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第一悍匪:震惊宝岛的豪门绑架案

2024-05-10T00:00:00Z | 37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05-10T00:00:00Z

台湾第一悍匪:震惊宝岛的豪门绑架案

台湾第一悍匪:震惊宝岛的豪门绑架案

悍匪暴行录:细数罪恶的动机和末路

提起绑架勒索,很多人都知道当年绑架李嘉诚长子的香港绑匪张子强,却对另一个与他同样「剽悍」的台湾绑匪知之甚少。这个来自台南山区的悍匪,索要的赎金也都堪称天价。他犯案数量之多,间隔时间之短,使得台湾岛上的富人们提心吊胆,更让台湾警方头疼不已。

部分公开绑架案部分公开绑架案

这名悍匪贪婪、残忍、崇尚武力,却又与其他悍匪颇为不同。他虽绑票,但不撕票;虽不撕票,手中却握有大量美国军用级别的武器和装备。

法外之人有了高性能武器的加持,便会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尤其是 2004 年 7 月发生的一场堪比好莱坞警匪片的激烈枪战,让岛内民众对此人更是产生了巨大的恐惧心理,同时也对警方惩治暴徒的能力产生了质疑。

此悍匪的落网同样充满了戏剧性。虽然好几次在抓捕他的枪林弹雨中保全性命得以逃脱,却最终栽在了网络游戏上。

他是谁?他究竟做了些什么?他是如何游走在社会边缘的?让我们从 16 年前的一起绑架案说起。

时间:2004 年 1 月 7 日下午三点

地点:台湾岛南投中兴电台

著名调频广播节目「福村俱乐部」的 DJ 洪俊彦结束了当日的直播,安排好第二天的工作后,收拾好随身携带的皮包,准备开车回家。

洪俊彦坐在自己的奔驰车里,刚刚打着火,就见车窗外边有一个男人在微笑着向他示意,好像要打听什么事情。洪俊彦打开窗户,还没等说话,那男人揣在右侧口袋里的手便伸了出来,随后,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洪俊彦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仿佛冻住了一般,不敢有任何动作。与此同时,一辆三菱旅行车突然出现在奔驰车的正前方,还没停稳车门便已打开,从里面跳下一个又黑又瘦的男人。这人二话不说便把已经吓呆的洪俊彦从奔驰车里拽出来,塞进了三菱车里。随着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洪俊彦的脑袋上被罩住了一个布口袋,他眼前一黑,只听见汽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这时,一个硬硬的东西抵在了右侧腰间,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想活命就闭紧嘴巴!」

洪俊彦的后背此时已经被冷汗浸透,只有乖乖照做。

洪俊彦在中兴电台外被带走

洪俊彦在中兴电台外被带走

车子不知行驶了多久,外面车水马龙的声音渐渐沉寂下去,洪俊彦知道自己被带到了郊外。

他究竟被带到哪里去了呢?原来,绑匪带着洪俊彦离开中兴电台之后,一直在各条道路上兜兜转转,直到快天黑时才在台东县的山里停了下来,持枪的绑匪把洪俊彦的奔驰车丢弃到了路边的树林里。一行人坐着三菱车继续行驶了一段,直到准备上山时才下了车。

在山里摸黑跋涉几个小时之后,洪俊彦跟着绑匪们进入了一个简易工棚,随后便被一条铁链拴在了角落里,双手也绑了起来。那个又黑又瘦的绑匪来到他面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洪俊彦摇了摇头,脑子里努力搜寻着与这张脸有关的记忆。他见过这个人吗?与他结过仇吗?答案都是否定的。难道是他父亲做县议员时得罪过什么人?这就不好说了。

不过可以肯定,他是这里的首领,是匪首。

这个人见洪俊彦一脸惶恐,轻蔑地笑笑,继续说:「你还年轻,当年我第一次绑人时,你还在国中里当乖乖仔呢。」

「你是……」得到了新的关键词,洪俊彦的大脑开始在国中时的记忆库里检索起来。他只记得八、九年前新闻里报道过的绑架案太多了,他还曾经担心自己的家人会不会有一天也被绑票,不过后来多数罪犯都被抓住,他也就不再担心了。

眼前这个黑瘦男人应该是漏网之鱼。

正想着,那人把刚上车时就被抢走的移动电话递到了他手里,说:「告诉你父亲,你被人绑架了,如果想让你平安回家过年,就要在 3 天之内给小黑准备好一亿赎金。」

洪俊彦一听「小黑」这两个字,只觉心头一紧,多年前在报纸占据显目位置的一则新闻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时他还在上国中,正是对警匪故事感兴趣的年纪。有一位姓陈的富商和助理被绑架,当时绑匪也是要了上亿元的赎金,只不过赎金还没付完警察就及时赶到,救出了人质。听说后来所有的主犯都逃到了大陆,里面就有一个叫小黑的。

时隔多年,亿元的绑票居然落到了自己头上,世事难料啊!

