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喜欢一个男生很久吗?
2024-11-10T00:00:00Z | 32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11-10T00:00:00Z
我喜欢了男朋友很多很多年,我们三周年纪念日,他却约了前
女友去我订好的餐厅吃饭,而我待在家里,一个人等到半夜。
茶几上放着一个蛋糕,是我昨天特意开车去订的。
我等到半夜,一直到奶油融化,蛋糕变得软塌塌的,一片狼藉
的时候,江言终于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一脸疲倦地走过来,伸手想要抱住
我。
我躲开了这个拥抱,在他愕然的目光中平静地看着他。
「江言,我们分手吧。」
1
把时间倒回三年前,我可能做梦也想不到,分手这两个字,是
我跟江言提的。
那时候,我已经喜欢了他整整五年,漫长无结果的暗恋快要把
我逼入绝境时,江言忽然对我表白了。
其实也算不得表白。他只是在我又一次买了宵夜送到他楼下时,摸了摸我的头,然
后低头吻住我。
我站在原地,浑身僵住,心脏狂跳。
江言吻了我很久,然后贴着嘴唇问我:「要不要试试?」
「好。」
我是没法拒绝他的,他向来很清楚这一点。
在一起后的第二个月,我才知道,他选我,是因为他的白月光
罗娇订婚了。
江言和我是高中同学。
高二那年,因为文理分科,他拆班来到我们班,被老师安排做
了我同桌。
他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还趴在桌上默写课文。
直到一道身影挡住阳光,我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一张唇角微勾
的笑脸:「嗨,让我过一下?」
他好高,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其实江言长得很好看。
皮肤冷白,眉眼轮廓深邃,睫毛又长又密,高一时就听说过有
学姐给他递情书。他刚成为我同桌的第二个星期,就有人拜托我把一整盒巧克力
放进他抽屉。
那时我成绩平平,长相平平,唯一称得上优点的就是运动能
力。
每年的校运动会上,3000米长跑一定是属于我的项目。
我训练的时候,江言就坐在场边坐着,低头在本子上画画。
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完,他一脸惊奇地凑过来问我:「唐敏,你
怎么这么能跑?」
我双手撑着膝盖,缓了半天才回答他:「减肥。」
是的,减肥。
中考完那个暑假,我顶着烈日每天长跑五公里,终于在高中开
学那天瘦到了正常人的体重。
就像开学以后,我必须非常刻苦地听讲和刷题,才能把名次保
持在班级中上游。
在我漫长的人生里,上天从未优待过我。
可江言不一样。
他其实听课并不认真,发下来的习题册也是在交上去前才扯过
我的一通乱抄。
哪怕是这样,他的成绩还是比我优秀。
至于我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江言,大概是在高考完的同学聚会上。
KTV里灯光昏暗,我喝了半杯啤酒就头晕目眩,摇摇晃晃地去天台吹风时,才发现江言站在那里抽烟。
他迎着我愕然的目光笑道:「我们已经毕业了,唐敏,这下你可管不了我了。」
夜色迷蒙,天台上只有一盏昏暗的吊灯。
他在灯光下翘起唇角,眼神带着一种少年特有的孩子气和狡黠。
我发现自己的心脏在狂乱地跳动,有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埋进心底的种子,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高考成绩很快出来,我超常发挥,挤进了年级前百,报了与江言同城的一所理工科大学,并被顺利录取。
那是我按部就班的人生中,第一次不加思量做出的冲动决定。
大学的军训格外严格,结束后我不但瘦了一大圈,人也晒黑了许多。
阅兵仪式结束那天下午,我坐地铁去了江言的学校,想找他一起吃饭,却在他们学校南门口,看到他在和一个女生接吻。那姑娘穿了条短短的碎花吊带裙,扎着双马尾,皮肤白得几近
透明,好像完全没受到军训暴晒的影响。
光有多耀眼,她就有多耀眼。
我几乎是仓皇失措地逃离了那里。
那个姑娘,就是罗娇。
2
有时候,上天的偏爱毫无道理。
比如明明是我先认识江言,但罗娇只用了二十天,就成为他心
底最珍而重之的白月光,一直到之后的很多年。
比如世界上有罗娇这种,家境外貌性格都格外优越的女生;也
有我这种平平无奇,丢进人群就再也找不到的普通人。
其实我一直没搞懂江言和罗娇之间的纠葛,他们好像分分合合
了无数次,每一次,我以为自己终于有希望的时候,他们又复
合了。
大二那年,我开始学化妆,靠兼职买了一整套化妆品,很久才
学会遮掩自己五官上的缺陷。
我提前约了江言,要和他一起去迪士尼。
那天我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化了很久的妆,想让
自己变得更好看一些。等打车到了地铁站,才发现那里站着两个人。
江言和罗娇。
罗娇笑眯眯地说:
「别介意呀,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正好我也想去迪士尼很
久了,就和你们一起啦——你不会介意吧?」
我迟滞地摇了摇头,看着她那张天生丽质的小脸凑近我,从我
脸上摘下什么东西:
「姐姐,你的亮片掉在脸上了。」
一整天,我跟在他们后面,帮罗娇拿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在店里买了很多迪士尼的周边,头上
戴着星黛露的发箍,扯着江言到处帮她拍照。
从创极速光轮上下来,罗娇买了一只很贵的米奇甜筒,又转头
问我要不要。
「不用了,我不太喜欢甜食。」
其实是因为很贵。
我兼职一星期的钱才够一张周末的门票,几十块的冰淇淋对我
来说已经超支。
罗娇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走了。花车游行马上开始,她要提前过去占位置。
我垂下眼,片刻后正要跟过去,一只米奇甜筒忽然被递到我面
前。
顺着那只修长好看的手往上,我看到江言明澈的眼睛。
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我发顶:「拿着吧。出来玩就开心一
点。」
那只甜筒我吃了很久,直到它在我手上狼狈地融化。
