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气艺人生存指南

2024-03-27T00:00:00Z | 49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03-27T00:00:00Z

过气艺人生存指南

过气艺人生存指南

大胆开麦:就要在娱乐圈爱个天翻地覆!

闺蜜做了大明星,而我是她的助理。

至于她要和我前男友炒绯闻这件事,我表示你们加油。

但某人却深夜将我卧室房门捶开:

「吃醋都要别人教?」

运气这件事,完全是玄学。

大学期间,我是叱咤校园的女神,与一线经纪公司谈好了签约,谈着校草男友,穿搭都是风尚指标,走在路上能把腰扭断。

可自从因冲动当众一拳将业内颇有手腕的制片人打出鼻血,我的好运戛然而止。

而我那位从小一同长大、十多年的闺蜜,却仿佛接管了我的运气,自此开挂起飞。

我再也无人问津,眼睁睁看着她签约公司、偶然出演一部小成本网剧女主角便马上因此一炮而红。

当然,幸好她从没忘记我这个好集美。

在我临近毕业始终找不到工作,开始计划三餐泡面、睡地下室的生活后,她毫不犹豫找人把我所有家当搬进了她那豪华大平层中。

「宝贝,有我一口肉,你就不用喝汤。」

可是我这位美女闺蜜偏偏有个硬伤——她脑子不太好。

于是,我成了她的贴身助理,几乎二十四小时负责她的一切,甚至手把手教学如何说话做事。

回想起先前黑历史,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虽然工作负担不轻,但我也心安理得享受着高薪和福利,跟着赵甜田吃香喝辣。

生活无比自在顺遂,直到听说她的新剧搭档是顾依诚,那个被我以「长太帅没安全感」分手的男朋友。

「没事不用顾忌我,我们俩那档子事早翻篇了。」心宽到极致的我如是说。

然而,开机当天,片场那位明星范十足的男主角偶然瞥到我时,瞬间阴沉下去的目光让我顿时心道不妙。

大哥,您真没丝毫翻篇的模样啊。

那天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我终于下定决心,颤颤巍巍点开了顾依诚的访谈。

然后将此列为了人生最后悔决定 Top3。

屏幕中的他一如既往帅得令我胃疼。仿佛高手以浓墨画就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深邃透亮,带着不属于他年纪的成熟,薄唇带了抹亲和的笑意,而那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这张脸在网络上公投得票将第二甩了几条大马路。为此,我还曾经酸溜溜地和赵甜田说一定是买来的数据,却并不妨碍我在内心悄咪咪认同那句「女娲和普罗米修斯商量三天三夜才精雕细琢出的代表作」。

且论眼下,他带着彬彬有礼的浅笑,以无比官方的姿态回答着采访问题,看上去熟练又老到。

直到被问起「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会怎样」时,他先是垂眸,接着仿佛冷笑了一下,又倏地抬眸,眼神透过屏幕与我四目相接,继而一字一顿地说道:「当然是——原谅了。」

弹幕里一片「哈哈哈哈哈」,都说他一定会将对方按在地上收拾得亲娘都不认识。

再翻翻评论区,「得罪顾依诚的九十九种死法」点赞高居不下。

当晚我就做了噩梦。

梦中,我被顾依诚吊在我们曾经约会的树上,面对笑眯眯的他哭爹喊娘。

第二天刚到剧组,我就收到了顾依诚助理为所有工作人员一一亲手送上的奶茶。

看着杯顶一张便利贴上熟悉的字迹:「To 柯栗」,我吞了吞唾沫。

不会下毒了吧。

「怎么了,不喜欢吗?」

顾依诚的助理小峰笑得一脸和善,与接受采访时的他老板如出一辙。

我扯起嘴角,忍住不哭:「喜欢,喜欢。」

「尝一口啊。」

明明在别人那里都是送到就走,为什么偏偏对我要这样「周到」?

我皱了皱眉头,尽力维持着体面的微笑:「我肚子不舒服,稍等。」

小峰脸上略过一瞬的心虚,眼神闪了闪,稍向后瞟了一眼后压低声音靠近我些许:「老大吩咐,一定要看着你喝下去,给个面子,不然没法交差。」

视线越过他向身后不远处的某个身影看去,那一袭白衣、仙风道骨的男主角身姿挺立,站在道具桃花树下俨然是一幅画卷。

——如果能够忽略他小人得志一般的眼神的话。

这样割裂感十足的画面撞入人眼中,实在不得不扼腕叹息。

不知道应该怨上天给这样帅得惨绝人寰的皮囊赋予了腹黑心机狗的败絮内在,还是应该庆幸上帝没有给这只老狐狸关上所有的窗户。

我哀怨地看了小峰一眼,然后十分实诚地喝了一大口,心想他兴许不过是虚张声势,不会再耍什么小孩子把戏。

然后我就被那齁咸的奶茶呛了一嗓子,更是没忍住喷了小峰一身。

这些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小时候沉迷流星花园,被道明寺式的男生迷得五迷三道,长大后反而不屑一顾,认为这种死傲娇型只存在于无脑玛丽苏小说中。

直到顾依诚出现,用实际行动给了我的论断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只不过,彼时的我并不是尹杉菜,而更似贝微微。

我如同一只骄傲的火烈鸟,迈着长腿所到之处皆能 slay 全场,简直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典型。

而顾依诚,虽有着这样一个温柔男二型的名字,却是实打实的德国黑背。

换言之,天生的猎犬,对我这般难捕的猎物愈发兴致高昂。

再加之当时「双强 CP」成为了广为流传的热门,所以早在我们只是点头之交时,校园中关于我们俩的同人文就已经广为流传了。

在一次晚会时,我们搭档主持的间隙,双方原本各自心怀鬼胎着对词,他突然抬起头,利落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微挑了挑眉看着我:「柯栗同学,我还有必要追你吗?」

身为骨灰级颜控的我早已对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垂涎已久,听到这样一句,心跳瞬间被打乱,却仍然强装镇定,清了清嗓子回看他:「流程总要走。」

他嘴角牵了牵,顺手从身边路过道具工作人员怀里抽了支玫瑰放在我手中文件夹上,微点了点头,垂眸「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仿佛高冷范十足。

然后仅仅过了一个星期,我们牵手压马路的照片就刷爆了学校的八卦公众号。

直到后来他签约公司时,才有专门的公关将那些所谓「黑历史」清理了个干净。

至于眼下,他已经是新一代小生中红得发紫的存在,想整我一个小助理,简直轻而易举。

我简直怀疑自己后半生都只能仰仗赵甜田的接济了。

可再看我这位好闺蜜,她的心思则全在「让我不要吃醋」上。

「栗子你放心,我们的吻戏一定是借位!我死都不会真上!」

她扳着我的肩膀一阵猛摇,我被晃得头晕脑胀,只得伸出手挡下,揉着太阳穴无奈至极:「没事你该亲就亲……」

「赵女士,作为演员的基本职业素养还是要有的。」

顾依诚不知方才正在哪里,此时若无其事一般,双手插在口袋里,戴着耳机悠悠然踱步路过,还不忘斜我一眼:「更何况,有些始乱终弃的人,何必顾及。」

始乱终弃这词这么用的?

我怎么莫名听出了一种哀怨小媳妇的感觉……

带着这种猥猥琐琐的想法,我悄悄瞄他一眼,却马上被一道利刃般的目光逼得吓了回去。

但即使没有我这个「无关人员」的多事,也不顾赵甜田本身的意见,顾依诚的公司先提了意见。

「一部甜宠剧,要砍掉绝大多数吻戏?」

编剧听到这一安排后的表情,我此生难忘。

顾依诚经纪人耸了耸肩:「没办法,最近审查严格,加上网络舆论,工业糖精抵制得厉害。」

而我们这边的工作人员则失望成了一片,聚众在片场一角哀嚎。

见到赵甜田情绪也有些低落,我猜测兴许与此有关,于是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拽着胳膊把她扒拉到一边角落中:「不算亏不算亏,顾依诚吻技巨烂。」

我实质只是随便编了个理由表示安慰,而实情则是,曾经我们谈恋爱时至多不过拉拉手,顾某实际水平如何我并不得而知。

好在这个烂借口奏效了。

赵甜田的眼睛一秒亮起,紧紧攥住我的双手:「虽然刚才我发愁的是其他事,但是说下去!」

她兴致勃勃,我也不好打击,只得信口继续胡诌:「『银样镴枪头』听说过吧?说的就是他……」

谁料我编故事能力一流,竟然越说越起劲,活脱脱把顾依诚描述成了一个虚有其表的花架子。我这位闺蜜听得也十分起劲,为得知当红小生「无法言说的小秘密」窃喜不已。

我们两人完全沉浸在热火朝天聊八卦中无暇分心顾忌周遭来往人员,当我的扯淡终于告一段落时,她低头随意地瞄了一眼手机屏幕,面色瞬间垮了下来。

看着她痛心疾首地一拍脑袋,我顿觉大事不妙。

向她屏幕一瞄,「正在通话中」几个字让我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妙妙姐你答应我一定不会说出去!求你了求你了……」

