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不经意间看见过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或者事情? - 洛小阳 的回答 - 知乎
2024-02-09T00:00:00Z | 103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02-09T00:00:00Z
你在不经意间看⻅过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或者事情?
洛⼩阳《三⼫语》作者爷爷下葬前我去看最后⼀眼,结果发现他嘴巴⼤张,下巴都快要贴着胸⼝了,我甚⾄听到了他嗓⼦眼⾥传来了呼呼的⻛声……(本⽂基于⺠间灵异禁忌虚构)我读⼤四那⼀年,爷爷突然去世了,没有任何的征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的。
我从学校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是第⼆天了,爷爷的灵堂就设在堂屋⾥,所有的⼀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
我回到家后,第⼀件事是看爷爷最后⼀眼。
⻓辈们把棺材打开,爷爷安安静静地躺在⾥⾯,脸⾊苍⽩,但是嘴巴却是张开着的,好像是有什么话说。
我问⼤伯,爷爷的嘴张开着,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愿没说出来?
⼤伯听了我的话,瞪眼训斥了我⼀顿,让我不要乱说话。
我不知道⼤伯为什么会突然间⽣⽓,却不好当着那么多⼈的⾯多问,只好不再说话。
⼆伯⽐我回来得晚,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他在外地当警察,不好请假。
回来之后按照惯例是瞻仰遗容。
我也跟着去看了,发现爷爷的嘴巴还是张开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似乎⽐之前张的更⼤了些。
⼆伯也注意到了这⼀点,我听⻅他⼩声对⼤伯说道,爹的嘴怎么是张着的?
要想办法闭上。
⼤伯看了⼀眼周围,⻅没有外⼈,才⼩声说,都试过了,闭不上。
⼆伯想了想,去拿了⼀条热⽑⼱,敷在爷爷的脸颊上,这是要让僵硬的肌⾁变得松软,然后再合上爷爷的嘴。
热⽑⼱换了三四条,然后⼆伯试着合上爷爷的嘴。
没想到这个办法还真的管⽤,可嘴是合上了,但却是歪的!爷爷⽣前并不是歪嘴巴,怎么死后变成歪嘴巴了呢?
难道他真的是有什么遗愿没有完成?
⼀屋⼈看到这场景,⼜是⼀阵痛哭。
会员特权已解锁价值¥19.00的盐选专栏等过了⼀段时间,⼤家都安静下来后,⼆伯⼜问,嘴⾥放银⼦了没?
(这是我们那边的传统,死后都要在嘴⾥放银⼦)我妈说放了,当时没找到爷爷⽣前准备的银⼦,她就把⾃⼰的⼀对银⽿环放爷爷嘴⾥了。
⼤伯和⼆伯轮流在灵前守夜,只有我爸是⼀直跪在灵前,谁劝也不听。
爷爷⼀共三个⼉⼦,我爸最⼩,但是和爷爷的感情却是最好。
爷爷⽣前哪⾥都不去,就只爱住我家,赡养⼯作全由我爸⼀⼈负责。
⼤家都知道我爸和爷爷的感情好,也就没去多劝。
爷爷在堂屋⾥⼀共摆放了五天,第六天上⼭。
这之前,全家⼈在⻛⽔先⽣的主持下,开棺看爷爷最后⼀眼,寓意送爷爷最后⼀程。
那是凌晨五点,天⾊刚蒙蒙亮。
打开棺后,所有亲⼈都是倒吸了⼀⼝凉⽓!爷爷脸⾊铁⻘,他的嘴竟然⼜张开了,⽽且⽐之前张的更⼤,那种幅度甚⾄已经超过了⼀个正常⼈能做到的范围,下巴都快要贴着胸⼝了!所有⼈都被这⼀幕吓着了,那个⻛⽔先⽣也没了主意,他说他也没⻅过这样的事情,反倒是问我⼤伯怎么办?
我⼤伯他们三兄弟商量了⼀下,决定按原计划不变,起棺上⼭!来给我爷爷抬棺的都是村⾥的壮汉,哪家有亲⼈去世,⼏乎都是找的他们。
因为按照习俗,棺材⼀旦起棺,就不能在中途放下,必须⼀⼝⽓上⼭。
所以抬棺的⼈必须很壮。
(我们那⾥还不流⾏⽕葬,全部是⼟葬。
)⻛⽔先⽣做好法事之后,来抬棺的⼋⼈分别拿着⽊槌在棺材的四⻆钉下⼀枚铜钉,然后搭好绳⼦,穿上粗⽊棍,扛在肩上,就等着⻛⽔先⽣的⼀声令下。
⼀旁的烟⽕先⽣已经拿着打⽕机准备点鞭炮。
⻛⽔先⽣拿着桃⽊剑,在法坛上重重劈下⼀剑,⼤喊⼀声:「起棺!」点鞭炮的烟⽕先⽣点燃鞭炮,⼀阵噼⾥啪啦的声⾳之后,⼋位抬棺的壮汉⼤喝⼀声「起」,只听⻅绳⼦嘎吱嘎吱地响,⼋⼈蹲着⻢步,可⽆论如何也直不起腿来。
棺材没抬起来!我爸他们当时脸⾊就不好看了,抬棺的红包是给了的。
没想到他们居然出⼯不出⼒!但是这个时候⼜不好发作,我爸只好赶紧再包了⼋个红包,准备给抬棺的⼋⼈。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说什么也不收。
其中⼀个说,⽼爷⼦是村⾥的⻓辈,⼤家伙都敬重,不可能不使劲抬棺。
确实是这棺材太重了,就算给我们再多的红包,也抬不起来啊。
我爸⽆奈,只好把红包装⼝袋⾥,可是脸上却是急得要命。
还好前来送殡的队伍⾥,还有年轻的壮汉,听说棺材抬不起来,就主动来帮忙。
于是⼜添了⼀条绳⼦,加了⼀条杆,然后按照前⾯的程序再⾛⼀遍。
可是鞭炮声响完之后,棺材依旧没能抬起来!这⼀下,⼤家伙都急了,⼈群⾥也出现了⼀些议论的声⾳。
纷纷说我爷爷肯定是有什么⼼愿放不下。
我爸担⼼村⼦⾥的⼈乱嚼⾆根⼦,于是招呼⼤伯再添了⼀条杠,他们两兄弟亲⾃抬棺!⼗⼆个⼈了,竟然⼗⼆个⼈还是抬不动!回魂压棺!我听⻅那个⻛⽔先⽣惊呼了⼀声,他之前也以为是抬棺的⼈出⼯不出⼒,可是现在他的脸⾊都变了。
我看⻅他赶紧招呼我爸他们三兄弟,问⽼爷⼦⽣前是不是还有什么⼼愿未了。
我爸他们都说没有,平时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没有什么没完成的⼼愿啊。
我爸他们三兄弟想了好⼀阵,还不断地对着棺材说话,但是抬棺的那⼗⼈怎么也抬不起来。
最后我爸直接跪在了棺材前,⼀边磕头⼀边说,爹,你要是还有什么⼼愿,你晚上给⼉⼦托梦,你这样不肯⾛,我们都不安⽣啊!我⼤伯⼆伯也都跪下磕头,第三代⼈中,⽐如我和堂兄堂姐们也纷纷跪下,顿时哭声⼀⽚。
说来也怪,这⼀跪,之前⼗⼆个⼈都抬不起来的棺材竟然被⼗个⼈就抬起来了!我爸担⼼事情有变,赶紧招呼⼤家上⼭。
这⼀路上,我看⻅我爸连⼤⽓都不敢出,⼀直盯着爷爷的棺材,⽣怕他⽼⼈家⼀个不⾼兴就不⾛了。
还好,棺材顺利的⼊了⼟,中间没出什么岔⼦。
填坟的时候,家⾥⼈要求我们第三代先回来,不许我们待在那⾥,据说这也是习俗。
我跟着堂哥他们回了家,看着灵堂还没拆,但是爷爷却永远离我们⽽去了,⼼⾥很是难受,鼻⼦⼀酸,眼泪就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我妈看⻅我哭,⽴刻把我拉到⼀边,很是严厉的训斥我,出殡第⼀天不许哭!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还是强⾏忍住了。
后来我妈告诉我,要是出殡第⼀天哭的话,死去的⼈会不舍得离开。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天晚上,我睡在以前和爷爷⼀起睡过的房间,我总感觉爷爷还在我⾝边。
想到以前夏天睡觉的时候,爷爷都会拿着扇⼦替我扇⻛,可是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光了。
我的眼泪⼜忍不住要流了下来。
但是想到我妈的话,我给忍住了,万⼀我爷爷舍不得⾛了怎么办?
迷迷糊糊中,我看⻅我爷爷⾛了进来,他和以前⼀样躺在我的旁边,侧过⾝⼦来,胳膊⼀上⼀下的,好像是在替我扇⻛。
可是他⼿⾥根本就没有扇⼦啊。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了看爷爷,却发现他⼤张着嘴巴,脸⾊铁⻘,⾝上穿的竟然还是下葬时候的那⾝寿⾐!然后,我清晰地看⻅爷爷的嘴突然动了动。
「啊!!!」我吓得尖叫起来,睁开眼⼀看,还好这只是⼀个梦。
窗外的天还没亮,应该还是凌晨,我伸⼿想要摸⼀下放在枕边的⼿机看看时间。
可是,我却摸到⼀张冰冷的脸!我慢慢转过头去,借着微弱的⽉光,映⼊眼帘的,赫然是爷爷那张张⼤着嘴巴的铁⻘脸,⽽我的⼿,就放在他的嘴⾥…… 第2章⾃⼰爬出来的我不是在做梦,⽽是我爷爷真的回来了。
可是,爷爷不是已经下葬了么?
为什么他的⼫体会跑到我的床上来?
没⼀会⼉,先是⼤伯赶了过来,看到爷爷的⼫体后就是⼀阵乱骂,「是哪个砍脑壳死的背时⻤,搞出挖⼈⽼屋(我们对坟的叫法)的事情!」然后是⼆伯。
他看到了爷爷的⼫体后,眉头都皱得像是拧到了⼀起,却没有多讲什么。
「现在啷个办?
」我爸开⼝问道。
他现在也是没了主⼼⻣了。
「还能啷个办?
趁到天没亮,赶紧埋进去。
⼩阳,你去村头喊陈泥匠,莫惊动其他⼈。
⽼⼆⽼三,我们三个把爹⽼⼦的⾝体抬到坟⾥去。
」⼤伯吩咐着。
虽然⼤家都没说,但其实⼤家都⼼知肚明,发⽣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张旗⿎地办,更加不能让其他⼈知道。
否则的话,村⾥⼈肯定会闲⾔闲语,戳断我们家的脊梁⻣。
穿上鞋⼦之后,我就朝着村头的⽅向⾛去。
快出院⼦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眼,发现我爸他们三兄弟⻬刷刷地跪在床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才开始搬⼫体。
我⾛得很急,⽣怕这件事会被其他⼈看⻅。
还好村⾥的路我都熟悉,否则天没亮⾛村路,⾮要摔跤不可。
按照道理来说,盛夏的早晨不会太冷,加上我⼜是⼀路⼩跑,⾝体肯定不会觉得冷。
但是我却是越⾛越冷,总感觉⾝后脖⼦有⼈在给我吹冷⽓。
农村的清晨,鸡都没叫,⼤家基本上都在睡觉,⽽且⾝后哪⾥有脚步声?
更别说会有⼈给我吹冷⽓了。
可如果没有⼈,那我脖⼦上的阵阵凉⽓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很想回头看⼀眼,但是⼜想到⽼⼀辈教给我的,晚上⾛夜路不能回头,因为回头⼀次,就会把肩上的⽕焰吹灭⼀把,很容易招⻤!说实话,作为⼤学⽣的我,以前是从来不相信这些的,但是在遇到我爷爷这件事之后,我开始对我之前的世界观产⽣了怀疑。
因此,即便是莫须有,我也只是硬着头⽪往前⾛,不肯回头!坚决不回头!好不容易挨到了陈泥匠的家⻔⼝,我发现我的后背都已经湿透了,⼤夏天的,竟然是冒冷汗冒的。
我尽量⼩声地喊着陈泥匠,⽣怕被隔壁的邻居们听⻅。
可是陈泥匠⼀直没有应我,我不得不开始敲⻔,声⾳越敲越⼤,陈泥匠的声⾳终于传来,问道:「谁啊?
」「陈叔,是我,⼩阳。
」我低声回应着。
陈泥匠打开⻔,我简单地把事情⼩声地讲了⼀遍,陈泥匠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回屋拿了⼀个泥匠桶⼦,就和我⼀起去爷爷的坟地了。
我们到坟地的时候,我⼤伯他们已经到了。
我上前去看了⼀眼我爷爷的⽼屋,发现并没有被挖开的痕迹,只在坟顶上有⼀个洞,刚好容得下⼀个⼈进出。
我准备⾛近点⼉以便看清楚,却被我⼆伯催着回去。
我想要留下来,他们都不允许,讲死者⼊⼟,隔代的亲⼈是不能到现场的。
我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还是听话地回去了。
我爸他们⼀直弄到⼗点多的时候才回来。
事情忙完了,⼤伯请陈泥匠到屋⾥吃饭,这是传统。
席间,陈泥匠⼀直皱着眉头,好像有什么⼼事,我看了⼀眼我⼆伯,他和陈泥匠⼀样,也是眉头紧锁着。
最后在我⼤伯的追问下,陈泥匠终于把他担⼼的事情讲了出来:「启东哥,这件事我看你还是再找个⻛⽔先⽣看哈⼦(看⼀下),廷公的坟有古怪。
」「么⼦(什么)古怪?
」陈泥匠没开⼝,我⼆伯却开⼝道:「如果是盗墓的⼈倒⽃,从外往⾥挖,那么坟⼝⼦的开⼝⽅向应该是外⾯⼤,⾥⾯⼩,越挖越⼩,这个应该好理解。
但是爹⽼⼦的坟,⼤家刚刚都看到了,很明显是⾥⾯开⼝⼤,外⾯开⼝⼩⸺也就是讲,这个⼝⼦,是从⾥⾯往外⾯挖的!」⼆伯顿了顿,继续道:「也就是讲,爹⽼⼦是他⾃⼰从坟⾥爬出来的!」即使是在这⼤夏天⾥,⼆伯的话,也让在场的所有⼈背脊⼀阵发凉!如果真的像⼆伯说的那样,爷爷的⼫体是⾃⼰从坟⾥爬出来的,那么这件事就已经不是科学能够解释的了。
总之,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于是我试着去打破对话。
「会不会是盗墓贼从其他地⽅打孔进到坟⾥,然后从⾥⾯打洞出来?
这样看上去就好像是爷爷⾃⼰从⾥⾯挖洞出来⼀样。
」我说出我的想法。
⼆伯点头表⽰有这个可能,但是陈泥匠却是摇摇头,猛吧咂吧咂⼏⼝旱烟之后,才缓缓说道:「修坟的时候,我就有怀疑过⼩阳的想法,所以特地进坟⾥看过……」说完他接着摇摇头,没有把下⽂说完。
但是⼤家都晓得,他摇头就表⽰没有其他⼈进去过。
吃完饭后,我⼤伯要给陈泥匠包修爷爷⽼屋的红包,被陈泥匠拒绝了。
他说这件事太邪乎,他也不晓得这⽼屋该不该修,反正钱肯定是不得要咯。
说完他转⾝就⾛了,边⾛还边在说,造孽啊,修了⼀辈⼦的⽼屋,还没碰到过啷个(那么)邪⻔⼉的事。
等到陈泥匠⾛后,⼆伯讲他到镇上找个⼈。
他没讲是找哪个,不过⼤家都晓得,他应该是去找陈泥匠⼝中的⻛⽔先⽣了。
整个⽩天,屋⾥的⼈都阴沉着脸,很显然是在担⼼爷爷的事情。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伯才讲,他今天晚上去坟地⾥守⼀晚上,看看到底是哪个不⻓眼的狗东西敢动爹⽼⼦的⽼屋。
他还是相信这是有⼈在乱搞。
我虽然害怕,但还是坚持要跟着去。
毕竟这是我爷爷,我不可能看到他的⽼屋被⼈刨开。
我爸⻅我态度坚决,没有多说什么,这件事他也没有了主意。
不过吃完饭后,他也跟着我们来到了爷爷的坟边。
这个时候天刚刚⿊,⼤伯和我爸在附近找了些柴⽕,然后在不远处燃起了篝⽕⸺这不是为了取暖,⽽是为了照明。
借着⽕光,我看⻅爷爷的坟墓安安静静⽴在那⾥,似乎和平常的坟墓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想到爷爷从⾥⾯爬出来,就觉得那⾥透露着⼀股⼦难以⾔喻的诡异,仿佛是⼀头洪⽔猛兽,似乎只要⼀张嘴,就能把我们三⼈给全部吞没。
三个⼈围坐在⽕堆旁,此时此刻也顾不得炎热了。
再说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天⽓竟然不是很热,即便是坐在⽕堆旁,都还觉得后背有点冷。
我不知道我爸和⼤伯是不是这样,我⼜不敢问,害怕他们担⼼。
时间就这么流逝着,⼤伯和我爸有⼀茬没⼀茬地聊着,有时候甚⾄都⽜头不对⻢嘴。
我知道,他们两个⼼⾥其实也是害怕的,所以才会⽤这样的⽅法来转移注意⼒。
突然,我听到⾝后有脚步声响起,我⽴刻回头⼤喝⼀声:「谁?
」但是我什么也没看⻅。
⼤伯和我爸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听到有⼈⾛路的声⾳。
⼤伯和我爸对视了⼀眼,然后我爸说他去看看,让我待在这⾥别动。
说完话,我爸从⽕堆⾥拿了⼀根烧着的棍⼦当⽕把,⼜从⼀旁捡了⼀根⽊棒,这才朝着我⾝后的⽅向⾛去。
我和⼤伯都站在篝⽕旁看着我爸,⼼⾥有些着急。
爷爷的坟地虽然不算太偏,但是也绝对不是⼀般⼈都会来的地⽅。
这么晚了,到底会是谁来这边呢?
「站住,别跑!」远处,我爸突然传来⼀声⼤喊,紧接着,我们就看⻅我爸钻⼊丛林⾥,他⼿上的那点⽕光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远,以⾄于最后被⿊暗吞没。
有那么⼀刻,我很想哭。
我害怕我爸会出什么意外,发⽣了这么多事,我已经再不能承受更多的打击了。
我和⼤伯坐在篝⽕旁等了⼀会⼉,时间⾄少已经过去半个⼩时了,但是我爸还没有回来。
我开始有些着急了。
⼤伯也是,他起⾝,对我说,我去寻你爹,要是我半个⼩时没回来,你就先回家去。
⼤伯也去了,整个坟地就只剩下我⼀个⼈。
四周⼀⽚漆⿊,我很害怕,不敢往其他地⽅看,只好不断地往⽕堆⾥添加柴⽕,⽣怕这唯⼀的⽕光也熄灭了。
我的后背还是好冷,于是我转过⾝来,准备烤⼀下后背,⽽且后背靠着⽕堆,⾯朝外⾯,也更安全⼀些。
我的⼿⾥握着⼿机,每隔⼀会⼉就看⼀下时间。
已经是晚上⼗⼀点多了,⼤伯离开也有⼆⼗分钟了,我开始越来越害怕,在这漆⿊的夜⾥,在爷爷的坟地边上,我似乎都能听⻅⾃⼰的⼼跳和呼吸声。
「沙沙沙……」我突然听到有声⾳传来,⽽且,是从我爷爷⽼屋那边传来的! 第3章挖坟我吓得赶紧挪了⼏步,⾯朝着爷爷的坟墓,后背靠着⽕堆,打开⼿机的闪光灯,照着爷爷⽼屋的⽅向。
我没有看到任何⼀个⼈,但是那沙沙的声⾳还在不断的响起,那声⾳,就好像是有⼈在⽤指甲扣沙⼦的声⾳!难道是爷爷在坟⾥⾯开始挖洞了?
他⼜要出来了么?
扑通。
我直接跪在地上,对着爷爷的⽼屋开始磕头,⼀边磕头⼀边哭喊着:「爷爷,孙⼉在这⾥,你有么⼦事你托梦给孙⼉,你不要再出来了⿊⼈(吓⼈的意思)咯。
」我这么⼀哭喊,那沙沙的声⾳果然消失不⻅了。
我以为是爷爷听到了我的哀求,所以不再出来了。
可是没想到,过⼀会,那沙沙声再次响起。
⽽且这⼀次,不管我怎么哭喊,那声⾳都没有消失,并且声⾳越来越⼤,越来越急促。
终于,那声⾳停⽌了,我看了⼀眼⼿机,已经过了⼗⼆点,⼤伯也去了半个多⼩时,还是没有回来。
我准备按他说的,先回去。
等我再把⼿机的闪光灯对着爷爷⽼屋的时候,我差点吓得⼼脏停⽌!我看⻅爷爷⽼屋的顶上,⼀个张⼤着嘴的头缓缓冒了出来。
铁⻘⾊的脸精准⽆⽐地对准了我的⽅向,眼睛紧闭着,整个脑袋已经开始有些浮肿。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加的诡异,我看⻅他张⼤着的嘴竟然开始慢慢合拢,然后,在闪光灯的照耀下,往后裂成了⼀个极其恐怖的微笑!爷爷他,在对着我笑!「啊!!!」我⼤喊⼀声之后,就再也不知道后⾯发⽣了什么。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家⾥的床上了,我妈坐在我床边,在低声抽泣着,⼤伯和⼆伯坐在⻔边。
我喊了⼀声妈,我妈⻅我醒来,不由分说地就抱着我哭。
我看着⼤伯和⼆伯,他们也看着我,但是视线相交之后,他们就低头⾃顾⾃地抽起烟来。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我问,我爸呢?