晚上烟火表演,音乐放到最高潮的时候,罗娇忽然转过头,搂
着江言的脖子亲了上去。
江言没有推开她。
我站在旁边,觉得自己好像丧失了呼吸和语言能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结束亲吻。
罗娇转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说:「对不起啊,情
难自禁。」
我学着化妆,学着打游戏,学着了解并不熟悉的香水和耳机牌
子,鼓足勇气约江言去迪士尼,试图进入他那个丰富多彩的世
界,离他再近一点。
而她只用四个字就打败了我。情难自禁。
3
我在回忆里沉浸得有点久了,等回过神,才发现面前的江言神
情仓皇无措。
「唐敏,我不是故意晚回来,是公司加班……」
他的解释,在看到我手机屏幕上短信内容的那一刻,骤然收
声。
我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地说:
「我在那家餐厅请客户吃过饭,所以顺道办了会员。你跟罗娇
吃饭,用的是我定的位子,他们自动给我发短信了。」
那是家很难订到位置的餐厅,所以我特意提前打了电话。
结果临下班前,江言忽然发来消息,说公司要加班,没法去吃
饭了。
那会儿我在开会,就把排号的二维码给了他,让他帮忙取消一
下预订的位子。
两小时后,我拎着蛋糕回家,就收到了这条短信。
我看着江言,那张好看的脸上,一点一点浮现出一种灰败的绝
望。他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没甩开,他苍白的嘴唇终于有了点
血色。
「我可以解释,小敏,我可以解释……」
我摇了摇头:「没必要,江言。这不怪你,有些事我其实早就
知道,也是自己不肯死心。」
在等江言回家的这几个小时里,我重新回想了一遍过去的事。
才发觉,如果不是那么固执地追着江言不肯放手,大概我会比
现在过得更好。
当初也不是没人喜欢我。大三那年,有个同专业正在读研的学
长跟我表白。
但那时我陷在对江言无望的单恋里,始终没有答应他。
一直到上个月,在新项目的合作里,我意外和学长重逢。
会议结束,他跟我感慨:「唐敏,你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笑了笑:「是吗?」
其实我知道。
三年的社会磨砺让我飞速成长。
有时候,我注视着镜子里那张妆容精致的脸,想到当初被罗娇
摘下来的劣质亮片,会有一瞬间的恍惚。「我不分手。小敏,我不答应分手。」
我回过神,看到江言固执的眼神。
其实他是个有点孩子气的人。我们在一起后,江言经常带着我
打各种游戏。
我在这种事情上是没什么天赋的,常常握着手柄一通乱按。
这时候江言就会俯下身,从背后搂着我,接过我手里的手柄,
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
夏天穿得轻薄,我后背贴着他温热的胸膛,不知不觉中,就放
下手柄,一起滚到了身后的床上。
我很喜欢和江言逛超市,这种生活化的场景,会让我有种和他
白头偕老的错觉。
每次我推着车在生鲜区挑选食材的时候,江言总会莫名失踪,
又在几分钟后莫名出现,把两盒TT丢进车里。
他还会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听说是新出的味道,晚上试
试。」
然后看着我微红的脸,少年般得意地笑。
很早之前我就想过和江言结婚,但每次提起,江言就会笑着岔
开话题。
久而久之,我也就不问了。直到两个月前,偶尔和大学同学聊天时,得知罗娇一直没有结
婚,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和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让等待罗娇回头的这几年,好
过一点。
我从江言手里抽出我的手,站起身,把刚才收拾好的行李箱拖
过来。
他脸色惨白地看着我:「小敏,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
了……」
我忍着心底漫上的隐痛,淡淡道: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很难接受,但我想先搬出去一段时间,你
也习惯一下。」
「我习惯不了——」
我拖着箱子往玄关走,江言一路追过来。
打开房门,学长正站在门外,冲江言温和微笑:「不好意思,
我来帮唐敏搬家。」
4
学长很自然地从我手里接过行李箱。
我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轻轻放在鞋柜上,要抽走时却被江言一
把覆盖住。他看着我和身后的学长,眼睛里是清晰可见的绝望和痛楚。
这样的眼神,从前看着他和罗娇在一起时,大概在我眼中出现
了无数次,可是都被自尊铸成的沉默掩盖了。
在喜欢他这件事上,我已经够没尊严的了,不能再把自己的最
后一丝体面也双手奉上。
我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然后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宽容地
说:
「江言,你自由了。」
江言抿着嘴唇,艰涩地摇了摇头。
学长轻松地说:「唐敏,我们走吧。」
「有些今晚不方便带走的东西,周末我再找搬家公司过来
搬。」
我强迫自己忽视江言难看的神色,把话讲明白,转身跟着学长
往外走。
江言一路追到电梯口,用几近哀求的口吻说:「小敏,你等
等,我们再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学长忽然转过身,一手撑着墙壁,把我护在身后,微笑地看向
江言:「你和唐敏已经分手了,好聚好散吧。」
江言的目光一顿,看向学长时,忽然多了几分利刃出鞘般的冷
冽和锋锐。
他冷冷地问:「你是谁?」
学长依旧笑得温和且从容:「我是唐敏的学长,我叫林深。」
江言发沉的眼神转向我:「你和他在一起了?」
我垂下眼睛,片刻后又抬起,静静地看着他:
「江言,我们好歹在一起三年,不要把我想象的和你一样龌
龊。」
这句话说完,他眼底的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下去。
我没再说话,跟着林深一起走进了电梯。
作为大我三届的学长,林深的性格很是成熟稳重。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开车把我送到了他朋友空置的房子里,又
很体贴地跟我告别:
