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参差

2024-02-28T00:00:00Z | 22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02-28T00:00:00Z

世界的参差

世界的参差

20

到达 C 区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祁时把车停在了 B 区一条平静的街道,然后我们走了三个小时,绕过了最近的 C1,前往了 C2 区。如果那群人真的追到这里,也能拖延些时间。

不同于 B 区还是正常的楼房和街道,C 区低矮的砖石房与简易木棚搭建的房屋混在一起,错乱地拥挤着。道路两边的排水沟似乎没法及时彻底地排掉污水,散发出污秽与病菌发酵的恶心气味。

道路上的路灯非常少,大片土地都隐藏在阴影之下,少数被昏黄灯光照耀的地方,是裂缝肉眼可见年久失修的道路。

路上行人非常稀疏,路两边亮着灯的房子也不多。

我跟着祁时,步履疲惫:「我们去哪?」

「看看有没有旅馆,没有的话就找个没人的角落休息。」

祁时语气平稳,似乎感觉不到累。这时他已经开了一天车,加上走了快三个小时了。

如果是 C4 也许能找到旅馆,那里鱼龙混杂,藏匿着各式各样的人,甚至有些顶层和 B 区的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也会去那里。但其他 C 区,根本没有人去消费这种奢侈的东西。

看来今晚露营是八九不离十了,我忧伤地怀念起那张小破床垫来。虽然又小又破,但起码还是软软的。

大多数房屋从窗户看过去都是黑暗的,只有零星的屋子闪着灯光。我有些好奇:「C2 人很少吗?」

「人们都入睡了。电费是要钱的,但是阳光不要。所以 C 区的人一般都睡得比较早,第二天得早早起来干活。」

祁时像个有问必答的语音机器人,还不忘自我发挥讥讽几句,「你是不是最近跟我过得太舒服了,已经忘记了 996 的滋味?」

我哑然。呵呵,这家伙学习能力倒是挺强,已经开始熟练运用现代词汇了。996 这个词,还是第一次跟他讲故事时提到的。

路边一个棚户闪着微弱的灯光。墙边有双豆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暗中窥伺着过路的人。

那是个小孩子,脏兮兮的脸蛋挂着明显的稚气和茫然,好奇地盯着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也许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整个人非常瘦,只有脸蛋稍微圆润一些。

我突然想到背包里有不少食物,于是掏出一根即食火腿。还好出门前特地搜刮了家里所有便于携带的食品,防止我和祁时被饿死。

我走到小孩身边,把火腿递过去:「喏。」

小孩有些呆萌地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忍不住口水接了过去。

我笑了笑,转身准备和祁时离开,却被一只小手抓住了衣服下摆。

今晚终于有地方歇脚了。

这个孩子拉着我怯生生地不说话,然后一个妇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似乎是看出了我们的窘迫,便邀请我们在她家住下。

屋内的设施非常简陋,中央是破旧的折叠桌椅,角落里堆着杂物。隔着一个大碎花布帘的另外一头,看起来应该是睡觉的地方。

唯一显得温情独特的东西,大概是一个孩童用的小玩具车,旁边还放着一些木制的简易玩具。

这家男主人似乎不在家,只有女主人和这个孩子。

21

女人面色憔悴,那是长久深陷劳作、深陷负担却又看不见希望的人脸上会有的神色。

但她依然尽量将被生活压弯的腰挺直,友善地招呼两个来自远方的路人。

她应该是看出我们奔波了一天,找出了点食物想要招待我们。

不过能有什么食物呢,干巴巴的馒头搭配颜色古怪的小菜,吃惯了自制家常菜的我和祁时,面面相觑不知道从何下嘴。

那些家常菜,在对比下显得像是珍馐盛宴。

先不说卖相,最重要的是食物有没有下毒。我们离开得很突然,这一路走来还没有人追赶,这户人家事先埋伏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要是委托者追捕我们,应该会采用更直接的方式。

