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难民把我打哭了
2024-04-17T00:00:00Z | 18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04-17T00:00:00Z
这个难民把我打哭了
黑拳往事
1
我本来以为黑社会再怎么黑也不能不要脸,但事实却告诉我,他们就是不要脸。
一周以后,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脸上的淤青虽然已经转好,但心里的创伤还在。
「没想到你还真听话,让你来你还真来了。」李向昂就那么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我。我没让王辉陪我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总不能一块搁这儿。我临走前一脸郑重地告诉他,如果我天黑之后还没回去的话,就报警。虽说到时候可能也晚了,但起码有个心理安慰。
「我来,是拿应该给我的一万块钱。」我平静地说道。李向昂身边还站着那个一脸呆滞,瘦不拉几的家伙。但是那个有着粉嫩颈部的女人却不在,这多少让我有点失望。
「难道你不怕我?」李向昂笑了一声。
「这不是怕不怕的事,你既然说好了给我钱,我就来拿,正常的很。」我依旧平静。
「呵……你知不知道,我要弄死你,真的比弄死一条狗还容易。」李向昂突然掐灭了烟头,恶狠狠地看着我。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承认,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口哆嗦了一下,非常剧烈的那种。但我猜测他应该不会对我下手,如果要下手的话,一周之前他就下手了。
听到这句相当有骨气的话,李向昂明显愣了一下,接着哈哈笑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块钱的人民币来,甩了甩说道:「想不到现在的小伙子还有点胆色啊,想不到想不到。不过光有胆量是不够的,还需要有智慧。来,拿着这张钱,看看是真钞还是假钞。说对了,一万块钱给你。」
我接过了那张十块钱的钞票,在手里搓了搓。真钞,我肯定。要是假钞的话,这手感也太逼真了。我斟酌了一会儿说道:「是真钞。」
李向昂憋着笑,瞅着我手里的钱说:「真钞?你好好看看,『中国人民银行』都印成『中国人民很行』了,你什么眼神啊。」
我急忙瞅了一眼,顿时如芒在背。
「这不怪我,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是你自己没把握住。」李向昂挥挥手说道:「你走吧。」
我知道彻底没戏了,人家玩我就跟玩孙子似的,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我愤怒的把那十块钱假钞揣进了口袋,转身就要走。估计学校食堂的那老师傅眼神不好,也看不出来,我起码能吃一个比较丰盛的盒饭。失去了太阳,我不能再失去星星。
「等一下!」就在我即将迈出门口的时候,李向昂又突然叫住了我,「你真的不怕死?」
我顿时感觉事情有了转机,转身朗声说道:「不怕!」
「好,既然这样,你跟我的人打上一场。赢了的话,我给你五万!怎么样?」
五万?我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问道:「跟谁打?」
「他。」李向昂指了指他身后站着的那个黑黑瘦瘦的家伙,此刻他正在仰头打着一个慵懒的哈欠。
就这个跟吸了毒似的家伙?我立刻说道:「好,但是这次你不要食言!」
「我要是食言全家死光。」果然不愧是混黑道的,说话极其直接。
有了这句话做担保,我放心了不少。我又瞅了一眼那个难民似的家伙,跟我差不多的身高,不过他体格比我还瘦。我当时尚处在发育期,吃多少都不胖,另外加上训练,所以身材有些偏瘦。但这家伙竟然比我还瘦,跟截杆子似的。退役拳击手「电棍」那身肌肉能顶他俩。
上了二楼,还是那个擂台。不过现在二楼是空荡荡的,没有开盘,一个客人也没有。那家伙脱了上衣,开始戴拳套。我一看,心里高兴坏了。
光看体格是瘦,但一脱衣服,才知道他确实是瘦,可能也就比王辉那样的「排骨」强点,明显的营养不良。但他缠手绷带的动作却非常娴熟,就好像一个老农民在把玩自己的犁耙一样。在我的手绷带还没有缠完的时候,他已经缠好绷带戴上拳套了。
「行了,就那样就行了。」他看到我拿起拳套,用生硬的汉语说:「你不用戴拳套,我戴着就行了。」
