也未必人品尊贵。一辈子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交到一个愿意真心相待的朋友,原本就是一种幸福。

小十三后来从周温那里知道了这件事,很感激我,那段无忧无虑在外面和朋友把酒言欢的日子,大概是他这辈子最美好的光阴。

听到小十三的话,我冲他笑了一笑:「日后王爷做了皇帝,要记得曾经和我说过的话,不要再变成第二个周温了,你皇兄这些年,内心其实一直很苦,我不希望你也这样。」

小十三点了点头,终于不再看我:「传本王的令,送铃铛姑娘出城,凡途中设伏,暗中作乱者,诛九族。」

中书令失望不已,言辞已经有了几分严厉:「王爷!」

小十三没抬眼看他,只淡淡道:「若皇兄没能活着走出中原,中书令一家便去给我皇兄陪葬吧。」

言罢,小十三最后看了我一眼:「郡主她很好,只是我此生要卖给皇权,便再也不能给她幸福了,等他日局势定下来,你就放她回吐蕃吧,在那里,她才能自由自在地拥有自己的生活。」

我点点头,转身而去。

走出皇宫后,我本想接上顾太傅,和周温一起离开,顾太傅却不愿意走,他给周温找了大夫后,要我同他单独谈谈。

在书房里,顾太傅将一封血书交到我的手上,要我无论如何把这封信带出去,交到龙武大将军陈子龙的手上。

我不懂顾太傅此举有何意,顾太傅意味深长:「你以为,中书令真会听十三王爷的话,放你们离开吗?」

我有些茫然,顾太傅却微微地笑了:「长孙策那个老泼皮,能做到如今这一步,不就是看准了十三王爷良善可欺?若周温真的死了,十三王爷也不会真的诛他九族的,小十三没有他皇兄的决断,这辈子也只配做个傀儡!」

说罢,顾太傅深深地看着我:「走出长安以后,每一步都是荆棘,铃铛,你要护着他活下来……他必须要活下来!」

顾太傅言中似有深意,我一时没有听得很透,只按照自己的理解回复他:「太傅放心,走出中原后,我们会隐姓埋名的地活下去,不问江湖事,只过自己的日子。」

顾太傅微微一笑,晗颔首道:「这样,老臣就放心了。」

他放心了,我却不能放心:「太傅一个人留在长安,会有危险,不如和我们一起走吧!」

顾太傅听我这样说,仿佛听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老夫经历三朝,几经风雨,早已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而今奸佞不除,我一走了之,既愧对先帝嘱托,更愧对顾家满门忠烈,他们要老夫的命,老夫便用这条命,戳他们的死穴,要他们万劫不复!」

我还想再劝,顾太傅却抬手制止了我:「你不必再说了,老夫心意已决,临走前,我有几句话想要告诉你。」

「你说。」

顾太傅淡淡地一笑,似是慨叹:「这辈子,我从未后悔负了你的娘亲,于我而言,她只是一枚装点我名声的棋子。」

我大概不爱听他提起我娘,语气有些不耐:「我知道。」

顾太傅又是一笑:「你和她很像,但又不太一样,你的脾气更像我,见了你以后,我才开始后悔当年自己的荒唐,若你在我膝下养大,一定会是长安城内最有体面的姑娘。我绝不会像公孙策那个老匹夫,把女儿送进宫陪皇帝,我会替你挑长安城最好的婆家,给你撑腰……你这么好的孩子,本该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是我这个做爹的不够称职,才让你长在这样的环境里,经历了你原本不该经历的人生。」

说到这里,他淡淡地叹了口气:「若有下辈子,我希望自己还能再做你的父亲,好好地补偿你。」

我听出了顾太傅话里的悲凉,也明白,他选择留在长安,应该也清楚会凶多吉少。于是,我动了恻隐之心:「太傅一定要好好的地活下来,他日我们若能活着相见,铃铛会叫您一声父亲。」

顾太傅闻言笑了一笑:「天色不早了,你们也该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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