「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打电话给
我。」
谢过林深,我简单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离开江言,我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意外地平静。
或许在更早之前,发现他发微信时会刻意避开我的目光,或者
明白他一直在等罗娇回头之后,我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
备。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去公司上班,却被江言堵在园区门口。
行色匆匆的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我沉默片刻,还是主动扣住
他的手腕,把江言拉到了一旁的树下。
「江言,你到底想怎么样呢?」我皱着眉头看向他,「马上到
九点,我该上班了。」
「我不想和你分手。」他反手牢牢抓住我,覆盖在我手背的指
尖一片冰凉,眼神格外固执,「至少你要听我解释……我和罗
娇是清白的。」
我有一瞬间的晃神。
跟江言在一起的时候,不管什么季节,他的手总是一片冰凉。
之前我还催他去看过中医,据说是什么寒气入体,需要针灸调
理。
江言死活不肯,我只好作罢。
冬天冷,他总是追着把手塞进我口袋,甚至从衣服下摆伸进
去,贴着我的腰。有时候瞪他,他就会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委屈地说冷。
我总是会妥协。
这些过去我自以为温馨甜蜜的细节,在恋爱的真相被赤裸裸揭
开后,都变成了刺向我的利刃。
因为这一刻,我忽然想起来。
大概是五年前的一个冬天,我出门打工,在学校附近的商业街
偶遇江言和罗娇。
那天是圣诞节,上海也飘着小雪。
江言把冻得通红的指尖贴到罗娇脸上,立刻被她用力拍掉。
他站在原地,微微愣了一下,却又很快叹息着揽上她的肩膀:
「好吧,我也舍不得你冻着。」
这大概就是真爱和将就的区别吧。
从记忆中回过神,我扯着唇角淡淡笑了一下: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但我真的要上班了——江言,我
和你们不一样,我要靠工作养活自己的。」
5
我们毕业那年,江言爸爸的公司出了点问题,资金链断裂,濒
临破产。罗娇很果断地提了分手:
「江言,不是我不喜欢你,而是你爸破产后,我们已经不是一
个世界的人了,你明白吗?」
她走得很干脆利落,江言喝得半醉,给我打电话说他饿了。
我顺手披了件外套,像以前很多次那样买了宵夜送到他楼下,
然后就被他低头吻住。
后来,江言的爸爸四处拉融资,又用尽人脉累积接了两个新的
大型项目,硬生生撑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再然后,江言顺理成章进了他爸的公司,开始着手处理一些项
目。
江言的工作能力很出色,他爸也说过,等江言结婚后,就逐渐
把公司交给他管理。
如今的江言,大概终于能配得上罗娇了吧?
江言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要说什么,可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
来,只是颓然地垂下了手。
「唐敏。」
林深温和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下一秒,他走到我身边,很
自然地揽住我肩膀:
「该进去了,我给你带了早饭。」我没再看江言受伤的眼神,头也不回地进了公司园区。
拐过第一个路口,林深立刻松开了我的肩膀:
「好了,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只是权宜之计。不过唐敏,以
后我可以开车送你上班的。我住的小区,离你只有300米。」
「不用,我坐地铁就很好。」我礼貌拒绝,又很快补充了一
句,「等下我把房租转给你,还要麻烦学长帮我付给你朋
友。」
昨天晚上收到餐厅发来的短信时,林深也正好打来了电话。
我犹豫片刻,还是问了他一句,能不能来帮我搬个家。
林深很爽快地答应了,还主动提出,可以把他朋友空置不用的
房子,短暂地租给我几个月。
我很感激林深,琢磨着周末请他吃顿饭。
至于别的方面,能自己解决的,还是尽量不要麻烦他了。
我打算得很好,结果几天后的早上,外面下起暴雨。
我撑着伞小心翼翼地走到小区门口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
缓停在我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林深好看的脸:「上车。」
我收了伞,干脆利落地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林深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会又一次拒绝我呢。」
我一边扣安全带一边笑:「我倒也没有那么不识好歹。」
「帮你带了早餐,在抽屉里,趁热吃。」
林深对我很好,是那种恪守礼貌,但又有着鲜明偏爱的好。
以至于早上他把我送到公司楼门口时,刚好撞见的前台小姐姐
还偷偷问我:「唐敏,你和林工有情况啊?」
我笑着否认:「只是凑巧住得近,外面又下雨,他捎我一程而
已。」
中午,我因为改一个bug多在办公室留了一会儿。
她又一次进来找我,眼神有些奇怪:「唐敏,外面有人找
你。」
出去才发现,站在外面的人是江言。
手里拎着一个双层便当盒,站在两步之外,静静地看着我。
阳光穿过一侧的玻璃窗照进来,把他那张本就好看的脸照得轮
廓深邃,格外精致。
岁月总是格外优待江言的。
这三年,我在繁重的工作中飞速成长,也因此疲惫与老气丛
生。而他身上蓬勃的少年气,一如当初令我心动的模样。
我把江言带到了茶水室的小隔间里,皱眉问他:「你来干什
么?」
他把手里的饭盒轻轻放在桌上:「之前你不是说公司食堂的饭
不太好吃吗?我做了你喜欢的菜。」
目光扫过去,江言停在饭盒的修长手指上有两道清晰的红痕,
像是烫伤后留下的。
他一直不太会做饭。
之前,拿微波炉热个炒饭,或者帮加班回家的我煮个番茄鸡蛋
面,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我深吸一口气:「江言……我们已经分手了,分手你明白吗?