这么⼀问,我妈哭的就更厉害了。
⼤伯从后腰带上取出⼀只鞋⼦,说,昨晚追出去没好久,就⻅到了你爹的孩⼦(鞋⼦),⼈没找到,听到你喊,我就跑回来咯,刚好碰到你⼆伯过来。
⼆伯也说,镇上的⼈没请到,他喊我赶紧回来,讲可能要出事。
我很早就往回赶了,没想到半路迷了路,还是来迟咯。
看到你的时候,你晕倒在⽕堆边上,你爷爷就站到你旁边。
我挣脱我妈下床,⼤伯问我要闹那样。
我说我要去找我爸。
⼤伯拦下我,讲村⽀书已经发动全村⼈搜⼭咯,你就不要再去了。
你爸就你⼀个娃⼉,你要是再出事,我对不起你爸。
听我⼤伯这么⼀说,我妈哭得更厉害了,我没敢哭,因为这个时候我不能哭。
就在这时,⼀个陌⽣的中年⼈进了我屋院⼦,我⼆伯⻅到他,噌地⼀下站起来迎了上去,脸上还带着笑脸,说道,⽼同学,你终于肯来咯。
那中年⼈叹息⼀声,摇了摇头,讲,唉,我也不想来,事情闹这么⼤,不来不⾏咯。
你把搜⼭的⼈都撤回来吧,我有⽤。
唉,⼈少了我怕镇不住……我⼆伯是⼀个极有主⻅的男⼈,但是听了他这个⽼同学的话后,⽴刻就找村⽀书王⻘松,让他把搜⼭的乡亲们撤回来。
在这个陌⽣中年⼈的招呼下,所有⼈都去了我爷爷的坟地。
这个陌⽣中年⼈似乎有点名⽓,很多乡亲们竟然都认识他,称呼他为陈先⽣。
我妈⼀开始还不同意把搜⼭的⼈都撤回来,但是知道这是陈先⽣的要求后,也就同意了。
陈先⽣到了坟地之后,也不说话,绕着我爷爷的⽼屋⾛了⼀圈,然后掐了掐⼿指,就对乡亲们说道,留⼆⼗⼋个男的,其他⼈都回去。
陈先⽣⼜看了⼀眼我爷爷的⽼屋,接连唉声叹⽓了好⼏下,这才从他随⾝带来的⼀个布袋⾥取出⼀些东西。
有铜钱,有红线,还有⼀些⻩颜⾊的纸,后来知道,那叫作「符」,以及⼀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陈先⽣先是⽤红线在爷爷⽼屋的四周横七竖⼋的绕了⼀圈,在红线上还贴了些「符」,然后叫来这⼆⼗⼋个壮汉,每⼈发了⼀枚铜钱,要他们含在嘴⾥,并且对他们说道:「⼀会⼉不管发⽣么⼦事,不准开⼝,不准讲话,晓得了不?
」他们纷纷点头,于是陈先⽣站在爷爷的⽼屋前,看了看天⾊,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扑通!陈先⽣毫⽆预兆的跪倒在爷爷的坟前,⼿上捏了⼀个很奇怪的姿势,然后恭恭敬敬地对着爷爷的⽼屋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后,陈先⽣并没有站起来,⽽是继续跪在坟前,像是⾃⾔⾃语,⼜像是在对爷爷的⽼屋讲话,廷公⼤伯,不孝后⽣陈恩义,为救⼈性命,前来叨扰,如有不敬,多多海涵。
说完之后,原名陈恩义的陈先⽣⼀抛⼿⾥的六枚铜钱,然后弯腰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重复⼀遍之前的动作,磕头,讲话,抛铜钱。
弯腰看了看,再次摇了摇头。
我看得分明,陈先⽣的脸⾊在看完第⼆次铜钱后,开始变得苍⽩。
陈先⽣就这样前前后后抛了九次铜钱,到最后已经是⾯⽆⾎⾊,苍⽩的就好像死⼈⼀样。
第⼗次的时候,陈先⽣磕完头之后,没有再好⾔好劝地讲,⽽是指着我爷爷的坟骂了起来:「洛朝廷,你难道真的要断⼦绝孙?
如果不是,你就给后⽣⼀个好兆头!」说完,陈先⽣再⼀次抛洒⼿⾥的铜钱。
铜钱刚落地,陈先⽣就迫不及待地弯腰去看。
这⼀次,他终于脸⾊缓和了些,松了⼀⼝⽓,然后挣扎着站起来,因为跪的时间有点⻓,差点摔倒。
还好我⼆伯眼疾⼿快,扶住了他。
随着陈先⽣的⼤⼿⼀挥,⼀声令下:「挖坟!」所有⼈听到这两字,都是⾯⾊⼀变,就连⼆伯都是⼀样。
很显然,没有任何⼀个⼈想到陈先⽣之前准备那么多,竟然是为了挖坟!我也是,我之前还以为陈先⽣留这么多⼈是为了给爷爷的⽼屋再加固⼀层,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要挖坟!我⼆伯脸上有些难看,我⼤伯更是直接不准,还指着陈先⽣的鼻⼦骂骂咧咧。
但是陈先⽣是铁了⼼的要挖坟,可究竟是为什么,他也不解释,就对我⼆伯说了⼀句,你如果不想你屋⽼三死,就赶紧挖坟。
这话⼀出,我⼤伯和⼆伯就都没脾⽓了,赶紧招呼⼤伙挖坟。
「再不挖坟,就来不及咯。
」陈先⽣看了⼀眼天⾊,叹⼀⼝⽓道。
那些壮汉再也不敢耽误,拿起锄头就准备挖坟。
「九个⼈⼀组,轮流挖,剩下的⼀个站到坟头。
记到起,不管啷个(怎么)样,⼀旦开始挖坟,就不准讲话,更不能开⼝。
要是铜钱掉到坟⾥,那就⾃求多福。
」陈先⽣再次叮嘱道。
接下来的⼀段时间,就看到这⼆⼗七个壮汉轮流开始挖坟。
他们都不敢说话,就好像是⼀场哑剧⼀样,只有锄头锄地的声⾳不断传来。
陈先⽣在坟地⾥⾛来⾛去,似乎很是焦急。
因为爷爷的⽼屋被⽔泥加固过,所以最外⾯⼀层最难挖。
好在昨晚爷爷⾃⼰爬出来挖出了⼀个⼝⼦,所以动起⼯来也不算太难。
⼀个⼩时后,外⾯的夯⼟层总算是被全部挖开,露出了⾥⾯的棺材。
陈先⽣分开众⼈来到坟边,看了⼀眼棺材。
然后在⼤家惊诧的眼神中,跳下去趴在棺材上⾯,把脸贴在棺材上,好像是在听棺材⾥⾯的动静。
⼤约⼀分钟之后,陈先⽣跳上来,急急忙忙地指着棺材吼道,快点⼉开棺,快点⼉开棺!喊完这话之后,他⼜⻢上阻⽌了⼤家,然后让那些⼈把嘴⾥的铜钱吐出来,在棺材的四周摆了⼀圈,有三边是九颗铜钱,坟头那边只放⼀颗。
开棺的第⼀锤是⼀直站到坟头的那个⼈敲的,然后⼤家伙⼀起开棺,没多⼀会⼉,棺材上的铆钉全部被拔出来,只剩下最后⼀步,开棺!我原本以为陈先⽣会像电视⾥演的那样,对着棺材做⼀些法事什么的,可是没想到,陈先⽣招呼⼤家⼀起把棺材盖⼦给掀开了,⼤家伙往⾥⾯⼀看,都不由得倒吸了⼀⼝凉⽓!棺材⾥躺着的,竟然不是我爷爷,⽽是失踪了⼀天的我爸! 第4章万⿏拜坟我扒开众⼈扑上去⼀看,果然是我爸!只⻅他双眼禁闭,双⼿叠放在胸⼝,⾝上穿的,竟然是⼀⾝⻘⾊寿⾐!⼀眼看上去,他就和下葬时候的爷爷⼀模⼀样!但是不同的是,他的脚上⼀只是穿着⿊⾊布鞋⸺这是死⼈穿的寿鞋,⼀只则是⽼掉⽛的解放鞋⸺这是我爸昨晚穿的鞋⼦,另⼀只在我⼤伯那⾥。
为什么我爸会躺在我爷爷的棺材⾥?
爷爷的⽼屋这么多⼈同时开挖才挖开,我爸是怎么进去的?
最关键的是,既然我爸躺在了棺材⾥,那我爷爷呢?
!我爷爷的⼫体去哪⾥了?
「把⼈抬出来!」陈先⽣吩咐道。
⼤家合⼒将我爸抬出来,放在了平地⾥。
我扑上去哭喊着叫着爸爸,可⽆论我怎么呼喊,我爸就是那样安详地躺在地上,⼀动不动,就好像是真的死了⼀样。
在那⼀刻,我感觉天旋地转,仿佛天都要塌了。
陈先⽣从我⼤伯⼿⾥接过那只他昨晚捡到的解放鞋,交到我⼿⾥,让我去给我爸换上。
我⾛过去蹲在我爸的脚边,陈先⽣蹲在我旁边,让我换鞋的动作慢⼀点,并叫我在⼼⾥默念⼗⼋遍,爸爸你回来。
我⼀边在⼼⾥默念,⼀边开始给我爸换鞋。
我听⻅陈先⽣也在⼀旁⼩声呢喃着,好像是在说:鞋分左右,路有阴阳,阴⼈⾛阴间路,阳⼈⾛阳间路,要是迷了路,赶紧快回头!陈先⽣话说的很慢,⽽且调⼦很奇怪,就好像是在唱歌⼀样,等我刚好念完⼗⼋遍,将鞋⼦换好的时候,陈先⽣也刚好说完最后⼀个「头」字。
他说这个字的时候,左⼿在我爸的额头上狠狠地拍了⼀巴掌。
说来奇怪,陈先⽣这⼀掌拍下去,我爸噌地⼀下坐了起来,吓得周围的乡亲们往后退了好⼏步。
「你们都看到我做啥⼦?
」这是我爸醒来后的第⼀句话。
听到这话的我,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了我爸。
⾃从上中学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抱过我爸,因为觉得难为情。
没想到在⼤学快毕业的时候,竟然抱了⼀回我爸。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趁着还有机会,还是要多陪陪⼆⽼,不要等到真的⼊了⼟,才后悔。
解决了我爸的事情后,陈先⽣并没有急着让⼤家回去,⽽是让⼤家直接把坟给填了。
我⼤伯和⼆伯都⾮常焦急,连忙阻⽌。
⼤伯说,是不是等找到了我爷爷的⼫体,然后下葬了再填坟?
陈先⽣摇头叹息⼀声,讲这个地⽅不能再埋⼈咯。
⼤伯讲,这是我爹⽼⼦⽣前⾃⼰相中的地⽅,不⽌⼀次讲他死了以后⼀定要埋到这⾥。
你现在讲不能埋到这⾥,这要啷个办才好撒?
我看得出,⼤伯对陈先⽣还是很信任的,他说这⾥不能再埋⼈,⼤伯其实是信了的。
更何况爷爷已经前后两次爬出了坟,⽽且现在⼫体都找不到了,⼤伯之前的坚持就更加动摇了。
但是爷爷⽣前对他的叮嘱,使得他很是⽭盾。
我从来没有⻅到⼀个快六⼗岁的⽼⼈会露出那么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拿着旱烟袋蹲在地上,双⼿抱着⾃⼰的脑袋,⽆助得像是个孩⼦⼀样。
可即便如此,陈先⽣的态度还是很坚决,讲这⾥不能埋⼈就是不能埋⼈。
于是在陈先⽣的指挥下,之前的那些壮汉⼜匆匆把坟给填了。
这⼀次动作⽐较⿇利,没多久就弄好了。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下⼭,天渐渐⿊了下来。
我爸待在⼀边看着这⼀切,似乎还没有从昨晚的经历中回过神来,还在努⼒地回想着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发⽣的事情。
等坟的最后⼀捧⼟铲上去的时候,陈先⽣把我爸之前穿的那只⿊⾊的寿鞋穿在他⾃⼰的脚上,然后来到坟上,⽤穿寿鞋的这只脚在坟⼟上先后跺了三次脚。
他跺脚的时候,嘴⾥还念念叨叨的,但是隔得有点远,他声⾳⼜⼩,所以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陈先⽣跺完脚之后,⼜把我爸之前穿的寿⾐叠好,放在坟头,然后⼀把⽕给烧掉。
我原本以为到这⾥就算是结束了。
可是陈先⽣却再次招呼众⼈,喊⼤家把我爷爷的碑给倒过来⽴着。
这⼀下,我⼤伯,⼆伯还有我爸都不愿意了。
碑头朝天,灵魂升天;碑头朝地,落⼊地狱。
这是村⼦⾥⼩孩⼦都知道的俗语,可是现在陈先⽣却要把我爷爷的碑倒过来,莫说是我⼤伯他们,就是我也不愿意啊。
哪有这么诅咒我爷爷的?
虽然我爷爷三番两次的爬出⽼屋躺在我的床上吓我,但是他毕竟没有伤害我,⽽且,他是我爷爷,我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
就算我是⼤学⽣,但是经历过这些事之后,我对⺠间的这些俗语,充满了敬畏。
陈先⽣的态度依旧很坚决,讲要是不把碑头倒过来竖起,以后出了事情,就莫再找他陈恩义。
⼤家都听得出来,陈先⽣的话讲的很重,基本上是没得商量的余地了。
我⼤伯和我爸封建思想⽐较严重,⼀直不肯让⼤家动⼿。
这个时候我⼆伯站了出来,讲,还是听陈先⽣的,眼看天就要⿊了,赶紧把这件事情弄完,不然等到天真的⿊了,恐怕⼜会⽣出其他的变故。
再讲咯,爹⽼⼦⼀直从⽼屋⾥爬出来,你不怕,难道⼩阳就不怕咯?
⼆伯提到了我,⼤伯和我爸看了我⼀眼,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算是默认了。
陈先⽣赶紧招呼⼈来动⼿。
碑本来就不⼤,三四个⼈就够了。
等到碑倒着竖起来的时候,天明显⼜⿊了⼀层。
我看⻅陈先⽣把⾃⼰脚下的两只鞋⼦脱下来,⼀⼿拿着⼀只,⾼⾼举起,然后重重地拍在碑的座基上(此刻的座基已经朝天)。
陈先⽣拍完三下之后,仰着头对天⼤喊:⼊⼟为安,落地⽣根!陈先⽣的话⾳刚落,我就听到周围⼀阵窸窸窣窣的声⾳,这声⾳⼀开始还很⼩很远,但是没多久⼀会⼉,这声⾳就渐渐地变⼤,⽽且越来越近。
不⽌我⼀个听到了,⼤家都听到了,⽽且这种奇怪的声⾳⼤家应该都没听到过,所以都有些害怕。
那些壮汉⼿⾥握着锄头,⼀副随时要打架的样⼦。
四周的草丛开始动了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样。
我看了⼀眼陈先⽣,发现他脸上的表情都纠结得要滴出⽔来,另⼀只⼿的⼤拇指不断地在其余四根指头那⾥点来点去,就好像在算着什么东西。
随着声⾳的越来越⼤,⼈群⾥已经开始有⼈慌了。
我⼆伯和村⽀书⼀个劲地喊莫慌,万事有陈先⽣。
草丛被扒开,⼤家看清楚是什么东西⸺⽼⿏!成百的⽼⿏!它们从四⾯⼋⽅扑过来,并不害怕我们,⽽是直接从我们的脚下穿过去,然后停在坟边上,⼀圈⼜⼀圈,把坟给围了个⽔泄不通。
你能想象那个画⾯吗?
所有的⽼⿏,⿊漆漆地铺满了⼀地,它们安静的⼀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就那么趴在地上。
安静的让⼈寒⽑全都竖了起来。
突然间,所有的⽼⿏全部站起来!是的,站起来!它们⽤后⾯的两条腿⽀撑着,整个⾝⼦⽴了起来。
前⾯的两只脚不断地从下往上捋着它们的胡须。
那胡须,看上去,就好像是三炷⾹⼀样⽴在天地间。
它们动作虔诚⽽统⼀,⼀遍⼜⼀遍,不厌其烦!所有⼈都看傻了!在场没有⼀个⼈看到过这样的场景!陈先⽣突然极其惊恐地「啊」的⼀声⼤叫,整个⾝⼦都开始颤抖起来,战战兢兢的喊了⼀声:「万⿏拜坟,有死⽆⽣!快跑!快跑!快跑!」 第5章还有⼀座坟陈先⽣喊完,就慌不择路地跑了。
中间还差点摔倒,幸好被紧随其后的⼆伯抓住了。
可是陈先⽣并不在乎,还是⼀个劲⼉没命地往前跑。
他这⼀跑,⼤家都跟着跑了,那种场⾯,⽤⼀个以前学过的成语来形容,叫作「落荒⽽逃」。
我跟在⼤伯⾝后,我爸在我侧后⽅,冥冥中我回头看了⼀眼,那诡异的⼀幕还在继续,这个场景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进了村⼦之后,⼤家伙就都散开回⾃⼰的家了。
我妈已经做好了饭菜,她还不知道已经找到了我爸,可是她还是和以前⼀样做好了饭菜等我们回来。
当我妈看到我爸的那⼀刻,我才觉得,什么荣华富贵,其实都是假的,只有家⼈才是实实在在的。
赚再多的钱⼜能怎么样,死了以后还不是⼀捧⻩⼟?
我从来没有看⻅过我妈和我爸拥抱的样⼦,按照他们的说法,村⾥⼈不时兴这⼀套,可是就在那个夜晚,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妈紧紧地抱着我爸哭泣,⽣怕⼀松⼿我爸就会消失⼀样。
我不知道我妈在得知我爸失踪之后是什么样的状态,特别是她唯⼀的⼉⼦还昏迷不醒,那个时候她,我想应该是⼈⽣最绝望的时刻。
还好她挺了过来,现在她的丈夫和⼉⼦都平安⽆事,这也算是爷爷去世以后,唯⼀的幸事了。
陈先⽣的家在镇上,天已经⿊了,他不可能再回去,只好留在我家住⼀宿。
⾃从他进⻔以来,我就看⻅他⼀副惊魂未定的样⼦,时不时地还会看⼀看院⼦外⾯。
⽽他看的那个⽅向,如果我没记错,就是我爷爷⽼屋的⽅向。
饭桌上,陈先⽣的双⼿都还在颤抖,似乎还在害怕。
⼤伯和⼆伯没有说什么,我也只好安安静静的吃饭,什么也没问。
毕竟我也害怕问了之后,会惊吓到我妈。
陈泥匠死了,毫⽆征兆地死在了⾃家的院⼦⾥。
这是晚饭后村⾥传开的⼀件事。
⼆伯前去查看了⼀下,他是警察,有这⽅⾯的权⼒。
回来的时候,他说初步判断,认为是⼼肌梗死,也就是通常讲的⼼脏病突发死了。
这个判断很难让⼈信服,因为万⿏拜坟的事情已经在村⾥流传开了。
那么多⽼⿏闹出来的动静,不可能瞒得住。
甚⾄已经开始有⼈谣传,凡是沾了我爷爷坟的⼈,都要死。
⼀时间,⼈⼼惶惶,所有⼈都不敢和我们家接触了。
吃了晚饭之后,⼤伯说要去陈泥匠家守灵。
这是必须的规矩。
因为不管怎么说,陈泥匠的死都和我家有关。
我说我也要去,⼤伯害怕会出事,⼀开始是拒绝的。
但是陈先⽣却说,他去去也好,于是我就跟着⼤伯⼆伯前往村头的陈泥匠家。
我没想到的是,陈先⽣也跟着过来了。
只不过他⼀直⾛在后⾯,不说⼀句话。
陈泥匠家的灵堂已经搭好了。
因为他没有⼦嗣,所以对于他的死因并没有⼈愿意去深究。
否则按照我⼆伯的说法,要去镇上甚⾄是市⾥⾯做法医鉴定才⾏,可谁愿意为了⼀个不相⼲的⼈出这份钱,谁⼜愿意为了他耗费⼈⼒物⼒?
因此,经过村⽀书和村⾥的⼀些⽼⼈商量后,决定由⼤家凑钱,给陈泥匠摆三天的道场后,就下葬。
到了陈泥匠的灵堂后,发现只有⼀个王⼆狗在看灵。
不过想想也对,没有谁愿意和陈泥匠拉扯上太多的关系。
可王⼆狗不⼀样,他是个酒⻤,⽽且还是个单⾝汉,只要给他点钱,给点酒,他什么都愿意⼲。
看到我们来了,王⼆狗就跌跌撞撞地⾛了。
等王⼆狗⾛后,⼆伯叫我去把院⼦的⻔关上。
回来的时候,⼤伯和⼆伯正忙着⽣⽕,陈先⽣站在陈泥匠的灵堂前,上了三炷⾹。
陈先⽣上完⾹后,叫我跪在灵堂前,给陈泥匠磕三个头。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还是照做了。
不管怎么说,陈先⽣可是救过我爸命的⼈,他的本事还是有的,不得不佩服。
如果我的⼤学⽼师,知道我佩服⼀个搞封建迷信的⼈,估计会跳起来指着我的鼻⼦骂。
⼤伯和⼆伯⽣完⽕后,也给陈泥匠敬了三炷⾹,我⼤伯还对着陈泥匠的灵位讲,陈⽼弟,⼩阳哈是个娃娃,你就算有么⼦⼼愿,也不要找他,你找我,做⼤哥的帮你完成。
⼀切都弄完了之后,我们四个⼈就坐在陈泥匠的灵堂前,院⼦⾥燃着篝⽕,和之前⼀样,这也不是为了取暖,⽽是为了照明。
⽕光摇曳,印在⼤伯他们的脸上,岁⽉在他们脸上留下的痕迹在⽕光下显得更加沧桑。
我看⻅他们都紧皱着眉头,知道他们肯定是有什么⼼事。
特别是陈先⽣也跟着我们来陈泥匠家守灵,这有些不合情理,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说,但是在我家⼜不⽅便讨论。
果然,还是我⼆伯最先开⼝说话:「⽼同学,这⾥也没外⼈,你有么⼦话就直接讲。
」陈先⽣抽了⼀⼝旱烟,没有开⼝讲话。
⼤伯和⼆伯也没有再急着追问,⽽是耐⼼地等待着。
陈先⽣⼜抽了⼀⼝烟,看了我⼀眼,然后问我,⼩娃娃抽烟不?