我一听这话,当场就愣了。这是什么个意思?要知道,戴套和不戴套的差别是巨大的。拳王争霸赛能打上八九个回合,那是因为戴着拳套。要是不戴拳套的话,一两个回合就搞定了。戴拳套打人十拳,也没有不戴拳套打上一拳来的重。就他这难民体格,竟然还这么让我,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我看了看旁边的李向昂,怀疑他是不是找了个精神病跟我打。可是这厮坐在那里,目光平常,丝毫没有异状。得,这便宜不沾白不沾,反正打赢了五万块钱是我的,又不给别人。不过心里多少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
「好了,开始吧。」李向昂看我们都弄好了,淡淡的说了一句,好像这场比赛没有什么悬念似的。
我习惯性的朝着对方双手抱拳,敬了一个礼。出乎我意料的是,对方竟然也把拳套举在胸前,朝着我行了一个礼。在那一瞬间,我浑身都战栗了一下。因为我清楚的从他拳套的缝隙中,看到了一点绝不慵懒,无比肃杀的目光。
2
当我面前的难民把双手拿开之后,我发现他的眼神变了。他微微低着下颌,把我整个人笼罩在他的视野之中,同时又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跟一开始的时候判若两人。而他的整个身体却还是放松,懒洋洋的,好像还没有醒过来。那放松的身体和冷冽的眼神组合在一起,瞬间荡起了一股慵懒的杀气。
这气息是无形的,但它却直直的窜进了我心里。
没有牙狗的暴躁,没有电棍的骄狂,有的只是好像一个捕猎者一般冷静而又细微的观察着他的猎物。我为刚才对他的判断汗颜不已。还没交手,我就已经明白,这是一个高手,一个有着无数次与人相搏经验的高手。那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不过我也不惧,我背后还有五万块钱撑腰呢。一想到这,我就感觉丹田里面热乎乎的。我没有轻举妄动,重新握了握拳头,放松了一下肩膀肌肉。这时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这家伙的站架好奇怪。
站架就是格斗的起手势,通过站架,可以判断出来一个人是什么类型的选手,攻击型,防御型,或者是防守反击型。但这个家伙的站架有些奇怪,他双手架的比较高,虽说那样对头部的防守不错,但双拳太高,就不利于接腿摔的技术了。最奇怪的是他的前脚,脚尖就直直的朝着我,不偏不倚,还在轻轻点地。所以他的站位并不是一个侧面,而是一个半侧面,都接近于正面了。
我就奇怪了,他这个站姿不正规啊,这样的话怎么起前腿侧踹。
当时就是那么一种感觉,这家伙虽然眼神够犀利,但站架却不正规,搞的我很纳闷,他到底是不是高手。只是到了后来我才明白,在海外拳台上基本都是这样的搏击风格,倒是练散打的上去成了异类。不过这是后话。
先是震惊,继而迷茫,这就是我接触新事物时的心理感受。我没有急着进攻,他也在轻轻的踮着前脚掌,等待机会。
我调整着步伐,逐渐缩小着攻击距离。这家伙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懒洋洋的在原地踮着脚掌。我感觉时机到了,猛的一个小垫步,一记快速的前腿低鞭迅速的踢了出去,同时右手后拳已经蓄势待发。一般人遇到小鞭腿都会习惯性的向后一撤,这时我的后手拳就能紧跟其上,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低鞭腿加后手拳,这是一个经典组合,相信喜欢格斗的朋友都不会陌生。
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做我想象中的后撤动作,只是轻轻的提起了前腿进行防御。提膝防御!我的前鞭腿毫无花巧的抽在了他的小腿之上。瞬间,我额头上的冷汗就冒了出来。
这丫的腿太硬了!
在他提膝防御的瞬间,同时把腿向内扣了扣,用小腿上的胫骨来迎接我的低鞭。按说运动打静止,疼的应该是他才对。可这家伙跟没事人一样,倒是我疼得心里「突突」跳了几下——这难民的腿硬的跟柴禾棍子似的!
这一下直接导致我的后手重拳无用武之地,相反还往后退了一步。难民却垫步跟上,一记重重的后腿低鞭朝着我的小腿狠狠踢来!
不,这不是低鞭腿!低鞭腿没有这个力量!我咬牙防御他这一击,但扫过的力量却摧枯拉朽,竟然生生的一腿把我给扫倒了!
我扑通一声躺倒在了台面上,脑子里面一片迷糊。这怎么可能,一个低鞭腿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在我重心稳定的情况下,竟然被一腿扫倒?!