洪俊彦使劲咽了一口唾沫,看着小黑。他还是不敢相信,把自己带到这里的就是那个绑架过富商,杀死过军火贩子,还与台湾和大陆的警察周旋了整整 8 年的悍匪小黑!

警察能在这深山老林里找到他吗?洪俊彦想到这儿,心里感到了绝望。

左:少年洪俊彦 右:其父洪福村

左:少年洪俊彦 右:其父洪福村

家住南投市福兴里的洪福村曾经是彰化县议员,两年前中风之后他就不再担任任何公职,安心在家休养。洪家是个大家庭,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全家每天都要共进晚餐,但今天却迟迟不见小儿子洪俊彦回来。

洪俊彦的奶奶很着急,老人家多次给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打电话,但是每次电话里都提示对方网络不畅。给他办公室打去电话,同事说他早就下班离开了。又跟洪俊彦的几个朋友联络,都说今天没见过他。洪福村也着急了,小儿子去哪了?他甚至给几家医院的急诊室打电话,问刚刚是否有出车祸的人被送来,回答依旧是否定。

只能继续等,但洪福村有了不祥的预感。

临近午夜,电话突然响起,洪福村马上接了起来,话筒里传来小儿子带着哭腔的声音:「爸,我被绑架了,他们要一亿赎金。」

洪福村一惊,首先想这是不是儿子的恶作剧,但是马上否定了这个念头。他试探地问:「你在哪里?身边有什么人?」

电话那一头传来嘴被堵住的「呜呜」声,随后是一阵窸窸窣窣,夹杂着铁链的哗啦声,听上去像是肢体冲突。

「不要伤害他!」洪福村对着电话大喊。这时洪家人已经围拢到了他身边,妻子和母亲情绪失控的呜呜哭。

「洪先生,我们不会伤害他,」电话里传来一个带有浓重台南口音的陌生声音,「前提是你们要在 3 天之内给我准备好一亿赎金。」

「你是谁?」洪福村厉声问道,虽然他并不认为对方会说实话。

「我是小黑。」随即,电话被挂断了。

洪福村慢慢放下电话,伴随着妻子和母亲愈演愈烈地哭泣声,陷入了恐惧之中。他当然记得这个绰号,当年它几乎成了恐怖与犯罪的代名词。现如今小黑本人不但回来了,还把自己的小儿子掳走当作了人质!

洪福村马上报警。

警方接到报警电话之后大吃一惊,居然有人敢绑架前任议员的儿子,还敢开出一亿元新台币的天价,这也太猖狂了!

警方连夜派人前往电台调查,通过监控发现前一天下午三点多时,洪俊彦的奔驰车跟着一辆三菱旅行车朝着与回家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警方决定以车找人。但是 2004 年的监控系统远没有现在发达,直到那天中午,洪俊彦的奔驰车才在台东县的山区被找到。除此之外,警方一无所获,更不知道他被带到了哪里,是死是活。

洪俊彦度日如年般地在山里待了半个月,像条狗一样整天被铁链锁着,解手时也有人盯着。从绑匪的谈话中他得知,家人正在与绑匪讨价还价,赎金已经从一亿元降到了 6000 万。

这期间,绑匪逼洪俊彦再次给家里打电话、给家人写信、并让洪家人筹够钱后,在《联合报》上刊登「洪中牌征人启示」,暗示钱已准备好。

左:征人启示 右:亲手信

左:征人启示 右:亲手信

时间到了 21 日,除夕。

洪俊彦原以为自己能回家过年,但今天就是除夕了,还是母亲的生日。他突然有一个想法,今晚或许有逃走的机会!我要自救!