你本来就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呢——」
大学时他故意用我刺激罗娇的记忆涌上来,心头一阵尖锐的刺
痛,迫使我猛地收紧垂在身侧的手。
江言往前跨了一步,低下头,抿着嘴唇看向我,
「你就当我现在,重新开始追求你,可以吗?」
我摇摇头。
他眼神暗了暗,脸色发白。我不明白。
既然罗娇已经回来了,他为什么还要继续缠着我不放呢?
6
最后江言还是强行留下饭盒走了。
我站在房间里,沉默片刻后,还是坐下来,把午饭吃了。
说实话,并不太好吃。
江言的厨艺,不可能在我离开后的短短几天内突飞猛进,口蘑
炒得焦了,甚至还忘了放盐。
收拾完饭盒回到办公桌前,我看到江言发来的消息:「好吃
吗?有哪里不符合你的口味,我下次再改进。」
语气里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不好吃,下次也不要再送了。」我一点余地都没留。
江言没有立刻回复我,许久之后才发来一个可爱的猫咪表情
包,结束了这段对话。
我们之间的状态和语气,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完全颠倒过
来。
第二天中午,他又拎着新的饭盒出现在我们公司门口。我顶着同事好奇的目光把他拉进茶水间,反手锁上门,冷冷地
看着他:
「江言,你这么做没有意义的。」
他的手停在半空,颤了一下,满脸颓然地看着我:「小敏,你
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我说不出话来。
他勉强勾了下唇角,把饭盒放在桌子上,又从我手中拿走被我
洗干净的另一份:
「那我走了。明天想吃什么,可以发消息告诉我。」
第二天,因为项目的阶段验收,林深来了趟我们公司,一直忙
到中午下班才告一段落。
他笑着说:「我们一起吃个午饭,下午再继续吧?」
我欣然同意,结果出门的时候,正好在门口撞见江言。
看到与我并肩的林深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血色褪去,成了一片
苍白。
我收回目光,默默地垂下眼,肩上却传来一股温热又轻巧的力
道。
是林深……揽住了我的肩膀。一直到我们走进电梯,彻底离开江言的视线后,他也没有松
手,反倒在寂静的空间内淡淡开口:「有些人总是在意识到自
己真的失去后,才开始后悔。但这种后悔,不一定是因为真的
喜欢,仅仅只是不甘心而已。」
我转头看着他:「你说的是江言吗?」
林深沉默了两秒,然后坦然承认:「是。」
「学长,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他?」
「当初他来学校里找你的时候,我遇见过你们。那么大的太
阳,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连个笑脸都没有。」
他说着,忽然侧过身来,把我的碎发别到耳后,慢条斯理地
说:
「唐敏,四年前我就跟你表白过。他那样对你,你觉得我还会
对他有好感吗?」
因为林深骤然低下头的缘故,我与他的距离被拉得很近。
温热的气息在呼吸间传递,带着令人心安的木质香调。
我抿了抿嘴唇,正要开口,耳边忽然传来「叮」的一声。
电梯到一楼了。
林深轻轻叹了口气,眼睛里多了几分遗憾的神色,但仍然礼貌
地站直了身子:「算了……我们走吧。」
我们回去的时候,江言已经不见了。
手机上也没有他发来的消息。
这个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过了段时间,我偶尔听曾经的高中同学宁薇说起,江言家公司
的新项目出了点问题,他加班加点,在罗娇的帮助下,终于解
决了。
江言的爸爸也对她很满意,正在考虑两家订婚的事。
我盯着屏幕上的消息,一时失神。
直到宁薇接连发来好几个表情包,又小心翼翼地问我:「唐
敏,你没事吧?」
我才回过神来:「没事,刚拿充电器去了。那不是挺好的吗?