女人有点脸红地看着我,那种目光太让人熟悉了。

还在现代的时候,小时候富二代亲戚小孩来我家,我把自己仅有的东西拿出来跟他时,就是那种表情。

不好意思的、害羞又夹杂着难堪,生怕被拒绝或嘲笑的表情。看得人有些不忍。

我勇敢地拿起一个馒头,又从包里拿出几根肉肠递给祁时,「吃吧,包里没有什么主食,得吃点填填肚子。」

「不好意思,家里只有这些……」女人终于羞赧地笑笑,「你们应该是 B 区的吧,怎么会来这个地方呢?」

从打扮上看我和祁时虽然不是很精致,但衣服干干净净、人也神清气爽,气质上就很容易分辨出来不属于这个地方。

见我们似乎有难言之隐,女人也没继续问下去。

祁时盯着馒头盯了好几秒,出乎意料地没有埋怨,接过去默默啃了起来。

吃东西的间隙小孩子害羞地靠过来,我又给了她一根肉肠,但她没有要,只是安静地乖巧地看着我。

「你叫什么?」

「小希。」声音清脆,原来是个女孩子,不过头发短短的乱糟糟的,刚刚都没有看出来性别。

「溪水的意思吗?真好听。」

「不是,妈妈说是希望的希。」小女孩认真的回答道,眼睛黑黝黝的显得格外认真。

我顿了一下,心情有些复杂。希望啊,即使是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也有人在渴望未来是有希望的。

至少,要让不谙世事的孩子怀抱希望。

「真乖。」我摸了摸小希的脸蛋。

我们断断续续聊天,女主人提到小希的父亲在远处的矿场里打工,来回路上耽搁会比较久,为了多干点活多挣点钱,基本上一周回来一次。

除了 C4,其他 C 区基本都是矿产资源所在地,源源不断地为顶层输血,自己却只能得到残羹冷炙。

女人平稳地诉说着,听不出什么埋怨。

她给我们在客厅用褥子铺了个床铺,让我们晚上在那里休息。隔着布帘后,则是她和女儿小希睡觉的地方。

小希似乎格外精神,催了几次都不想去睡觉,缠在我和祁时身边。也许是外面来的人对她来说实在太新奇了。

祁时填饱了肚子,倚靠在一边冷冷地看着我和小女孩,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吓得她往我这边靠近了一点,但眼睛又止不住地往祁时那边看。

看得我有些想笑,可能在小女孩的视角里,从来没见过这么高大帅气、还这么冷漠不做作的大哥哥吧。

「姐姐,B 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那里的楼很高是吗?妈妈说以后送我去 B 区,这样就有好看的衣服穿,每顿饭都有肉吃了。」