难民往后退了一步,那干巴瘦的身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马上爬了起来,仔细瞅了几眼,你还别说,这家伙虽然瘦,但肌肉还是有一点的,不过都好像压缩了一样,为他的体型节约出了更大的空间。
格斗肌肉,一定要在格斗中获得。这是我以后听到的一句至理名言。相对于以后的我来说,当时的我就像一个票友。
我愤怒地冲了上去,携带着 KO 牙狗和电棍的余威,把拳头朝着他的脸狠狠地砸去。谁要挡我拿五万块钱,老子跟他拼了!难民见我猛冲,不避不防,直接一个前腿正蹬就把我堵那了。在那一瞬间,我痛苦的想:妈的,这不是正蹬!
他不是用的整个脚面,而只是用前脚掌发力,脚趾好像虎钳一样深深的陷进了我腹部的肌肉之中,那力量仿佛透过躯体直达内脏,有一种震慑灵魂的疼痛。
我被这一脚蹬的忍不住后退两步,难民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眼神中闪过一丝狞厉的光芒,口中一声低喝,一个交叉跃步,接着一记高高的鞭腿就朝着我的头部狠狠踢来!仓促之间,我只能急忙抬起双臂护头防御!
3
当难民的腿狠狠的踢在我防御的双臂上的时候,我再一次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这不是高鞭腿!
他不是用脚面,而是用小腿的整个胫骨像弹出来的剃刀一样向我狠狠的砍来。没有清脆的响声,但我那防御的双臂却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我被这强大的穿透力硬生生的逼退了两步,两条手臂又疼又麻,跟过电了似的。
难民没有再追着我攻击,而是向后退了两步,仍旧一丝不苟的冷冷的盯着我,轻轻的踮着前脚掌。这家伙除了眼神,其他地方都是懒洋洋,看不出来有一丝危险的气息。我却倒吸了一口冷气,手臂和小腿上好像被人拿着铁棍抽了一下,疼痛的酸麻感徘徊不去。
我重新开始审视面前的家伙,这攻击力简直惊人。我现在可以确定,他不是难民,起码不是从吃不饱饭的索马里逃荒过来的。
他的双拳跟着前脚掌的动作而轻轻的上下起伏,呼吸非常稳定。手臂上的疼痛还没有消失,我不敢再贸然进攻了。我要承认,跟牙狗和电棍的比赛比起来,这场打的很不好看,几乎没有观赏性。虽然没有观众(如果不算李向昂的话),但对于场上的我来说压迫感却是巨大的。这家伙就好像一只挡在道上的拦路虎,越过他的身后,就是可以让我衣食无忧的五万块钱。
我他妈拼了!金钱再一次发挥出它的魅力!
我前点刺拳,不停的做着虚晃动作。我已经怕了,不敢再进入他的腿击范围。两个前手刺拳照面过后,我紧接着上步钻了进去,后手打了一记狠狠的平勾。对方明显不仅是力量型英雄,还是敏捷性英雄,轻轻一个后仰身避开了我酝酿半天的阴险平勾,接着还以颜色,同样也是一记平勾拳打了过来。他毕竟戴着拳套,穿透力有限,我护住脑袋挡下了这一拳,随后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身体。
散打的精髓是什么?远踢近打贴身摔。海陆空全占齐了。
虽然摔法非我所擅长,但对抗这家伙也只能用这一手了。再加上我没有戴拳套,只是缠着绷带,很容易进行抱摔。就算打不过他,怎么着也要撂他两个跟头。就在我抱住他的刹那,对方的两只手也迅速的抱住了我!令我感到心中一沉的是,他并没有像我那样去搂抱,而是双臂好像蛇一样缠在了我的脖子上。
难道他也要抱摔我?可是这箍颈的动作怎么摔人啊?事实证明,我的猜测和担忧又一次正确了。我还没有启动 ,他就一声闷哼,同时右腿的膝盖狠狠的顶在了我的腹部。我肋骨一疼,身子一歪,另一边又被他顶了一下。这两膝撞的极其生猛,我松开手,身体不听话的向后退去。对方得了空隙,前手朝我一推,接着又是一个强力的「低鞭腿」,砰的一声再次把我扫倒在了拳台上。