毕竟大学的时候,江言就策划过怎么跟罗娇求婚了。」
「可是……你不难过吗?我记得一个月前,你还和江言在一起
的吧?」
手指在屏幕上剧烈地颤了一下,我垂下眼,回复:「哦,我们
已经分手一段时间了。」
大概是察觉到气氛微妙,宁薇飞快地岔开了话题,说下周末有
一场高中同学聚会,邀请了所有目前正在上海的同窗,问我要不要去。
「可以带家属哦。」
起先我还没把这句提醒当回事,直到聚会当天早上,宁薇忽然
告诉我,罗娇可能要跟着江言一起过来。
我咬着嘴唇,原本想直接跟她说我不去了。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林深按响了我家的门铃。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我在开门的瞬间把手机揣进口袋里,仰
起头问他:「学长,你今天有空吗?」
7
林深很爽快地答应了陪我去同学聚会,甚至回家换了身看起来
更正式的衣服。
到酒店的包间门口时,他步履微微一顿,忽然偏过头,挽起我
的胳膊。
「走吧。」
他颇具孩子气地对我眨了眨眼。
进门的下一个瞬间,我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的江言,和他身边贴
得很近的罗娇。
我有三年的时间没见过罗娇了。此刻对上她隐含敌意的目光,过往无数的记忆片段一起涌上心
头,忽然生出某种荒谬的错乱感。
「唐敏!」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姑娘很热情地迎上来。
把她的脸和朋友圈里的自拍对应起来,我很快认出,这个人是
宁薇。
「哇,唐敏,你真的变了好多!」她目光从我脸上扫过去,落
在林深身上,眼中忽然多了几分兴味,「这位是……」
「我是唐敏的朋友林深。」
林深微微一笑,伸出手去:「你也可以把我当作唐敏的追求
者。」
他说这句话时微微抬高了嗓音,房间里安静了一瞬,随即,所
有人的目光都向这边投了过来。
其中最刺眼的,就是江言沉暗的眼神。
以前我最害怕面对这样的目光。
高三时,我因为走神答错一道题,被心情欠佳的数学老师指着
鼻子骂了五分钟,周围人或同情或嘲笑的目光让我如坐针毡。
江言就是这个时候站出来的。他懒洋洋地站起身,旁若无人地走到教室门口,才在老师不敢
置信的目光中回头:「忘了说了——老师,我去趟厕所啊。」
现在,我已经与高中时的怯懦自卑截然不同。
回过神时,那双熟悉的眼睛已经近在咫尺。
林深往前跨了半步,稍微把我往后拽了拽,率先向江言伸出了
手。
江言无视了他,只是看着我,嗓音沙哑:「唐敏,你就非要这
样躲着我吗?」
我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眼见气氛不对,宁薇很敏锐地挤过来,笑着岔开话题,把我们
带到桌前坐下。
推杯换盏的热闹气氛里,我和林深应答如流,反倒是坐在斜对
面的江言罕见地沉默着,目光几乎一刻未移地定在我身上。
罗娇坐在他身边,勉强笑着把一块小羊排放进江言盘子里,他
却并不领情。
她咬了咬嘴唇,忽然看向我,笑弯了眼睛:「唐敏姐,好几年
不见,你变了好多呀。」
酒杯在唇边停住,我抬眼看她:「你倒是没怎么变。」「是吗?江言一直说我比三年前成长了不少,我自己也是这么
想的。」
她笑着挽起江言的胳膊,顺势把脸靠在他肩上,「听说我不在
的这两年,唐敏姐一直把江言照顾得很好。多谢啦,等过几个
月我和江言订婚的时候,唐敏姐一定要来啊!」
我说她没变,是真没说错。
不等我开口,坐在我身边的林深转着手里的茶杯,忽然感叹出
声:「好茶啊,好茶。」
罗娇的表情一下僵在脸上。
江言看了我一眼,默默地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低声道:
「我没有……订婚的打算。」
罗娇表情极度难看,眼神像锋锐的刀刃一样朝我刺过来。
我坦然又平静地和她对视了片刻,反倒是她先移开了目光。
酒过三巡,宁薇和剩下几个同学开始追忆过去。
他们讲到高三那年的秋季运动会时,我倏然站起身,低声道:
「我喝得有点多了,出去透一下气。」
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才停下来,对着
镜子里脸色被醉意染红的自己,怔怔出神。那年运动会上,我照例报名了3000米长跑,但是生理期提前
了。
原本想请假,可自卑与莫名的羞耻,让我无论如何都没法把理
由说出口,只能白着一张脸上了跑道。
3000米跑完,我整个人都被冷汗浸透,跪在跑道终点,颤抖着
站不起来。
是江言第一个发现了我的异样。
没有偶像剧里的公主抱。
他只是又叫来一个男生,两个人一起把我扶进校医室,看着我
挂上水之后,又很快离开了。
然而,没过多久,我还在输葡萄糖的时候,他又折了回来。
那时正值傍晚,外面艺术节的音乐声响起,绚烂的灯光晃动,
不时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一线。
他就那样站在病床前,唇边挂着一如既往慵懒又随性的笑。
我小声问他:「你怎么不去看节目?」
「年年都是那几样,有什么可看的?」江言拉过椅子坐下,又
抬头看了一眼吊瓶,「正好怕你一个人无聊,来陪陪你啊。」
那一瞬间,我险些真的以为他是来陪我的。
直到江言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了游戏,然后冲我眨眨眼睛:「嘘,不要告诉别人——」
心里期待的肥皂泡顿时湮灭,可心动的种子,还是悄无声息地种了下去。
我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冰凉的水流泼在脸上,酒意终于渐渐散去。
出了门,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是江言。
我扯扯唇角,转头要走,他却一步跨过来,伸手拦住了我。
「唐敏,你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他像是怕我又打断他那样,很快接着说了下去,「那天晚上,我正要取消订位,罗娇忽然打来电话,说有急事找我谈,需要一个私密的地方。周围的餐厅都满了,我不想和她去她家或者酒店,鬼使神差就去了你订的包间……我发誓,什么都没发生。」
「江言,你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既然你们都要订婚了,好好和她在一起不就行了?」
「我没有要和她订婚!」江言猛地伸出手拦住我,把我困在他两臂之间,「唐敏,是她主动去找了我爸谈合作。后来我发现,三年前我家险些破产那件事,可能和她有关,所以将计就计——」