这问题问得天真无邪,我还在沉思怎么回答,祁时倒是先冷嗤了一下,「不要做梦了,那种可能性比天上星星掉下来还要低。」

小希眨着眼睛,表情有些无辜和无所适从。我用和小孩子说话的口吻安慰了几句,她乖乖地被她妈带着回去睡觉去了。

布帘被拉上,我才深呼吸一口气稍微放松下来。这一天,可真太漫长了。

祁时侧身斜躺在褥子上,右手手肘支着床垫、手背支着下巴,左手拍了拍他旁边空出来的地方,示意他给我留了位置。

这家伙倒是挺处变不惊的,还是优哉游哉的老样子。不过外人在的时候,他会更加傲娇冷漠一些,像一只随时可能炸毛的猫。

我收拾了一下背包,检查了下有没有什么东西漏掉,尤其是珍贵的钞票。检查无误后我躺了下来,小声呢喃道:「原来这就是 C 区啊。」

「怎么,还是觉得跟我在屋子待着比较好吧?」

「不是,怎么说呢……你呢?现在是不是后悔跟我一起出来了?」

旁边的人沉默了,我等了几秒,转过头去想追问,猝不及防对上祁时正专注盯着我的正脸。由于距离太近,我几乎可以数清他的睫毛数量。

他盯着我,目光深邃绵长地像来自银河系的尽头,「没有,我想以后也不会的。」

也许还是距离太近,我的心脏居然咚咚猛烈跳动了几下。所以说,真不能动不动和好看的男人贴得太近= =

他又转回头去说道:「出来是没有好吃的饭可以吃了。但是如果你不在,还是吃不到。」

??果然这家伙脑子里真的只有吃吗。

「小希真的完全没有机会去 B 区吗?」我用极轻的语气问。

原书里有些细微的设定并没有交代得很清楚,但这段时间待下来大致隐约能猜到。

这里向下流动很容易,但向上流动是很困难的。就像顶层的人可以随意前往 B 区、C 区,但 B 区、C 区的人要想前往上一层,哪怕只是去看看,也必须有合法证明才能通过检查,更别提成为上层的公民了。

B 区的人如果极其努力并验证自己的价值,有机会拿到通往顶层的名额。但每年名额极少,只有极少数人能拿到。而 C 区,是没有向上流动的机会的。

「往年 B 区缺人工作的时候,倒是会来 C 区选拔人过去。但最近这些年,B 区的青壮年太多了,自己都快容纳不了了,C 区的显然想都不用想。」

这么说,脱离 C 区成为 B 区公民,可能性确实非常渺茫。

「那你呢,你是 C 区的还是 B 区的?」

祁时沉默了一会儿,「我哪里也不是,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睡吧,我来守夜。」

他似乎对自己的过去并不想多提,我便不再多问。

原书对男主的过去也是一带而过,只提到他来自于一个现有区域划分以外的荒凉之地,速度、忍耐力、恢复力、敏捷性等体能天赋异禀,从此依靠杀手职业生存。

「你睡吧,我来守。」祁时开了一整天的车,又走了三个小时,此刻精神应该已经很疲惫了。

「其实也没太大必要,你先睡,我守一会儿。」

祁时没再推辞,阖上了眼睛。他似乎确实很累,不一会儿身边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我的身体也很疲惫,但大脑却紧张地运转着,思考着之后的剧情走向。现在剧情已经发生很大的偏移,男主和炮灰女配逃离,基本无法预估之后故事的走向,看来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另外,我手里还握着一个关键信息,到了紧要关头可以派上用场。

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也睡不着,我索性开始翻包,准备看看祁时塞进背包里的文件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我翻出了一个笔记本,里面的内容让人非常震惊。

4 月 17 日

她走在路上。她的目光就和野兽一样冰冷,里面燃烧着憎恶和愤怒,也许是个有意思的猎物。

新玩家已定位,选择理由:眼神。

4 月 18 日

玩家:乔思,22 岁。

家庭人数:4。

工作:格子间文员,每天工作 12 小时。

这,看起来是祁时对女配绑架过程的记录?我心头一紧,继续往下翻看。

4 月 21 日

玩家 7 号已就位。

4 月 22 日

第一天:7 号比较镇定,同意参加游戏。没有喝肉汤,只吃了米饭。讲了办公室的恐怖故事,有逃跑的想法,被菜刀威胁后比较配合。

这确实是祁时对女配绑架过程的记录,而且使用了玩家这样的字眼,语言非常客观简洁,可能是用来向委托者汇报使用的?看着看着把我看精神了,一页页地往下翻。

但到后面,画风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5 月 22 日

糖醋排骨、红烧肉、炖肉汤,她怎么会做这么多菜,脑袋里还总有那么多恐怖故事,我肯定不能轻易放她走了。可是……

5 月 24 日

算了,再陪她玩一段时间吧,好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但是她哭得太厉害了,女人呵。

5 月 27 日

她好像不生气了,但是最近做的饭越来越难吃了。

到后面,文字口吻越来越口语化,还画上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卡通图案。

而到了 6 月份,记录就戛然而止了。而现在是 8 月份了。

我边看边捂着嘴,克制几乎快绷不住的笑意和迷惑。

真的怎么想怎么迷,如果祁时真的把这个报告交上去,委托者可能会觉得这个杀手怕不是个智障吧?