我倒在台上,两肋间和四肢上的疼痛让我倒吸了几口冷气,根本就爬不起来了。我没有晕过去,可是这时候还不如晕过去感觉舒服呢。我描述这一切用了很长时间,可真实情况是:我跟他在台上对垒还没有超过一分钟。
这家伙看了躺在地上的我一眼,再次对着我抱拳行了一个礼,接着撕下拳套,往拳台上一扔就跳了下去。动作潇洒的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有时候,我会无奈惋惜的想,如果一开始遇到的对手不是牙狗,也不是电棍,而是这家伙的话,我早就不打什么黑拳了,肯定回学校好好读书,现在不是医生就是律师吧。
「乃昆,加上这次,有 223 场胜了吧。」台面下,李向昂略带天津口音的话语波澜不惊,就好像刚才看了一场短暂的话剧。
「这次不算。」叫做「乃昆」的难民操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
223 场?躺在拳台上的我惊愕了。这家伙果然是……专业中的专业拳手。可是他的那句「这次不算」却让我心里猛一哆嗦,瞬间就冲淡了身体上的疼痛。第一次,那种带着自卑的无力感彻底的涤荡了全身。
要不是有外人在场,我非大哭一场不可。
我咬着牙站了起来,下了拳台,低着个脑袋,看了看自己缠着绷带,还在微微颤抖的右手,感觉真是无话可说。我穿上上衣,系好鞋带,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
「慢着。」李向昂叫住了我,踱步到了我面前,一本正经地问:「有何感想?」
「没感想,愿打服输,钱我不要了。」我低着头说。
「五万块钱当然是没有了,但那一万嘛,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李向昂往我怀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信封,说道:「拿着吧,别说我混了那么多年,还欺负一个毛头小子。」
我抬起了头,吃惊的打量着面前的家伙。画风转变的太快,我一时间接受不了。
「别那么看我,你以为黑社会就不要脸啊?」李向昂娴熟的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不过王海群不在,没有人殷勤的给他点火了。他自己划着一根加长火柴,点烟之后优雅的扔了出去,在烟雾缭绕中看着我说:「我看你不错,有前途。想不想跟着我打拳?」
我一愣,还没弄清楚他话里的意思。
「跟着我混,当我的拳手。我会给你最好的训练,最好的教练,把你培养成一个真正的格斗强者。吃住全包,一个月两千,有比赛奖金另算。」李向昂继续喷着青烟,看着我说道。
「呃……我……」这个事情比一万块钱来的还突然,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别急,我不要你现在就回答我,回去慢慢考虑。」李向昂踱开了步,说道:「想好了之后,可以随时来这里找我,两个星期内有效。」
我沉默了一会儿,吸了两口二手烟,抬脚就向外走去。刚要走到门口,我又站住,问那个叫做「乃昆」的难民:「你是练什么的?」
「泰拳。」乃昆说着,对我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4
「我靠,哥们,你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就打电话报警了!我先是打电话给我三叔那个混蛋,他竟然说不管这事……」王辉看到我,急得都快哭了。我腰疼腿疼胳膊疼的,路上走的很慢,再加上脑袋有些恍惚,到了学校都快黑天了。走到大门口才想起来,妈的,自己揣着一万块钱,难道就不知道打一辆面的?!