他眼里的急切不加掩饰,我奇异地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毫无波动。
「江言。」我慢慢开口,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就算那天晚上是误会,那过去的那么多年,也是误会吗?」
江言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当初,你反复拿我刺激罗娇,让她吃醋,再主动来跟你求和;你跟我在一起三年,始终不提结婚的事,难道不是因为在等罗娇吗?」
说到这里,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浓重的倦意,还夹杂着零星的难过。
最后看了一眼说不出话来的江言,我用力推开他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深正在电梯口等我。
我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学长,我们回去吧。」
8
回家后,宁薇才告诉我,这次所谓的同学聚会,其实是江言在背后组织的。
「他说他和你之间有误会,你不愿意单独见他,所以想借这个机会把事情解释清楚……」宁薇的声音里满是歉意。
我怔了怔,才说:「没关系。」
至于江言为什么想跟我解释清楚,却还是把罗娇带来了聚会,
也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在他跟我解释那天晚上只是误会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
我并不是单单因为那件事跟他分手。
我只是在等待他回家的一整晚里,把过去从高中到现在的时光
拿出来,一点一点反复思量,才发现我对他的喜欢,一直在漫
长无结果的等待中消减,到听说罗娇一直没结婚的那一刻消失
殆尽。
旁人眼里,我是单恋江言许久,毫无尊严的舔狗。
但我知道,我一直在等,等一个终于能放弃他的机会。
那一次从迪士尼回去后,江言和分手了两个月的罗娇重归于
好。
他的朋友圈里发了张合照,是两个人在迪士尼城堡前的自拍合
影,文案是:「兜兜转转,还是相爱的人最合拍。」
其实这张照片里还有我,只不过在角落里,还被一个可爱的小
狗贴纸打了码。
我盯着这条朋友圈发了半个小时的呆,然后从头像点进去,把
江言的动态全部屏蔽。后来,我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参加竞赛、拿奖学金,尽可
能把每一天都安排得异常忙碌。
但只有自己清楚,每天深夜,我是如何在睡着后反复梦到江
言。
梦到高中时的自习课,我在埋头认真刷题,而他在我旁边,趴
在桌子上懒懒地睡着。
等年级主任来巡逻时,我拿笔头戳一戳他的胳膊,江言就会迅
速坐起来,抓起笔,装模作样地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那时候我问过他:「一戳就醒,你到底有没有睡啊?」
江言看了一眼门口,发现年级主任已经离开,又懒洋洋地趴了
下去:「睡了,但没完全睡着。」
「你就不能自己写一次作业吗?」
「不能。反正不写我也考得过你啊。」他重新闭上眼睛,长长
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睡啦,老师来了
再叫我。」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天色微亮。
我在室友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中轻轻爬下床,从书架上取下一个
精致的软皮本子。
毕业前夕,班里流行起写这样的留言册。我在学校的小超市里买了这个本子,先拿给好几个女生写过
后,才敢装作不经意地递到江言面前。
他打完一局游戏,才懒懒散散地给我写了八个字:前程似锦,
友谊长存。
我就是靠着记忆里这样零落的片段,在整个大学时代,执着地
单向喜欢了江言四年。
他和罗娇的性格太过相似,每次闹分手,罗娇故意找男生一起
吃饭的时候,江言也会联系我:「同桌,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电
影?」
然后在他晒出电影票根没两天后,两人再重归于好。
江言也就不再联系我。
偶尔我也会有一瞬间清醒,发觉自己已经在努力中逐渐变得优
秀,学会了化妆,有了不错的实习公司和出色的GPA,却始终
放不下对于江言的喜欢。
或者说,从那个时候起,江言已经变成了我的一种执念。
执着于喜欢他的我,和剩余的我,是完全割裂的两部分,却又
矛盾地糅合在一起。
终于和江言恋爱后,我欣喜若狂,万事都顺着他来。
毕业后我非常想学跳舞,甚至在做了充分的功课后挑好了合适
的舞蹈班,可江言却不许我去。他环着我的腰,把脸埋在我肩上,用近乎撒娇的口吻说:
「不要去,好不好?小敏,你本来加班就严重,我只想一回家
就和你待在一起。」
我答应了。
那天从同学聚会回来后不久,我就去两年前看好的那家舞蹈班
报了名,然后在每一个不加班的晚上,练到大汗淋漓才回家。
只要下班后有空,林深就会顺路送我过去,再一起吃个饭。
起先我还有些不习惯,直到他状似无奈地说:「好歹你也得给
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好不好?」
我似乎,慢慢习惯了他的接送。
那天晚上,我练完软开,站在空荡荡的舞蹈教室里,注视着镜
子里的自己,忽然发现身上越来越明显的变化——不只是跳舞
带来的外貌变化,而是整个人。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曾经的卑微和胆怯已经从身上剥落,被我
远远地抛在身后。
青春期肥胖给我带来了之后长达十多年的不自信。
好不容易靠着一个暑假的长跑瘦下来之后,整个高中时代,我
都没再喝过一口含糖的饮料。像我这样的人,必须珍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才能逐渐
赶上别人的起跑线。
出去的时候,林深已经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我了。
我一边穿外套,一边侧过头和林深商量着等下吃什么,却在瞥
见电动扶梯前的江言时,忽然顿住脚步。
他也看到了我。目光扫过来,落在我身边的林深身上,脸色一
点一点变得苍白。
9
吃过晚饭,林深照旧开车送我回家。
车停在小区门口的时候,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嘱咐我回家早点休