我摇头说不抽。
陈先⽣点点头,讲,好⻆⾊。
不抽烟是好事。
以后也莫抽。
等你⼤学毕业了,到外头找个地⽅安顿下来,就莫要回来咯。
我讲这⼉是我⽼家。
陈先⽣笑到起讲,穷⼭恶⽔的,有么⼦好住的。
⽼不⽼家的有么⼦关系?
等你到外头安了家,你的娃娃的⽼家不就是外头了嘛。
就像你爷爷到这⾥安了家,所以这⾥就是你⽼家⼀样。
我不清楚陈先⽣为什么会突然和我讲这些,毕竟我和陈先⽣还是第⼀次⻅⾯,但是他好像⼜和我很熟的样⼦。
陈先⽣讲完这些之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对我⼆伯讲,你爹⽼⼦的⼫体就不要再去找咯,你找也找不到滴。
我⼆伯还没开⼝,我⼤伯就不同意了,他讲⼈死为⼤,都讲究⼀个⼊⼟为安,要是连爹⽼⼦的⼫体都找不到,等我死以后,哪有脸下去⻅他?
陈先⽣摇摇头,讲,你就算下去了(我们这边⼀般不说死了,⽽是换了个说法,叫作「下去了」),也是⻅不到他咯。
⼆伯问,为么⼦?
陈先⽣叹息⼀声,狠狠地吸了⼀⼝烟,然后才讲,你爹⽼⼦沉寂了⼤半辈⼦,没想到临死的时候玩了啷个(这么)⼀⼿。
我这么跟你讲,⼈都有三魂七魄,你晓得吧?
⼈死了之后,这些三魂七魄是要离开⾝体的,但是呢,你爹⽼⼦把他⾃⼰的魂魄困到了他的⾝体⾥,所以,就算是你下去了,也是看不到他滴。
我们三个都听傻了!特别是我,⼀个接受了⼗⼏年辩证唯物主义教育的⼈,听到⼀个中年⼈讲这个世界上存在三魂七魄,更有⼀种莫名的荒诞。
他这不是摆明了讲,这个世界上存在⻤么?
这叫我⼀时⽆法接受。
⽽且陈先⽣讲的,不仅仅只是存在⻤那么简单,⽽是还能把这个东西困到⼫体⾥⾯,这就更加难以让⼈接受了。
如果没有遇到这些事情,我肯定会给陈先⽣冠上⼀个封建迷信的帽⼦。
我⼤伯⼆伯也很难以接受,可他们难以接受的是,我爷爷的灵魂不能轮回转世这件事,⽽不是世界观的问题。
所以我没有说话,等着陈先⽣继续说下去。
可是⼤伯却焦急地问陈先⽣,我爹⽼⼦为么⼦要啷个做?
陈先⽣⼜重重地吸了⼀⼝烟,这才继续讲,这个等哈⼦再讲,我问你们,你们晓不晓得,廷公那座坟有问题?
下葬之前肯定不知道,但是现在就算是我都知道这坟肯定有问题了。
要是没问题,我爷爷⼜怎么可能三番两次爬出来?
但是问题出在哪⾥,我们都不晓得。
陈先⽣看了看我,⼜看了看⼤伯⼆伯,这才语不惊⼈死不休的讲道:「廷公的坟下⾯,还有⼀座坟!」 第6章爷爷是赶⼫匠?
陈先⽣的眼睛⾥仿佛散发着⼀种难以描述的光芒,他⼗分笃定地说道:「廷公的坟下⾯,还有⼀座坟!」我⼤伯听到这话⼀下⼦就炸⽑了。
摆⼿直说,不可能,不可能,啷个可能会发⽣这种事情?
那块地都是做道场的先⽣看过的,要是真的下⾯还有座坟,他不可能不给我们讲。
陈先⽣听到我⼤伯的话后竟然嗤笑⼀声,讲,要是你讲的那个道场先⽣看得到地下还有座坟的话,你爹⽼⼦也就不是你爹⽼⼦咯。
这⼀下,我和我⼆伯也被陈先⽣的话给弄懵了。
我⼆伯开⼝问,⽼同学,你莫卖关⼦咯,直接讲。
陈先⽣吸了⼀⼝烟,没有急着回答我⼆伯的话,⽽是指着灵堂⾥的棺材,转过头来问我,⼩娃娃,你晓得他是做么⼦的不?
我点头,讲,泥匠。
陈先⽣⼜问我,那你晓得我是做么⼦的不?
我本来很想说道⼠之类的,但是想想,陈先⽣的做派好像和道⼠并没有多⼤的关系,虽然他⾝上也带着铜钱和符,可我还是没办法把他和道⼠联系起来。
所以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陈先⽣⾃⼰回答他⾃⼰,讲,我是⼀个孩匠(鞋匠)。
他说完这话,我突然想到他之前让我给我爸换鞋的时候说过的话,鞋分左右,路有阴阳,阴⼈⾛阴间路,阳⼈⾛阳间路,要是迷了路,赶紧快回头!我⼤伯有些搞不懂了,忙问道,陈先⽣不是⻛⽔先⽣?
陈先⽣摇头讲,我只是⼀个孩匠,⼀辈⼦最⼤的本事就是给⼈做孩⼦(鞋⼦)。
为活⼈做阳孩,给死⼈做阴孩,⼀做就做了三⼗多年咯。
我们三个都安静地听着陈先⽣讲,没有打断他。
陈先⽣继续往下讲,⼩娃娃,你还记得到你爹从棺材⾥出来的时候脚下穿的那只⿊⾊布孩不?
阴⼈有阴⼈的路,阳⼈有阳⼈的路,穿么⼦样的孩⼦,⾛么⼦样的路。
你爹就是被那只孩⼦带错了路,进了你爷爷的棺材。
还好他只穿上⼀只阴孩,要是两只脚都穿上了,那就⿇烦咯。
我爸经此⼀劫,我到现在都还⼼有余悸,⼼想到底是哪个王⼋蛋给我爸穿的阴孩?
这么想着,我就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陈先⽣伸⼿指指了指地下,压了压嗓⼦讲,被你爷爷坟压着的地下那位。
陈先⽣讲,它不⽢⼼被你爷爷的坟压着,但是它⼜对你爷爷⽆可奈何,就只好对你们这些后⼈下⼿。
你本来是它的⽬标,但是你爷爷爬出来守到你床边,它莫得办法,就只好对你爹下⼿。
直到这时,我们才知道,原来我爷爷爬出⽼屋,并不是他故意作怪要来害我们家,⽽是他就算是死了,也要跑回来守护着他的孙⼦。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切也就讲得通了。
为什么爷爷回来后会躺在我⾝边⽽不是我⼤伯⼆伯之类,⼜为什么爷爷会在我晕倒后就站到我⾝边,他做的这⼀切,原来都是为了保护我。
亏我之前还那么埋怨他,怪他不好好⼊⼟为安,没想到他……我真的很想找个洞钻进去算了。
「那陈泥匠他是啷个回事?
」我⼆伯毕竟是警察出⽣,⼼⾥头⼀直惦记着这件事。
他虽然给乡亲们讲陈泥匠是⼼脏病死的,但是其实他⾃⼰都是不相信的。
之前乡亲们虽然没说,但是⼤家都⼼知肚明,他们是把陈泥匠的死因归咎于我爷爷,我⼆伯想还我爷爷⼀个清⽩。
陈先⽣看了⼀眼陈泥匠的灵堂,这才继续讲,他是⼀个泥匠。
为活⼈修阳宅,给死⼈修阴宅。
只不过最近⼏年来,他都是修阴宅,染了⼀⾝阴⽓,想不死都难。
更何况,他还得罪了地下的那位,要不是有廷公护到起的,他第⼀次进坟给廷公修⽼屋的时候就死咯。
我问陈先⽣,我爷爷的坟下⾯到底是谁?
陈先⽣摇头讲,我也不晓得。
不过,地底下的那位,起码都有两百年咯。
你还记得到挖你爷爷坟之前我拋铜钱不?
那是「投⽯问路」,问的是能不能挖坟。
我前后问了⼗次,才得到下⾯那位的同意,⼀般来讲,我是个孩匠,阴阳两路不会让我啷个为难,再厉害的家伙,我问个三四次也就差不多了,那个家伙硬⽣⽣让我问了⼗次,⽽且最后⼀次哈是(还是)你爷爷帮了忙滴。
你们⾃⼰讲,这么厉害的⼀个家伙,你们请的那个道场先⽣看得出来?
⽼实给你们讲,要不是廷公选了这个坟,就连我,也不晓得地下还埋了这么个家伙。
说到这⾥,我已经明⽩了,不是那个道场先⽣不给我们说爷爷的坟下⾯还有⼀座坟,⽽是他⾃⼰都不知道在这座坟的下⾯,竟然还有⼀座坟!我已经不敢相信爷爷的坟下⾯到底埋着什么东西了,在我看来,陈先⽣已经是顶尖厉害的⻆⾊了,可是他都说,要不是因为有爷爷选的坟在上⾯,他也不会知道在这座坟下⾯,还有⼀座坟。
可是,这个东西既然这么厉害,我爷爷都能够镇得住他,那我爷爷该是怎样的⼀个狠⻆⾊?
我很想问陈先⽣这个问题,但是却被⼆伯打断了。
「⽼同学,你喊我们不要找我爹⽼⼦的⼫体了,现在能讲为么⼦了不?
」我⼆伯把话题转到之前的那⾥。
陈先⽣还是和之前⼀样,没有急着回答,⽽是先问我⼤伯,你晓得你爹⽼⼦以前是搞么⼦的不?
⼤伯讲,听说他打过⻤⼦,回村后就⼀直搞农⺠嘛。
「你呢?
」陈先⽣⼜问我⼆伯。
⼆伯的回答和⼤伯⼀样。
「所以说,你们⼀点都不了解你们的爹⽼⼦。
」陈先⽣叹息⼀声,继续讲,「你晓得我以前为么⼦从来不到你们村⼦来不?
」这件事是实情,⼤伯和⼆伯知道,村⼦⾥的⼈也都知道,以前陈先⽣从来不来我们村⼦,就算是来了,也是不进村,只在村⼝站着。
所以⼆伯这次在去请陈先⽣来之前,也很不确定能不能请到他。
「那是因为我的道⾏在你们爹⽼⼦⾯前,连⼊⻔都不算。
有那么⼀位前辈在你们村⼦镇着,你讲,我敢进村不?
」陈先⽣不仅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相反还有些骄傲。
⼤伯和⼆伯对看了⼀眼,显然都从对⽅的眼⾥看到了迷惑。
⼆伯问,难道我爹⽼⼦也是孩匠?
「不是,」陈先⽣讲,「我具体也不好讲你爹⽼⼦是做哪⼀⻔⼿艺滴,好像他哪⻔⼦都会。
如果真的要讲他是搞么⼦的,我想,他应该是个赶⼫匠!」赶⼫匠?
我在⼼⾥回味着这个词。
这不是流传在湖南湘西⼀带的传说么?
难道是真的?
这⾥要介绍⼀下我⽼家的地理位置,地处湘西边缘,和重庆仅仅只隔了⼀条河,和贵州也接近。
所以讲话的⽅⾔和重庆那边很接近,和贵州的⼀些话也差不多。
但是,我还是没能想到我那个平⽇⾥只会挖⼟栽树,犁⽥栽秧的庄稼汉是个赶⼫匠!我⼤伯也表达了⾃⼰的怀疑,他讲,不可能,我从来没听我爹⽼⼦提到过,也从来没看到过他赶⼫。
陈先⽣点头讲,这就是廷公厉害的地⽅咯,隐忍了五六⼗年,都没被⼈发现。
要不是我看到他这⼀⼿「偷天换⽇」,我也不敢讲他是个赶⼫匠。
再说咯,现在交通那么发达,哪⾥还需要赶⼫?
这⼀下,我们⼜听懵了。
之前陈先⽣讲「投⽯问路」,我还能理解,那这个「偷天换⽇」⼜是个么⼦概念?
第7章只是⼀个开始陈先⽣晓得我们听不懂「偷天换⽇」是个么⼦概念,于是开始主动解释。
他讲,廷公坟下⾯这位埋的地⽅应该不寻常,有点像「⽼虎地」,⼜有点像「⼋卦地」,⾄于到底是个么⼦地,我看不出来,这是那些⻛⽔先⽣擅⻓的事。
不过廷公肯定是晓得滴,不然也不会嘱咐你们⼀定要埋到那个地⽅。
我估计,廷公不仅晓得那块地,⽽且还晓得下⾯有座坟,⽽且看出来那座坟最近要得势,所以他⽤了「偷天换⽇」的⼿法,把⾃⼰埋了进去,偷了之前那位的运势,换到了他⾃⼰的⾝上。
两百多年的运势,廷公讲偷就偷,他还真不是⼀般的狠。
我⼆伯问,这个啷个讲?
陈先⽣说,你想,如果是你,⾟⾟苦苦在地下攒了两百多年的运势,突然来了个外⼈,要和你抢,你愿意不?
肯定不愿意撒!但是那个⼈硬要和你抢,你啷个办?
肯定是狠狠地拾撮⼀顿是不咯?
问题是如果这个⼈是你打不过的家伙呢?
那就很简单了,那你就只能选择他的家⼈下⼿咯。
这就是同样的道理。
地下的那位选中了这个⼩娃娃。
所以讲,廷公是真的狠,万⼀他算错咯,他的孙娃娃不是就没得咯?
陈先⽣顿了顿,继续讲,这哈是他狠的第⼀点,其实他最狠的地⽅不是到这⼉,⽽是他对他⾃⼰更狠!⼆伯忙问,这⼜是啷个回事?
陈先⽣讲,你晓得「偷天换⽇」的其中⼀个条件是么⼦不?
我们都摇头。
我看⻅陈先⽣深深吸了⼀⼝⽓,然后才讲:我虽然不是赶⼫⼀脉的⼈,但是我也晓得,不,应该只要是圈⾥的⼈都晓得,要⽤「偷天换⽇」的⼀个条件就是,必须是活⼈埋进去,也就是讲,必须要活埋!我⼤伯,⼆伯,以及我,全部瞪⼤着眼睛,特别是我,脑⼦⾥嗡的⼀声,只觉得是⼀⽚空⽩!如果陈先⽣讲的是真的,那么,我爷爷其实是没有死,⽽是我们把他给活埋了!?
陈先⽣应该是看出了我们脸上的痛苦,所以开导我们讲,你们也不要难过,这是廷公他⾃⼰的选择。
「啪!」我⼤伯直接⼀⽿光扇到⾃⼰脸上,不断重复道:「应该送医院滴,应该送医院滴……」陈先⽣讲,就算是送医院,医院也是下死亡诊断。
廷公的⼿段,应该是赶⼫匠⼀脉⾥的「炼活⼫」。
也就是讲,他把⾃⼰炼成了⼀具⼫体,要不是圈内的⼈,不可能晓得他其实哈活到起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廷公下葬前的嘴巴应该是闭不上滴,⽽且越张越⼤。
那是因为,他是要把⾃⼰活活憋死,所以才会⼤张着嘴巴。
⽽且⼤张着嘴巴的另外⼀个原因,是因为他是要吸噬地下那位的运势滴。
这个陈先⽣并没有看到我爷爷的⼫体,但是却能根据他之前挖我爷爷的坟就知道那么多事情,⽽且说得基本上⼀点都没错,不得不说,这位陈先⽣的本事简直没话说。
可是即使是这样⼀位厉害的⻆⾊,都还说在我爷爷⾯前算是刚⼊⻔,那我爷爷到底已经厉害到什么样⼦了,我⼏乎不敢想象了。
陈先⽣看了⼀眼我⼆伯,继续讲,你之前问我你爹⽼⼦的⼫体到哪⾥去了,我现在可以和你讲,你爹⽼⼦的⼫体,现在就应该躺在地下那位的坟⾥。
所以你不要再四处乱找了,找也是找不到滴。
另外,我要提醒你们⼀句,你们想都不要想到去挖坟,我跟你讲,那座坟,现在哪个挖,哪个死!我问,为么⼦?
陈先⽣冷笑⼀声,讲,为么⼦?
我好不容易让那座坟安静下来,要是哪个再去吵到(打扰的意思)它,到时候不仅仅是地下那位,还有你爷爷,都不会放过他,你⾃⼰想哈⼦,被这么两个狠⻆⾊记恨,哈有活的命不?
我⼆伯讲,那我爹⽼⼦还会再爬出来不?
说到这⾥,我看⻅陈先⽣的⾝体明显地震了⼀下,很显然,他是在害怕。
陈先⽣讲,你最好是求菩萨保佑你爹⽼⼦不要再出来咯。
不然……「不然么⼦?
」⼆伯着急地问道。
陈先⽣讲,之前的万⿏拜坟你看到了吧?
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只出现过⼀次。
据说是两千多年前,发⽣到⼭西⻓平,有⼈把⾃⼰「炼活⼫」,炼出了万⿏拜坟,结果⼀⽀军队平⽩⽆故的消失咯。
⽽这⽀军队,⼀共四⼗五万⼈!我听到这⾥,脑⼦⾥嗡了⼀下,脱⼝⽽出:「⽩起?
⻓平之战?
」「么⼦⽩起⿊起?
我没听过,我也只是听我师傅讲滴。
他⽼⼈家临终前的最后⼀句话是,以后你个⽠娃⼦要是遇到万⿏拜坟,给⽼⼦有好快跑好快,有好远跑好远。
要不是我不能⾛夜路,我早就离开这⾥咯。
」陈先⽣说话的时候⾝⼦都还在颤抖,似乎还在害怕之前看到的那个场景。
(后来我才晓得,他们做鞋匠的,是不能⾛夜路的,因为他们脚下的鞋⼦,有⼀只,是阴鞋。
)⼤伯问我,么⼦喊过⻓平之战?
我讲,⻓平之战,是古时候秦国和赵国打战,因为发⽣在⻓平,所以叫作⻓平之战。
最后,赵军战败,秦军获胜进占⻓平,并且坑杀赵国40余万降兵。
⽽率领秦军的将军,就叫作⽩起。
⼆伯问陈先⽣,⽼同学,你是讲,我爹⽼⼦会杀⼈?
陈先⽣摇摇头讲,我现在也讲不清楚。
⼀开始我以为廷公只是为了吸噬地下那位的运势,所以也就帮他⼀把。
我把碑头倒⽴过来,是要让廷公稳稳压过那位的意思。
⽽且我还放了⼀双我的孩⼦到碑的上头,应该不会有好⼤的问题。
但是接下来的万⿏拜坟,我是啷个都没想到。
要是晓得会是这么回事,打死我都不会来这⾥。
那我们现在啷个办?
⼆伯⼜问道。
陈先⽣讲,我是真的不晓得啷个办咯。
我现在连这些⽼⿏拜的到底是地下那位还是拜的你爹⽼⼦都搞不清,我能有啥⼦办法嘛?
反正明天天⼀亮我就⾛,后⾯的事情,我是⽆能为⼒咯。
我问,那些⽼⿏拜的是谁,有么⼦区别不?
陈先⽣讲,如果拜的是廷公,那还好说,毕竟他⽣前就是赶⼫匠,得了地下那位的⽓运之后,被万⿏朝拜,理所当然。
如果拜的是地下那位,说明它已经成了⽓候,那么那些吵到过(打扰过)他的,也就是你们村⼦的⼈,都要死!听了陈先⽣的话,⼤伯,⼆伯,还有我,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情。
我原本以为这个世界都是辩证唯物主义的,什么⻤魂啊,妖怪啊,都是虚构出来的东西,可是如今的遭遇,⼏乎是完全颠覆了我的世界观。
可是我还是有好多好多的事情不明⽩,为什么我爷爷那么慈祥的⼀位⻓辈,就成了陈先⽣⼝中的赶⼫匠了?
他为什么⼜要活埋⾃⼰去炼什么活⼫?
地下的那位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份?
我爷爷⽣前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那些万⿏朝拜的,到底是谁?
我仿佛⼜看到在爷爷坟前,成千上万的⽼⿏直⽴在坟的四周,⽤它们的前⽖,把它们的胡须从下往上朝天捋起,就好像⼀⼿持着三炷⾹朝拜⼀样的场景。
在回来之前,我以为爷爷的去世是⼀个⼈的终结,却没想到,这仅仅只是这个故事的开始…… 第8章另⼀个我院⼦⾥的⽕光还在不停地跳跃,就好像是⼀位⾝姿曼妙的少⼥在⽕中起舞⼀样。
⼤伯和⼆伯脸上的皱纹被⽕光照耀的⼀明⼀灭,仿佛⼀副年代感久远的油画。
陈先⽣在给他的旱烟袋装上烟丝,却并没有急着抽,⽽是预备着,等到烟瘾犯的时候,点着就能抽了。
原本还有说话声⾳的院⼦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柴⽕燃烧时候的哔啵噼啪的声⾳。
没多⼀会⼉,我就困意上脑,打了⼀个哈⽋。
⼆伯对我说,你和陈先⽣先回去,这⾥有我和你⼤伯就成咯。
我还没回应,陈先⽣当先点了点头,表⽰答应了。
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总不能说我要留在这⾥守灵,陈先⽣你⾃⼰回去吧?
今天刚好是阴历⼗六,天上的⽉亮很圆很亮,⽽且没有什么乌云,就算是⾛夜路,也能看得很清楚。
但是陈先⽣还是从陈泥匠的家⾥找了⼀盏煤油灯点着了提在⼿⾥。
和去陈泥匠家的时候⼀样,陈先⽣还是选择⾛在后⾯。
我有意等等他,所以放慢脚步,没想到他也慢了下来,于是我加快脚步,可他也追了上来,和我之间总是距离两到三步的样⼦。
「⼩娃娃,你晓得⾛夜路最忌讳的是么⼦不?