2001 年,天津黄色面的如海。速度快,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晚上在火车站拉客的除外)起步价五块,能装好几个人,是学生结伴游玩之必叫。但让老百姓觉得实惠的事情总是长不了,几年后,我再回天津,面的已经荡然无存,一律轿车,人模狗样。
我痛苦的从信封里抽出一把百元大钞,约摸有二三十张,递给了王辉,说道:「给。」
这一幕发生在相对纯洁的校园里极其具有视觉冲击力,几个从我们身边经过的小妹妹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转头走开了。仿佛我抽出来的不是钞票,而是炸药。
王辉一愣,没有接钱,问:「要到了?」
我点点头,伸出去的手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心疼钱还是胳膊疼。
「这钱我不能要,你因为这钱折腾好几次了,我只是陪着你走了两趟,没有功劳,苦劳也算不上。」王辉说着,把我的手给推了回来。
我忽然间一阵莫名想哭的冲动。妈的,你没见哥哥我今天被打的那个惨,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几乎被虐成狗。估计王辉要是看到那一幕,这钱他更不会要了。凭良心讲,王辉这小子虽然长的不咋的,但哥们义气还是有的。就冲面对金钱毫不动心这一点,他完全树立起了在我心中的巅峰形象,一时间堪比雷锋。
「我之前说过了,这一万块钱里,有三分之一都是你的。亲兄弟,明算帐,你总不能让我说话不算话吧……黑社会还要脸呢。」
「那好吧。」咽了一口唾沫的王辉没有再犹豫,立刻把钱接了过去,嘴巴一笑咧到了耳朵根。他在我心中的形象直接由雷锋变回了原形。
「今天晚上吃点好的,哥哥请客!」王辉高兴了起来,虽然天都快黑了我仍然能看到他满面的红光:「小羔羊,涮火锅去,咋样?!」
「好,等我打个电话叫上杨蒙,一块吧。在我无脸见人的岁月里,她没少给我带饭。」我虚弱的朝着公用电话亭走去。那个时候,手机还不是很普及,我打的也是她宿舍的电话。
杨蒙听到我叫她吃饭,不禁有些激动,「咔」一下就挂了电话。可是我跟王辉在学校门口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她才姗姗来迟。
走进饭店之后,我才发现她还化妆了。靠,吃个饭而已,至于搞的这么隆重?
「说说,你是怎么拿到那钱的?」刚坐下,王辉这个不开眼的就来了这么一句。我的心猛然一酸,接着一痛,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钱,什么钱?」杨蒙好奇的睁大了眼睛,还别说,化了点淡妆,还真有点不一样了。怪不得人家都说,女生一上大学就变坏。
我谁也没有搭理,朝着服务员喊道:「先给我来一打啤酒……要冰的!」
三个人吃的死撑,好像是公家请客似的,一个个打着饱嗝往学校走去。杨蒙只不过在王辉的极力撺掇下喝了半瓶啤酒,不过明显是喝多了,一边走一边拉着我的胳膊嘿嘿傻笑。我当时都有把她给卖了的冲动。
王辉朝我招招手,自己先回去了。我扶着发癫的杨蒙走到她宿舍楼下,说道:「小心上楼,别摔着啊。」
杨蒙嘿嘿一笑,忽然转过头拉着我的手,一汪迷离的大眼睛看着我的脸,在路灯下秋波流动:「为了照顾你,我十一假期都没回家,感动吧?」
虽然措手不及,不过霎那间,我心头还是怦怦狂跳了两下。柔和的黄色灯光配上她精致的淡妆,忽然间让我觉得流光溢彩。她低下了头,愈发显得娇羞。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修长滑腻的粉颈。
哦,跑偏了。虽然杨蒙并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但我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那个,早点休息吧,上楼的时候……小心点……」我支支吾吾的把话说完,赶紧转身走了。走了好远,一回头,看到她才一甩膀子转身进了楼。
仰面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我却怎么也睡不着。稍微一使劲,肋骨间还传来一阵酸痛。尤其让我沮丧的是,我很清楚,乃昆那个难民在跟我交手的时候,其实已经放了很多水。如果他认真起来的话,我估计就不会躺在这了,而是躺在病床上。那家伙的腿法真他娘的犀利啊……下铺的老朱还没有睡,熬夜摸黑打电脑,帝国时代 2,随着不停的鼠标点击声,从音响里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农民被屠杀的悲惨呼叫,我感觉他是在故意讽刺我……就在我以为自己将要迎来大学生涯的第一个不眠之夜时,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那个梦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太特别了,这么多年都无法忘记——我在一间白色的屋子里考试,周围坐满了人,低着头奋笔疾书,没有人说话。只有我坐在那里,看着一张卷子上密密麻麻的英文不知所措。要求是英译汉,通篇翻译写出来,可我连一个单词都不认得。正在那急呢,坐在前排的学生忽然转过头来传给了我一张纸条,同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我怕监考老师看到,迅速的接过纸条,却愕然发现传纸条的同学竟然是那个叫「乃昆」的难民……