不知怎的,无论赵甜田怎样恳求她的经纪人对天发誓保密,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三天后,工作室一半人看顾依诚的眼神都透露着些许古怪。

预感到将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我自此使尽千方百计极力躲开与顾依诚公司有关的一切人和事,只求保住小命。

但上帝又一次向我证明,虽然我如今运气极差,但我的预感总是准得可怕。

这天夜戏时,组里一位演员「受了伤」,手指破了个小口,需要临时派人去买创可贴。因为其他人都忙得抽不开身,一位副导演便随手指派了我去跑腿。

夜幕降临后的影视城在我眼中带着种诡异的气氛,断壁残垣、古风古色的亭台楼阁甚至做旧用于拍鬼片的布景被夜色染上一种神秘感,搭配着当夜湿凉入骨的幽风,吓唬人效果极佳。

我战战兢兢打着手机手电筒向两公里外的一家小卖部前行,一面不住自我打气反复重申唯物主义,却仍然忍不住感觉到有阴风阵阵。

忽然,前方几步处一道白影闪过,我瞬间吓破了胆,惨叫一声转头就跑,却撞上不知道什么东西,两腿一软,险些摔倒。

就在我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时,一只手拽住了我后背一团衣服,硬生生让我半个身子悬空,堪堪能免遭摔跤。

正想对这位搭救方式如此奇葩的壮士表示感谢,一道熟悉的、带着压抑怒意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

「我吻技奇差?」

「嗷!」

宁可撞鬼也比被他逮住强啊!

于是惊慌失措的我眼一闭、心一横,奋力向前使劲一挣——

只听得「呲啦」脆响,背后顿时一片湿凉。

我的衣服,被扯掉一大块。

在这种三分尴尬三分害羞四分诡异的情景下,我的大脑十分及时地,宕机了。

我如同一个被车灯定身了的小动物一般愣在了原地,直到身后凉飕飕的感觉一阵阵传到了大脑,才呆呆转过身,与手中拿着一片破布,身穿那身价值不菲白色戏服的顾依诚面面相觑、大眼瞪大眼。

他显然同样没有料到这样的场面,一双剑眉紧锁着,额头青筋跳了跳,嘴角也微抽了抽。

「你……」

在犹豫许久才憋出这么一个字后,他神情复杂地打量了我一眼,继而三下五除二脱下了身上那件绣花繁复绮丽的戏服丢给我。

「变态。」

怀中莫名其妙多了一团衣物、背后仍然阵阵冷风的我眼睁睁看着一个身高一八五、上身赤膊的身影逐渐在夜幕中淡去,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久久盘旋不去:世界如此魔幻,卑微如我何去何从?

次日一早,仍然一头雾水的我接到了一条短信:

「今天不拍男主戏份,演员莫名其妙感冒了。」

顾依诚同学虽然自称「感冒不影响工作」,但由于体温异常,还是被小区强制留在家观察三天。

偏巧就在这个当口,他助理小峰所在的社区出现了阳性病例,他本人也因此被隔离在家。

于是,独自在家、自称生活自理能力极差不会做饭不会点外卖的顾某失了这个左膀右臂,一时间孤立无援,「只能在家饿死」。

可谁能料想到他会指名道姓要我去送饭。

「这……不合适吧?」

面对这样神奇的安排,我彻底傻了眼:这年头想走实力派路线的男演员都这么放飞自我吗?

顾依诚和赵甜田并非同一个公司,只是两个经纪人私交不错,才在不少事情上都有商有量。

「我们家大少爷执意这样,昆姐一向把他当小祖宗宠,小事上处处由着他。」

这叫小事??「不明女子出入知名男星住宅」,妥妥的热搜榜首。

休说顾依诚这位「昆姐」是业内有名的金牌经纪人,即使是个稍微做事多些考虑的,想必也不会同意这样胡闹吧?

「送个饭而已,不用多想啦!明星助理一抓一大把,能算得上哪门子新闻?」

将这差使交代给我的姑娘丢下这样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低着头飞快发送「搞定」。

无奈,我只得提起那个精致的小饭盒,点开了手机上收到的地址。

可怪事一桩接一桩。

定睛一看才发现,顾依诚不知何时与赵甜田住进了同一个小区,直线距离不到百米。

虽说那所谓「幽兰别苑」向来以一流物业和极佳安保颇受这些高收入群体青眼,但天下之大,如此巧合还是令人咋舌。

本着敬业精神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想法,我一鼓作气冲到他家楼下,沉了沉心,深呼一口气,按下了密码。

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门开时那个睡袍领口毫不避讳敞开的形象还是让我不禁一个趔趄,顺势扶住门框,脸也红了个透。

「柯女士,请你提高些专业精神。」

某人面无表情接过我手中的饭盒,转身回房,却留着房门大敞着,只剩我一人站在原地,掉头离开也不是,伸手关门也不是。

「还不进来是在等狗仔吗?」

他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我愣愣地挠了挠头。

原计划不过是丢下就跑……可这家伙让我一个外人助理就这样随随便便进家门,心得大成什么样?

就在这时,一阵饭香从屋里幽幽飘出,直钻入我的鼻腔。

说好的不会做饭、家里没菜没厨房呢?

我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趁着顾依诚回厨房时悄悄环顾四周,极快扫了一眼周遭的装修,不禁皱了皱眉头:

按理说,像他这样年轻成名的暴发户,聘人设计家装应当并非难事,甚至可以找来什么名家圣手指点。

那如今眼下这样细节处处反常的模样,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米黄色布艺窗帘内是一层薄而轻的白色纱帘,下缀着蕾丝;占据几乎一整面墙的落地窗边摆着盛放的马卡龙色鲜花;红白相间的格子桌布上的陶瓷小雕塑精巧美观,显然价值不菲;一旁设计感十足的小玻璃缸中一条金鱼佁然不动,还点缀着青翠可爱的水生植物……

整个房间细节满满,小心思十足,颇有一种法式轻浪漫的氛围。

唯一不对劲的地方是——它的主人是个二十三岁、爱好研究赛车和极限运动的钢铁直男。

我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那罩着镂空花边的欧式布艺沙发,不明白究竟是本人刻板印象根深蒂固还是顾某观念超前、品位个性。

「有什么问题?」

顾依诚搭着一条鹅黄色波点、画着小白兔的围裙,将一盘黄油香扑鼻、佐以芦笋和西兰花的牛排放在我面前,冷峻的表情与少女心指数拉满的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我赶忙连连猛摇头,动作用力到停下来时眼前直冒星星。

他眉梢微扬,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没有作声。

看来这半年的恋爱基本是谈了个寂寞,我对这家伙的了解度果真堪忧。

无视掉一脸尴尬杵在一边的我以及冷得几乎要结冰的氛围,他自顾自切起了自己盘中的牛排,全程板着张臭脸一言不发,仿佛谁欠他几百万一般。

我张了张口尝试找个话题,一扭头看到那张扑克脸,硬生生将话吞了下去,讪讪伸手探向刀叉。

牛排很嫩、酱汁很香、气氛很尴尬,我很无奈。

房间里安静得仿佛能听到那条金鱼的呼吸声,而我们两人就这般僵持了足足有二十分钟。

在我偷看了一眼表后默默吐槽为何时间流逝能如此之慢时,身边那座冰雕突然咳了一声,吓得我一抖,手中沾着黑椒汁的叉子掉在了纯白的羊毛地毯上,立刻溅出一块深褐色污渍。

顾依诚没有分神注意那处,而是蹙了蹙眉头:「柯栗你蠢吗?我家难道不像是女生布置的?」

「呃……」

我原本就迟钝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不知这位大明星向我这样的路人甲提起这么一出是有何诉求。

在过滤掉一百种不同的回答后,我选择了最为官方的一种,带着得体端庄的微笑点了点头:「怪不得这么漂亮。」

顾大明星方才仿佛强装镇定一般战术性喝水,此话一出,不留神呛了一口。

作为一个向来体贴他人的女生,我下意识伸出想拍他后背的手僵在了原处。

待终于平静下来后,他放下了水杯,桌子因用力过重发出「喀」一声脆响。

那张从始至终十分严肃的帅脸眉头皱得愈发紧,下颚线紧绷着,我甚至仿佛听到了咬牙的声音。

「好样的。」

说完这句,他站起身来,提溜着我的后领,将我推了出去。

临关门时,这二百五还丢下一句话:「地毯二十五万八,给你一个月。」

话音刚落,不等我反驳,门就在我面前关上了。

「神经病吧你!」

在求学时和毕业后,本人都有幸以不同身份跟过不少剧组,其中不乏大制作电影,也有粗制滥造的网剧。

但无论是何剧组,我都从来没有过如此邪门的经历:

全组上下,从导演到负责配盒饭的老张如今都得知,男主看女主的助理不爽。

考虑到顾某如今俨然是他公司狂砸资源力捧的爆红苗子以及我作为小透明新人的身份,此事的雷人程度,就堪比古代皇太子存心要与一个端茶太监过不去。

至于我注意到这一点,起先是从顾依诚的身边人开始的。

从他的助理小峰、经纪人昆姐到秘书和司机,甚至营养顾问,每个人看我的表情都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异。眼神中带了三分担忧、三分怜悯和四分幸灾乐祸,仿佛看一只正在温水里慢慢烹煮的蚌。

——之所以不是蛙,是因为我甚至都没有蹦跶一下子的能耐。

但要论起太子爷针对我这个路人甲的手段,则愈发令人啼笑皆非。

当我路过正坐在一边休息的他身边时,头也不抬伸腿将我绊倒,下一秒却装没事人一般若无其事低下头玩手机;天热时给剧组工作人员发放巧克力冰淇淋,唯独我的那一份包装上写着明晃晃三个大字:芥末味;再就是我备注了「多加芫荽」的外卖里,生生被塞了三分之二的香菜,且在盖顶上另附足足一斤,更是连根部还带着泥土……

而我之所以果断排除了商家缺心眼的可能,是因为在这一桩桩一件件之后,是顾依诚眸中闪烁着那莫名兴奋的光芒,以及小峰躲闪的眼神。

在这一幕幕闹剧发生的同时,剧组其他人并未如狗血偶像剧中一般落井下石,却也不一而同地选择了保持缄默、默默远离。

我终于逮机会抓了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询问缘由时,她瞬间红了脸,扫了身边一眼后怯怯回答:「我们觉得你们在玩小学生把戏,有些降智。」

我险些一口老血呕了出去。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在知情的情况下选择袖手旁观。

遍观整个剧组,唯一对我被这样整蛊一无所知的人,是我的「制杖」闺蜜。

原因十分简单。其一,她笨,其二,她有自己的烦恼。

前几天,这家伙在剧组拍戏的路透照被狗仔发上了微博,随后「赵甜田发胖」立刻上了热搜。

评论区一边倒地讽刺她不注重身材管理,显然是被带了节奏。而这位实际不过重了两斤的美女偏偏有颗敏感脆弱的内心,在上热搜次日立刻痛下决心加入了春夏季跳操减肥的大军行列,并开直播自我监督。

只可惜她的脑子确确实实是个摆设。

这位小祖宗偏偏要选择在剧组这样人杂道具多的场地跳操,又跳得过于投入,结果一甩手重重磕在了一旁歪脖子树上,直接给手腕干了个脱节。

于是,「赵甜田跳操撞树」成为了新的热搜。

但即便她的伤情并不严重,带着绷带入镜也实在不成体统。

「我助理和我的身量差不多,背影也神似,不然让她先替我走机位好不好?」

赵大小姐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安静。

虽说我的公开身份不过是个无名助理,但组里也难免有人了解我被雪藏的相关内情。

「试试机位而已呀,这样也不耽误进度嘛,毕竟剧组租一天摄影棚也是好贵的了啦。」

就这样,前一秒我还是偶尔帮忙扛摄像机的助理,下一秒,我怀中却被塞了女主角那件精工细作的戏服。

不知是不是我在一脸懵逼中出现了错觉,我似乎看到赵甜田向我眨了眨眼睛。

可当看到剧本的那一刻,我原本还带着些希冀隐隐跳动的心却重重一沉。

老天爷,你在逗我吗?

这几天要拍的戏份,恰巧是剧中男女主角情到浓时的高甜撒糖片段,也即全剧唯一一处吻戏所在。

我额头青筋抽了抽,五官僵硬着抬起头来,恰巧瞄到不远处的某位男主演皱着眉翻看标注得花花绿绿的剧本。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我的目光,他将剧本「啪」地一合,用仿佛百分百嫌弃的目光瞥我一眼,随后重重叹了口气,似乎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助理就助理吧,我只当为艺术献身了。」

在赵甜田养伤的这段时日,我减肥的效率比她还高了几倍。

其中原因显而易见:

既要当助理,又要替女主,本身便已经足够操劳。可在此之余,某个混蛋还无比贴心地「随口」提醒了我一句话:

「别忘了你还有二十五万要赔哦。」

我险些爆了粗口。

他更贴心地提出了最快补偿的方法——兼任他本人的助理。

「没办法,我工作室是出了名的薪资待遇好,我就是这样一个大方坦荡的人。」

余光感受到一旁一道哀怨的眼神,我缓缓扭过头,与他斜后方的小峰四目相对。

顾依诚察觉到我眼神变化,转头向他挑了挑眉:「不开你。」

后者这才放心地抿了抿嘴,微低了低头。

不知为何,看着他那样略带腼腆的微笑,我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剧组时不时就会出现奇妙的一幕:一道身着素白纱衣、气质出尘如小仙女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忽来荡去,速度快到模糊,她手中或是外卖盒子,或是小风扇太阳伞,一会儿是粉红色发带,一会儿又是乱七八糟电子设备。

她汗流浃背,表情狰狞,口中念念有词:等老娘他日得势,一定揍得你找不到牙。

但由于这个所谓的「他」指代不明,也无人能因此抓住她的把柄,只有一个人,在她亲手安装好的躺椅上跷着二郎腿轻轻笑了笑。

可无论如何因为顾依诚的刁难怀恨在心,我仍要在两天后表现出含羞带怯的模样与他在镜头前卿卿我我。

对此,导演颇有微词。

原因显而易见。每次不到开拍,我们二人都是相互横眉冷对,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一旦喊「卡」,我们前一秒还含情的脸便会在瞬间垮下来,甚至翻个白眼。

在一次明显别扭的互动结束后,她略有严肃地将我们两人拉到一边,眉头蹙着,薄薄的嘴唇微向下瘪,先是一言不发看了我几秒,让我自然而然意识到了她对此的重视。

「你们这些小年轻玩的游戏,我没精力去管。但在我的组里做事,就不要把个人恩怨代入角色。」

见我们两人似懂非懂,她微叹了口气,重新正色道:「演员是门天赋和努力并重的职业,『信念感』对于好演员不是说说而已的。」

话毕离开前,她在我肩上拍了拍,深深看我一眼:「尤其是你,这次机会的重要性,你应该比我清楚。」

导演离开后,我和顾依诚下意识转头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困惑的同时,也依稀达成了一致——恩怨暂放一边,眼下以工作为重。

他垂下眼,接着仿佛一万个不情愿地看向一边,向我伸出了手。

这是要休战的信号?

我为他这副表情和动作十分不一致的表现忍俊不禁,努力憋着笑与他浅浅握了握手。

就这样,前一天还杀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后一天开始了无比拙劣的「培养感情」训练。

这原本也是拍戏过程中重要的一个环节。为了让感情戏呈现更加顺畅,对戏的双方在拍戏之余也应当增加互动,加深感情。

自然,也是许多人将感情延伸至戏外,在几次合作后即官宣的一个缘由。

而我毕竟只是临时代替女主的一个小助理,为何仍有如此安排,我原本并不能琢磨透彻。

直到我偶然看到赵甜田与其中一个制片人极力诡辩的模样:「我和柯栗住在一起,又是多年的好朋友,连生理期都是同步!我们有心灵感应,所以只要她能体会到,对我的呈现当然是有极大极大极大的助力啦!」

她在辩解时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眼睛晶亮,脸都因激动而变得红扑扑,让那个向来不苟言笑、铁面无私的老头子也终于禁不住这般连哄带骗,败下阵来,稀里糊涂答应了她的请求。

看到赵甜田使给我的那个与先前如出一辙的小眼色,我莫名觉得心虚。

她这样极力地为我铺路,不就是希望我能得到复出重来的机会吗?