机会真的来了。

天黑之后,小黑和另外两个绑匪开始喝酒。洪俊彦以过年为由,说了几句好话,让他们给自己的双手松了绑。为了不引起绑匪们的警觉,他老老实实地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假装睡觉。

入夜之后,远处的爆竹声渐渐消失,洪俊彦估摸着已经过了 12 点,应该是大年初一了。绑匪们喝了一晚上的酒,此时都已倒在简易的床铺上呼呼大睡起来。洪俊彦听着他们的呼噜声传来,看到了扔在墙角的一把斧子。

他伸出脚,使劲把那把斧子划拉到了身边。钥匙在小黑身上,离自己太远,他拿不到,只能冒险抡斧子砸了。

一下,两下,……每一下都好像砸在洪俊彦的心脏上,连续敲击会把人吵醒,他不得不砸一下停一会儿,观察绑匪们的动静,如果绑匪们被吵醒了,明年的大年初一恐怕就是他的忌日了。

链条并不粗,但是洪俊彦害怕得手抖,约砸了七、八下才断开。他来不及多想什么,也顾不得脚腕上的那截铁链和铁锁,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向工棚外跑去。

外面是寂静的大山,偶尔有爆竹声传来,大多数人们这时正与家人聚在一起,熬夜守岁,而他自己就像一个孤魂野鬼,拖着一条铁链在大山里游荡。十几天没有洗脸换衣服,更别说洗澡,倘若这时有人看见他,说不定会直接吓死。

半个月前他被掳上那辆三菱车之后,脑袋就被蒙住了,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不过下车之后因为有很长的山路要走,头上的布袋被拿掉,他借机依靠落日余晖的方向确定了公路的方位。这些天通过观察和分析绑匪们的谈话,他也能大致知道下山的方向。

自己的家人在干什么?他们一定没有睡觉,但并不只是在守岁,而是在等他回家,对,他们一定在等自己回家!

洪俊彦深一脚浅一脚,一边向山下跑一边回头看,山里黑漆漆的,树丛里偶尔传来一声响动,每次都能把他吓一跳。他害怕一扭头又是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可又不得不一次次地回头。他感觉双腿在发抖,也许是恐惧,也许是体力不支,但是他顾不得这些,爬也要爬下山!他刚刚 24 岁,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他一定要活下去!

洪俊彦一路连跑带走,一刻也不敢停下来休息,终于在天色见亮时发现了山下的公路。这个累得几乎要瘫倒在地的 24 岁小伙子突然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感觉自己被赋予了第二次生命。他不顾滚下山坡的危险,一路连滚带爬地冲下了山。

洪俊彦沿着公路一边走一边观望,他需要向人求助,可又怕遇到追来的绑匪。这时,晨曦中出现了一个老农的身影,他皮肤晒得黝黑,像是山里的原住民,怎么看也不像黑社会。

洪俊彦紧走两步,冲到老农的跟前喊道:「老伯救我!带我去警局!有绑匪追我!」

老农正不紧不慢地走着,眼前突然窜出一个大喊大叫的人,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再一看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马上扶着已经精疲力竭的洪俊彦去村里找警察局。

直到看见了警察,洪俊彦还是放不下心来。绑匪手里有枪,比警察的配枪强出去不知多少倍,如果他们豁得出去,提着枪来抢人,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

警察听洪俊彦大致说了事情的经过之后,一边联系负责侦办此案的刑警,一边派人按照洪俊彦所说的方向去搜山,寻找绑匪的踪迹,但搜到绑匪窝点时,匪徒已经逃走。

负责绑架案的警察很快就赶来了,他们证实了这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正是半个多月前被绑架的洪俊彦,还带来了嫌疑人的照片。经过洪俊彦的指认,为首的绑匪正是那个小黑。

报平安的电话马上打到了洪家。全家上下欢天喜地自不必说,老祖母在佛祖面前拜了又拜,感谢佛祖保佑孙儿平安归来。洪俊彦的父亲不顾身体不适,亲自和警察去台东县接回了小儿子。

当天下午,在警方和一众亲戚朋友的护送下,洪俊彦回到了家中。

虽然这起案件的最终结果是人质逃脱,绑匪一分钱也没有拿到,但是台湾的警察却觉得异常沉重,因为一个强悍的宿敌回来了。

这个宿敌就是后来被冠以「台湾第一悍匪」名号的张锡铭。

事实证明,警察们的担心并不是多余,这起没有成功的绑票就是张锡铭从大陆回到台湾后进行的一系列绑架案的开始。

张锡铭 绰号「恶龙」/「小黑」

张锡铭 绰号「恶龙」/「小黑」

洪俊彦绑架案经过众多媒体的报道和渲染,在台湾岛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听说过张锡铭的「事迹」,他手上有人命,在大陆混迹多年,天知道他又干过多少亡命之事。

果然,人们的担忧成真了,在接下来一年半的时间里,张锡铭震惊了整个台湾岛。

时间:2004 年 4 月 2 日

地点:台湾岛台南县

这天下午,在台南拥有「国光」和「大佳」两家当铺的郑进富,在回家途中被张锡铭和同伙持枪绑架。和洪俊彦一样,他也是一被掳上车就被蒙住了脑袋。几个小时后被带进了一个位于嘉义县的废旧仓库。