我又翻了些其他文件,基本是一些人员的 资料,身份、住址、工作地、生活习惯等,疑似是祁时之前的任务对象。

22

这一夜基本没有睡多久,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太阳才微微照进来,约莫也就六七点钟。

祁时正倚在窗边看向窗外,侧脸线条优美得像古希腊的雕塑。

他敏锐地朝我这边看过来,脸上似乎写着哀怨。他的眼睛下方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黑眼圈,似乎昨晚也没有睡好。

我打了个哈欠走过去,「没睡好?」

「得时刻留意有没有危险靠近。」祁时表情淡定,「你怎么一副困得要死的样子,黑眼圈堪比保护动物了。可以再去睡一会儿。」

我的重点没放在祁时的毒舌上,而是保护动物四个字上。「保护动物?你怎么知道保护动物有黑眼圈?」

「不是你说过的吗?上次看片的时候,你不是说我放的动物不够可爱吗?还说你见过一种黑白相间圆滚滚的动物,没有人觉得不可爱……」祁时小嘴叭叭地说了一通。

怎么说呢,那种平静的如同在说数学题解法的口吻,搭配上关于圆滚滚生物到底可不可爱这种内容,有一种奇怪的反差萌?

但我还真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说过圆滚滚的了。祁时这脑袋瓜,也太给力了点。

小希的母亲已经在灶台边忙碌,屋里还没看见小希的影子,应该还没有起床。小希母亲忙碌完,朝我这边走过来。

她双手在围裙上抹了几下,似乎有些纠结要不要跟我说:「那个,你们来这边应该有特殊原因的吧?也许我多嘴了,但在这里的话,最好还是不那么突兀比较好。我给你们准备了两套干净衣服,是我和我丈夫的,虽然质量不是很好但是都洗过晒过的。你们需要的话……」

这考虑确实没错。我和祁时从外表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如果委托者真的查起来,很容易就能定位到。更别说我们都是异乡人,本土可能会有的对上层的排斥了。

我欣喜地接受了,表达了真挚的感激。

她瞅了瞅桌子那边示意衣服放在桌子上了,然后回到帘子后的里屋拉上帘子,似乎不想打扰我和祁时换衣服。

衣服虽然很旧,但有一种皂荚般清新的味道。祁时黑着脸换上男主人的衣服,但看起来还是像个下乡体验生活的贵公子,和贫苦沾不上边。

我皱着眉打量祁时,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

祁时也不别扭,无辜地跟我对视,像个被拍照的模特使劲放电。

皮肤细腻没有一丝褶皱,呈现长久没有经过风吹日晒的苍白,一看就不是饱经风吹雨打的苦命人。他们往往皮肤黝黑眉头紧锁,外表看上去总是「长得着急」,可能二十多岁就像三十多岁。

我到灶台旁边,看了看下面久未打扫的场面,双手手心一摸摸到了一把灰,顿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你这样子还不够真实,我帮你加点料。」

说着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踮起脚往祁时脸上一顿抹,还一边正经叮嘱,「别挣扎啊,可是为了你好。」