我在暗中默默握了握拳——我不会辜负她这样的苦心的。

顾依诚也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懂了事,第二天时格外配合:

赵甜田来了生理期,我趁着休息的间隙跑去为她去冲红糖水,却一不小心烫到了手。

「小心。」

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人一把抓住我的手,又仿佛觉察自己动作太大而放缓放轻了些许,略有些小心地抬起我的手抚了抚指尖。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抽手,却在抬头看到顾依诚时冻成了一座冰雕。

他垂着眸,一下下对着我的手指轻轻吹气,动作持重得好似对待什么艺术品一般。

「以后这些事让我来就好,烫到你我会心疼。」

我顿时感到仿佛一阵电流自指尖流过,瞬间扩散至全身,让我连四肢都酥了一霎。

平心而论,这样一尊男神级别的雕塑杵在面前已经足够让人心中小鹿乱撞,更休提对方还温声说着情话。

嗯。所以此刻一定不是我个人的问题。

但是听多了他先前的阴阳怪气、讽刺挖苦,此时此刻,我心中怎一个隔应了得。

「啊呵呵呵呵呵呵……」

他脸色沉了沉,但也仅是短短一瞬,便又换上了方才那样偶像剧男二一般的深情,略低下头,用只有我们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给……爷……配……合。」

虽说这几日白天要累死累活,晚上还要抓紧背台词,可平心而论,我心中却是极大满足,就连入睡都格外安稳。

因为就如导演所言,这次机会的重要性,我比谁都清楚——倘若这次表现足够好,机缘巧合下,我兴许会有复出的可能。

所以,这几天我的精神状态前所未有之好。

按照顾依诚怪声怪气的说法,就是「活像被黄大仙上了身」。

幸运的是,导演对我的表现也露出了满意之色。

向来不苟言笑的她难得弯了弯嘴角,看着监视器上的画面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一向紧绷的下颚线也松弛了些许。

「继续保持。」

站起身去喝水时,她轻飘飘落下的一句话让我瞬间振奋。

至于我那位顾小祖宗,他也难能可贵地对我这个奴才恩施了些许仁慈,暂且免了取快递外卖端茶送水的杂活,仅保留了替他拍照修图这一项任务。

「当然,既然工作内容去掉了大部分,工资待遇总要适当调整。」

我下巴砸在了地上。

「按照现在的速度,」他低了低头,装模作样地掰着手指数了数,继而抬头四十五度望天,嘴角的笑意将心中得意袒露无遗,「你只需要再帮我打三十四个月的工就能还清。」

说完,他还十分欠揍地撩我一眼:「开心吧?」

若非职业道德足够高,我现在只想将手中咖啡泼他一脸。但我只是扯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将杯子放在他手边。

「我祝你三十岁就秃顶。」

语毕,我一甩水袖扬长而去,潇洒得如同剧中男女主诀别的一幕。

「别忘了今天还有什么事。」

我脚步一顿。

——那场让我心惊胆战许久的吻戏。

我愣愣转过身,只见顾依诚一如既往低头拿着剧本背台词,表情异样平静。

正如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平日里整日作妖的家伙忽然严肃正经,也会让人觉得不正常。

他若有所思抹了抹下巴,望着原处空地悠悠然开口:「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先前罔顾事实信口开河,今天小爷大发慈悲,给你个机会验证一下。」

验证什么?

我皱皱眉头,没来得及反驳,脑海中忽一道闪电劈过,登时一个激灵。

吻……吻技不好……?

这个想法一出,我看顾依诚的目光都变了。

老阴批,记仇记成这样,真是难为你了。

「十分钟后开拍,男女主就位了。」

顾依诚缓缓合上剧本,同时深深看我一眼。

我不服输地挺直了腰杆瞪回去:「好啊,拭目以待。」

这次的戏份预计会是全剧的名场面,也是狂洒狗血的高潮。

女主自知「命不久矣」,忍痛带着秘密离开,却在这一关头被男主得知。后者发觉真相心如刀绞,誓死挽留,在双方争执最激烈处,以男主霸道壁咚,二人拥吻作结。

我要吐了。

赵甜田路线本就是甜宠剧小白花,也就罢了。那顾依诚口口声声说要做演技派,怎么还接这种五千年前就演烂了的戏码?

本以为带着满心的隔应,演起这样的场景,我一定处处尴尬。

可没想到,摄像机一开,bgm 一放,我低了低头,却也来了情绪。

尤其是一回头对上顾依诚那双温情脉脉的眸子,除了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我满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久久不去——

你踏马赶紧亲啊!

这一定不是我个人问题。面对这样帅惨了的家伙,即便对方是狗前任,我仍是把持不住。

我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

情绪被推向了高潮,顾依诚那双桃花眼也含了些泪。终于到了原定的吻戏桥段,他拉着我的手腕顺势一带,我一转身,无比自然地滚到了他怀中。

二人含情对视,我眼角一颗泪滚落,那对显然又软又温热的嘴唇缓缓靠近——

「卡!」

我靠。

顾依诚一脸纳闷地抬起头,手一松,让我直接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果然该来的迟早会来。

「嗷!」

我龇牙咧嘴站起身来,见导演一脸严肃地盯着监视器一言不发,周围的人也大气都不敢出,显然并不是什么理想气氛。

是我哪里没做好?

我带着满心疑惑走上前去,在导演身后站定。

实话说,无论从情绪还是台词、表情还是动作,都基本挑不出毛病,尤其是顾依诚那双眼睛,温柔得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滴出水来。

那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我盯着画面许久,犹豫半晌才试探着开口:「导演,我觉得这个拍摄手法有问题……」

周围一圈人的目光「刷」地汇集到了我身上。

导演照例蹙了蹙眉:「说下去。」

「这里最好是用一个长镜头,与其给一个特写,不如 3 号机缓慢推进,同时灯光渐亮,聚焦在这里……」

起初我只是尝试提建议,不想却越说越起劲,指点着监视器显示屏唾沫横飞滔滔不绝叭叭了半天,从运镜到配乐、构图到灯光,直到终于停下来时,才惊觉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导演摸了摸鼻尖,重新戴上耳机,正了正座位:「就按她说的,重新来。」

我赶忙整理好妆发准备就位。

目光与顾依诚偶然交错,他挑了挑眉:「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能耐。」

「大哥,我当初第一志愿是导演系。」

我撇了撇嘴,懒得与他多做纠缠,抬手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却怎么都摆弄不好,反而一不小心将头上一支发钗拔掉了。

「我知道。」

顾依诚俯身将掉在地上的发钗捡起,轻轻拨开我伸去的手,将其插入我头上的发髻,又抬手将我的刘海整理好。

他食指的指腹不经意划过我的额头,带来一阵轻微的痒痒酥酥的战栗,我忽觉得有些无所适从,赶忙别开头,掩饰自己脸颊的红晕。

「Action!」

方才的悸动还未得以平静,心中一池涟漪搅乱,使得这次我少了几分先前的镇定,眼神也忍不住乱飘,却因导演并未喊卡,只得极力忍耐,只有对上顾依诚含情的眼睛时,方觉察心跳如擂鼓。

他的嘴唇再次一寸寸靠近,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卡!很好!」

但与先前霎时停下来不同,这一次,不知是否惯性使然,他轻轻向前探了一探,我只觉唇边微微一碰,好似羽毛擦过,虽若有若无,却又仿佛在心间留下难以忽视的一道痕迹。

兴许是因为尚未出戏,他的眼神有短短一瞬的凝滞,仍带着那份义无反顾的炽热,让我的脸颊愈发滚烫。

「啧啧啧啧啧,牛逼。」

听到一旁的声音,我方才恍然梦醒,推开顾依诚看向声音的方向。

赵甜田手臂上的绷带已经拆掉,此时正拿着一包黄瓜味的薯片咔嚓咔嚓吃得津津有味。

「姑奶奶,你不减肥了?」

「今天跳了半个小时本草纲目,一包高热量零食是我应得的。」她满不在乎地吮了吮手指,「要我说,凭着这种快溢出来的粉色泡泡,干脆炒你们俩的绯闻算了。」

「什么?」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啊,快杀青了,妙妙和昆姐她俩昨天就在商量这个,要不然哪来的热度?」赵甜田将袋子里剩下的渣渣抖进嘴里,随意地看了看薯片包装袋,「一份也就不到二百大卡,今天不吃晚饭就行。」

我仍然有些发愣,趁她低头时瞟了不远处的顾依诚一眼,大脑仍在放空,木木地回答:「姐,你看清楚一份是多少克。」

「卧槽!」

她的惊叫声吓得一旁道具小哥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醒过神来帮忙收拾一旁的烂摊子,思绪却又不知不觉飘到一旁某人的身上。

闺蜜与前男友炒绯闻,我靠,真刺激。

收拾完后,我郑重其事拍了拍五官都写着委屈的赵甜田肩膀:「加油,有不懂的就来问我。」

她歪了歪头,过了十多秒才反应过来我所指何事,打了个嗝:「栗子,你缺心眼吗?」

大型古装爱情奇幻权谋剧《鹤姒传》正式杀青进入后续制作阶段,两位主角的绯闻计划也正式提上议程。

什么?我怎么办?