后来,我读了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一书。他说,人梦见作弊,是因为自卑。
5
我翘课了。假期之后的第一堂课我就翘了。倒不是舍友没有叫我,可我确实太困了,根本睁不开眼睛,一觉干到日上三竿。
宿舍里空空如也,我发了会儿呆,打了个电话给王辉,让他过来陪我聊聊天。这丫的天天翘课,同时又闲的蛋疼,没事就窝在宿舍看 A 片。也该叫他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
「武藤兰,我的教主。新片子,刚弄到手的。」一开门,王辉就得意地晃着手里的碟片。
「行了行了,别看这玩意了,看了光上火没处降。」我拉住了他,说道:「出去吃个饭,下午陪我去一趟科技街,我想配一台电脑。」
「不行不行,我下午有马克思政治经济学,那课必须要上的,咱改天再去吧。」王辉摇了摇头。
这家伙什么时候改操行了,还知道去上课了?我说:「行了,马克思也不容易,你就别去恶心他老人家了。你去上什么,反正你又听不懂。咋地,你还准备要入党?」
「哥哥我已经是预备党员了好吧!」王辉脖子一梗,颇为自豪的说道。接着口气又软了下来:「你知道,社科类的老师都超变态的,尤其是女老师。那女老师更年期提前了,每堂课都点名,抓到两次就给不及格,我算是服了她了……」
「你王辉怕过谁?反正你又不是这一门不及格了,多凑几门还好算账。行了,别磨叽了,赶紧走吧。」我把他的「武藤兰」扔到床上,拉着他就出了门。
当时大学采用的是学分制,一个学分 80 块钱。你这一门不及格,三个学分,那就是交 240 块钱,然后参加补考。补考的话一般都会通过,除非你交白卷不给老师面子。在大一学期期末的时候,有一哥们连挂了好几科,光补考费就交了一千多。我还听杨蒙说她有个数学系的学姐因为考试不及格,从楼上跳了下去结果摔断了双腿。当时大家都开玩笑说,自从挂了科,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连跳楼也有劲了。
吃完饭,打辆面的直奔科技街。我要配一台电脑,学软件,学 PS,学 3D,看海贼王,看武藤兰,熬夜打帝国时代,红色警戒,星际争霸……我要过一个普通大学生的正常生活。我不能再去想着什么打拳,什么乃昆,什么丽达,我要把这些统统从我的脑子里面赶走,统统……
王辉坐在电脑公司里,正跟销售不停的谈着报价,翻阅着配置单哗啦哗啦直响。我忽然觉得,其实大家跟电脑也没什么区别,都是由零件组装而成,有了电或食物就能工作。系统坏了,那就是精神病;硬件坏了,那就是神经病。直到最后 CPU 烧了,就像心脏停止跳动,宣告一个生命旅程的结束。电脑回收给收购站,人就回收给火葬场。在某个环节被捣鼓捣鼓,贴个标签重新出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欧阳,你是想用赛扬的处理器还是毒龙的处理器?」王辉翻着报价单,皱着眉头问我。
我靠,大哥,我让你跟着来干嘛的?我要是懂还用的着你来?你问我这个,跟聋子听到哑巴说瞎子看到鬼有什么区别?我没好气的说:「用奔腾!」
报价员愣了一下,接着对我竖起了大拇指:「识货!」
「奔腾 CPU 当然好了,谁都知道奔腾好,可是价格也贵啊!」王辉相当不满意报价员的口气,白了他一眼。
「小哥,话不能这么说。差不了两百块钱,但性能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是奔四 1.6 了,速度嗷嗷快。小东西看不出来,你要用大软件就看出来了。那速度,跟赛扬和毒龙比起来,就跟大人打小孩似的……」报价员用一口东北话没心没肺的说着,我的心里却猛的一震,好像瞬间抖落了一地没有愈合的伤疤。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这赛扬毒龙什么的,跟奔腾比起来,别说 1.6 了,就是 1.4,1.5 它也超不过啊。奔腾以后还能升级呢,它能吗?钱都差不多,有好的,谁用差的啊,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报价员还继续说着,我却拽起王辉就走。
「唉,你这是要干嘛去?」王辉抓着我的手问。
「回学校。」我抬手拦停了一辆面的。
「什么,不是要配电脑吗?你这是抽的什么风啊?」王辉皱着眉头看我。
我没有再搭理他,拉着他上了出租车。到了学校之后,我把他推下了车,说:「你先回去。」
「啊?我先回?你,你要干嘛去啊……」我不理会王辉的大喊大叫,一把拉上了车门,对司机说道:「丽达夜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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