」陈先⽣的声⾳突然从⾝后响起。
我想了想,好像以前听⽼⼈们说过⼀些这⽅⾯的内容,于是回答道:「⾛夜路不能回头,有⼈喊你不能答应。
」「屁!」陈先⽣嗤笑⼀声,讲:「⾛夜路最忌讳的是⼀快⼀慢。
节奏变了,会让那些东西以为你是在跳舞,然后就都围到你⾝边咯。
到时候肯定舍不得放你⾛,来个⻤打墙,那就好玩咯。
」我讲,陈先⽣,你莫⿊我,我胆⼦本来就⼩,这⼏天⼜⼀直被⿊挫(吓到),万⼀被⿊死了,啷个办?
陈先⽣听了后笑到起讲,你爷爷的⼫体睡到你旁边⼉,你都没⿊死,难道我讲句话就⿊死你咯?
很显然,陈泥匠是不相信我会被吓死的。
确实,⾃从回到村⼦以后,我遇到的这些事情,换作是其他任何⼀个⼈亲⾝经历,估计都会被吓个半死或者直接吓死。
但是我没有。
不知不觉中,我竟然惊奇地发现,我的胆⼦似乎变⼤了些。
我想到了上中学的时候,⽼师讲过的那么⼀个实验,说是把⻘蛙放进温⽔⾥,然后⽤⽕在下⾯烧⽔,⻘蛙是不会跳出来,直到被煮死。
这就是著名的温⽔煮⻘蛙的故事。
我想,我现在就是那只⻘蛙,如今周遭发⽣的事情就是那被⽕烧着的温⽔,我越来越不害怕这⽔的温度,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也有被这⽔烫死的那⼀天。
我想,那⼀天肯定会到来的,只不过时间⻓短⽽已,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能有谁是⻓命百岁?
就像我爷爷,已经是陈先⽣⼝中那么厉害的⼈物了,最后还不是⾃⼰把⾃⼰给活活憋死了?
突然间,我开始对整个⼈⽣⽣出了⼀丝疑惑,以前我活着努⼒读书是为了以后挣钱孝敬爷爷和⽗⺟,可就算是挣了再多的钱,⼜有什么⽤呢?
到了最后,⾛到⼈⽣尽头的时候,难道不都是⼀捧⼟么?
⾛了⼀段路,我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并且暗骂⾃⼰真是矫情⸺明明⾃⼰都还是⼀个⼀⽆所有的⼤学⽣,还敢说挣再多的钱也没⽤这样的话,不是矫情是什么?
我问陈先⽣,你说我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你不敢进我们的村⼦,是因为害怕得罪我爷爷。
难道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爷爷是赶⼫匠了?
陈先⽣叹息⼀声,似乎是对往事的⼀种感慨,然后他对我讲,你爷爷是我这辈⼦⻅过最有本事的⼈。
要不是亲眼看到他⽤「偷天换⽇」,我根本就不敢讲他是赶⼫匠。
他懂得滴东西太多咯。
但是这「偷天换⽇」,只有湘西赶⼫⼀脉的⼈才晓得啷个弄。
所以以前我是不晓得你爷爷是赶⼫匠滴。
那你是啷个认得到我爷爷滴?
我追问着。
陈先⽣讲,是你爷爷找到我滴。
我的好奇⼼⼀下⼦被勾起来了,继续问他,是我爷爷找滴你?
他讲,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22年前,那个时候我刚出师,我独⾃接滴第⼀件事,就是替你爷爷做⼀双孩⼦。
⼀双婴⼉穿的阴阳孩。
⸺莫回头,⼩⼼吹灭了你肩膀上的⽕焰。
你猜得没错,那双孩⼦就是给你穿滴。
给我穿滴?
我有些吃惊。
是滴。
陈先⽣继续讲,从那以后,他每年都会来我这⾥要我给他做⼀双阴阳孩。
每次做完之后,他来取的时候都会指出哪些地⽅可以改进⼀哈,哪些地⽅做得不错。
⼀开始我哈以为他也是个孩匠,因为他讲的有些东西,连我师傅都不晓得。
所以有你爷爷到村⼦⾥头,我根本就不敢进来丢⼈现眼。
我还是不懂,继续问道,为什么要给我穿阴阳孩嘞?
陈先⽣讲,鞋分左右,路有阴阳,阳鞋护体,阴鞋辟邪。
他这是为了保护你。
我想到我爷爷每年都会送我⼀双布鞋,虽然有时候不穿,但基本上都会带到学校去。
没想到爷爷对我的疼爱,从我出⽣就已经开始发芽。
我⼜问,那你们孩匠和赶⼫匠,有么⼦区别不?
陈先⽣这⼀次没有急到回答我,⽽是⾛了好⼏步之后,他突然问我,⼩娃娃,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头?
我看了看四周,⽉⾊下视野⽐较清晰,银⾊的光芒笼罩着整个村⼦,很安详,很宁静⸺没有什么不⼤对头啊。
于是我说,没有啊,看到起都挺正常滴。
陈先⽣加快步⼦往前⾛了两步,和我肩并肩,他突然转过头来问我,难道,你不觉得我们⾛滴时间有点⻓了么?
被他这么⼀讲,我脑⼦突然嗡的⼀下,我意识到,我们村⼦本来就不⼤,⾛了这么久,就算是从村头⾛到村尾都要⾛到了,更何况还是住在村中间的我家?
可是到现在,依旧只看到远处有⼏间屋⼦,⾛了好⼀会⼉,还是没⾛到。
我讲,好像是有点⼉不⼤对头。
陈先⽣讲,我就讲嘛,万⿏拜坟这么⼤的阵仗都摆出来了,要是晚上不搞点⼉动静,都不⼤正常。
⼩娃娃,你听讲过⻤打墙吧?
我点头,这是⺠间传说的⼀种,讲的是路被错路⻤错开了,你以为你⼀直在⾛,其实你只是在原地打转。
陈先⽣⼜讲,⼩娃娃,提到煤油灯。
看我啷个破它的⻤打墙。
我接过陈先⽣⼿中的煤油灯,只⻅他弯腰把脚上的两只鞋⼦脱了,左⼿拿着右脚的鞋⼦,右⼿拿着左⼿的鞋⼦,然后直起腰来,伸⼿把两只鞋⼦放到⾝前,然后在空中对撞两只鞋⼦的鞋底板。
「啪」的⼀声之后,陈先⽣往前⾛三步,我连忙跟上去。
随后,他每拍⼀下鞋⼦,就往前⾛三步。
之前还离我们很远的屋⼦,在陈先⽣拍了⼏⼗下之后,还真的就⾛到了。
可是等我举起煤油灯⼀看眼前的院⼦,发现竟然是陈泥匠的院⼦!院⼦⾥还⽣的有篝⽕,我们⾛了这么久,竟然⼜绕回来咯!我对陈先⽣讲,要不我们今晚就到这⾥将就⼀下算了,莫回去了。
陈先⽣讲也好。
就在我准备推⻔进去的时候,我听到院⼦⾥传来⼀阵熟悉的声⾳。
我贴在破烂⻔上通过⻔缝看进去,院⼦⾥⽕光摇曳,在⽕光的照耀下,陈泥匠的灵堂前,竟然依次坐着我⼤伯,⼆伯,陈先⽣,以及,另外⼀个我…… 第9章陈泥匠的遗像我从⻔缝⾥看进去的时候,⾥⾯的那个我,竟然不约⽽同地也转过头来看着我。
⽽他的嘴⻆,牵出⼀抹诡异的微笑。
「啊!」我⼀声⼤叫,转⾝要逃,「砰」的⼀声闷响,我撞到了墙上。
「⼩娃娃,是不是做噩梦咯?
」陈先⽣的声⾳在我⽿边响起。
我痛得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才发现我躺在⾃⼰的床上,旁边躺着的,是陈先⽣。
⽽我当时脑海⾥冒出来的第⼀想法是,谢天谢地,旁边躺着的不是我爷爷。
虽然我知道爷爷对我没有丝毫的恶意,相反的,他还是在保护着我,可是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害怕看⻅现在这个样⼦的爷爷。
我想,我害怕的原因,有恐惧,也有内疚。
听到陈先⽣的话,我才知道我是在做梦。
我问,我们不是被⻤打墙了么?
我怎么会睡到我屋⾥?
陈先⽣转了个⾝,脸朝着⻔⼝,把后脑勺对着我,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后,才对我讲,你哈好意思讲,我们是被⻤打墙咯,所以我们⼜⾛回陈泥匠的院⼦咯。
哪个晓得你刚要推⻔进去,就晕倒了。
⼀个⻤打墙⽽已,你就⿊晕死过去了?
我听了陈先⽣的话,有些⼼慌,总感觉哪⾥不太对劲⼉,于是我问道,陈先⽣,那我们啷个回来了?
我们么⼦时候回来的?
陈先⽣讲,你晕过去后,你⼆伯背你回来滴。
刚睡下不久,屁股都哈没卧热和。
我急忙问,那我⼆伯呢?
陈先⽣讲,他回陈泥匠院⼦陪你⼤伯去了。
听到这话,我才稍稍放⼼⼀些。
我担⼼⼤伯⼀个⼈到哪⾥会出事。
⽽且,我总觉得陈泥匠的院⼦有问题。
于是我将刚刚做梦梦到地讲给陈先⽣听。
我说,陈先⽣,我刚刚梦到我们回了陈泥匠的院⼦后,我趴在⻔上往⾥看,我看到了院⼦⾥⾯,还有⼀个你,也还有⼀个我。
⽽且那个我,还对我扯着嘴⻆笑了笑。
陈先⽣听了这话,噌地⼀下坐了起来,瞪⼤着眼睛问我,这是你晕倒之前看到滴还是刚刚做梦梦到滴?
银⽩⾊的⽉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陈先⽣的脸上。
借着⽉光,我能清晰地看⻅陈先⽣的神情,瞪⼤着的双眼,嘴唇微微颤抖,竟然是⼀副惊恐的表情。
我被陈先⽣的这副表情吓到了,我说,我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了。
我想,应该,是个梦吧。
虽然我不晓得陈先⽣为什么这么害怕,但是我还是安慰他讲有可能是个梦。
陈先⽣⼜像之前掐指开始算了起来,但是这⼀次他好像有些⼼浮⽓躁,掐了好⼀阵,似乎都没算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他⼀边穿鞋⼀边对我讲,⾛⾛⾛,穿孩⼦,到陈泥匠屋去。
我看他神情⼀直很紧张,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但还是赶紧爬起来穿鞋⼦,然后提着之前的那盏煤油灯,跟着他出了院⼦往村头⾛去。
我看到这个时候的⽉亮已经到西边了,说明已经是凌晨了。
我有点懵了,到现在我实在是搞不清楚刚刚的⻤打墙到底把我和陈先⽣困了多久。
我甚⾄有点分不清楚,现在的我,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中。
陈先⽣没有管我这么多,他出了院⼦之后,就把脚下的鞋⼦脱了,和之前⼀样,拍⼀下,⾛三步。
但是这⼀次他拍的很急,⾛的也很急,我跟在他后⾯都要⼀路⼩跑才追得上。
这⼀次我们并没有⾛多久就到了村头,陈泥匠院⼦⾥的篝⽕还燃着。
可是越临近陈泥匠的院⻔,我就越害怕。
我害怕我贴在⻔上往⾥看的时候,⼜看到另外⼀个我!陈先⽣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推⻔进了陈泥匠的院⼦。
篝⽕已经很⼩了,陈泥匠的灵位灵堂都还在,但是却没看到我⼤伯⼆伯。
这⼀下我有点慌了。
我问陈先⽣,我⼤伯⼆伯呢?
陈先⽣讲,先找找。
说完之后,他喊了⼏声我⼤伯⼆伯的名字,然后⾛进其中⼀间屋⼦。
我看着陈泥匠的灵堂,不敢靠近。
于是我就在院⼦⾥⼀边⾛⼀边喊⼤伯⼆伯,想要看看院⼦的四周是不是有他们的⾝影。
在院⼦⾥转了半圈之后,陈先⽣从屋⼦⾥出来,看了我⼀眼,对我摇了摇头,⼜进了另外灵堂另⼀侧的屋⼦(村⾥⼈的房⼦,都是中间⼀间堂屋,两边各⼀间屋⼦,灵堂⼀般都设在堂屋⾥)。
我依旧不敢靠近,于是继续在院⼦⾥转,可是我突然有⼀种感觉。
我感觉好像有⼀双眼睛⼀直在盯着我看!我原地转了⼏圈,没有发现其他⼈。
更加不可能有眼睛盯着我看了。
但是我还是有那样的感觉存在。
这种感觉我相信⼤家基本上都遇到过,因为⼀般有⼈在看你,你应该会有察觉。
⽽我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
我试着换了⼏个位置,可是那种感觉还在。
我全⾝的寒⽑已经⽴起来了,我想进屋去找陈先⽣。
可就在我⾛向灵堂的时候,我突然找到了那双看我的眼睛⸺陈泥匠的遗照!银⽩⾊的⽉光照下来,洒在他⿊⽩的遗照上,就好像他的头就⽴在桌⼦上,⽽他的那双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赶紧挪开视线,往左⾛了⼏步,想要避开他的视野。
结果我再看过去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珠竟然也跟着我转了⼀个⻆度,还是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感觉我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我很想叫陈先⽣,但是我怕我⼀张嘴,他的头就会从相框⾥扑出来。
于是我只能⼩⼼翼翼地往前⾛,我⼼想,你毕竟是⼀张⼆维的照⽚,只要我站在和你同⼀条线上,你就看不着我了吧。
可是等我站在和陈泥匠遗照⻬平的时候,我发现,陈泥匠遗照上的眼睛,居然已经移到眼⻆,他,正在斜着眼睛看我!我吓得赶紧往⾥冲,却撞到了出来的陈先⽣。
陈先⽣问我,啷个回事,⼈找到了?
我已经被吓得语⽆伦次,不敢再看陈泥匠的遗照,⽽是朝着他的遗照努努嘴,⽤⼀种近乎颤抖的声⾳讲,他的眼睛⼀直盯着我看。
⽽且,他刚刚眼睛珠⼦都已经斜到眼⻆了!那绝对不是⼀张照⽚该有的眼神!没想到陈先⽣却笑了,讲,你看哪张照⽚不都是啷个,你动他也动,有么⼦好怕滴?
我说,不⼀样,平时的照⽚我晓得,但是有哪张照⽚的眼珠⼦能斜到眼⻆看⼈滴?
陈先⽣似乎被我害怕的表情说服了,于是⾛到陈泥匠的遗照前,就趴在桌⼦上,盯着他的遗照看。
然后吩咐我,你⾛两步我看哈⼦。
于是趁着陈先⽣在看的时候,我在陈先⽣的⾝后左右⾛了⼏步,我发现之前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消失了,⽽且陈泥匠的眼睛也没有再跟着我转。
陈先⽣站起⾝来,讲,我看了⼀分钟,哪有你讲的那么邪乎?
我讲,要不你到他⾯前⾛⼏步看哈⼦?
陈先⽣看了我⼀眼,不过还是同意了。
于是他也在陈泥匠的遗照前左右⾛了⼏步,但是陈泥匠的遗照并没有么⼦变化。
这让我⼀度认为,莫⾮是我⾃⼰出现了幻觉?
陈先⽣没看到有么⼦奇怪的,于是招呼我,⾛⾛⾛,你⼤伯⼆伯没到这⾥,我们换个地⽅找。
我跟着陈先⽣往外⾛,⾛到院⼦中间的时候,我还是不相信的回头看了⼀眼,这⼀眼,我差点被吓死⸺⿊⽩相框⾥的陈泥匠,他的眼睛眯着,正咧着嘴,对着我笑! 第10章五体投地陈先⽣看我没跟上去,回头看了我⼀眼,我发现陈泥匠的遗照⽴刻恢复了正常。
我没把这件事说出来,因为就算我说了,陈先⽣也不会相信。
所以我低着头,紧紧跟在陈先⽣的⾝边,半步都不敢离开。
就在我们要出院⻔的时候,院⻔被推开,却是我们找了半天没找到的我⼆伯⾛了进来。
他问,你们啷个⼜回来了?
不过你们来得正好,我⼤哥不⻅了。
我⼀听,⼼想完了,会不会⼜像我爸那样,被抓到坟⾥的棺材⾥去了?
陈先⽣问,啷个回事?
我⼆伯讲,我送完你们回去之后,再回来的时候,就没看到⼤哥。
我以为他窝尿(⼩便)去了,就在院⼦⾥等了会⼉。
⼤概⼗⼏分钟,他都没回来,我想,就是窝屎都窝完了,肯定是出事了。
所以就到附近找了哈,没找到⼈。
准备回来拿根棍⼦,再出去找,就看到你们咯。
陈先⽣低头想了哈,讲,拿棍⼦没得⽤,你们⼀⼈拿只孩⼦。
说着,陈先⽣变戏法似的从怀⾥掏出两只鞋⼦,给我和⼆伯⼀⼈⼀只。
他讲,这是阴孩,要是遇到不⼲净的东西,你们就拿这个抽他,记到打脑壳!我⼆伯问,那我们现在到哪去?
陈先⽣低头想了哈,讲,去你爹⽼⼦坟地。
⼆伯带路,我⼀⼿提着煤油灯,⼀⼿紧紧拽着陈先⽣给我的鞋⼦⾛在中间,陈先⽣⾛在最后。
他还是和之前⼀样,⾛三步拍⼀下鞋⼦,最⾥⾯似乎还念念有词,但是我听不太清楚,所以不知道他在念什么。
⽽且,我⼀直很好奇,明明晚上的⽉亮这么⼤,路上的情况看得都很清楚,为什么还要点⼀盏煤油灯带在⾝上呢?
我很想问陈先⽣,但是现在的时机似乎有点不⼤对,所以我也只好跟着默默地往前⾛。
从村头到我爷爷的坟地,和从村头回我家,距离时差不多远,按照道理来说,就算是晚上路不好⾛,最多⼗⼏分钟就能⾛到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了⼤概⼗五分钟之后,竟然⼜回到了陈泥匠的院⼦⻔⼝。
很明显,⼜是⻤打墙!陈先⽣不得不在前⾯带路,和之前的⽅法⼀样,拍⼀下⾛三步。
但是之前很管⽤的⽅法,这⼀次竟然失败了。
我们从陈泥匠的院⼦⻔⼝往左⼿⽅向⾛的,没想到⾛了⼀段路之后,竟然⼜从院⼦的右⼿边回来了。
陈先⽣骂了⼀句,然后穿上左脚的鞋⼦,右脚的鞋⼦拿在⼿⾥(左鞋为阳鞋,右鞋为阴鞋)。
他对我说,⼩娃娃,你带路。
我⾛在最前⾯,⼼⾥⼀直默念着不要拐弯⾛直线、不要拐弯⾛直线。
可是⾛了⼀段路之后,我们竟然⼜从陈泥匠院⼦的右⼿边回来了。
陈先⽣有些恼⽕地讲,继续⾛,不要停!我有些不明⽩,明明我⾛的⼀直是直线,为什么⼜会回到陈泥匠的屋⼦呢?
我之所以这么确定我⼀直⾛的是直线,是因为我是看着天上的北⽃七星来定位的,北极星的位置位于正北,我爷爷的坟地也是那个⽅向,所以只要跟着北极星⾛,肯定不会错。
可是如果我⾛的是直线没有错,那么就只有⼀种解释了。
那就是,在这条直线的道路上,有⽆数个陈泥匠的屋⼦,我们经过的陈泥匠的屋⼦,其实并不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是⼀座新的宅⼦。
我们⼜⼀次绕了回来,⼆伯喊陈先⽣先莫急到⾛了,这么⾛下去,没有尽头,哪个都吃不消。
我晓得⼆伯的意思,他讲的吃不消,不是⾝体上的吃不消,⽽是⼼理承受能⼒的吃不消。
因为每经过⼀次陈泥匠的屋⼦,我们的承受能⼒就会减少⼀份,对⾛出这个怪圈的希望也会减少⼀份。
与其这样,那还不如不⾛。
陈先⽣答应了,然后我们三个站在院⼦⻔⼝想办法。
哪个都没有进院⼦的想法,似乎是潜意识⾥在排斥这座⼀直绕不过去的院⼦⼀样。
陈先⽣突然开⼝问我,⼩娃娃,你之前讲陈泥匠的遗照斜着眼睛看你,是你真的看到了,哈是你眼花咯?
我讲,我是真的看到了。
这个时候,我⼆伯也开⼝讲,我也有这种感觉。
你们两个回去之后,我和⼤哥坐到灵堂前,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我。
我没敢问⼤哥,不晓得当时他有这个感觉没。
陈先⽣讲,我晓得问题出到哪⾥咯。
说完之后,陈先⽣⼀脚踹开陈泥匠的院⼦⻔,急匆匆地⾛了进去。
我和⼆伯对视了⼀眼,也跟了进去。
只⻅陈先⽣从左鞋的鞋垫下⾯取出两枚铜钱,放在⼿⼼⾥⽤⼀个很奇怪的姿势捏着,然后嘴⾥念了些东西,念完之后,他⾛到陈泥匠的遗照前,⽤铜钱贴到陈泥匠遗照的眼睛上。
按照道理来讲,陈泥匠遗照上⾯有⼀层玻璃,铜钱是⽆论如何也贴不上去的。
但是陈先⽣松⼿之后,那铜钱就好像是有磁⼒⼀样,紧紧地吸到玻璃上⾯,没有掉下来。
弄完之后,陈先⽣讲,⾛!我们跟着陈泥匠出了院⼦,再⼀次出发。
⼤约⼗分钟之后,我⼼⾥已经开始打⿎了,因为每次都是这个时候出现陈泥匠的院⼦。
我很担⼼⼜看到陈泥匠的院⼦。
然⽽我的担⼼是多余的,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不远处我爷爷的坟地。
是的,我们⾛出来了。
我问陈先⽣,为么⼦会这样?