答曰:前排吃瓜。

两人一同接收娱记采访时,按照原定的稿子,赵甜田本应是含情对视、害羞躲开。可她不仅接连忘词,面对顾依诚时,目光空洞得像个瞎子。

而当记者抛出「两人同住一个小区」这个原本不在采访稿上、只为捕捉二人自然反应的爆点时,赵甜田一脸懵逼,顾依诚反而低了低头,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神情一如犯错被逮的小学生。

节目组又特意安排了一个嘴对嘴喂格力高的环节,谁知赵甜田一听这个计划,面部表情都瞬间僵硬,嘴唇也发了些白,哆哆嗦嗦握住我的手:「他……他们说干啥?」

「装暧昧。」

顾依诚身穿着件炭黑衬衫,留下领口第一颗扣子微露出脖颈,衬得他如同一只高傲的天鹅。

他仍是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牛」的嘴脸,单手拿起一旁摆着的咖啡杯,淡淡扫我一眼,优雅地喝了一大口。

瞟到他们两人此时的站位,我心道不妙:「甜田小心——」

「噗——」

谁料我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步,顾依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咖啡喷了赵甜田一身。

她恬静的小白裙瞬间被毁了个彻底。

我简直恨不得掐死自己。

「甜田我对不起你。」

我赶快将她拉到洗手间拿着酒精湿巾试图补救,方才还发愣的她却对着镜子露出一个迷之微笑。

「栗子,谢谢你。」

我看着她那眯着眼的诡异微笑,感到仿佛有一阵电流顺着脊椎涌过。

「妈的,装这么老半天累死我了,可算能休息休息。」

她歪了歪头,抬手给自己敲着颈椎:「栗子,记得给家里买个按摩椅,要最贵的。」

我这才松了口气。

「采访怎么办?」

她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忽地定下来:「看我的。」

「不好意思哦,耽误了大家的进度,都是我的错,今天实在不在状态啦,我会马上调整的。」

赵姐又一次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吸了吸鼻子,又成了那只小白兔,仿佛刚才口吐芬芳与她无关。

「顾老师,实在抱歉。」

不知顾依诚今日是不是吃错了药,先是当众出丑,又被耽误拍摄进度,却仿佛心情格外好。

他甚至礼貌地笑了笑,人畜无害的模样甚至让我晃了晃神。

从周围女同事的表现来看,我并不是一个人。

只不过,当他眼神落在我身上时,却露出短短一瞬狡黠:「那不如就像先前那样,你来?」

赵甜田脱口而出:「你咋知道我想——」

她赶忙捂上了自己的嘴。

分明先前恶作剧想整顾依诚的是我,但这一回,却属实给我整不会了。

带着满腹疑惑经过顾依诚顺手放在一边的咖啡杯时,我闻到了一股十分呛鼻的味道。

将信将疑拿起杯子凑近鼻子一闻,我五官都在瞬间拧成了一团,看上去想必异彩纷呈。

我一不小心把食盐加成了蒜盐。

等等,不对劲。

这样一来,咖啡分明就有一股浓烈刺鼻的蒜味,向来洞察力极强的顾依诚怎么可能没有发觉?

看着不远处与同事谈笑风生的他,我心中愈发不对劲。

他感冒嗅觉失灵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地被工作人员拉着 Q 流程,因心中装着事险些撞了门框,却没有注意到某个正假装与人聊天的家伙悄悄弯了的嘴角。

「柯栗小姐,我评估过了你在剧组的表现。平心而论,以你的资质和天赋,屈居赵甜田的助理实在可惜。你完全可以以此为跳板取得更高的成就。」

看着这样一条短信,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何谓「如堕深渊,如坠冰窟」。

即使身边无人,我仍下意识回头了一眼是否有人留意到自己的异样,见其他人都在忙自己手边事务,才松了口气。

可当我手指停留在「加入黑名单」键上时,却鬼使神差地迟疑了。

打探清敌情也是好的吧。

这样自我安慰着,我迅速回复:「你是谁?」

对方没有解释,而是直接甩来一个微信号。

在我犹豫的这片刻,有人自身后重重一拍我肩膀,吓得我失声叫了出口。

「心虚什么。」

顾依诚诧异地瞟我一眼,歪了歪头假装要看我的手机,我惊魂未定,赶快将手机藏到了身后,「有话快说。」

「脸红了?」

面前的家伙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我的窘迫之态,甚至十分难得地冲着我微微一笑。

一定是又吃错什么药了。

他扬手轻轻在我脑门上一敲,弯下身子与我对视:「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低头翻了翻日历:「农历四月十八,宜订盟纳采会亲友,忌安葬……」

「闭嘴吧你。」

他痛心疾首地看了我一眼,闭上眼揉着眉头,仿佛被我气得不轻。

可他也没有给我标准答案,只是摇着头走开,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从背影来看,如果这一幕能画成漫画,他头上一定在冒烟了。

带着「替赵小姐过一遍节目流程」的任务,我本以为不过是过一遍场子。

谁承想,这位本应该业务繁忙的顾明星十分热心地亲力亲为,坚持要高度还原,拉着我一个个「体验」。

接下来的半天里,我被这狗折磨了个半死,同时收获了不下二十个女工作人员羡慕嫉妒的眼神。

「躲那么远干什么?我会吃人吗?」

「这个环节哪里不合适?头靠我肩上一秒钟会死吗?」

终于,在我心中的怒火已经压抑到快掀桌子、将节目组先前的安排过滤了七七八八后,赵甜田开开心心亲身上阵了。

「你刚才躲哪里了?」

我心中憋火,即便压低声音同她说话,也有些没了耐心。

「学英语。」

她眨了眨眼睛,掏出手机上的 app 给我看:「下一部剧要演的是个海归。」

我深呼一口气点点头,带着她坐回到了沙发上。

短暂修整后,带着我留下的小贴士,她这回表现得无比顺畅,而我也终于得一喘息之机。

拿着手机在一旁观看时,我忽然想起了先前的短信。

内心纠结片刻后,我发送了验证消息。

当天晚上,剧组杀青宴上,人来疯的赵某一不小心喝多了,端着酒杯非要和导演拜把子。若不是我拼命拦着,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端。

这一场鸡飞狗跳终于结束后,剧组人员三三两两准备收拾打道回府。

扶着醉醺醺的赵甜田到了酒店门口时,经纪人妙妙姐拦下了我。

「你和甜田合住?」

我点了点头。

「你今天别回去了,另找其他地方住。」

虽然不明就里,但毕竟是老板吩咐。我一脸懵逼点了点头。

她拿着手机转头吩咐:「让柯栗把地址发给你,记者我已经安排好了,但是还是让顾依诚戴好口罩。」

什么?

我大脑「嗡」地一声,赶忙上去攥住妙妙的胳膊:「妙姐要做什么?」

「炒绯闻那档子事了呗,路透几张模糊的照片,什么深夜独处一室之类的……」

她接下去的话我并没有心情听下去,脑中一阵阵嘈杂声直响。

赵甜田那样的酒品,早就已经断了片,顾依诚虽然不会趁人之危,毕竟也喝了酒。

「哦,地址你有了啊。行,那谁,柯栗,你今晚不要回去,陪我去送个东西给贾导。」

她一面说,一面拉着我上车。我眼睁睁看着胡言乱语的赵甜田被人搀扶上另外一辆车,驶向了与我相反的方向。

我该怎么办?

思绪仍然混乱一片,我坐在车后座上,呆呆拿着手机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妙莫名其妙让我去你们家,什么意思?」

看到顾依诚的消息,我第一次激动得快要摔了手机。

「别」

我刚刚打出这一个字,手机就被身边人轻飘飘拿了去。

「这是谁?顾依诚?」

妙姐挑了挑眉往上翻了翻,我心惊胆战轻呼了口气,庆幸自己前一天晚上刚刚清理了微信消息。

否则那乱七八糟的表情包倘若被她看到,定然不会有我的好果子吃。

她瞟我一眼,发送了一行字,将手机收入了自己包中:「暂时没收,等会儿会还给你。」

我刚刚才放下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饶是我和甜田所住的小区安保奇佳,我也从来没有这般历经艰险只为回家:

鬼鬼祟祟戴着口罩从妙姐身边溜走后,我好不容易才在那荒郊野岭拦到了出租车,提心吊胆一路冲回市区,又花了好一阵子才摸出来几张现金付了车费。

可要进小区门口时,我方才想起平时都要手机 NFC 开门,而此时手机身份证都不在身边,我最终硬是与一位面熟的门卫大爷软磨硬泡足足半个小时,才得以放行——我险些都要跪下求他了,可他还在纠结我是不是冒充的。

「这年头化妆水平可高了,我哪知道你真的假的?」

因此,当我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回住处时,早已经累得没了人形,扑在房门前,扶着栏杆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一边「哐哐」砸着门。