息,反而跟着我一起下了车。
路灯昏黄的光照在他好看的脸上,勾勒出深深浅浅的阴影。
被他深沉的眼神注视着,原本客套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唐敏。」林深认真地说,「你还喜欢他吗?」
「……不。」
「那你喜欢我吗?」
我答不出话来。
「好,没有出现厌恶的眼神,至少代表是有一定好感的。」他没有因为我的迟疑生气,反而微微勾起唇角,「这是我第二次跟你表白了,虽然还是没结果,不过我觉得,也许第三次的时候,你就会答应我。」
我没忍住道:「其实学长……你的条件,各方面都很优越,完全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而且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不知道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因为那段时间我去图书馆查一个项目的相关资料,每次都能碰见你在四楼固定的一个位置上,不是在写代码,就是在看书。」
我不理解。
「可是图书馆里,比我刻苦的人也不少啊?」
「但只有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林深轻声说,「因为我们的起点比一般人低,所以必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追赶甚至超过他们。为了这个结果,我会在过程中全力以赴。」
「你也是一样。」
在我的沉默中,他温柔地笑了一下,拍拍我的脑袋:
「好了,别那么大压力,你可以继续像以前那样和我相处,用我们俩都舒服的方式。我走了,你今晚软开很累,早点休息。」
然而我没能早点休息。因为回家后,我刚洗完澡吹干头发,就接到了江言的电话。
他大概是在酒吧,身边人声嘈杂,他自己也喝得醉醺醺的,话
都说不清楚,只是对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叫:「小敏。」
「小敏,你喜欢了我那么久,你不能不要我。」
我正要狠心挂断,电话却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这位先生喝
醉了,我们劝不走他,能不能麻烦您过来接一下人呢?」
半个小时后,我打车到了那家酒吧门口,推门进去,一眼就看
到了角落里的江言。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江言抬起醉得一片朦胧的眼睛望向我,语气里多了点零星的委
屈:「小敏……」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起五年前的夏天。
那个暑假,我和江言都没有回家。
不同的是我在暑期实习,而他因为和罗娇分手,一个人跑到酒
吧喝到半醉,又给我打电话。
那是我第一次跟他发脾气,把醉醺醺的江言骂了一顿,然后艰
难地半扶半抱着他到寝室楼下,等江言的室友接到他后,才扫
了辆共享单车往回骑。
等我回到学校寝室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彻底醒酒的江言才打来电话,关心了一下我昨晚半夜独行的安危。
再后来我才想明白,倘若是罗娇,他一定舍不得她大半夜来接自己,然后又一个人冒着危险骑车回去的。
这就是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
我深吸一口气:「江言,你已经二十五岁了,我现在也很忙,没空再像大学的时候那样追着你跑。更何况,你很清楚,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江言拿酒瓶的手僵在桌面上。
「你可能不记得了。当初你喝醉了,给我打电话,我送你回去的路上,你抱住我,说你喜欢我,第二天又给我打电话,说你喝醉了,认错了人。」
我轻轻笑了一下:
「当然,那时候我没有自尊,所以那股伤心的劲儿过了后,照样追着你跑。但我不可能永远没有尊严——江言,你很清楚,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大概是这话太狠,江言像是被钉死在原地,连呼吸都迟滞了。
我先一步站起身来:「走吧。你开车来的吗?我送你回家。」
往门口走的时候,我听到江言在我身后说:「小敏,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好不好?」我步履一顿,而后摇了摇头。
「晚了。」
10
第二周,我专门用了一天调休的时间,一个人去了趟迪士尼。
现在我的薪水,已经足够轻松支付当初买不起的VIP门票,和
任何一样周边。
我在商店里买了个星黛露的发箍戴上,对着镜子打量,毛茸茸
的兔耳朵下面,是一张妆容精致的脸,神情平静,眼神沉稳,
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但我还是顶着那个发箍出去了,肩上还挎着一个雪莉玫的大
包。
我坐了旋转木马,创极速光轮,最后举着一支米奇甜筒,排在
最前面看花车游行。
曾经这些对我来说难能可贵,必须要万分珍惜的东西,如今几
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
我从看花车的人群里挤了出去,站在路边,吃着甜筒,远远地
望着。
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那支被我吃了很久、最后狼狈化在我
手上的甜筒,跟着花车游行一路欢呼小跑的罗娇和江言,那个
在焰火表演下情难自禁的吻……队伍里站着一对情侣,看起来好像闹了不愉快,那个扎双马尾
的小姑娘气得眼眶都红了,却被男生跑着买回来的一支米奇甜
筒瞬间哄好。
我看着他们,几乎出了神,直到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手上,才意
识到自己哭了。
因为我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执念是什么。
一直以来,我最想得到的,不过是江言真心实意、毫无保留的
偏爱。
不是高中时的漫不经心,不是大学时的若即若离,也不是在一
起那三年的将就和不平等。
我想要他真心实意地喜欢我,最喜欢我,只喜欢我——哪怕只
有一次。
但却始终没有得到。
傍晚,我一个人在广场看完了大半场焰火表演,在转身准备离
开时接到了林深的电话。
「唐敏,你在哪儿?」
「……迪士尼。」
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带了点微弱的沙哑,是哭过