陈先⽣有些得意地讲,陈泥匠⽣前和阴宅打交道太多,眼睛沾了很多阴⽓,等他死了之后,那双眼睛就有些作怪。
刚刚我们以为我们是在⽤我们的眼睛在看路,其实是陈泥匠的眼睛在替我们看路。
说⽩了,我们其实就⼀直围到陈泥匠的院⼦打圈圈。
哼,这个家伙,死了都不安⽣,等我找到你⼤伯了,回去就收拾他。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爷爷的坟地边缘。
然⽽,眼前的⼀幕,纵使是经验⽼到的陈先⽣,都被震惊的难以呼吸了。
爷爷的坟地⽅圆⼗⽶,堆积着密密⿇⿇的⽼⿏⼫体,它们全部趴在地上,头朝着坟的⽅向,两条后腿伸直,和尾巴平⾏。
⽽两只前⽖却各⾃握着两侧的胡须,胡须的⽅向,指着天空,就好像是虔诚的信奉者,趴在地上给他们信仰的神灵敬⾹⼀样。
但是,这些⽼⿏已经全部死了。
在⽼⿏⼫体之间,还有这各种各样的昆⾍⼫体,不计其数。
如果仅仅只是这些,那还能够让⼈接受。
可惜的是,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不仅仅只是这些。
除了这些⽼⿏昆⾍的⼫体外,在这个圈⼦的最⾥层,还有⼆⼗⼋位年轻的壮汉,他们的形体姿态和⽼⿏的⼀模⼀样⸺他们趴在地上,两腿伸直,甚⾄连脚背都贴着地⾯,他们的额头紧紧贴在地上,双⼿前伸,两掌贴着地⾯。
他们⼆⼗⼋⼈,刚好把爷爷的坟围成⼀圈。
除了他们姿势⼀样以外,这⼆⼗⼋⼈还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挖过我爷爷的坟!在这圈⼈的外⾯,我看到了⼤伯,他跪在我爷爷墓碑的正前⽅,头颅低垂,⼀动不动。
惨⽩的⽉光洒在这些⼈的⾝上,我从他们的⾝上看不到虔诚,只看到了⼀种感受,赎罪!我敢保证,如果不是⼆伯和陈先⽣在我⾝边,我⼀定会被眼前的这副诡异场景吓死。
有那么⼗⼏秒,我知道我是停⽌了呼吸的,那是因为,恐惧!「五体投地!居然是五体投地!」陈先⽣在我旁边颤抖着⾝⼦喃喃⾃语道。
第11章重庆张哈⼦我⼆伯是警察,这⼀点他直到这个时候都没有忘记,就在我和陈先⽣都已经被吓得⽆法呼吸的时候,是我⼆伯先低吼了⼀声:救⼈!我不知道怎么救⼈,只好看着陈先⽣。
陈先⽣似乎也被我⼆伯的这⼀句话惊醒,连忙道,把他们翻过来,听到陈先⽣说完之后,我们三个⼈顾不得那些动物的⼫体,冲进去把这些⼈的⾝体全部翻过来。
还好,他们都还有⽓。
这让我的⼼⾥稍微要好受⼀些。
如果这些⼈因此⽽毙命,不管是因为我爷爷,还是因为地下的那位,归根结底,这都要算到我们洛家的头上。
之前已经有了⼀个陈泥匠,我现在⼗分害怕再有⼈因此⽽丧命。
可是这些⼈虽然都还有⽓,但不管我们怎么拍打,他们都没有醒过来。
我和⼆伯协⼒将⼤伯从地上拉扯起来,让他坐在⼀旁。
望着这⼆⼗九个⼈,我和⼆伯不知所措。
我和⼆伯来到陈先⽣的⾯前,⼆伯问,⽼同学,现在啷个办?
我看⻅陈先⽣的眉头紧皱着,从怀⾥掏出了铜钱,可是想想之后⼜放了回去,然后对我们讲,我试哈⼦。
讲完这话之后,陈先⽣哼哼⼏声,似乎是在清嗓⼦了。
我想,陈先⽣应该要开始念咒语了,就好像电视⾥演的那样,什么太上⽼君,听我号令,急急如律令之类的。
我也竖起了⽿朵,准备把陈先⽣接下来要念的咒语全部记下来,这样以后要是遇到类似的问题,我也不⾄于这么⼿⾜⽆措了。
可是,陈先⽣接下来的表现让我⽬瞪⼝呆。
他清了嗓⼦之后,不是念咒语,也不是唱佛经,⽽是仰着脖⼦⼀声⻓鸣,「嘎苟苟…」竟然是在学公鸡打鸣!⽽且学的还真像!我和⼆伯⾯⾯相觑,⼼想,这也⾏?
但陈先⽣⼀声⻓鸣之后并没有停下来,⽽是⼀声接⼀声,⼀声⾼过⼀声地持续打鸣,就好像是打鸣打上了瘾似的。
⼏声过后,陈先⽣停下来,侧着⽿朵听了听村⼦那个⽅向的动静。
等了⼏⼗秒之后,陈先⽣再⼀次学公鸡打鸣,⽽且,这⼀次的声⾳,⽐之前还要响亮。
这对宁静的乡村来说,显得尤为清晰。
三下之后,陈先⽣再次停下来,侧着⽿朵听了听。
我也学着他的模样,竖起⽿朵听着村⼦那边的动静。
「嘎苟苟……」⼀声微弱的声⾳从村⼦那边传来,接着是第⼆声,第三声,第四声……然后是整个村⼦散养的公鸡都开始争相打起鸣来,声⾳⼀浪接着⼀浪,⼀浪⾼过⼀浪,从村⼦那边传过来。
说实话,在村⼦⾥⽣活了这么些年,我还是第⼀次听到如此激烈的公鸡打鸣。
或许是因为以前爱睡懒觉,所以才错过了这么壮烈的场景。
⼀分钟后,我看⻅躺在坟地⾥的那些⼈开始动了。
他们⼀个个眼睛都紧闭着,但是⾝体却站起来,然后像是梦游⼀样,朝着村⼦的⽅向⾛去。
我⼤伯也是⼀样,只是他去的是村头陈泥匠家。
陈先⽣讲,他们暂时没得事咯,等天⼀亮,今天晚上的事,他们么⼦都记不到。
我们三个跟在⼤伯的⾝后,隔了⼀些距离,⽣怕吵醒了他。
这个时候,我才得空夸陈先⽣,先⽣,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咯,我好佩服你。
我说的是实话。
⾃从陈先⽣来了我们村⼦以后,爷爷不再从坟⾥爬出来了,失踪的我爸也找回来了,⽽且还平安⽆事。
现在他⼜不费吹灰之⼒就解救了这⼆⼗九个⼈的性命,我是打⼼眼⾥佩服他。
哪晓得陈先⽣摆摆⼿,讲,你莫⾼兴得太早,我讲了,他们只是暂时没得事。
要是我没猜错,今天晚上,他们肯定哈会再来这⾥五体投地。
我和⼆伯⼏乎是异⼝同声地惊呼,哈会再来!?
陈先⽣神情凝重地点点头,讲,要是五体投地这么容易破解,也就不喊过五体投地咯。
在我的印象⾥,五体投地是两⼿、两膝和头⼀起着地。
是古印度佛教⼀种最恭敬的⾏礼仪式。
⽐喻佩服到了极点的意思。
这个词语源⾃佛教的《毗婆⼫佛经》,是个褒义词。
但是我知道,陈先⽣讲的五体投地肯定不是我所理解的含义。
所以我问陈先⽣,么⼦喊过五体投地?
陈先⽣讲,五体投地,放到古时候,是皇帝才能够享受滴待遇。
到我们这个圈⼦也是⼀样滴,有些成了⽓候的家伙,就会要求其他⼈给它五体投地。
每天晚上这些成了⽓候的家伙,就会把那些⼈招过来,让他们趴到(匍匐)⾃⼰坟边上。
然后它就可以慢慢滴蚕⻝他们滴三魂七魄,等到七七四⼗九天以后,这些⼈滴魂魄就会全部被它吃掉,到那个时候,这些⼈也就死透了,神仙下凡都救不了。
果然,陈先⽣⼀讲完,我的脸⾊就变了。
要是这么讲的话,那我⼤伯岂不是活不过四⼗九天?
我急忙问陈先⽣,那要怎么办才能破解?
可不可以天天晚上来这边学公鸡打鸣?
陈先⽣摇头讲,你能骗过⼀次,难道能骗过四⼗九次?
再讲咯,我今天学公鸡叫,本来就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最多也就是让他们提前点回家。
我不死⼼,我刚刚才失去了⼀位亲⼈,我不想再失去⼀位亲⼈。
于是我⼜问陈先⽣,要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这些⼈捆到床上不让他们出⻔呢?
陈先⽣讲,那死得更快。
原本还能活四⼗九天,你⼀捆,当天就死。
我看着前⾯慢慢前⾏的⼤伯背影,⼼急如焚。
但是却没有半点办法。
以前在学校,即便是再难的难题,总会有⼀个解决的⽅法,然后得到正确的答案。
可是我突然发现,我所学到的这些东西,放在⼤伯⾝上,⼀点屁⽤都没有。
也是到那⼀刻,我才明⽩,⼈类在⽣死⾯前,真的是太渺⼩太渺⼩了。
这个世界上的未知那么多,⻛险那么⼤,似乎想要好好地活着,都成了⼀种奢望。
我不晓得我爷爷把他⾃⼰炼成活⼫之前有没有想到过这些后果,如果没有,要是他现在晓得了我⼤伯的情况,他会不会后悔?
如果他想到过这些后果,那他为什么还要⼀意孤⾏去炼活⼫?
⼜为什么要抢夺地下那位的运势?
我印象⾥那位夏天整夜整夜为我驱蚊扇⻛的慈祥⽼⼈,我以前总以为我很了解你,可为什么等到你⼊⼟为安后,我才发现,你的⾝上,竟然隐藏了那么多的秘密?
如果这是你出给我的难题,那么,你是否也留给我解决这些难题的⽅法和答案?
我⼆伯看到我沮丧的样⼦,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讲,你个⼩家伙,莫操啷多⼼,哈有四⼗⼏天,总会找到办法滴。
⻋到⼭前必有路嘛。
再说咯,就算没得办法,那也是你⼤伯的命,你瞎操⼼也没得卵⽤。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陈先⽣也回过头来对我讲,⼩娃娃,这五体投地我是没遇到过,⽽且破解这些东西也不是我们孩匠⼀脉所擅⻓滴,所以我不晓得啷个破解。
但是并不是代表这没得办法破解,我就晓得有个家伙,对付这些事情很拿⼿,就是⼈不⼤好请。
我讲,再难请也要请。
⼆伯也点头表⽰赞同,还讲,要是实在请不动,就是绑也要绑起来。
莫忘记了,⽼⼦也是有枪的⼈。
我问那⼈是谁,陈先⽣讲,重庆张哈⼦(哈⼦,瞎⼦的意思)! 第12章象鼻岭张哈⼦?
还是重庆滴?
我⼤学就是在重庆,对重庆那⼀块说不上太熟,但是绝对不陌⽣。
于是我对陈先⽣讲,先⽣,你把这个张哈⼦的地址告诉我,我去请他。
哪晓得陈先⽣摆摆⼿讲,不急,先把陈泥匠送上⼭再讲。
怎么讲,陈泥匠滴死也和你们家有关,他⼜没得后⼈,送葬这件事,哈是要你们来办滴。
陈先⽣说的没错,尽管⼆伯说陈泥匠的死因是⼼脏病突发,但其实⼤家都知道,陈泥匠是因为下了爷爷的坟墓,招惹了不⼲净的东西,所以才会突然死掉的。
陈先⽣之前也说过,陈泥匠这些年来尽替⼈修⽼屋了,很久没修过阳宅了,阴⽓本来就积累到⼀定程度了,⽽我爷爷的坟,就是压死陈泥匠的最后⼀根稻草。
我记得陈先⽣之前说过,到这个世界上,做⼈做事都讲究⼀个阴阳相合。
所以他们那些和阴⼈打交道的⼈,都喜欢做⼀些和阳⼈打交道的事情,沾沾⼈⽓。
就好⽐陈先⽣,他是孩匠,替⼈做阴鞋做了三⼗多年,但是他在社会上的职业是⼀家鞋店的⽼板,给阳⼈做鞋卖鞋。
⽤来抵消他⾝上的阴⽓。
陈泥匠不⼀样,现在社会发展得这么快,他的那⾝泥匠⼿艺,也只有在村⼦⾥才能够⽤得上。
可是村⼦⾥哪有那么多阳宅要盖?
所以不可避免的,陈泥匠为了谋⽣,只能是替⼈修⽼屋。
这仿佛是命中注定的。
我还记得陈先⽣说完这些之后,深深地叹了⼀⼝⽓,说了⼀句,⼈啊,谁都不容易。
想着这些的时候,我们已经跟着⼤伯回到了陈泥匠的院⼦。
我们也停⽌了讲话,⽽是仔细地看着我⼤伯接下来的⾏动。
我看⻅⼤伯推开陈泥匠的院⼦⼤⻔,提起右脚迈了进去。
⾛进去之后,他直接⾛到陈泥匠灵堂前的椅⼦上坐着,然后就看到他的⾝⼦⼀软,好像是睡着了。
我们也⾛了进去,坐在灵堂前,此时东⽅已经有了⼀丝⻥肚⽩,看样⼦很快就要天亮了。
陈先⽣起⾝⾛到陈泥匠的灵前,上了三炷⾹,然后将贴在他遗照上的铜钱取下来,讲了句,死了就安⽣点⼉,这次是封你眼睛,下次再闹事,把你整个⼈都封起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是我之前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消失了。
⽽且,等我再看陈泥匠遗照的时候,他的眼睛是看着前⽅的,⽽不是看我。
天亮了之后,给陈泥匠做法事的道⼠先⽣来了,⼤伯也在这个时候醒了。
他看⻅我们都在,问,你们啷个都来咯?
我说,我们接你回家。
⼤伯笑着讲,⼜不是三岁⼩娃娃,莫找不回去哈?
说完,⼤伯就朝着院⼦外⾯⾛了。
果然,他已经记不得昨晚发⽣的事情了。
⼆伯追上去和⼤伯并肩⾛,不晓得他们讲些么⼦。
我留在后⾯和陈先⽣⼀起⾛。
说实话,我现在对陈先⽣他们的这个圈⼦充满了好奇,总觉得他们能够解决各种奇怪的事情,本⾝就是⼀件很神奇的事。
我问陈先⽣,先⽣,为什么我⼤伯也会被招过去五体投地?
这个问题我昨晚就想问了。
如果仅仅只是招那⼆⼗⼋位壮汉,那我好理解,⽆⾮是他们动⼿挖过他的坟,所以地下的那位不⾼兴了,要报复他们。
但是我⼤伯可没动⼿啊。
陈先⽣讲,哈是之前的那个原因,你爷爷偷了地下那位的运势,他⼜对付不了你爷爷,所以只好找你们这些⼈动⼿。
我⼜问,那为什么不是⼆伯,不是我爸,也不是我呢?
陈先⽣听到这个问题,嘿的⼀声冷笑,笑得我有些打战。
然后我就听到他讲,你⼆伯是警察,职业特殊,有职业庇佑,他估计是不敢找。
没找你爹,我也不晓得原因,估计是运⽓好。
⾄于为么⼦没找你,那是因为你昨天跟⽼⼦到⼀起。
要不今天晚上你试哈⼦⼀个⼈睡?
看哈⼦你明天早上是不是睡到你爷爷的坟头。
听完陈先⽣的话,我赶紧脑补了⼀下那个画⾯:漆⿊的夜晚,我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睛开⻔⾛出了院⼦,然后⼀个⼈在⿊漆漆的⼩径上⾛着,⽬标是爷爷的坟地。
⾛在路上的时候,或许会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看,甚⾄还会有些不⼲净的东西对我指指点点,但是我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只是往前⾛着。
到了爷爷的坟地之后,我爬上爷爷的坟头,躺下,继续睡觉,等到第⼆天天亮,我醒过来,然后发现⾃⼰躺在坟地……我赶紧打了个激灵,这个画⾯太美,我还是不要想了。
于是连忙夸⼏句陈先⽣的本事⼤,让他晚上罩着我。
按照陈先⽣的打算,他在看到万⿏朝拜之后,铁了⼼的是打算今天天⼀亮就要⾛的,但是昨晚上⼜发⽣了那样的事情,他决定等着陈泥匠上了⼭之后再⾛。
吃过早饭之后,⼤伯和⼆伯还有我爸,拿着簸箕薅锄去了爷爷坟地。
那⾥还有成千上万的⼩动物⼫体需要处理。
陈先⽣喊他们把⼫体找个地⽅聚到⼀起,然后⼀把⽕烧了,免得发瘟疫。
⽽我,则是应着陈先⽣的要求,带他去附近的⼭上看看。
我不知道他的⽬的是什么,所以就随便带着他去了我们家后⾯那座⼭。
这⼭叫作「象鼻岭」,因为⼭的形状酷似⼀头⼤象,⽽且⼭岭很⻓,像极了⼤象的鼻⼦,所以才会叫作「象鼻岭」。
陈先⽣听完我给他介绍这座⼭之后,突然问我,你看到过⼤象没?
我讲我到电视上看到过。
陈先⽣⼜问,你们村⼦⾥有电视?
我说没有,我是去了⼤学之后,才看到的。
的确,我们村⼦交通闭塞,是典型贫穷落后的村庄,前些年才通上电,可是⼤家都还是习惯⽤煤油灯。
对于电视这种东西,在⽇出⽽作⽇落⽽息的村⾥⼈来说,完全⽤不着。
陈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对我讲,也就是讲,其实你们村⼦⾥的⼈都没看到过⼤象,对吧?
我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我⼀个⼤学⽣都是出去之后才看到这种动物的,更何况⼏乎不出村⼦的乡亲们?
陈先⽣⼜问我,既然你们村⾥的⼈都没看到过⼤象,那这⼭的名字是哪个取的?
他为么⼦晓得这⼭⻓得像⼤象?
陈先⽣的问题把我给问懵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前都是爷爷告诉我说这⼭叫作象鼻岭,⽽且村⼦⾥的⼈也都这么叫,所以我也这么叫了。
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到底是谁给它取名的。
我说,那要去问问村⻓,他应该晓得。
陈先⽣点点头,没急着去找村⻓,⽽是继续往⼭上⾛。
⾛到半⼭腰的时候,陈先⽣停下来,往⼭下张望。
从这⾥往⼭下看,可以看到整个村⼦的⾯貌。
在我⼩的时候,爷爷就喜欢带我来这⾥,他让我坐在这⾥,他⾃⼰则是去地⾥种番薯。
我家的地就在这半⼭腰附近。
陈先⽣看了⼀会⼉之后,忍不住的摇头啧啧啧的感慨,我就讲廷公为么⼦⾮要选那个地⽅下葬,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听的云⾥雾⾥,连忙问道,陈先⽣,啷个回事?
陈先⽣伸⼿指着⼀个⽅向,问我,你看,那座⼭像么⼦?
我顺着他的⼿指看过去,那是我们对⾯的⼀座⼭。
我看了看,不确定地对陈先⽣讲,看起来好像,⼀头趴着的狮⼦?
陈先⽣⼀拍⼤腿,讲,就是狮⼦!你再看这⼀座⼭,像么⼦?
也像狮⼦。
我回答说。
随后,陈先⽣⼜给我指了⼏座⼭,都问我像么⼦。
我数了数,陈先⽣⼀共指了九座⼭,座座像狮⼦。
陈先⽣有些激动的问我,你看哈⼦,这些狮⼦头都对到哪⾥滴?
我把那些⼭的⼭岭想象成⼀条⼀条线,然后延伸出来,我惊奇地发现,这些线条居然汇聚在⼀个点上,⽽那个点,正是我爷爷的坟地! 第13章灯灭了陈先⽣神情有些激动,指着那⼀座座⼭岭讲,你看到没,这⼀座座⼭狮⼦,全部低着脑壳朝着同⼀个⽅向,⽽这个⽅向,就是你爷爷的坟地。
你晓得这喊过么⼦(叫什么)地⽅不?
我摇头,我读了⼗⼏年的书,从来没有⼈教过我这些,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陈先⽣越来越激动,他讲,前⾯是九头狮⼦低头朝拜,这座⼭⼜是象鼻岭,也就是⼀头⼤象,这就是九狮拜象地!九狮拜象啊!你晓得不?
这还是我⾃⻅到陈先⽣以来,第⼀次看到他这么激动。
但是什么是九狮拜象,我还是不懂。
所以我问陈先⽣,九狮拜象,很好吗?
陈先⽣笑着讲,你个⼩娃娃,你居然问九狮拜象好不好?
我这么跟你讲吧,九狮拜象,⼤富⼤贵啊,⾄于如何个⼤富⼤贵,只能⽤四个字来形容,贵不可⾔!我看⻅陈先⽣笑了,我也跟着笑了,我问,有没有这么厉害啊?
陈先⽣嘿了⼀声,讲,你晓得以前有个告花⼦(乞丐的意思),后来当了和尚,再后来当了皇帝的⼈不?
我随⼝就回答陈先⽣,这不是朱重⼋朱元璋么?
陈先⽣讲,对,就是他。
你晓得他爹⽼⼦埋滴地⽅是块么⼦地不?
我联系了⼀下之前的对话,然后惊讶地问道,难道也是九狮拜象地?