无奈,这无比漫长的一路给了我充分发挥想象力的空间,无论实际情况如何,我早已在脑海中补出了一部完整的十八禁小短片。

「柯栗,你亲爱的好闺蜜现在醉得不成人样,你又在发什么羊癫疯?」

顾依诚慢条斯理打开门,优雅从容的模样与我此时吐着舌头喘气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她人呢!」

他单手端着不知哪里来的红酒杯,挑了挑眉微一侧身让我进去,而我因着急得过了头,险些扑在他身上,被他揽着腰轻轻一带,方才不着痕迹地化解掉。

可当我终于看到那位让我担忧了一路的小祖宗时,却当场傻眼:

「老依啊我给你讲的哦,柯栗看着嘴硬,她丫的当时纯纯自卑,其实根本舍不得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她举着空空的酒杯,面色通红,煞有介事地冲我扬了扬:「来啦?」

小丑竟是我自己。

不得不说,醉酒的人,嗓门是真大啊。

我与顾依诚四目相对,耳边是甜田肆无忌惮的魔音,尴尬得想要当场死亡。

顾依诚咳了一声低下头,耳朵尖却略微发红:「我最近上火,听力不大好。」

「喝醉酒的人乱说也没什么好听的哈哈哈哈哈。」

我们双双别过头想要赶紧逃开,却因各自心怀鬼胎又不留神撞在了一起,眼神再次交错,我挠了挠耳朵:「我就是担心她。妙妙姐说你们要炒绯闻,她又喝了酒……」

「你的意思是怕我做什么?」

他眉毛挑起,眼神中满满的「你在找打」,转过身,双眼紧盯着我,巨大的压迫感让我恨不得马上脚底抹油。

我试图溜走,却被他握住手腕往里一带,头顶磕在他下巴上疼出了眼泪。

顾先生自然也没料到这一出,略微一怔,伸出手试图替我揉揉磕疼的头顶,却被我一记暴栗:「发什么神经啊!」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我就转头逃之夭夭,扛起醉成烂泥的甜田闪身回了房间。

费力地将她安顿在床上后,她仍然在闭着眼喋喋不休着:

「顾依诚那个傻子,每天没事干就跟我打听你,还不让我说。我的天男人家家的……」

「好了别说了。」

我心中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不忍去细想,只好专注于眼前如何安顿她。

直到她终于安然入睡,不久又打起了鼾,我才松了口气,轻轻掩上门退了出去。

「刚才找不到你,我只是帮着照顾一下。」

一出客厅,就这昏暗的灯光根本看不真切,若非他出声,我甚至发现不了沙发上还有个人。

「呃,谢谢……」

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小心翼翼回答。

想起「狗仔」的事,我试探着开口:「现在不知道外面会不会有人盯着,要不然——」

「好的。」

见他反应迅速得显然不像毫无预谋,我顿感上当,却也不敢将他此时撵出去,只得翻着白眼去收拾客房。

而这位自从摇身一变身价倍增的大少爷,则事不关己一般抱臂倚门旁观。

「但是 cp 还是要炒的。」

没来由的这样一句,让正在铺床的我虎躯一震。

「哦。」

「以后可能还会有其他人。」

「嗯嗯。」

沉默一阵后,他又补充:

「哪天就是真的也说不定。」

我叹了口气转过身,扯出一个不能再假的微笑:「好的呢,祝你事业顺利。」

说实话,若非亲眼所见,我是真想象不出一个人的脸色竟然能垮成那般模样。

「有事尽量自己解决,晚安。」

拍了拍他的肩膀后,我迅速闪人,没敢再看他的面色一眼。

直到回到我自己的房间,我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又仿佛是在防备自己一般,锁上了门。

照常理说,今天经历种种,原应该是倒头就睡,可我却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后,我心烦意乱从床上爬起来,思想斗争一气后,打开电脑,找到了那个标着「绝对绝对不能打开看」的文件夹。

但平日里便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意味的文件夹,此时愈发仿佛附了魔,无声地召唤着我:「来啊来啊,瞅一眼啊」。

就看一眼,没什么的。

可仅仅这一眼便让我心态爆炸。

文件夹里存着的,是我和顾依诚那一年里几乎所有的回忆。从手机自拍偷拍到专门照的写真,从他为我写的歌到我给他写的信,甚至还有发过的每一条秀恩爱朋友圈和聊天记录的截图。

「巧克力,近来可好?」

打开一封我外出拍短片时他寄来的信,仅仅看到开头的称呼,我就忍不住老脸一红。

这样的东西要是传出去,顾依诚职业生涯岂不是完蛋了?我苦笑着想。

但我保存这些的唯一目的,自始至终都是留给自己聊以抚慰,纪念自己彼时仍能潇洒任性时简单的爱情,也在看到顾依诚那样意气风发时为自己找一个精神寄托。

我从来都不愿意承认的话,今天却被赵甜田这样直截了当地宣之于口,才让我发现自己再难逃避这个一直以来都无比显而易见的事实——我根本没有放下,所谓的「翻篇」也不过是用以自我欺骗的说辞。

只不过,当初在一起时,彼此旗鼓相当,身处同样的高度,有着各自的大好前程。而自从我发现自己的星途已经被彻底斩断后,心中也一日更比一日清楚:我们两人,不会再有未来了。

虽然彼时的我们尚处于热恋,我仅存的一点点骄傲却不允许我直接向他说出自己的窘境,更不愿等到他来日发觉真相后自以为英雄主义地说「不会介意」,便故意做出潇洒无比的姿态,发送「么得感情了,好聚好散,江湖不见」这样中二又智障的分手消息,然后将联系方式断得干干净净。

即便后来校园里对于我们突如其来的分手众说纷纭,其中不少都是矛头直指向我这个曾经一贯眼高于顶的孔雀,我们双方也再未对此说出半个字的争辩。

至于如今,顾依诚越是炙手可热,那些躲都躲不开的新闻报道越是时刻提醒着我们之间巨大的鸿沟。

我深深叹了口气,正准备关机睡觉时,却突然弹出一封新邮件。

「考虑如何了?只要你愿意,我绝对有把握让你当上不亚于顾依诚的明星。」

看到「顾依诚」三个字,我仿佛是心中埋藏最深的秘密被一眼看穿,连其余的所有伪装也似乎在一瞬间全部变得毫无意义。

心跳也变得浊重起来。我靠在椅背上,面对屏幕上这简洁的一行字,愈发难以平静。

「柯栗,我知道你没睡。」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我一个激灵。

「干嘛啊。」我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迷迷糊糊的状态。

我等了片刻,顾依诚却仍没有回答,只得站起身去开门。

「我装模作样了这么久,你连吃醋都不会?」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时近在咫尺,吐息间带着淡淡的酒气,面颊也带着些绯红。

我试图如先前那般装傻,可张了张口,却慌张得胡诌不出一个字来。

「柯栗,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他向前一步抱住我。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瞬间从头红到了脚,满脑子只剩下他的声音、温度和气息,心跳快得仿佛要爆炸一般,呼吸也变得无比急促。

我伸出手,却犹犹豫豫不知是否该做出回应。

「我无所谓什么媒体狗仔如何说,也不怕公布后会脱粉,事业上的事一切看实力和命运,但我在乎你,这点没有变。」

停了停,他又说道:「我会尽力把你保护得很好。」

绝对不能是这样。

我咬了咬牙,接着用力挣脱开他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睛定了定心神:「那以后呢?只因为现在的感情没法抑制,就要让我一辈子活在你的影子下?」

他的眼睛中写着受伤,定定看着我,让我几乎没办法再维持着此刻表面的平静:「顾依诚,你一路顺风顺水,没体会过所拥有的一切在瞬间消失的感觉。」

我转过身,在关上门之前最后狠下了心:「我攀不上你这根高枝,长大点吧。」

说完,我干脆利落地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故意放大声音上了锁。做完这一切后,自己却仿佛一瞬间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连回到电脑前的脚步都虚浮无力。

我注定要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大吗?是不是我只能当赵甜田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助理?