但出乎意料的,也许是太过震惊了,祁时一动不动,任由我在他脸上抹。

抹完后,祁时怔怔瞪着我,原来苍白的脸上被灰尘染黑了一个度,看得我咯吱咯吱地笑。

「你现在胆子很大啊。」祁时眯起眼睛,语气带着三分危险两分威胁。

「认真点好不好,我们在逃亡哎。」逃亡二字我特地压低了声音,「不只你,我也要修饰下的好吧。」

祁时勾着嘴角笑而不语,然后也往手上抹了一把,朝我这边逼近过来。他一只手抓着我的两个手腕,另一只手在我脸上摸。

顶尖杀手的手劲真不是盖的,我硬是挣不开,「别别,我自己来……」

但他似乎觉得很好玩,笑嘻嘻地继续抹。

哗啦一声帘子被掀开,我们俩愣在当场。

愣住的还有小希妈妈和被拉着手的小希,他们看到的就是我们两个人紧密地挨在一起的样子。

小希妈妈笑开了花:「你们真甜蜜呢,还在热恋期吧?」

「妈妈什么是热恋,就像你和爸爸一样吗?」不谙世事的小希发出了孩童天真的问话。

「嗯也不能这么说,爸爸妈妈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

「不不,我们是朋友,朋友啊……」我的反驳是如此无力,被晾在了空气里。

祁时翻了个白眼:「解释这么多干嘛?」

等我捯饬好后,和祁时出门去大街上观摩。除了换衣服和把脸抹黑,我还特地把头发弄乱,盘了起来又留了几缕凌乱的发丝,远远看去像个沧桑的大妈。

白天站在 C 区的街道上,所见的一切更加具有冲击力。

低矮的砖石房与简易木棚搭建的房屋混在一起,路两边的排水沟散发出污秽的气味,年久失修的道路上有许多裂缝,角落里堆积着无人处理的垃圾。

路边没多少树木,只能闻到沙土的焦味。

男人们在烈阳下皱着眉头神色仓促地行走,小孩子们撒着脚丫到处乱跑。夜里入睡的人此时基本都涌到了外面,人口看起来比想象中更加密集。

我们顺着街道往深处走,街边摆着一些小摊,有的是蔬菜肉类,有的是生活用品,看起来卖相不佳,但却是这个地方生存能获取的唯一资源。

再往深处走去,连砖石的房屋都看不到了,只有一些简陋的棚屋,比小希家还要简陋。

有个女人正站在家门口试图用斧头劈一块木头,她愁眉紧锁,用尽全力一次次劈砍着。

我看向祁时,他轻轻说道 C 区有些人家用不起电,只能用原始的火力资源。

我看着女人那边陷入沉思,女人不经意间抬起头正好与我对视了一秒。那是怎样的神情呢?

那张脸上写满了苦难,女人的眼神告诉我,她十分清楚不得不依靠在自家门口砍木头来生火有多糟糕,这一切有多糟糕。

但是她只能握紧斧头,砍得用力点,再用力点。

看得我心情复杂,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种无法形容的凝滞感。

23

「唏嘘了?」祁时淡淡扫了我眼。

「你不觉得,这些人看起来十分清醒吗?清楚自己的苦难,清楚自己在过怎样的生活。但他们无力改变,连做梦的想法都没有,只有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还在幻想着可以进入上流社会。」

「你大可以收起这些没必要的感慨,没有任何帮助。」祁时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你说得都对但是屁用没有」。

屁用没有吗,也许吧。但是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出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被迫目睹和接受这巨大的鸿沟,眼看连现代社畜吃饱穿暖的生活都过不上了。

不,剧情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也许就在明天或者后天,我们会实际地厮杀起来也不一定。

我和祁时开始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待在小希家里不是长久之计,万一委托者找上门来,只会连累他们。

最后我们在 C2 中心稍微繁荣点的区域租了个房子,准备先住下,走一步看一步。

临走前,我把很多包装好的食物都送给了小希,让她藏起来悄悄吃,别让外人看见。

她瞪着大眼睛看了我很久,弱弱地问:「姐姐,你是要回 B 区去了吗?以后我可以去 B 区吗?」

我摸了摸她的头:「以后把这里变得比 B 区更好怎么样?那样你和爸爸妈妈,都可以吃上好吃的、穿好看的衣服,住上结实的房子和睡软软的床。」

小希脸上带着懵懂:「可以吗?可是我问过爸爸妈妈为什么我们这里这么烂,他们都没有回答我。我们这里真的可以变好吗?」

「可以的,等小希长大变厉害了,一定会找到办法改变的。」我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试图埋下一颗会长大的种子。