陈先⽣摇头,然后伸出⼿指头,⽤⼤拇指抵着⻝指的末端,讲,九狮拜象就⽐那地⽅差⼀点,就那么⼀点点⼉。
我听完陈先⽣的话,很是震惊,以⾄于我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先⽣看到我吃惊的样⼦,⼜讲,不过可惜咯,⼀座坟⾥⾯埋了两个⼈,哪个也讨不到好处。
陈先⽣已经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也就没必要再往上爬了,准备打道回府。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爷爷坟地的不远处升起⼀道⿊烟,⿊烟的到底部还有三个⼈在来来回回地忙活着什么。
我猜,那应该是我爸他们在烧那些死去的动物⼫体。
下⼭之后,天⾊还早,我带着陈先⽣在村⼦⾥继续转悠,趁着这段时间,我问了很多之前⼀直想问的。
有的陈先⽣知道,有的陈先⽣他也不知道。
村⼦本来就不⼤,等我们从村尾调头回去的时候,恰好碰到我爸他们也回来了。
⼀⾏⼈回了家,聚在⼀起吃了午饭。
饭才吃到⼀半的时候,院⼦外就有⼈匆匆敲⻔。
⼤伯起⾝去开⻔,来的是村⽀书王⻘松。
他开⼝就问,陈先⽣哈到没?
⼤伯说,在这⾥,进来讲,啷个回事?
王⻘松神⾊匆匆地⾛了进来,我看⻅他已经是满头⼤汗,但是他没来得及去擦汗,就径直⾛到陈先⽣⾯前,讲,陈先⽣,你快跟我⾛,出事咯。
我⼤伯说,陈先⽣饭都还没吃完,有么⼦事你慢慢讲,等陈先⽣吃完饭。
可是王⻘松根本没有时间等陈先⽣吃完饭,⽽是直接拉着陈先⽣的⼿就往外⾛,⼀边⾛还⼀边讲,陈泥匠那边出事咯。
听到王⻘松这么说,我差点没拿稳筷⼦。
连忙起⾝跟了出去。
我妈叫我把饭吃完,我说回来了再吃。
⼤伯也⼆伯也跟了来。
我追上陈先⽣他们的时候,刚好听到王⻘松说,王⼆狗好像被⻤上⾝了。
我⼀听⼼⾥⼀惊,难道还真的有⻤上⾝这种事?
不过⼀想到我之前的遭遇,基本上也就信了。
陈先⽣问,啷个回事?
王⻘松讲,今天早上去哈没得么⼦事,道场先⽣做了⼀场事之后,就先回去了。
等到道场先⽣回来的时候,王⼆狗那个家伙就不准他进院⼦,哈讲哪个要是敢进去,他就砍死哪个。
我插⼝讲,会不会是王⼆狗发酒疯了?
王⼆狗是村⾥的酒⻤,这是哪个都晓得的事情,所以我才会问出这样的话。
王⻘松看了我⼀眼,讲,肯定不是发酒疯。
因为他的声⾳,是陈泥匠的声⾳!我看到王⻘松紧绷的脸上在冒汗,不晓得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害怕。
王⼆狗不会⼝技,也不会学别⼈讲话,这也是⼤家都晓得的事。
那么他能够发出陈泥匠的声⾳,原因就很明显了。
我家隔村头本来就不远,加上⼀⾏⼈⼜是⼩跑,所以没好久就到了陈泥匠的院⼦外头。
周围已经围了好些乡亲们,他们在⼩声议论着,同时对陈泥匠的院⼦指指点点。
看到陈先⽣来了,他们都纷纷⾃觉让开⼀条路,嘴⾥还念叨着,这哈好了,陈先⽣来了,应该就没得事咯。
但是也有⼈对我和⼤伯⼆伯指指点点,讲他们家啷个也来咯?
还嫌害滴⼈不够多么?
我晓得,⾃从爷爷去世以后,弄出来个万⿏拜坟,他们现在对我们家已经是能有好远就避好远了。
这还是他们不晓得五体投地这件事,要是晓得了,我估计会有⼈找上⻔来和我们家拼命。
还没推⻔,我就听到院⼦⾥头传来⼀阵歌声,唱的是花⿎戏。
⽽那个声⾳,的的确确就是陈泥匠的声⾳!院⼦⻔从⾥⾯闩上了,推不开。
我看到陈先⽣踮起脚,伸⼿就扒到围墙上往⾥看。
我也学着他的⽅法,扒到墙上往⾥头看去。
只⻅王⼆狗站在棺材边上,右⼿拿了⼀把砌墙⽤的砖⼑,⼀边唱花⿎,⼀边拿砖⼑在棺材上这⾥敲敲,那⾥撮撮,看那样⼦,就好像是在,修整棺材?
陈泥匠上了王⼆狗的⾝,在修整⾃⼰的棺材?
这该是怎样⼀副诡异的画⾯?
陈先⽣移动着脑壳看了⼏眼,然后跳下去,⼜换了个地⽅趴在墙上往⾥看。
但是他⼜是移动脑壳看了⼏眼,然后就⼜跳下去重新找地⽅。
看他的样⼦,好像是在寻找院⼦⾥的么⼦东西。
终于,等到他第三次扒上墙的时候,他终于不⾃觉地点了点头,应该是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陈先⽣跳下来,王⻘松⻢上跑过来问,陈先⽣,是啷个回事?
陈先⽣讲,陈泥匠棺材下⾯的那盏油灯灭了。
这话⼀出,⼈群⾥就响起⼀阵骚动。
在我们这边的习俗,⼈死了之后,需要⻢上在死者的脚边放⼀盏油灯,就算是⼊了棺材,也需要在死者脚边相对应的棺材下⾯放这盏灯。
在做道场期间,是需要有专⼈看护的,随时添加灯油,⼀定不能让灯灭了。
陈先⽣问,哪个负责照看油灯滴?
王⻘松懊恼地拍了⼀下⾃⼰的脑壳,讲,这件事都怪我,我安排哪个不好,偏偏安排王⼆狗那个狗⽇滴酒⻤。
今天早上灯都哈亮到起滴,我也就没多想。
肯定是王⼆狗那个狗⽇滴忘记加灯油咯。
陈先⽣,现在啷个办?
陈先⽣想了想,对王⻘松讲,找⼈点灯!王⻘松问,找哪个去?
他说着看了⼀圈周围的⼈,可是乡亲们⼀接触到他的眼神,就⻢上后退好⼏步,⽣怕被王⻘松选去点灯。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要是被王⼆狗发现了,还不要被他砍死?
再讲咯,陈泥匠死得那么莫名其妙,现在都还不晓得死因,没有⼈愿意去沾这个晦⽓!⼆伯也看到了这⼀点,就问陈先⽣,是不是可以⼏个⼈冲进去把王⼆狗放倒,然后再去点灯?
⼆伯不愧是当警察的,脑⼦转的就是快。
但是陈先⽣⼀⼝就否决了,他讲,点这盏油灯,不能被陈泥匠发现,不然就没的效果了。
再讲咯,强制放倒王⼆狗,先死的就是他。
陈先⽣⼜扫视了⼀遍全场,再问⼀遍,有哪个愿意去?
原本还有些议论的声⾳,突然间变得安静下来,没有⼀个⼈愿意站出来。
「陈泥匠是给洛家修⽼屋死的,啷个不喊他们屋的⼈去点灯?
」⼈群中突然有声⾳喊道。
第14章⻤吹灯这话⼀经说出⼝,现场⽴刻就有很多⼈附和,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基本意思都是让我们家的⼈去。
我⾃⼩就知道,我们洛家对从村⼦⾥来说是外来⼾。
⼩的时候很多⼩朋友就会联合起来⼀起欺负我,只因为他们都姓王,⽽我姓洛。
家族观念,在每个村⼦⾥都是根深蒂固的,这是两千多年来儒家思想积累的结果,没法改变。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每当我受了欺负哭着回去,爷爷都会笑着安慰我,说再过⼗年,你再看看那些欺负你的⼈会如何?
我当时不理解爷爷为什么会这么说,如今懂得的时候,爷爷却已经不在了。
村⺠们附和的声⾳越来越⼤,从⼀开始的提议,此时已经变成了讨伐。
似乎只要我们家不去,就是天打雷劈的事情。
我知道,他们积累了⼏天的怨⽓终于要爆发出来了。
⼆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主动提出来去点灯。
但是却被陈先⽣拒绝了。
陈先⽣说,你⾝上职业煞⽓太重,不能点。
不仅是这盏灯不能点,以后只要是有死⼈滴地⽅,你都不能点。
⼤伯说他去。
陈先⽣意味深⻓地看了⼤伯⼀眼,然后摇了摇头,说,你也不能去。
⼤伯问他为什么,陈先⽣没说,就只讲,反正你不能点。
我看了⼆伯⼀眼,发现他也看着我,想必是和我想到⼀块⼉去了⸺⼤伯⾝上有「五体投地」的咒,本⾝魂魄不稳,不能点灯。
陈先⽣⼜说,他也不能去,他是鞋匠,⾝份特殊,⼀进去就会被发现。
毫⽆选择的,最后只剩下我了。
⼤伯⼆伯虽然不同意,认为这太危险了,但是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只好同意了。
陈先⽣交给我⼀盒⽕柴,然后从怀⾥取出⼀双阴鞋让我穿上,然后再三交代我,⼀定不要被「王⼆狗」看到,否则很可能会有⽣命危险。
我虽然很想问为什么会有⽣命危险,但是知道现在时间紧迫,也就没顾得上问。
我拿着⽕柴,从院⼦的⼀⻆爬上去,然后骑在墙头,看了⼀下院⼦⾥⾯,发现没什么动静后,我才翻过墙头,双⼿扒在墙上,慢慢的往下滑。
落地以后,我赶紧回头看了看院⼦,还好,很顺利。
我看了⼀眼⻔⼝的⽅向,没看到什么,但是我知道,⼤伯⼆伯肯定隔着⻔缝看着我。
就像他们之前说的那样,如果我发⽣了意外,他们才不管王⼆狗的死活,肯定会冲进来救我。
⼀想到还有两位伯伯在外⾯照看着我,我⼼⾥就有底很多。
我猫着腰沿着屋⼦的墙壁往堂屋的⽅向⾛去。
还没⾛⼏步,我就有⼀种被注视的感觉,我以为这种感觉是来⾃⻔⼝⼤伯他们的,其实不是。
⽽这个错觉,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很快就来到了设置灵堂的堂屋外⾯,我蹲在地上悄悄伸出脑袋,看看此时的「王⼆狗」在棺材的哪⼀边。
还好,我运⽓算不错,此时的「王⼆狗」正在另⼀边拿着砖⼑在修整棺材。
于是我猫着腰准备往⾥⾛,⾏动前,我⽆意间看了⼀眼陈泥匠的遗照,发现他居然⼜和之前⼀样,斜着眼睛看我,⽽且这⼀次眼睛是向左下⽅,那个位置正是我蹲着的位置。
直到这时,我才明⽩,原来我进院⼦后感受到被注视的感觉不是来⾃我⼤伯⼆伯,⽽是来着遗照⾥的这位。
虽然我⼼⾥很害怕,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遗照⼜不会说话,不会⼤喊⼤叫引起「王⼆狗」的注意,我只要⼩⼼翼翼地钻到棺材下⾯去把灯点着就⾏了。
我贴着棺材的⼀边猫着腰往⾥⾛,眼睛⼀直盯着棺材另⼀边「王⼆狗」的两条腿,以便根据他的位置,来随时更换我的位置。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棺材的尾端,「王⼆狗」此时正在头端唱歌挥⼑,我想现在正是动⼿的时候,于是拿出⽕柴盒,掏出⼀根⽕柴,在⽕柴盒边上轻轻滑了⼀下。
我不敢弄出太⼤的声⾳,因为害怕会被发现。
可是⽤过⽕柴的都知道,⼒道⼩了,摩擦⼒不够,根本擦不着⽕。
这个时候「王⼆狗」帮了我⼤忙,他唱的这段花⿎戏刚好都是⾼⾳,所以我趁着他飙⾼⾳的时候,赶紧擦⼀根⽕柴。
然⽽,这⽕柴不知道是不是受潮了,头端的红磷都给擦掉了,⽕柴还是没有擦燃。
没办法,只好换⼀根继续擦。
可是,和之前⼀样,红磷全擦没了,还是没着。
地上已经扔了⼗⼏根⽕柴棍了,⼀根没着。
我已经是满头⼤汗,觉得呼吸都快要喘不过来,进来的时候陈先⽣也没交代我如果⽕柴擦不着该怎么办啊!⽽这个时候,我⼜有⼀种被注视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强烈,就好像是有⼈在附近盯着我看。
我赶紧回头看了⼀眼「王⼆狗」的腿,发现他还在另⼀端,但是却已经渐渐地往我这边移动了。
虽然他⾛⼀步会停下来继续弄他的棺材,可是棺材头尾才多⻓,还不是七⼋步的事?
我⼼⾥着急,双⼿都开始抖起来。
但事情还是要做,于是我强忍着恐惧,在⼼⾥默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然后猛地⼀擦⽕柴。
「哧~」⽕柴终于着了,我欣喜若狂,赶紧去点灯。
可是⼿刚伸到⼀半,⽕柴却被⼀阵⻛给吹灭了!我都快要骂娘了,你早不吹⻛晚不吹⻛,偏偏在这个时候吹⻛,你是不是针对我?
抱怨归抱怨,我⼿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念了菩萨保佑,所以这⼀次⼜是⼀擦就着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特地双⼿护着⽕柴,慢慢地靠近油灯。
眼看着⼩⽕苗就要挨着油灯的灯芯了,可是⼜有⼀阵⻛,把⽕柴给吹灭了。
我当时都愣住了,我的⼿护着⽕柴的左右的啊,下⾯是地⾯,上⾯是棺材,都能挡住⻛,那这⻛是从哪⾥来的?
难不成是我的呼吸?
于是我⼜擦着了⼀根⽕柴,然后⽴刻闭住呼吸,再去点灯。
可是,⽕柴还是被⻛吹灭了。
我的⼿不可能吹⻛,地⾯不可能吹⻛,难道是棺材在吹⻛?
这么想着,我就不⾃觉地抬头往上看了⼀眼。
然后,我就看到了让我⼼脏差点停⽌跳动的⼀幕。
陈泥匠的遗照紧紧地贴在棺材底⾯,我抬头看去的时候,他也抬眼看着我,我们四⽬相对。
我的余光还看⻅他努着嘴巴,在不断地往下吹⻛!⽕柴,都是被他吹灭的!⻤吹灯!?
他是什么时候贴到我头上的?
他是怎么过来的?
是不是我刚钻到棺材底下,他就从灵位边上⾃⼰跑过来贴在这⾥了?
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我刚刚做的⼀切,其实都是在他的眼⽪⼦底下完成的?
我很想跑,可是却发现我的腿已经被吓得不听使唤了。
⽽这个时候,「王⼆狗」恰好⾛到我蹲的位置,我看⻅他的腿慢慢弯曲,没错,他正在蹲下来!⽽我,肯定会被他抓住!我努⼒地想要控制我的腿,可是我发现这⼀切都是徒劳。
「王⼆狗」彻底的蹲下来了,他的右⼿举着砖⼑,左⼿搭在棺材上。
我没有看⻅他的脸,因为在他蹲下来的那⼀刻,陈泥匠的遗照已经滑过去贴在了他的脸上。
遗照⾥,陈泥匠龇⽛咧嘴,笑得是那么诡异。
之后,我听到他讲:「捉到你咯。
」再然后,他举着砖⼑的右⼿,朝我劈了下来…… 第15章⼀双阴鞋砖⼑之所以被称之为砖⼑,是因为它砍起砖来就像是切⾖腐⼀样。
我相信我的头和砖⽐起来,就坚硬度⽽⾔,肯定是要差上那么⼀⼤截的。
我本以为我是⼀个必死的结局,可是就在「王⼆狗」的砖⼑斜劈下来的时候,我的⾝⼦竟然不⾃觉地往后倒滑出去,刚好避过了「王⼆狗」的这⼀⼑。
「把孩⼦脱咯!」陈先⽣的声⾳在我⾝后响起。
我晓得,是陈先⽣来救我了,刚刚就是他拉着我后退的。
我按照他说的,赶紧把脚上的鞋⼦脱掉。
说来也怪,鞋⼦⼀脱,我的双腿就有了知觉,能⾛能跑。
于是我赶紧从棺材底下爬出来,躲在陈先⽣的⾝后。
「王⼆狗」站在我们对⾯,他的脸上还贴着陈泥匠的遗照,遗照⾥的陈泥匠,依旧笑得很诡异。
陈先⽣没有急着动⼿,⽽是指着陈泥匠的遗照骂,陈泥匠,都是圈⼉⾥头的⼈,⼈死魂归,这个规矩你也晓得,赶紧出来,你莫逼我对你动⼿。
陈泥匠的遗照还是保持着那副诡异笑脸,但是却有声⾳从「王⼆狗」的⾝上传出来,⽽且这个声⾳还是陈泥匠的声⾳。
他讲,他能做的事,我陈兴旺凭么⼦做不得?
原来陈泥匠的名字叫作陈兴旺,我在村⼦⾥⽣活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就连他的灵位上,写的都是陈泥匠,估计是村⼦⾥的⼈也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和我们洛家⼀样,他⼀个姓陈的,也算是外来⼾。
如今回想,他其实也挺可怜的。
只是,他嘴⾥说的那个「他」,是谁?
这个「他」⼜做了什么事,使得陈泥匠⼼⽣妒忌?
还没来得及容我细想,「王⼆狗」就已经举着砖⼑绕过棺材的尾端,朝着我们劈了过来。
陈先⽣推了我⼀把,吼⼀声,跑!我没有丝毫犹豫,光着脚就往外⾯跑去。
毕竟我留下,对陈先⽣来说,反⽽是⼀种累赘。
跑出⼀段距离后,我回头看了⼀眼,发现陈先⽣和「王⼆狗」扭打在⼀起,⽽「王⼆狗」脸上贴着的遗照却不⻅了!我不知道这东西跑哪⾥去了,但我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还是赶紧离开这个院⼦⽐较好。
可是等我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差点撞上悬在空中的陈泥匠的遗照!我急忙⽌住前冲的⾝体,听到后⾯传来陈先⽣的声⾳,莫让他挨到(碰到,这⾥是贴到的意思)你脸上!虽然我不知道被贴到后会有什么样的情况,但我还是⽴刻调头往另⼀个⽅向跑了。
然⽽并没有什么⽤,还是被陈泥匠的遗像给截住了。
最后竟然是被他给堵回了堂屋⻔⼝。
之后⼜试了其他⼏个⽅向,都失败了。
这个时候,陈先⽣的声⾳⼜传来了,他讲,跑过来拿孩⼦抽他!我之前脱下的那双阴鞋就在堂屋⾥棺材的⼀侧,我看了⼀眼悬在⾯前的遗照,转⾝就冲进去扑向那双阴鞋。
陈泥匠的遗照似乎发现了,想要来阻⽌,但是我已经拿到了阴鞋,于是反⼿就是⼀抽⸺打空了!陈先⽣讲,过来抽他脑壳。
我⾛过去,在「王⼆狗」的头上狠狠地抽了⼀记,和陈先⽣纠缠在⼀起的「王⼆狗」⽴刻闭上眼睛安静了下来,就好像是睡着了⼀样。
⽽这个时候,陈泥匠的遗照⼜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了王⼆狗的脸上。
找块板⼦来。
陈先⽣吩咐我。
我到陈泥匠的屋⾥找了块床板,抬出来放在堂屋地上,然后和陈先⽣把王⼆狗平放到上⾯。
随后陈先⽣在王⼆狗脸上的遗照上⾯放了⼀双阴鞋。
我指着陈泥匠的遗照问陈先⽣,为么⼦不直接把这个扯下来?
陈先⽣摇摇头讲,不能⽣扯,要讲究点哈数(程序)滴。
你去把灯点上。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我是带着任务来的,可是任务没完成,就差点被「王⼆狗」给结果了。
于是我⼜重新钻回棺材下⾯,这⼀次我学了乖,钻进去之前就看看棺材底板上有没有陈泥匠的遗照,确定没有之后,我才钻进去。
钻进去之后,再次确认⼀下,然后才开始擦⽕柴点灯。
这⼀次进展得相当顺利,灯很快就被点亮,之后我⼜给灯⾥⾯添了些灯油,防⽌它熄灭。
做完这⼀切之后,我看⻅陈先⽣坐在地上抽烟,眉头有些皱,⼀副若有所思的样⼦。
⽽王⼆狗脚上的鞋⼦,被脱了,光着脚躺在那⾥。
我问陈先⽣怎么了。
他抽了⼀⼝烟,指着从王⼆狗脚上脱下来的那双鞋⼦讲,这是⼀双阴孩。
我没懂陈先⽣的意思,问道,阴鞋?
他怎么会有阴鞋?
上午我带陈先⽣在村⼦⾥闲逛的时候,陈先⽣给我粗略的讲过,阴鞋虽然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鞋⼦没有什么区别,但其实制作的⽅法和普通鞋⼦⼤不相同。
⾸先是材料上,所有的布料都是需要经过特殊加⼯之后才能⽤的,⽽这种特殊的加⼯⽅法,只有他们鞋匠⼀脉才晓得,陈先⽣并没有对我透露的太多。
其次⼀个最⼤的区别,那就是所有的阴鞋,必须是在晚上制作,⽽且阴鞋在制作完成之前,不能⻅灯光。
这就要求鞋匠熟能⽣巧,要有闭着眼睛都能做出⼀双鞋⼦的本事。
技术差⼀点的,可以在⽉光下完成。
总之,普通⼈是肯定不会制作阴鞋的。
所以我才会问为什么王⼆狗会有阴鞋。
陈先⽣摇摇头,表⽰他也不晓得。
这个时候⼤伯⼆伯以及村⻓他们进了院⼦。
⼤伯问我有事没得?
我讲⼀切都好。
⽽村⽀书则是问陈先⽣,事情都解决了没?