想到曾经的辉煌,我心中一阵酸涩。

转过头看到电脑上的那句话,我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好,我了解一下。」

次日一早醒来,偌大的公寓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遭遇过。

赵甜田揉着脑袋起床,给我们俩各自倒了杯柠檬水,小声嘟囔着:「今天房间怎么这么整齐?」

实际上,顾依诚早已不知所踪,却显然在临走前当了一回田螺姑娘,让我心里愈发不好受了几分。

「今天没有通告,休息休息,过几天还有事情要忙呢。」

我端着水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切如常。好在她本就心眼少,丝毫未发觉我的异常。

「哦,我再背会儿单词,免得到时候被挑刺……」

早饭后,我随意找了个借口出了门,按照约定来到距家很远的一处颇为隐蔽的私人咖啡店。甚至由于手机不在身边,费了好一番口舌问路,因此险些迟到。

但真正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我对面落座的人:

「妙妙姐?」

她笑了笑,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握中,从包里拿出我的手机放在桌面上,接着又不紧不慢掏出一本书,却绝口不提邮件上的事。

像她这样「真人不露相」的 boss,自然要表现出沉着冷静不露底牌的样子,越是少说话,越让对方摸不清套路。好在自从开始帮赵甜田处理各种人际关系,我也算是摸清了些许圈内大佬的路子。

于是,我向周围四处打量了一圈,接着百无聊赖地拿起小勺子,开始一圈一圈地在咖啡杯中搅和。

直到我几乎要把那杯咖啡都打发了,妙妙才又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本:「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你。」

我放下发酸的手,睁大眼歪了歪头:「妙妙姐你说什么?」

「赵甜田外形条件不错,也够努力,但傻白甜人设已经过时了。相比之下,我更看好你。」

她笑得温柔和婉,我却不由得心下一沉。

甜田认真又敬业,放在她这里,反而成了傻白甜?那她又想让我做什么?踩着最好的朋友上位吗?

我抿了抿嘴低下头看着咖啡以掩饰自己的内心活动:「妙妙姐,你知道的,我因为先前的事情已经被封杀了。」

「一个小姑娘而已,你真以为就凭那软绵绵一拳头,真能有什么影响?吓唬你们这些小年轻的笑话罢了。」

我正要想其他理由拒绝,她却向我靠近些许,压低了声音:「况且,你不想和顾依诚旗鼓相当吗?」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我攥紧了那支录音笔。

「小姑娘,当大明星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和姐妹情深就可以的。」她站起身来,向吧台的服务员挥了挥手,背起包转身离开了。

当我醒过神来时,才发现桌上放着一叠合同。

虽说上次的「醉酒偷拍计划」没能成功,但在此之后,妙妙仍然不遗余力炒着「甜橙」cp 的热度。

只不过,实际收效比她预想差了岂止十万八千里。

「甜田,你对他笑得稍微甜一点,眼神里带一点小星星,这么难吗?」

「你和他不是大学同学吗,怎么丝毫默契都没有?」

「依诚你也是,最起码尽力装一下……」

从电视剧杀青到如今已经上映 5 集,电视剧虽然好磕,但任凭公司如何买热搜炒作,戏里 cp 的热度却完全没有丝毫向戏外延伸的迹象。

就连营销号「甜橙 cp」的文章下,也一片反对声音,其中有一条评论更是火出了圈:

「两个新人演员的表演特别到位,但一看到戏外互动,就莫名有一种好兄弟被父母强制相亲的感觉……」

当赵甜田看到这条评论时险些激动得哭了出来,欣喜若狂点赞后,却发现忘记了切小号。

至于顾依诚,每每单独采访被问起甜田时,也总是一副「温和耐心中透露着几分『再问就打人』」的诡异调调。

向来以说话滴水不漏著称的他,最近也仿佛不在状态,智商秒下线。一次回答记者「最喜欢甜田哪一点」这样显然是钓鱼的问题时,他竟然不假思索「我喜欢的不是甜田。」

至此,「甜橙」cp 营销计划,彻底崩塌。

妙妙为此痛骂了甜田一顿,让后者 emo 了整整一个晚上,吃掉一大桶巧克力冰激凌。

但无奈原本为两人捆绑签好的下一部电视剧没法取消,我们一帮子熟人莫名其妙又进了组,除了剧本服化道不同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连导演都是同一人。

「柯栗,你来。」

开机一周后,导演突然叫出了我名字。我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了妙姐。

什么意思?先前的合同我还没有签,她就要这么直接地安排我在赵甜田的剧里露头角了?

可看她的眼神,似乎对此并不知情。

「女主的戏份你都了解吧?」

我忙不迭点头。

「我有事临时离开一阵子,下面这五分钟的内容,你替我盯着。」

我直接懵在了原地。

只凭借着我先前那一次多嘴,她就敢这么让我一个助理做副导演的活?艺术家都这么随性?

众目睽睽下,我也只得硬着头皮上,戴了耳机,小心翼翼坐了监视器前椅子的一小半。

至于导演所说的「离开一阵子」,和「五分钟内容」,后来可见是完全胡扯。

她消失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收工时我筋疲力尽瘫在椅子上时,才端了个保温杯出现在我身后:「先前学过?」

我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又摇摇头。

「天赋不错,跟着我学几年,能有成果。」

我惊喜地抬起头,她则将名片递到了我手中:「我不会单单因为有人说了几句好话就动摇,现在也并没有承诺什么,前面的路还是要靠你自己走。」

虽说此刻我全然沉浸在喜悦中,但听到「有人说了好话」,心中还是增了一分疑惑。

妙妙不是打算让我当演员吗?怎么又突然变卦联系了导演?

就这样,我一脸懵逼认了个师父。

感谢上天的馈赠。

接下来一段时日,我每每被导演叫去观摩,自己则备好本子和录音,等到回家后再复盘一遍,一个月下来,竟然已经收获颇丰。

可某天工作结束后,妙妙却将我叫去了。

「你拿了那份合同已经这么久却还不答复,是觉得我的时间跟你一样经得起耗吗?」

她劈头盖脸这样一句毫不客气的话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不是她安排我去跟导演学习吗?

我方要开口辩驳,她却摆摆手不耐烦地止住我:「赵甜田我是不打算带下去了。至于你,识时务者为俊杰,能遇上我也是你的运气,不要让我用非常手段。」

说完,她就示意我离开。

一出门,我恰好遇到顾依诚收工回家。

远远看着他,被助理经纪人等等一大群乌泱乌泱围着,脸上虽然带着疲态,却仍维持着得体的浅浅微笑,耐心听着后续的工作安排。

「作为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你没有多少和他站在一起的资格。」

妙妙的一条短信适时发到了我手机上。

我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深呼了一口气准备转身离开,而他的微信对话框恰好弹出一条消息:黑泽明的人物传记链接。

莫名这样一位传奇导演做什么?

我试图再去看他,却已经看不到了。

只不过最近摸不清头脑的事情一桩连着一桩,还未等我想清楚这一件,突然爆掉的微博账号再一次将我置于漩涡之中。

「赵甜田助理」的身份突然被扒,短短几个小时,已经有上千人跑到我微博来私信我询问各种关于我们相处细节、赵甜田为人以及「不为人所知的事」。

但更让我吓出一身冷汗的,则是一条三分钟前在我发的日常照片下的评论:「真想知道你是怎么忍受前任和闺蜜炒绯闻的。」

我将其火速删除,又点开那人主页试图弄清他是谁。可空白的头像、随机生成的昵称以及唯一的一条动态,无一不在提醒着我:这次被扒并非巧合,甚至可能是圈内人故意而为。

他到底是谁?针对的是赵甜田还是我?

即便我一直在找理由含糊其辞拖延对妙姐的答复,可我某天却发现,她已经在面试新人了。

对此,赵甜田那个智障一无所知,只是以完全看热闹的姿态戳了戳我:「刚刚那个好看的妹妹是妙姐亲戚吗?」

有这样一个智商全用来补贴情商的闺蜜,我真的栓 Q。

正在纠结该如何将此事告知她比较委婉时,身后一道声音让我猛一个激灵:

「她在找别人替代你。」

「你怎么知道?」

我脱口而出,他则低了低头故意避开了我的眼神。

但这一回,即便人傻如赵甜田,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去找她。」

「不要!」

我和顾依诚同时伸出手阻拦,却在无意间两手交叠,彼此对视一眼,如被烫伤一般迅速缩了回去。

「我听说不少经济公司都会这样,一次性签下多个艺人,后续眼见无望后会立刻将资源转给别人,艺人主动要离开时反赚一笔解约费。」

顾依诚十分冷静地说着,语毕后见我们俩都目不转睛盯着他,才垂眸解释:「我来拍一组封面。」

「我一心把她当成好姐姐,她竟然这么对我!」

看到她义愤填膺的模样,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倘若她得知妙妙首先考虑的是用我代替她,会怎么想?