郑进富没想到厄运居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台南这么多富豪,为什么他张锡铭偏偏选中了自己?但这时不是哀叹老天爷不公的时候,他只能希望自己的家人配合绑匪,尽早赎自己出去。同时也希望能有洪俊彦那样的好运气,能逃出生天。

然而他并没有那么好运,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他生不如死。

张锡铭要价 5000 万新台币,郑家人得到消息后很是配合,但是央告张锡铭说一下子筹到那么多现金有难度,便先期支付了 1500 万,之后就开始讨价还价,并且报了警。

张锡铭由于已经拿到 1500 万,心里有了底,便与郑进富的家人你来我往还起了价。他心里有底的另一个原因是,这次他不用担心人质会逃跑,因为他使用了一个狠招来折磨人质,让他无法逃跑,甚至无暇考虑逃跑的事。

原来,张锡铭吸取了上次对洪俊彦过于温和,导致他逃跑的教训,到达关押地点之后,他们并没有让郑进富有机会观察周边的状况,而是直接用两块布把他的双眼捂住,并且给他的双耳扣上了一个压耳式的耳机。

郑进富本来就心里害怕,这时候更恐惧了。绑匪把他的耳朵眼睛全都堵住,几乎切断了他对外界的一切感知,正当他不知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时,更残忍的事情发生了。

一阵巨大的音乐声传来,那是一首闽南语的民歌,但是他顾不上欣赏这首歌,因为音量太大了,已经达到了一个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他感到音波的震动直冲耳道,简直就像两把利剑直插进大脑。

郑进富的身体猛然僵直起来,随后倒在了地上不停翻滚,他想伸手把耳机拿下来,但是双手已经被反绑在身后。

耳机里的那首曲子被一遍遍地反复播放,不知过了多久,折磨终于停止了。郑进富感觉浑身虚脱,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一个绑匪走过来,把手放在了他的喉结右侧,感觉到跳动之后,便放心离开了。从这天开始,郑进富每天都要被这样折磨十几个小时,渐渐地,他忘记了时间,不知自己被关押了多久,也不再想家人是否在设法营救他,或许有一天一颗子弹会突然射进他的脑袋里。也许这是他最好的归宿。

在这种状况下,任何人都不可能逃跑,郑进富的意识模糊起来,对音量的刺激也没有强烈的反应。两个多月后,警察终于发现了张锡铭一伙的躲藏地点,当他们带着摄像记者冲进去时,发现郑进富浑身僵直地躺在水泥地上,全身都被硬纸板蒙住了,只露出来一双脚。一名警察掀开硬纸板,只见他的双眼双耳都被捂得严严实实。直到摘下耳机警察们才发现,原来绑匪们一直把耳机开到最大音量来折磨人质。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这种方式只听说纳粹在折磨犯人时用过,如今被用在无辜的人质身上,简直令人发指!

被折磨的郑进富

被折磨的郑进富

郑进富这时已经被折磨得接近崩溃,如果警察再晚几天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次作为主犯的张锡铭正巧外出,没有被抓获。不过当初和他一起在大陆为非作歹的邓永燃连同其他几名党羽落网,同时警方还缴获了大量枪械和防弹衣。

张锡铭不落网,警方就不敢松懈,继续追查,根据线报,他在邓永燃等人被捕后继续往南逃窜,投靠了一个早年间认识的角头(黑社会头头)洪锋文。

时间:2004 年 7 月

地点:台湾岛台南县

2004 年 7 月初,桃园县一个做砂石生意的姓罗的老板差点被人绑架,所幸成功脱险。惊魂未定的罗老板马上报警,警方根据罗老板的描述,判定这又是一起张锡铭策划的绑架案。通过对罗老板的进一步询问,警方推断,张锡铭本人与罗老板并没有过节,但是罗老板前一阵由于生意得罪过当地要员,张锡铭或许是受人委托前来寻仇。但是既然没有产生严重后果,这事后来只能不了了之。

失败意味着张锡铭很快会再次行动。

7 月 10 日,台南警方通报称「和欣客运」老板的儿子杨尚书在外出时遇到车祸,下车查看时被人劫上了一辆 BMW760。

警察通过追踪,发现绑匪们把杨尚书带到了阿里山上。

把人质带进山里是张锡铭的习惯。从 1995 年第一次劫持人质开始,他和同伙们基本都要将人质押至山区拘禁。山里没有城市里的人多嘴杂,便于避人耳目,而且层层大山就是他的天然保护屏障,警察也奈何不了他。