陈先⽣还是摇头,讲,哈到他⾝体⾥头,要晚上才能动⼿。
王⻘松⼜问,为么⼦要等到晚上呢,早死早超⽣啊。
他是真的害怕了,已经死了⼀个陈泥匠,他不想村⼦⾥再死其他⼈。
陈先⽣瞪了⼀眼王⻘松,显然对他那句「早死早超⽣」很忌讳。
王⻘松被陈先⽣这么⼀瞪,就不再讲话了。
不过陈先⽣还是回答了王⻘松的问题,讲要是现在动⼿的话,陈泥匠就彻底消失了。
毕竟都是圈⼉⾥的⼈,多给他⼀次机会也好。
王⻘松肯定是听不明⽩为什么是多给陈泥匠⼀次机会。
但是我却知道,因为他昨天晚上就作过怪,陈先⽣当时封了他眼睛,还警告他说要是再作怪,就彻底封了他。
王⻘松⻅陈先⽣态度这么坚决,也没办法,毕竟他没有陈先⽣的本事啊,这件事还是要靠陈先⽣来解决。
陈先⽣随后⼜吩咐王⻘松找专⼈来看管王⼆狗,并且⼀再交代千万不能把放在遗照上的那双孩⼦取下来。
王⻘松满⼝答应,⽽且讲他亲⾃来这⾥照看着。
其实他要是不来,也没有其他王姓⼈愿意来这⾥,从之前的事情就看得出来了。
陈先⽣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拍拍我的肩,对我讲,⼩娃娃,⾛,回去睡觉,⼀天没睡了,眼睛⽪⼦都在打架。
回到家后看到,放在院⼦⾥的菜桌⼦还摆在那⾥,桌⼦上⾯扣了⼀个苍蝇罩。
我妈看到我们回来,就拿掉苍蝇罩,招呼我们吃饭。
桌⼦上碗筷都还放在那⾥,和我们出⻔前⼀样。
我妈是地道的农村妇⼥,不会讲什么感⼈的话,但从来不会让我饿着。
吃了饭后,陈先⽣打了⼀个哈⽋,讲他要去睡中觉(午觉的意思),然后看了我⼀眼,就进屋去了。
我知道陈先⽣这是在叫我进屋,他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单独和我说。
果然,进屋后,陈先⽣从他怀⾥拿出那双王⼆狗的阴鞋,问我,你晓得村⼦⾥哈有哪个是孩匠不?
第16章油灯我认真回忆了⼀下,在我的印象⾥,好像并没有谁会做鞋⼦啊,⾄少在我爸他们这⼀辈⾥是没有的,我这⼀辈就更加没有了,⾄于我爷爷那⼀辈⸺对,我爷爷会!我对陈先⽣说,我爷爷好像会做鞋⼦,我⼩时看⻅他扎草鞋。
陈先⽣点头,然后讲,可能是我没问清楚,我的意思是,现在哈活到滴孩匠,有没得?
我想了想,摇头讲,应该是没有了,要不去问⼀下我爸?
陈先⽣摆了摆⼿,讲,算咯,即使有,估计也找不出来。
我懂陈先⽣的意思,这么多年了,都没听说我们村⼦⾥还有谁会制作阴鞋的,那肯定就是想要刻意去隐藏他的⾝份。
既然如此,想要找出他来,难上加难。
这就好像,你永远喊不醒⼀个装睡的⼈,你也永远找不到⼀个故意躲到你的⼈,⼀个道理。
陈先⽣上床躺下了,还招呼我也去睡⼀会⼉,陈泥匠的事,要等到天⿊了才能办。
我也确实有些困了,已经好⼏天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可是躺到床上去了以后,却⼀时怎么也睡不着了。
脑⼦⾥翻来覆去的都是这段时间发⽣的事,特别是刚刚「王⼆狗」拿着砖⼑要砍我的那⼀下,我是真的以为我会交代在那⾥。
如果陈先⽣来的稍微晚⼀点,那现在的我,怕是已经躺进棺材⾥了。
所以直到现在我都还⼼有余悸。
翻了⼀个⾝后,陈先⽣突然问我,⼩娃娃,你有⼼事?
我先是给陈先⽣道了个歉,抱歉打扰到他休息了,然后道了个谢,谢谢他刚刚出⼿把我从王⼆狗的⼑下救出来。
最后,我才把我的⼼事告诉他。
我说,陈泥匠⽣前那么⽼⽼实实本本分分的⼀个⼈,为么⼦死了之后,闹出这么多事呢?
陈先⽣听了我的话,沉默良久,然后才重重叹息⼀声:唉……这都是命。
命?
我有些不解。
陈先⽣讲,这就是我们做匠⼈的命。
不管是哪个,都躲不脱。
我问,这个啷个讲?
陈先⽣平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看着屋顶,叹息⼀声讲,我们匠⼈经常与阴⼈打交道,多多少少会沾染到阴⽓,⼀次两次可能很少,但久⽽久之,阴⽓有好多就不好讲咯。
⼈没死还好意思,⼀旦死了,阴⽓反噬,嘿嘿~哪个躲滴脱?
再讲了,加上……讲到这⾥,陈先⽣看了我⼀眼,突然改⼝道,我和你⼀个⼩娃娃讲这些搞么⼦,真的是,睡觉睡觉。
说完之后,陈先⽣就翻⾝背对着我,不再和我讲话了。
我想,我的问题可能触碰到他们圈⼦的底线了,所以陈先⽣才没有对我说。
我也不好继续追问了。
不过我⾄少知道了,陈泥匠的性格⼤变,是和他之前修了太多的⽼屋有关系的。
他其实并不坏,相反的,他还是⼀个好⼈。
只不过,现在的陈泥匠,或许已经不再是之前我认识的那位陈叔了。
我终究还是没忍住,⼩声问了⼀句,陈先⽣,陈泥匠⼤叔是好⼈,你要不帮他⼀把?
陈先⽣冷哼⼀声,头也不回地讲,要是⽼⼦不帮他,刚刚就直接把他的遗像扯下来⼀了百了咯,也不需要睡⼀觉养哈⼦精神,晚上才好有体⼒办事。
要是你个⼩娃娃再讲话,我就⽤铜钱把你嘴巴封咯。
我看到过陈先⽣⽤铜钱封陈泥匠的眼睛,晓得他有这个本事,所以⻢上闭嘴,似乎觉得还不放⼼,于是⼜翻了个⾝,背对着陈先⽣,这才安安⼼⼼地睡去。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有陈先⽣在⼀旁躺着,这⼀觉睡得特别踏实,⼀直到天⿊,我妈才进屋喊我吃饭。
我看了⼀眼床上,没有看到陈先⽣的⾝影,我问我妈,陈先⽣呢?
我妈讲,陈先⽣和你⼆伯到陈泥匠屋去了。
我跳下床穿上鞋⼦,就要往外跑,却被我妈⼀把拉住。
我妈指着放到床头的⼀碗饭菜讲,先吃饭,吃完饭再去。
我怕错过陈先⽣是怎么处理「王⼆狗」的事,所以端起碗就往外跑,还回过头来对我妈讲,我边⾛边吃。
于是,我就端起饭碗往陈泥匠屋快步⾛去。
⾛⼏步还不忘叭⼀⼝碗⾥的饭菜。
等我⾛到陈泥匠院⼦⻔⼝的时候,饭已经吃完了。
进院⼦之后,我随⼿将碗筷找了个地⽅放下,然后就⾛向院⼦。
院⼦中央已经燃起了篝⽕,⽕光很⼤,整个院⼦都被照亮,院⼦四周的墙上倒映着被摇曳的⽕光拉的很⻓很⻓的⼈们⾝影。
夜幕之下,眼前的这⼀幕竟然让我⼀种回到了原始社会,⼈们围着篝⽕跳舞的错觉。
绕过篝⽕,我就看到躺在床板上的「王⼆狗」正被⼆伯和王⻘松两⼈抬出来。
周围虽然有⼀些前来帮忙的年轻后⽣,但是却没⼀个愿意上去搭把⼿的,想来中午「王⼆狗」拿砖⼑砍我的那⼀幕吓到了不少⼈。
⼆伯和王⻘松抬着「王⼆狗」出了灵堂之后,把床板放在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两条⻓椅上,使得床板架空,不挨着下⾯的地⾯。
看那样⼦,就好像是,架棺材⼀样。
陈先⽣看到我来,冲我招了招⼿。
我⾛过去,就听到他讲,我哈准备叫⼈去喊你滴,没想到你来滴刚是时候。
去,到堂屋⾥把棺材下⾯那盏灯取出来,放到他脚下。
记到起,从棺材左边进去,⽤左⼿拿灯,然后绕到棺材⾛半圈,从棺材的右边出来,出来之后绕到床板⾛⼀圈,把灯⽤右⼿放到相同的位置,听懂没?
我嗯了⼀声,表⽰懂了,然后转⾝就去堂屋⾥取灯。
我按照陈先⽣的要求,从左边进去后,蹲下⽤左⼿拿了灯。
拿到灯的那⼀刻,我感觉⾝上好像压了⼀个⼈,重的我差点直不起腰。
我想回头看⼀眼,却听到外⾯陈先⽣的吼声:莫回头,往前⾛!我勉强着站起⾝来,弯着腰⼀步⼀步往前⾛。
⼼⾥却是对陈先⽣有很⼤的意⻅⸺难怪你丫的⾃⼰不来拿灯,原来不仅仅是拿灯那么简单,还要被东西压!原本很简单的⼀件事,但是因为背上不晓得压了个什么东西,⾛起路来就变得很困难。
这个时候陈先⽣的声⾳⼜吼了:莫停,快⾛!你⼤爷的,有本事你来试试啊!⼼⾥虽然不乐意,但还是按照陈先⽣的要求稍稍加快了些步⼦。
好不容易绕着「王⼆狗」⾛了⼀圈,把灯放在他脚边之后,我才如获⼤释,⼀屁股坐在地上,已经是汗流浃背⽓喘吁吁。
陈先⽣⾛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讲,⼩娃娃,不错嘛。
我没好⽓地讲,陈先⽣,商量个事⼉呗?
下次再⼲这种事,能不能事先讲清楚⼀下,也好让我有个⼼理准备啊。
哪晓得陈先⽣讲,你⼈不⼤,精杆⼦啊呀⻓(名堂多,事精的意思)!讲完之后,他就不理会我了,⾛过去站到「王⼆狗」的床板尾端。
王⻘松就好像是事先排练过的⼀样把准备好的铜脸盆放到陈先⽣的⾯前,脸盆⾥⾯盛放了⼀些纸钱(不是现在市场上看⻅的那种纸钱,⽽是以前那种⽤钱印⼀锤⼀锤打出来的纸钱)。
随后陈先⽣从⼝袋⾥取出⼀张⻩纸(符),⽤左右⻝指中指交叉卷成⼀个卷,然后⽤右⼿⻝指中指夹着,嘴⾥⼀直在⼩声念着什么,听不清楚。
只听清他最后⼀个字:着!同时将夹着的符纸扔向铜脸盆,「轰」的⼀声,脸盆⾥燃起⻩⾊⽕焰来。
⽕焰燃起的同时,我清晰地看⻅,「王⼆狗」的双腿,往上弹了⼀下。
第17章引魂渡河我⼀开始以为是我眼花了,等我揉了揉眼睛,发现他的腿确实是在⼀上⼀下地往上弹。
这不是我⼀个⼈看到了,那些被王⻘松叫过来帮忙的年轻后⽣也看到了,所以他们像是约好了似的,⼀起跑了,⼀边跑还⼀边喊,起⼫啦、起⼫啦。
只留下陈先⽣,⼆伯,村⽀书王⻘松和我,还有⼀个不知道还是不是⼈的「王⼆狗」。
这个时候,陈先⽣发话了,⼩娃娃,去堂屋⾥把陈泥匠的砖⼑拿过来。
我赶紧站起来,⼩跑进去找砖⼑。
我是在陈泥匠的棺材盖⼦上看到砖⼑的,砖⼑上⾯被陈先⽣贴了⼀张符,符上⾯写了些东西,完全不认识。
我拿着砖⼑出来后,陈先⽣让我直接扔铜脸盆⾥,我⼆话不说就照做了。
没想到砖⼑⼀扔进去,「王⼆狗」的⾝体就剧烈的跳动起来。
⼀开始还只是不断地弯曲膝盖,⼀曲⼀伸地⽤两条腿击打着床板,发出⼀阵阵毫⽆节律的「啪啪啪」的声⾳。
随后,他的两条胳膊也开始动起来,⽤⼿掌拍打床板,节律变得更加杂乱了。
再随后,他的躯⼲也开始狂躁起来,就好像是在抽搐⼀样,使得整个床板都开始晃动。
但是我看得很清楚,⽆论「王⼆狗」⾝体怎么晃动,他的头是始终不动的,⽽且贴在他脸上陈泥匠的遗照也没动,以⾄于遗照上的那双阴鞋,竟然也是纹丝不动。
我⼀开始以为是「王⼆狗」的头动不了,可是后来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他的头试着抬起来,但是每每才抬离床板没⼏⼨,就被狠狠地压下去了。
我想到了那双阴鞋,这就好像是那双鞋拥有着巨⼤的⼒量,将他的脑袋紧紧地踩在床板上。
王⻘松看到这幅场景,有些急了,⾛到陈先⽣⾝旁,问他,陈先⽣,现在啷个办?
陈先⽣看着挣扎激烈的「王⼆狗」,好像有些⽆动于衷,竟然⼤剌剌的⼀屁股坐在灵堂前,抽起旱烟来。
这似乎和我印象⾥的驱⻤不太⼀样。
以前看电视,如果是被⻤上⾝了,道⼠先⽣难道不都是⼀副如临⼤敌的样⼦?
⽽且为了驱⻤,难道不应该摆设⼀个法坛,然后拿⼀把桃⽊剑,念念叨叨半天以后,对着法坛上的两根⼤蜡烛各撒⼀把⼤⽶,然后拿着符对着中招的⼈⼀贴,⼤喝⼀声「呔,还不快快离去」这个样⼦的吗?
再看看陈先⽣,没有法坛,没有道⼠的⼋卦⻓袍,没有道⼠⼱,也没有桃⽊剑,这是不是也有点,太寒酸了?
特别是他还坐在地上抽烟,是不是也太悠闲了点?
陈先⽣冲我招了招⼿,于是我⾛过去,在他⾝旁坐下。
陈先⽣⼀边吞云吐雾,⼀边对我讲,等⼀哈,我会把陈泥匠的魂魄从王⼆狗的⾝体⾥抽出来,你看我招呼。
我⼀招呼你,你就提着油灯往堂屋⾥⾛,这次不要绕圈圈⼉,直接⾛进去,把灯放到棺材下头就阔以咯。
我⽴刻问陈先⽣,是不是⼜要像刚刚那样被压?
陈先⽣讲,那倒不会。
不过⸺⽐之前哈要⽼⽕些(难受⼀些的意思)。
说真的,如果地上有板砖的话,我肯定会抡起来拍到陈先⽣的脸上。
主要是他讲话时候的那⼀脸云淡⻛轻,让我看到就很不爽。
但是我还是忍下了,因为我还有问题要问他。
我问,陈先⽣,为么⼦你这个和电视⾥⾯的⼤不相同?
陈先⽣吐了⼀⼝烟雾,斜着眼睛看了我⼀眼,那神情,好像是鄙视。
他讲,电视⾥头的东西,有⼏个是真滴?
都是为了好看骗⼈滴。
讲⽩了,都是⼀些花架⼦,真正有⽤滴东西,半点⼉都没得。
我⼜问,那陈先⽣,我们现在是在搞么⼦?
陈先⽣看着我讲,你个⼩娃娃对这些事好像有兴趣哦?
要不我收你当徒弟?
说实话,经过这⼏天的事,我对陈先⽣的提议还真有点动⼼。
可是还没等我开⼝,陈先⽣就讲,要拜我为师,想都莫想。
我没打算把这份⼿艺传下去。
我哦了⼀声,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失望。
陈先⽣看到我这个样⼦,主动开⼝对我讲,我们现在做的事,喊个「引魂渡河」,你看到放到我们⾯前的那根⻓板凳没?
板凳下⾯放了⼀个⽔盆,那个⽔盆就相当于是⼀条⼤河,⻓板凳就是⼀座桥。
等我把陈泥匠的魂抽出来以后,你要提着灯从那根⻓板凳上⾛过去,他会跟着你⾛。
⼀旦⾛过去之后,他就算是想再回头,那就难了。
为么⼦呢?
因为阴⼈天⽣怕河,也不敢过河。
所以要你先带他过河,过了河之后,他就很难回头了。
我⼜问,不是很简单么?
为么⼦还要⽐之前⽼⽕些?
陈先⽣讲,你上桥后就晓得咯。
我讲,那你为么⼦不⾃⼰去?
你那么厉害,根本就不怕啊。
陈先⽣叹息⼀声讲,唉,我怕有⼈会打嘎差(捣乱的意思)。
我瞬间懂了陈先⽣的意思,在我们村⼦⾥,还有⼀个隐藏着的鞋匠。
王⼆狗之前的那双阴鞋就是他做出来的,⽽且还让王⼆狗穿着来守灵。
我记得陈先⽣对我讲过,穿着阴鞋的⼈,肩上两把⽕全灭了,不被附⾝才怪。
陈先⽣⼜抽了⼏⼝烟,把剩下的⼏⼝抽完,吧喳⼏下,问我,休息好了没得?
我愣了⼀下,我⼀直以为是陈先⽣为了要抽烟才磨叽半天不动⼿,原来他是故意拖延时间好让我休息。
我点了点头,表⽰⾃⼰休息好了。
陈先⽣讲,那就开始吧。
我站在⼀旁,看着陈先⽣,等他的招呼。
王⻘松⼀直守着⽕盆,给⾥⾯添纸钱,没让⽕熄掉。
只⻅陈先⽣站在铜脸盆后⾯,从怀⾥掏出两枚铜钱,铜钱的钱眼⾥各穿了⼀条红线,红线的另⼀头被陈先⽣握住。
随后陈先⽣⼀⼿夹着⼀枚铜钱,嘴⾥念叨⼏句,猛⼀跺脚,将铜钱扔向「王⼆狗」。
「王⼆狗」的⾝⼦还在不断的抖动,可那两枚铜钱像是⻓了眼睛似的,准确的贴在了他的脚底板。
奇怪的事情发⽣了,原本已经将脚伸到空中「王⼆狗」,双脚⽴刻平放下来,整个⾝⼦也不在抖动。
陈先⽣握着红线,⼤喊了⼀句,给⽼⼦出来!说话的同时,陈先⽣脚下后撤了半步,整个⾝⼦后移,双⼿同时使劲⼉,扯着红线往后拉。
然后我就看到陈泥匠的遗照和压在他上⾯的那双阴鞋,竟然从王⼆狗的脸上⼀路向下滑,经过胸⼝,肚⼦,⼤腿,⼩腿,脚尖,然后「啪」的⼀声,⻜过⽕盆落在地上。
陈先⽣喊了⼀句,⼩娃娃,提灯!我⻢上跑过去提起油灯,站在陈泥匠的遗照前,⾯对灵堂,⾯对⻓板凳,准备过河。
这时,我听⻅陈先⽣唱道,点⼀盏灯,照⼀条路,穿⼀双孩,过⼀条河,前路漫漫,莫要回头,⾛!随着最后⼀个⾛字,我向前迈步。
我看不到后⾯,但是我却能听⻅后⾯有脚步声。
我⾛⼀步,后⾯便会跟着⾛⼀步。
通过⽉亮照下来的影⼦,我⽤余光看⻅陈泥匠的遗照就悬浮在我的脑勺后⾯,⽽那双阴鞋,正跟着我,亦步亦趋。
再往前⼏步,就到了「⻓桥」的前⾯,我深吸⼀⼝⽓,抬脚踩了上去。
⼏乎只是⼀瞬间,我发现周围的天完全⿊了下来,没有⽉亮,没有篝⽕,只有⼿中的那盏油灯,散发出幽幽的墨绿⾊光亮。
借着油灯,我看⻅「⻓桥」对⾯好像站着⼀个⼈!他⼀⾝⻘⾊绣花寿⾐,张⼤着嘴巴,向我⾛来。
第18章狗屎运「嗡!」我感觉我的脑⼦瞬间空⽩,这⼈,不是我爷爷吗?
他,他怎么⼜出现了?
难道他⼜从坟⾥⾯爬出来了吗?
还是说,我现在⼜遇到危险,他爬出来为了保护我?
可是,看他的样⼦,我却感觉他张⼤着嘴巴,是为了把我的头给吃掉!我向前⼩⼼翼翼地迈出⼀步,我爷爷也往前⾛了⼀步。
我⾛两步,他也⾛两步。
⻓板凳就那么点⻓度,我和爷爷已经是⾯对⾯⸺不,是我⾯对着他张⼤着的嘴!只要我再往前⼀步,我就会把我的头送进了他嘴⾥!⾛,还是不⾛,我犹豫了。
我的脑海⾥浮现出每个夏季的夜晚,我和爷爷躺在床上,爷爷⼿⾥拿着蒲扇替我驱蚊扇⻛,可是扇着扇着,爷爷⼿⾥的蒲扇不⻅了,他⾝上的⾐服也变成了⻘⾊秀花寿⾐,原本笑呵呵的嘴⻆,竟然开始慢慢张⼤,⼤到下巴⼀直抵着胸⼝,整个头都已经变形。
我仿佛⼜看到那个夜晚,爷爷从坟⾥爬出来,仅仅只是露出⼀个头,⽴在坟⾥对着我笑。
然后我看到他伸出⼿来,把⾃⼰⾝边的坟⼟刨开,渐渐地露出他的胸⼝。
然后他双⼿撑着坟,整个⼈从坟⾥钻了出来,慢慢地朝着我⾛来,⼀直⾛到现在的⻓椅上。
我害怕地想要往后退,但是陈先⽣的话却在我⽿边响起,不能退!退了就都⽩搞了。
可是不退,难道把⾃⼰的头送进爷爷的嘴⾥吗?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油灯的⽕焰开始变⼩,好像就快要熄了⼀样。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突然,陈先⽣的声⾳传了过来,他讲,快点⾛,要是油灯灭了,莫讲把陈泥匠带过河,你可能都回不来咯。
陈先⽣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切都是幻觉?
如果灯灭了,我就会永远迷失在这⾥?
可是,如果陈先⽣的话也是我的幻觉呢?
我到底该不该往前⾛?