祁时站在一边目光平静地看着我们,终究是没有拆穿我的大话和谎言。

现在它是谎言,但也许有一天种子会发芽,会长成参天大树。如果有无数棵参天大树,沙漠也会再度变成绿洲。

为了融入其中,我们必须效仿当地人的生存方式。

我开始在附近一家工厂里工作,在流水线上做组装。

祁时百般不情愿,说他挣的钱可以买下半个 C2 了,在这里养老就行了,最后被我用不干的话就不做饭威胁,才不情不愿地进了一个厂。

顶尖杀手变厂工,穿书社畜变厂妹,横批:我们都是打工人。

真干起来强度确实相当吃不消,每天差不多在屋子里待十几个小时,像个机器一样注视着手上的细节,盯得老眼昏花。

最无法忍受的是食物和待遇非常差,几乎体会不到任何身而为人的尊严。

我身边大多数都是小希妈妈那样年纪的妇女,也有一些跟原主差不多大的女孩。尽管被昏天黑地的工作填满,偶尔她们的眼里偶尔也会迸发出光彩。

中午闲暇的片刻,她们最喜欢讨论的是顶层,那个没有去过也没有看过的地方。

那里的高楼直穿云霄,身边就是缭绕的云雾,那里的美食随意享用,每晚都是觥筹交错的宴会……她们用能想象到的最华丽的辞藻,形容着那样一个从未抵达的地方。

她们还发展出一个爱好就是做梦,如果哪个女孩在夜里做到关于顶层的梦,第二天就会滔滔不绝地谈论起来,惹来其他姑娘羡慕的叫唤。

尽管梦的细节已经无法辨认,但她们永远能描述出那种美好的感觉。

会做梦的除了小孩,大概就就是这群半大的姑娘们了。

打工生活也就持续了不到一周,这天祁时突然冲到我工作的厂房里来,拉着我就要走。

祁时换上了之前家里带来的衣服,黑色的 T 恤下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突如其来降临这个闷闷的厂房,脸上还是一副淡漠的样子,看起来宛如下凡的神祇。

一起打工的小姐妹们都惊呆了,手上的活都停了下来,呆愣愣地注视着凭空般冒出的男人。

我好像终于明白小希对祁时表现的喜欢又害羞的偏爱了,看起来那不就是这群小姐妹脸上的神情吗= =

我当时还穿着厂子发的粗布外套,上面沾上了大片的黑色污渍,就连脸上也沾了一些,头发也汗湿黏答答地搭在额头上。意识到不妙,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事,就站起来跟祁时往外跑。

小工头还颐指气使地来拦人,被祁时一个危险的眼刀击中后,喷薄而出的脏话后半截消失在嘴里。

「今天工资不用结了,我辞职!」

终于有一天能当着老板的面,潇洒地上一秒说离职下一秒就跑路了,只是没想到是在这个异世界。

我们往 C2 中心跑去,那里稍微繁华一些,有摩托车拉客,看看能不能搞到一辆摩托车跑路。

「委托者追过来了吗?」

「我一直在追踪相关的信息,就在刚刚发现了追捕的消息。」

祁时把手机递给我看,我看到类似于之前用来看片的软件的界面,应该是异世界的 dark net,可以用加密身份浏览各种保密内容。

上面有条内容是说 B 区发生了小规模的搜查,下面还有回帖说 C 区也开始了,应该是顶层在搜捕什么人,还动用到了军队。

C 区回帖的时间,正好是两个小时前。其中有条评论是 C4 的人发出来的,说卡隆将军已经到达了 C4,看来这次闹得不小。

我心头一紧。应该是委托者已经发现了我和祁时跑路的事实,开始动用人力在各个区搜捕,先是最可能的 B 区,然后是 C 区各区甚至顶层。

多个区齐头并进,看来委托者这次花了大精力。我们的情况并不乐观。

「我们逃去哪里?」

祁时面色严峻,这情形似乎让他也感觉到不妙,「C4 原本应该是我们的后路,那里水深,顶层的势力也无法完全打通。但如果派出卡隆去了 C4……」

卡隆、卡隆……我轻念着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脑袋里火花闪过。

看来我手里那条关键信息,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卡隆是原书中的将军,管理军队武力,负责维护整个顶层与各区的稳定。