后留下的痕迹。电话那头,林深的声音顿了顿,然后道:「晚上要不要一起喝
一杯?」
我答应了他。
林深开车过来,然后和我一起去了最近的一家酒吧。
舞台上有爵士乐队在演出,慵懒的音乐声里,我和林深一起喝
了好几杯,连视线都微微朦胧起来。
酒后不开车,我们干脆住在了附近的酒店。
林深站在前台,温声道:「两间大床房——」
我忽然出声打断了他:「一间。」
然后在林深惊讶的眼神里,又重复了一遍:「一间大床房。」
成年人的世界里,一个眼神就有足够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洗澡的时候林深出去了一趟,我也很清楚他是去买什么的。
三分醉意把气氛烘托得刚刚好,我挎着浴袍靠在沙发背上,勾
着林深的脖子,懒洋洋地吻了上去。
林深回应得很温柔,落在我肩膀的手也在循序渐进地往下。
只是,他温热的指尖停在我腰间的时候,我忽然叫了停:
「……等等。」他立刻松开了我。
「……还是算了吧。」
我扶着额头,用力晃了晃脑袋:
「学长,你很好,我不想把你当成逃离与江言漫长过去的工具
人,这对你不公平。」
醉意微微散去了一些,我在渐渐清醒的神思里清楚地意识到,
哪怕经历了和江言那样卑微无结果的七年,我还是对纯粹的爱
情抱有期待。
我要的,始终是毫无保留的爱。
林深很好,继续相处下去,我也很可能喜欢上他,投入我全部
的真心。
但那一定不是现在。
我拢好浴袍,让纷乱的呼吸平静下来,然后站起身:
「不好意思,学长,我再去楼下开一间房。」
他按着我的肩膀,让我重新坐回去:「不用了,你就在这里睡
吧,我出去。」
我眼看着林深的背影一点点走远,却又在手握住门把的那一刻
停下来,微微侧过头:「唐敏,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说过,我是真心喜欢你
的。」
「所以,我可以等。」
11
回去后,我另找了一间合适的公寓,然后从林深朋友的房子里
搬了出去。
搬家后没几天,就从宁薇那里听说了罗娇结婚的消息。
「据说当初江言他家差点破产,是一个大项目出了问题,后面
就有罗娇家里人捣的鬼。江言和她周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
到了证据。罗娇之所以这么仓促地结婚,也是商业联姻,为了
保住她家的企业……」
说到最后,宁薇很有几分感慨的样子。
我笑了一下,跟着她一起感叹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再后来,我接到江言的电话,说我有东西落在了他家,让我有
空过去一趟,取一下。
时隔半年,又一次站在这间生活了三年的房子里,我才发现房
间里的陈设分毫未动。
可惜心里已经生出一种陌生感。江言站在我面前,没有把我落下的东西给我,反而说:「你瘦
了。」
「……哦,最近一直在练跳舞,运动量比较大。」
我微怔了一下,回答完又问他:「我的东西呢?」
江言转身,去卧室取了个本子过来,递到我手里。
那本子的封面对我来说异常陌生,我完全不记得自己买过这样
一个东西,只能向江言投以疑问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翻开看看。」
我翻开那个本子,然后愣在原地。
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一个穿校服、扎高马尾的女孩。她在跑道
上拼尽全力地奔跑,身后是足球场的绿茵,还有天边缓缓沉落
的夕阳。
过往的记忆破风而来。
我突然记起来,当初运动会前,我在操场练习3000米长跑的
时候,江言就坐在场边,在本子上画着些什么。
但那个本子,他之前从来没给我看过。
心尖涌上一股酸涩的感觉,我抬眼看向江言,听到他带着痛意
的声音:「其实大二暑假那次,我虽然喝醉了,但没有失去意识。我说
喜欢你是真的,说认错人了才是骗你的。小敏,我已经去做了
好几个疗程的治疗,现在手也不会冷了,还学会了做饭……」
他越说声音越小,直到看到我平静的神情时陡然顿住。
「但你还是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假如半年前他把这幅画拿给我,我可能真的又会回到他身边也
说不定。
可是离开他的这半年,我已经明白了。
我的人生一向无趣,家庭贫困,长相平平,人也不够聪明。
对从前平凡又自卑的我来说,肆意妄为又出挑的江言出现在我
十六岁那年,几乎不需要费力,就可以轻松得到我想要的一
切。
那时候,我无比羡慕他,拼命想成为他。
到了后来,他不仅仅只是我喜欢的人,更是我心底最想变成的
那种光彩夺目的人。
所以我追在他身后整整七年,哪怕把自己的自尊粉碎,也想要
和他并肩。但还好,我不只是追着他,也同时在自己的路上加速狂奔,一
刻也不敢停歇。
在追逐江言的过程,我丢弃了自尊,舍弃了骄傲,唯一没有放
弃的,就是我的前程。
而现在,它也终于给了我回报,让我成为了十六岁的唐敏最想
成为的存在,自信,从容,大方得体。
这种蜕变给了我充足的底气,以至于曾经爱入骨髓的江言,都
变得不重要了起来。
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也有足够的信心,去迎接下一场专心致
志的、平等的恋爱。
——无论这个人会是谁。
我把本子还给江言:「还是你留着吧,这东西我已经不需要
了。」
江言垂下眼睛:「我还有重新追求你的机会吗?」
「江言,执着于过去没有意义。」我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
真的喜欢我,过去七年,你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告诉我,但你一
直没有。现在这么不依不饶,无非是不甘心而已。」
「不是……」
江言看起来非常想反驳,却被我抬手打断。「我先走了,等下还有舞蹈课。」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江言家。
江言没有再拦我,只是出了电梯后,我收到一条他发来的微
信:「至少不要删掉我。」
我盯着这条消息笑了一下,然后重新把手机揣进口袋里。
打车去上舞蹈课的路上,司机在听电台。
一个声音温柔的女主持人在说话:「如果你有机会见到十八岁
那年的自己,会对她说些什么呢?」
我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有些晃神。
我会说什么呢?
大概会告诉十八岁的唐敏——
与其追逐光芒,不如让自己成为星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