眼看着油灯的⽕焰渐渐的变⼩,我⼀咬⽛,眼⼀闭,头⼀低,迈开脚步往前冲!突然,脚下⼀空,我急忙睁开眼,看⻅我居然已经⾛过了⻓椅!我⽴刻调整⼀下,这才没摔倒。
四周⼜恢复了原样,天上的⽉亮,背后的篝⽕,两侧站着的陈先⽣和我⼆伯。
这⼀下我放下⼼来,继续往前⾛。
之后的事情很顺利,没有在遇到被⼈压着,也没有出现四周⼀⽚漆⿊的场景。
当我把灯放下转⾝的时候,我看⻅那双阴鞋就安安静静地并排放在我⾯前。
⼀想到我刚刚⾝后跟了⼀双⾃⼰会⾛路的鞋⼦,我的后背就⼀阵发凉,赶紧绕开它⾛了出去。
出了灵堂,我看⻅陈先⽣⾯⾊很是难看,他的嘴⻆竟然还有⼀丝⾎迹!我刚要⾛过去,陈先⽣却对我摆摆⼿,指着堂屋⾥的那双阴鞋讲,你把那双孩⼦放到棺材上头。
于是我⼜⾛进去,按照陈先⽣的吩咐做了。
当我把鞋放上去的时候,我明显听⻅棺材⾥传来「咚」的⼀声,吓得我赶紧转⾝跑出去,把这事⼉告诉陈先⽣。
陈先⽣⼜⽤那种很鄙视的眼神看了我⼀眼,没有说话,⽽是⼀屁股坐到地上,⾃顾⾃地给烟杆⾥装烟丝。
我看⻅他的⼿都在颤抖,好像是脱⼒的那种颤抖。
我问了⼀句,陈先⽣,你没事吧?
陈先⽣摇摇头,没有回应我,⽽是对⼆伯喊道,你们两个把那家伙抬下来,找把椅⼦让他坐到,要让他的两只脚踩到地上。
我⼆伯和王⻘松依照陈先⽣的话去做了,陈先⽣⼜交给我三枚铜钱,对我讲,脑壳顶上放⼀颗,两个脚背⼀边⼀颗。
我很快把事情办好,⼜坐回陈先⽣旁边。
陈先⽣主动对我讲,把他的脚挨到地⾯,是接地⽓,喊个「落地⽣根」,三枚铜钱是锁住他滴魂,两种⼿段我都⽤了,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滴命咯。
我惊讶道,这还有⽣命危险?
没想到陈先⽣冷哼⼀声讲,他之前穿到阴孩来守灵,⼜被陈泥匠占了这么久的⾝体,阴⽓⼊体,你讲他有没得⽣命危险?
之前不能强⾏按倒他,就是怕陈泥匠破罐⼦破摔,到时候陈泥匠没捉到,他也要死。
讲完之后,陈先⽣⼀阵咳嗽,咳着咳着,就吐出⼀⼝⾎来。
我忙问道,陈先⽣,啷个回事?
陈先⽣摆摆⼿,叹⼝⽓讲,技不如⼈,没得么⼦好讲的。
我想起中午的时候,陈先⽣问过我村⼦⾥是不是还有⼀位鞋匠,我想,应该就是那⼈暗中捣乱了。
后来我问⼆伯,⼆伯说那天我站在⻓椅上,⼀站就站了半个多⼩时,⼀动不动,把他都快要吓坏了。
可是我当时觉得才⼀会⼉啊,没想到竟然半个⼩时就没了。
所以,如果当时灯灭了的话,我很可能就真的被困在那个幻境⾥出不来了。
⼀想到这⾥,我的头⽪就是⼀阵发⿇。
看着头上的⽉亮,不得不感叹⼀句,活着真好。
之后我陪着陈先⽣先回去了,陈泥匠这⾥交给⼆伯和王⻘松两⼈来看着。
⾛到⻔⼝的时候,陈先⽣让我把我拿过来的碗筷拿上。
要不是他提醒,我都快忘了我还拿了碗筷来。
陈先⽣讲,⾃家的碗筷千万不能随便给别个屋⾥,这是送⾐路,是要不得滴。
虽然我不知道陈先⽣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想,这可能和我们现在说的送碗筷代表送「餐具(惨剧)」⼀个意思吧。
我把我的想法说给陈先⽣听,陈先⽣却笑骂道,你们现在这些⼩娃娃,哪⾥还晓得⽼⼀辈的传统哦,真的等到了要⽤的那天,我看你们啷个办!我看陈先⽣的精神头还不错,还笑得出来,也就陪着他笑着讲,这还不是有陈先⽣你嘛,有你罩到起,百⻤不侵!陈先⽣瞪了我⼀眼,讲,⼤晚上滴,莫乱讲话。
回到屋后,陈先⽣就躺在床上,⼀副病恹恹的样⼦,哪⾥还有刚刚在路上时候的那副精⽓神。
我有些慌张,问陈先⽣,你是怎么了?
陈先⽣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势,然后低声对我讲,我刚刚到路上是装给那个⼈看滴。
他⼿艺⽐我⾼,你刚刚差点⼉就陷到⾥头出不来咯。
要是我不装,他可能哈会闹事。
我知道,陈先⽣这是在虚张声势,装给别⼈看的。
于是我赶紧感谢陈先⽣救命之恩,要不是他吊着那盏油灯不灭,或许我现在还在那个漆⿊的幻境⾥。
可是陈先⽣却摆⼿讲,莫谢我,这件事我哈真滴没帮到么⼦忙,凭我滴本事,那盏灯其实早就要熄了滴。
但是不晓得为么⼦,那油灯硬⽣⽣滴吊了半个⼩时都没熄,还差点⼉把我耗死。
不过那个⼈应该也不好受,半个⼩时,嘿~不是哪个⼈都耗得起滴!我问陈先⽣,难道,还有⼈在帮我们?
陈先⽣摇头,没好⽓地讲道,我也不晓得到底是有⼈帮我们,哈是你个⼩娃娃滴狗屎运好。
反正你们村⼦这潭浑⽔,真他妈越趟越深,早晓得⽼⼦就不来咯。
我还是第⼀次听⻅陈先⽣爆粗⼝,不过想想也是,现在就连我都觉得我⽣活了⼗⼏年的这个村⼦透露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可是,以前祥和宁静的村⼦,为什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种样⼦呢?
似乎,这⼀切的⼀切,都从爷爷死的那⼀天开始的。
正想着,房⻔突然「吱呀」⼀声开了,我吓得赶紧坐起来,真是神经反射,我以为是爷爷⼜回来了。
等我看清楚的时候,才松了⼀⼝⽓,原来是⼤伯。
可是,他的眼睛却紧闭着!他慢悠悠地⾛进来,⼆话不说,抓起我的胳膊转⾝就往外⾛。
第19章驼背的⼈我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上,就被⼤伯拉出了屋⼦,我回头叫了⼀声陈先⽣,他竟然没有答应。
依旧背对着我躺着,好像是睡死了(睡得太沉的意思)。
这让我很是奇怪,平⽇⾥有什么⻛吹草动,陈先⽣⽴刻就会惊醒,为什么今天他会睡得这么安稳?
难道是因为之前伤得太重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该怎么办?
我试着挣脱⼤伯的⼿,但是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伯的⼿劲⼉。
他毕竟是常年下地⼲活的,⽽我,最多就是拿着笔杆⼦在书本上写写画画,根本就不是同⼀个量级的。
我想过把⼤伯叫醒,但是我很早就听说过,梦游的⼈不能直接叫醒,否则会出问题。
再说了,⼤伯也不是⼀般的梦游,更加不能直接叫了。
于是我冲着隔壁屋⼦喊了⼏声爸妈,想要把他们叫醒,可是没想到依旧没有反应。
难道说,他们今天都睡得很死?
我不相信这是⼀个巧合,肯定有问题!但是问题出在哪⾥,我⼀时半会⼉⼜想不出来。
⼤伯拉着我出了院⼦之后,⼏乎没有怎么辨别⽅向,就往前⾛去。
我⼜试了好⼏次,都没能从⼤伯的⼿中挣脱,他的⼿就好像是⼀副⼿铐⼀样,牢牢地将我铐住。
⾛了⼀会⼉,我认出这是去往爷爷坟地的路,⼼⾥突然咯噔⼀下。
因为我想到,⼤伯既然能够把我从屋⼦⾥拉出来,那么另外⼆⼗⼋个和⼤伯⼀样的⼈,是不是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件事情⽆论如何都是瞒不住的了。
到那个时候,我们洛家肯定会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更有甚者,村⾥⼈很可能会来挖爷爷的坟!⼀想到这⾥,我就惊出⼀⾝冷汗,因为陈先⽣说过,现在爷爷的这座坟谁挖谁死!可是,就算到时候陈先⽣说出这样的话,还会有⼈相信吗?
毕竟之前那⼆⼗⼋个⼈都是陈先⽣要求他们留下来嘴⾥含着铜钱挖坟的,也就是说,其实是陈先⽣间接害了他们,还会有谁相信他?
还好,我的担忧是多余的,到爷爷坟地的时候,只看到那⼆⼗⼋个⼈当中的⼏位,没有看⻅他们的家⼈。
看来⼤伯拉⼈来这⾥只是⼀个个例。
可是,⼤伯为什么会把我拉到这⾥来呢?
只⻅⼤伯拉着我到了爷爷的坟头,扑通⼀声就跪了下去,抓着我的⼿往下拉扯⼏下,我知道,他这是要让我也跪下给爷爷磕头。
毕竟是⾃⼰爷爷,磕头就磕头呗,这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于是我跪下,恭恭敬敬地给爷爷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后,⼤伯⼀直拉着我的⼿竟然就松开了。
然后他⼜恢复成昨晚我们⻅到他的那个姿势,低着头跪着,⼀动不动,就好像是睡着了⼀样。
⽽我站起来,看着村⼦的⽅向,陆陆续续有⼈⾛过来,他们全部紧闭着眼睛,有的甚⾄还没有穿⾐服,就那样光着⾚膊过来了。
他们过来之后,先是对着爷爷的坟跪着,然后磕三个头,再然后,就摆出之前看⻅的五体投地的样⼦。
我数了数,⼀共⼆⼗⼋个,加上我⼤伯,⼀共⼆⼗九个,还好没有多。
看来⽬前为⽌,只是动了爷爷坟的⼈才来这⾥五体投地。
⽽我⼤伯,则是作为爷爷的后⼈,被抓过来的。
可是之前陈先⽣不是说过吗,我没有被抓过来的原因是因为我和陈先⽣在⼀起,所以那东西没敢对我出⼿。
可是今天晚上我也是和陈先⽣在⼀块⼉啊,为什么我还是被抓来了?
我很快就想明⽩了其中的原因,那是因为陈先⽣之前在「引魂渡河」的时候受了伤,所以这东西才敢肆⽆忌惮的从他⾝边把我带到这⾥来。
可是,还有⼀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这⼆⼗九个⼈都是⽆意识的状态,为什么就单独是我,有清醒的认识?
难道说,我必须要有清醒的意识,这样他才能够吓到我?
还是说,我有清醒的意识,是需要我去记住⼀些事情?
如果是前⼀点,那么为了吓我有什么⽬的?
是想把我吓死?
然后就算是报了仇了?
我不清楚,不过既然⼤伯没有再拉着我的⼿,我就准备回去了。
在回去之前,我学着陈先⽣的样⼦去学鸡叫,才发现,要学会鸡叫,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午夜刚过,村⼦⾥的鸡根本就不会被我带动着去打鸣。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突然看⻅有⼀道⿊影从我眼前⼀闪⽽逝。
我以为是我眼花,可是等我揉了揉眼睛再看,那道⿊影确确实实存在,就站在我回村的⼩路中间,⼀动不动,他的⼿⾥,提着⼀双鞋!他就是陈先⽣⼝中的那个鞋匠!?
他⼿⾥拿的是⼀双阴鞋?
他要给我穿上?
我要是穿上后,我会不会也像王⼆狗那样,变得不再是⾃⼰了?
怎么办?
⸺跑!可是回村的路径只有这⼀条,如果我要跑回去,就必须从他的⾝边经过。
这样的话,我不等于⾃投罗⽹?
既然跑不掉,我⼲脆破罐⼦破摔,问道,你是谁?
他站的地⽅刚好是⽉亮的⽅向,背光,我看不清楚他的样⼦。
⽽且今天晚上的天⽓也不是太好,有乌云,光线不⾜。
即便不是背光,我也看不清他的样⼦。
但是我看⻅他佝偻着背,看上去应该是⼀个⽼⼈。
他没有回答我,⽽是将⼿⾥的那双鞋扔给我,⽤⼀种很奇怪的声⾳说道,把孩⼦穿上。
那种声⾳怎么说呢,很沙哑,就好像是很久没说话的⼈突然开⼝说话了的那种感觉。
虽然我现在还光着脚,⽽且地上确实有点凉,但我还是不想穿他的鞋,我可不想变成王⼆狗那样。
于是我往后退了⼏步,表明我的决⼼。
他⼜讲,我要是想害你,你早就没得命咯。
把孩⼦穿上,跟我来。
我⼀想也对,现在陈先⽣⼜不在我⾝边,虽然有⼀个⼤伯,可是他现在和透明⼈⼀样,根本不会站起来帮忙,要论单打独⽃,⼗个我肯定都不是这个家伙的对⼿,要知道,他可是重伤了陈先⽣的⼈啊!所以,他要是想害我,我早就死了,根本没必要⼤费周折地让我穿鞋。
那⼈说完之后,转⾝就⾛了。
我想了想,穿上鞋跟了上去。
我跟在他⾝后,原本我想⾛快点,好看清楚他⻓什么样⼦,但是他似乎知道我的想法,我快他也快,总是在我⾝前两三步的样⼦。
快到村⼦的时候,他转了⼀个⽅向,朝着村⼦对⾯的⼭上⾛去,我问,你是谁?
那⼈⽤嘶哑的声⾳讲,我是哪个不重要,重要滴是你是哪个。
我怒了,我说,我⾃然晓得我是哪个,我现在问的是,你是哪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了,我竟然觉得我的眉⼼有点痛,好像被针扎了⼀样。
他没有回答我,⽽是继续往前⾛。
我⼜换了个问题,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他讲,到了你就晓得咯。
我问,王⼆狗的那双阴鞋,是不是你做的?
他有些讶异,反问我,陈恩义连这个都给你讲咯?
他还给你讲了些么⼦?
我觉得这对话没办法交流下去了,我问什么,他不仅不回答,还反问我。
真是⽓死我了,我的眉⼼更加痛了。
他好像意识到什么,突然停下来,看了⼀眼天空,讲,时间不多了,把你爷爷留下来的东西交出来!我还没弄明⽩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眉⼼就⼀阵剧痛,痛得我闭上眼睛。
然后我感觉我整个⼈都飘了起来,脑袋也是晕晕乎乎,好⼀阵过后,这种感觉才消失。
等我睁开眼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只公鸡头。
第20章公鸡叫魂我看着这只公鸡头,这只公鸡也看着我,咱们⼤眼瞪⼩眼,谁都搞不清楚状况,所以,这只公鸡⼜狠狠地啄了⼀⼝我的眉⼼,很痛!公鸡的后⾯是陈先⽣,这只五彩的⼤公鸡是他抱着的。
再后⾯,就是我爸妈他们正焦急地看着我,⻅到我醒来,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现在正坐在⾃⼰的院⼦⾥,天竟然都已经快要亮了。
我不是正在对⾯⼭上么,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了⾃⼰家⾥?
还有我爸妈和陈先⽣他们,之前不是睡得很死吗,怎么现在⼜醒了?
还有这只⼤公鸡是怎么回事?
它⼲嘛要啄我的眉⼼?
我疑惑地看着⼤家,⼤家的脸上却透露着⼀种轻松,难道他们刚刚很紧张?
我问,发⽣了什么事?
陈先⽣把⼤公鸡丢到地上,公鸡昂⾸挺胸的⾃顾⾃地⾛开找⾍⼦去了,似乎根本没有因为啄我⽽有半点愧疚。
陈先⽣讲,你丢魂⼉咯。
我还是不懂,继续问,我啷个就丢魂了?
陈先⽣讲,我早上起来窝尿转来(回来的意思),不⼩⼼踩了你⼀脚,哪晓得你居然没醒,我⼀开始哈以为你是睡死了,所以也就没在意。
后来我想哈⼦好像你那样⼦有点⼉不对劲,就喊了你⼏声,哪晓得你居然喊不醒,我算了哈,才晓得你丢魂⼉咯。
丢魂?
难道我刚刚所经历的⼀切,其实并不是我本⼈经历的,⽽是我的魂魄?
那未免也太诡异了吧?
毕竟我的感觉都是那么的真实,甚⾄是连地上有点凉,我都感觉得到。
我问,然后呢?
陈先⽣讲,然后我就把你爸妈进来,让他们试到喊哈你,讲不到就喊醒了。
⼀般来讲,要是哪个丢魂了,让屋⾥⼈喊⼏声,多半也就喊回来了。
哪晓得你哈是喊不醒,我就晓得你可能是被⼈把魂捉⾛咯,⼀般是喊不醒的,要⽤「公鸡叫魂」才喊得转来。
我看了⼀眼那只公鸡,问陈先⽣,所以,我是被那只公鸡喊醒的?
陈先⽣讲,阔以这么讲,要不是这只公鸡,你现在都不晓得哈到哪⾥晃荡。
我再次看了⼀眼那只公鸡,那公鸡好像有感应似的回头看了我⼀眼,然后侧过头去,再⼀次昂⾸挺胸地⾛开了,那神情,就好像⽴了很⼤⼀件功劳似的,连带着看我的眼神,都有⼀丝丝的鄙视。
趁着我看公鸡的时候,陈先⽣转⾝去给我爸妈解释,你们两个也不要太担⼼咯,⼩娃娃就是这⼏天太累咯,所以才会发⽣这种事,好好睡⼀哈,就没得事咯。
既然陈先⽣都这么讲了,我爸妈⾃然是相信的。
但是陈先⽣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并不是那么轻松。
我晓得,事情应该没得那么简单。
我想从椅⼦上站起来,才发现我的⼿脚都被红线绑在椅⼦上,特别是脚上,还放了两枚铜钱。
陈先⽣⼀边替我解线,⼀边讲,这些红线是捆住你剩下滴魄,⾄于脚下这两枚铜钱,你应该晓得是搞么⼦滴咯。
我点头讲,锁住我的魂。
这⼀招在王⼆狗那⾥⻅到过,当时陈先⽣喊我在王⼆狗的⾝上放了三枚铜钱,所以这⼀招记得特别牢。
我⼜低头看了哈,发现我的脚果然是光着踩在地上的,这叫作接地⽓,是「落地⽣根」。
陈先⽣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讲,红线捆魄,铜钱锁魂,双脚着地,落地⽣根,公鸡啄眉,魂归魄回。
⼩娃娃,你记到没?
我激动的狠狠点头,这算是陈先⽣教我的第⼀个⼝诀啊!但是后来我才知道,仅是晓得这个⼝诀并没有什么⽤。
因为那红线和铜钱都是⽤特殊⽅法加⼯过的,⽽且红线缠线的⼿法也是不⼀样的,即使是左⼿和右⼿,⼿法都⼜不⼀样。
要是没有⼈⼿把⼿地教,就算是偷师都偷不来。
更何况我还只仅仅晓得⼀个⼝诀?
陈先⽣给我解开红线的时候,⼩声地对我讲,到屋⾥去。
我知道,陈先⽣这是有话要问我,其实我也有很多问题要问他,昨晚的经历实在是太奇怪了,也太真实了,真实地让我现在都还在怀疑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真实。
进屋之后,陈先⽣⼀屁股坐在床上,我则是找了把椅⼦坐在⼀旁。
陈先⽣⼜要开始抽烟了,他问我,昨天发⽣了么⼦事?
然后我就把我经历的事情,从⼤伯进屋抓着我的⼿开始⼀五⼀⼗地讲给陈先⽣听。
陈先⽣听完之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问我,你们村⼦⾥有没有驼背的⼈?
我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在我的印象⾥,没看到过村⼦⾥有驼背的⼈。
陈先⽣点点头讲,⼀会⼉吃完早饭,我们去找村⽀书问问。
我点头,然后问,陈先⽣,昨天到底是啷个回事?
我怎么感觉和真滴⼀样?
陈先⽣讲,么⼦喊过感觉像真滴?
本来就是真滴!我蒙了,我问,你不是讲昨天晚上我都睡在床上的吗?
陈先⽣吸了⼀⼝烟,⼀边吐烟雾⼀边讲,⾝体和魂经历滴事,都是真实滴,这不冲突。
你滴⾝体是躺在床上滴,但是你滴魂已经跑到外⾯去了。
不然你滴⾝体出⻔,那么⼤滴动静,我肯定就醒了。
再讲咯,你⾃⼰也讲你喊了我,但是我没醒。
那是因为你发出来滴声⾳我根本就听不到。
我有些糊涂了,急忙问道,那为么⼦那个驼背的⼈⼜听得到我讲话?
陈先⽣讲,阳⼈要和阴⼈沟通交流,都必须要通过⼀定滴媒介,像我们孩匠,是通过阴孩来沟通滴。
只要阴⼈穿了孩匠亲⼿制作的阴孩,那么就可以和他沟通了。
哈有跳⼤神滴,他们⼀般有下阴⾹、⼤⽶这些,道⼠通过滴是符篆,扎匠则是通过他们扎出来滴纸⼈,⽽像你爷爷那样的赶⼫匠,则是⽤⼫体。
这样的例⼦哈有好多,不同滴⼿艺⼈有不同的⽅法,⼀时半会⼉讲不完。
不过也有⼀些⾼⼈,他们阔以直接和阴⼈对话,但是这种⼈现在基本上看不到咯。
因为直接和阴⼈对话,很容易受到反噬,⼀般都活不久。
我点头道,所以说,他能够听得到我讲话,是因为我穿了他给我的那双孩⼦?
难怪我开⼝问他是谁的时候,他没讲话,只是把⼿⾥的鞋⼦扔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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