在原书中,女配假装发疯后被祁时丢到了 C4,在那里饱受屈辱、艰难求生,最终在一次意外中偶遇了卡隆。

这次偶遇改变了女配的人生轨迹。因为卡隆发现这张还不错的脸格外像一个他认识的人,一个生活在顶层、让很多人膜拜也让很多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大人物。

就是原主的亲生哥哥乔辰,表面优雅温和实则黑心的财政司掌权人。

女配被带回去后验明了真实身份,也开启了黑化复仇之路,很快遇到了小白花女主和导致自己悲惨命运的男主,在互相霍霍中被 KO。

没想到原书中的剧情轨迹,现在以这样的方式重合了。

眼下我和祁时已经无处可去,如果落在其他追兵手里可能当场被杀死,只有去 C4 找卡隆奋力一搏了。

只要能验证自己的身份来自所谓的顶层,委托者是无法动手的。

24

「去 C4,只有这条路了。」

来不及解释了,我无比坚定地做出「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都听我的」的霸道决策。

祁时深深看了我一眼,也没有多问。

如同两个可以背靠背全力信任的伙伴,我们全速火力地往 C2 中心跑去。

到了 C2 中心摩托车拉客的地方,祁时迅速把一个倚靠在摩托车边乘凉的车主扒拉下来,飞身上了车开始发动。

我跟着立刻蹿了上去,脚踝还不小心蹭到了摩托车的铁皮,擦伤了一小块,但此刻已经没法在意那么多。

「喂你们干嘛,光天化日打劫啊……」车主的呐喊在摩托车发动的噪音中被淹没。

我一边抓着祁时的腰防止被甩出去,一边麻利地从兜里丢出几张面额比较大的纸钞,「不是打劫,我们买车急用……啊!」

呲溜一声,摩托车嗡嗡蹿了出去,我惊叫一声条件反射地搂住祁时的腰,搂得死死的。

「开这么快?」

「不想摔下去的话就抓紧了。」前方传来祁时没有情绪的嗓音,不用看就知道他脸上肯定挂着劳资天下第一酷的表情。

耳边只有呼呼的锐利风声,环绕的手臂下是祁时隔着薄薄一层上衣精壮的腰。

祁时骑着摩托在闹市里虎虎生风,灵活地避让各种行人和障碍物。只知道这家伙车技好,没想到摩托车车技也如此高超。

不过大概也只行驶了四五个街区,到小希家附近的道路时,前方突然有辆黑色汽车猝不及防的杀了出来。那辆车包裹着黑漆闪着锃亮的光泽,一看就不是来自 C 区的车辆。

「呲……」摩托车被急刹转向来了个灵魂漂移,如果不是搂得够紧我肯定会被甩下去。

祁时反应得很快,换了个方向往路另外一头急驶过去。

「从人多的地方穿过去,他们是汽车肯定开得比我们慢。」我焦急地出谋划策。

祁时拧着车把往旁边人多的地方驶去,但也没开几分钟,前方又来了一辆相同型号的车辆。

我环顾四周,前后各有一辆车向我们包抄过来,很显然来者不善。

摩托发出刺耳的声音停了下来,祁时转头和我对视一眼,我迅速明白他目光中的含义,坚定地翻身下车。

看来这场冲突是在所难免了。

不过祁时是顶尖杀手,武力估计接近书中 max,应该能保护我吧。呜呜,谁叫俺只是个嘴炮功力极强、但战斗力渣渣的炮灰呢。

两辆汽车悄无声息地停下来,车门整齐划一地打开,从车里飞快跑下七八个全副武装、穿着黑色制服戴着防暴头盔的黑衣人。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地举起机枪,牢牢对准我和祁时。