她说着说着,竟然双眼一红流下泪来,不等我安慰,就转身离开。

「让她自己安静想想对策吧。」

如今只剩我们两人独处,我才忽想起方才自己险些说漏嘴的事,张了张口想要出言辩解。

可一抬头对上顾依诚那双眼睛,我忽然有些语塞。

「不用向我解释。」

短短几个字仿佛在我心口重重一击。

也许是我神色变化太过明显,顾依诚先是一愣,继而伸出手在我肩膀上轻捏了捏,语气中也带了些许无奈:「我的意思是,我相信你。」

很久后,我无比后悔自己没有学会心硬一些,否则也不会因为顾某人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瞬间破防,莫名被他拐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吧。

当然,他表示:干得漂亮。

如果说上一次是工作晚餐有职责在身,这一回,面对仍难相忘的「旧情人」,我放下了长久以来的自持,几杯酒后就哭得泣不成声。

「我哪儿想跟你分手啊,要不是前途毁了个干净,谁愿意就这么呜呜呜呜呜呜……」

「我怎么没想过未来?我巴不得拍大片暴富,然后养你这个小白脸呢呜呜呜……」

「赵甜田这个猪脑子她也需要我照顾啊……」

事实证明,先前我嫌弃赵甜田酒后话多的一切症状,全都一一上演在了我身上。

只不过,不自觉将话吐了个干净的我昏昏睡去,全然不知另一人将这些全部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一早,半睁着眼睛刷到的热搜让我瞬间清醒:

#顾依诚夜会陌生女子#

那是前天晚上我和顾依诚在酒吧的照片。

照片中,我闭着眼靠在他肩上,脸上泪痕倘若不仔细看,也并不清晰。若是被什么营销号解读,完全可以说成是「不省人事」。

而最让我担心的事也果然发生了。

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几篇八卦营销号通告里加上了聊天记录截图,声称是我大学同学,并拿出了我和顾依诚手牵手的照片,配上了标题《顾依诚圈内女友?》

赵甜田还没有醒来,我看着照片沉默许久,拨通了电话。

「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实锤照片那么多,想否认几乎不可能,否则你想想这对他会有什么影响?」

即使已经到了这样火烧眉毛的关头,陈妙仍然镇定得让我佩服,坐在办公室中,悠悠然吐了个烟圈,「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做事总是冒失。」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我低头咬了咬嘴唇,闭上眼睛沉声开口:

「妙姐,只要甜田和顾依诚不受影响,我听你安排。」

「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的热度,刚刚好。」

她这才露出一个微笑,点了点烟灰从手边抽屉拿出一叠纸来:「这次,不要让我等。」

我走上前一步,拿起了那份合同和签字笔。

「别忘了,我是业内著名的金牌经纪人。你跟了我,名利都不在话下,我们是共赢关系。」

可是她会怎么对赵甜田?用我代替她?

我借口去洗手间,打算无论如何出门给赵甜田打通电话,但刚出门,却看到了守在门口的顾依诚。

「你不会傻到看不出昨天是她故意的吧?」

我怔了怔。

莫非是为了逼迫我签下合同,她甚至不惜让赵甜田冒「第三者」这样名声的风险,也顺带坑顾依诚一把?

明明她和顾依诚经纪人是那样好的朋友……

我咬了咬嘴唇,打开微博上最近的几篇通稿。

「这照片……」

顾依诚一句话点醒了我。

那哪里是什么「大学同学」,分明是那时赵甜田用我手机拍下的,先前原封不动在我电脑文件夹里存着,根本没有其他备份。

他皱皱眉头,仔细辨认许久后忽然抬头看我:「你一直存着?」

我方要辩解,他却忽然轻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某人一直嘴硬,看来心里惦记得还不少。」

「我哪有……」

今早醒时,脑海中还分明清晰地记着前夜发生的事,所以此时早已经没了先前断然否定一切的底气,就连自己心中也早已动摇。

「甜田压根不知道,也没必要外传这些照片。」

我生硬地岔开话题,脸颊却有些发热。

顾依诚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故意点点头,才接着我的话头顺了下去:「你电脑密码都没有,八成被黑了。」

果然。

但这样一来,笃定了一切是陈妙所为,我反而没有了向她妥协的念头。

沉思片刻后,我忽一抬眸,看着顾依诚的眼神也变了味道:「你经纪人,她需不需要模样好看的傻白甜?」

经此一事,我方才得知自己先前如何低估了陈妙,也高估了两位经纪人的塑料友谊。

「枉我那么信任她,还想坑我们家阿诚!」

听到这一称呼,顾依诚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昆姐从办公桌后绕出来,拉住我的手:「妹妹,赵甜田的事你别担心,她在陈妙那儿根本发展不开,最适合她的路子我清楚得很。」

说着,她一挑眉毛指着一边墙上王心凌的海报:「什么清纯小白花过时了?甜妹谁不爱?」

我喉头一哽。

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至于诚诚,」

昆姐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家家的,主动一点。姐姐说过多少次了,你闷骚要有个度。」

「你不怕粉丝……?」

「都已经曝光了,我还能拦着?」

她似有无奈地摊了摊手,表情上倒是似乎轻松得很,又拉过我的手在我手背上拍了拍:「你自己也要争气,齐头并进势均力敌的 cp,粉丝更磕得起来。」

瞟了一眼我诧异的表情后,她向顾依诚胸口擂了一拳:「你没告诉她啊?」

一个写满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过后,她「啧啧啧」着摇头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顾依诚轻笑了笑:「别看她大大咧咧的,跟陈妙这事没完。」

他说得没错。

短短几天里,陈妙先前 pua 艺人、收受好处的种种都被一口气曝光,微博风平浪静,而圈内人的朋友圈则大瓜频出,使得她甚至最终不得不主动辞职。

其中一条证据分外引人注目:我与她在咖啡店交谈的录音。

我先前始终碍于与顾依诚的关系不敢将其拿出,而此时后顾之忧已经扫除,那几十分钟的对话也成为了压倒陈妙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问题是,录音笔一直放在桌子上,我没想起要用啊。」

再一次聚在我和赵甜田家中时,我们三人的境况与心态与先前相比,都有不小的变化。

谁能想到,这才过去几个月呢?

此时我和顾依诚的关系已经被摆在了明面上,而他意料之内损失了一波女友粉,却又同时意外地以「有担当」收获了不少路人的好感。

至于我多次抗议「还没答应复合呢」则被他无视了个七七八八。

总之,无视掉我已经许久不敢看的微博,我们现在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并肩走在阳光之下了。

「啊这个……」

赵甜田吞了吞口水,咬了一大口手里的面包。

自从和陈妙断绝关系,这家伙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吃甜食没人管,愈发放飞自我了。从这一点上说,我竟然还有一丢丢后悔。

我默默从她手中抢过了面包。

「是我干的。」

她舔干净了手指上的奶油,睁着无辜的眼睛在我和顾依诚之间来回看了一遭:「干嘛?难不成由着她欺负啊?」

我们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默默感叹:这妮子终于长了点儿心眼。

眼下来看,仿佛所有事都已经尘埃落定。

赵甜田签了更适合她的经纪人,用不了多久,就要再进组演那个她期待已久的「海归精英」。顾依诚依然是当红明星,只是会在采访被偶尔问及感情问题时轻描淡写岔开话题。

只有我,作为一个助理,却再也无法默默无闻下去。在与顾依诚的关系上,又始终在回避。

但是日子不可能就这样不尴不尬一天天混下去的。

「柯栗,我手里有一个广告片的机会,你要不要试试?」

在我第无数次杵在窗边叹气后,师父打来一个电话。

「没问题的师父,什么角色?」

对方笑了笑回答:「导演。」

那注定是我人生中最难以忘记的一天。

虽然只是一支简单的巧克力广告,但杀青那天其他工作人员拍着我的肩膀说「祝贺柯导」,还是让我内心膨胀上了天。

作为女主角的赵甜田向品牌方撒了半小时娇,白嫖了满满几箱巧克力,指挥人往车上扛时眼睛里闪着难以忽视的光,只有经纪人在一旁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又要胖了。

而我独自坐在监视器旁,噙着微笑回味这段时日以来的种种,忽然有人从身后伸手挡了挡我的眼睛。

「顾依诚。」

我叹口气转头看他,他则面带些许暧昧神色略微低下头,在我耳边低低说:「柯导什么时候拍电影?主演可否内定?」

「周围这么多人呢,回去再闹。」

我脸一红,别过头轻轻搡了他一把,却被他捉住了手指,低头一吻,索性自己也大着胆子反过来逗他:「除非你接受潜规则。」

「好啊。」

我只觉身子「腾」地一轻便被他拦腰抱起,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自己也从耳朵尖红到了脖子根:「你给我把路走稳当些!」

他眼中含笑在我嘴角一吻,虽没有回答,我却并不在意。

这样错综复杂的大环境里,下一步路会通往哪里如今仍然不得而知。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自己的梦想和出发时的本心。

我曾经以为,自己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当真是倒霉到了头,如今却发现,始终不离不弃伴随我身边的人,才是我最大的幸运。

友情也好,爱情也罢。是他们替我找回了我自己。

□ 安然吃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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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开麦:就要在娱乐圈爱个天翻地覆!

小玉鹅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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