刚刚还在围观看热闹的群众见到真枪,慌张叫喊着躲到射程以外的房子里去了。

最后下来的则是一个衣着随意,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的男子。

祁时往前挪了下位置挡在我前面,冷冷注视着对面的墨镜男。

那个男人手上并没有枪,只有一把形状古怪的尖刀。他用手指轻轻地抚过刀刃,宛如在抚摸心爱之人的皮肤,一看就知道是个不亚于祁时的变态,「你好啊,背叛者。」

「看来我是第一个找到背叛者和逃跑玩家的分队呢,真是好运。这场猫鼠游戏,最先抓到老鼠的就是我了。」

「背叛者,怎么会有背叛者一说?委托人只是委托的买家而已,和我没有任何主仆关系,我也没什么必须忠诚的义务。」

祁时冷漠地开口,似乎是看对面敌军话多,尽可能多拖延些时间。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游戏没有执行下去反而带着玩家作弊,这可不是一个好的监管者应尽的职责。噢说到这,可能我们本来应该打个招呼握个手,毕竟同为监管者。只可惜,现在你是被淘汰的监管者。」

「呵,这垃圾游戏也配要求人替它办事?」祁时毒舌地刚了上去,听得我想笑。话糙,理不糙。

墨镜男的话正好能和 dark net 里的消息印证,应该是顶层委托者在玩一场猫鼠游戏,安排了好几队人马搜查不同区域,而负责 C2 区的就是墨镜男。

听起来墨镜男应该也是游戏监管者,可能在其他地方有自己的游戏。

「你身边这些,都是委托你的人安排的人力吗?委托你们的到底是什么人?这家伙绑架了我这么久,也没看见他知道任何关于委托人的信息啊。」我装无辜问道,希望套出更多信息。

墨镜男有些骄傲地昂起头,「那当然,我和背叛者可不能相提并论。能干的监管者,自然也会得到更多权力。」

「好了,别想拖延时间了,想多活几天的话就乖乖让我绑回去。你们也该庆幸遇到的是我,不然早就头身分离了。」

emmm 怎么说呢,墨镜男说话的调调让人听了就很不舒服,相比之下祁时的毒舌顿时简直是散发着正道的光芒。

「想让我们投降?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你不是自诩是最佳监管者吗,要不要跟我这个被淘汰的背叛者比试一下呢?」祁时挑眉,用墨镜男可能喜欢的方式反击回去。

墨镜男不屑地笑了几声,「这么想拖延时间?我可不吃这一套。给我上,命给我留着,不要开枪打要害部位。」他挥了挥手,旁边几个黑衣人开始逼近过来。

我紧张地攥紧了手,满脑子都是「不会吧不会吧,炮灰女配也要参战?」的彷徨,然后看见祁时坚定的眼神。

「待会我会先攻击后面开出一条路,当我喊『跑』的时候,你就立刻开始跑,知道了吗?」祁时轻轻说道,还往我手里塞了他的通讯器。

「拿着这个去 C4 东市最小的五金店找小白,就说是 453 让你过来的,他会帮助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半途被他们发现。」

我惊慌地皱眉,用气音焦急地喊:「你干嘛,我们一起走啊。」

「我留下来拖住他们,不要担心。」

祁时抿了抿嘴,露出一个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不合时宜的轻柔笑容。宛如狼藉战场上角落里盛开的白花,美丽又突兀。

「我永远不会后悔跟你走。」祁时最后又补了一句。

话语几乎微弱不可闻,但我还是听到了。

没给我反应的时间,祁时迅速掏出手枪往后面几个黑衣人崩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4 个黑衣人全部倒了下去,捂着被子弹打到的地方呻吟,看起来应该穿了防弹服所以没有命中血肉。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祁时的「跑」,那声音果断坚决,我最后看了祁时一眼,咬咬牙撒开脚丫子狂奔。

身后嘈杂混乱,其他黑衣人应该对祁时动手了。

我死命地奔跑,只听到后面又传来激战的枪响,还有好几个男子的痛呼声、墨镜男的狂笑声。

祁时没事吧,会不会被打中?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飞奔,跑到有分岔的地方就往旁边的小路里钻,跑着跑着,身后的声音渐渐都消失了。

当我浑身颤栗、满头大汗地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肮脏的小巷,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来到这个世界就永远陪在身边的祁时,这次不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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