这一次虽然警察很快找到了张锡铭的下落,却毫无办法,因为台风来了。狂风暴雨导致了山体滑坡,阻断了警察上山搜捕的进程。警察们只能一直在山下等候。几天之后张锡铭的两名党羽下山买东西,正巧都被蹲守的警察看在眼里,并且拍摄了下来。但是考虑到人质还未解救出来,警察们没有实施抓捕。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这种情况又出现了两次。其中一次,张锡铭距离警察不过几米远的距离。当时负责此案的刘清友警官开车在公路边巡视,看到前面不远处停下了一辆吉普车,仔细一看,车牌号正是张锡铭的。刘警官为了不引起那辆车里人的怀疑,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减慢了车速,眼睛紧紧盯着车里。

可以肯定,那车里至少有两个人。车虽然停下了,车门并没有打开,难道自己降低车速引起了对方的警觉?眼见着自己离绑匪越来越近,刘警官的脑子飞速旋转着,他在考虑要不要拔枪向绑匪开火。

但是此时自己只有一把手枪,对方在人数上明显处于优势,想必每个人身上都有武器,自己单人一个火力不足。最重要的是人质还没有获救,自己贸然行动会让人质有生命危险。就这样,在会车的短短几秒钟里,刘警官最终决定人质安全至上,没有做任何动作。即便如此,眼见着绑匪从自己身边安然过去,刘警官还是懊恼不已。

张锡铭也算是个时间管理大师,他一面把杨尚书绑进了大山,另一面又进行了其他犯罪活动。

2004 年 7 月 16 日,台南「国光」当铺里冲进来两个黑衣人,身上都穿着防弹背心,手里端着自动步枪。两个人一进门,二话不说就开枪扫射,当铺里的客人们吓得四散奔逃。等两名匪徒的子弹差不多要打完时,跟在后面的匪徒又朝柜台扔进去两颗汽油弹,爆炸之后引起了熊熊大火。等到消防员和警察赶到时,两个匪徒早已驾车离开,店内的财物也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幸运的是,当铺里平时人流量较少,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警方马上调取了监控录像来查看,发现首先冲进当铺的正是张锡铭,后来扔汽油弹的是党羽张宏吉。

也许有人觉得奇怪,他们的一切犯罪活动都是为了钱,可这两个人冲进当铺并没有拿走任何东西,只是开了一通枪,放了一把火,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也许有细心的读者早就从当铺的名字上看出端倪了:「国光」当铺的老板就是几个月前曾被张锡铭团伙绑架的郑进富。张锡铭当时想要 5000 万赎金,但家属只支付了 1500 万并报了警,导致张锡铭失去了重要党羽邓永燃和大批枪械,让张锡铭很是恼火,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于是起了报复之心。

大搞破坏的另一个原因是,张锡铭要通过这件事向「和欣客运」的杨家人施压,迫使他们在自己还没有失去耐心之前赶紧交钱赎人。

开枪、纵火、劫持人质,张锡铭的一系列猖獗行为被媒体迅速披露、发酵,舆论哗然。

杨尚书是「和欣客运」的少东家,是企业的继承人,即使抛开亲情人伦不说,他的性命也与企业紧密挂钩,倘若他出事了,「和欣客运」也就完了。经过两天的讨价还价,杨家用 3600 万新台币的赎金换来了杨尚书的自由。

制造假车祸公开抢人,拿不到钱还去人质的店铺里开枪,张锡铭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悍匪了,他手里的军火据说能装备一个步兵班,长枪短枪防弹衣手榴弹应有尽有,这种亡命之徒怎么会把警察放在眼里?

台湾警方这时觉得只投入普通的警力侦办他的案子是远远不够的,必须积极应对加大投入。于是,「0715 专案组」成立了,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抓捕张锡铭。

但此时的台湾警方「屋漏恰逢连阴雨」,几个月前刚刚发生了知名的「319 枪击案」,两位重要政界人物遭到枪击受伤。因为这件案子所涉及的问题高度敏感,已经把警察们搞得狼狈不堪,现在又遇到了张锡铭,台湾警方明显感觉到警力不足。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大事,让台湾警方感觉他们缺乏的不只是警力。

时间:2004 年 7 月 26 日

地点:高雄大寮

事件:大寮枪战

就在「0715 专案组」成立之后没过几天,小组成员就通过线报掌握了张锡铭的行踪。还记得几个月前,当铺老板郑进富被解救之后,张锡铭投靠的那个名叫洪锋文的角头吗?他给张锡铭提供各种生活物资,安排落脚地点。这个洪锋文的手下有个叫李金城的小弟,专门负责与张锡明的对接、跑腿。于是,专案组决定跟踪李金城。

这天,专案组一路开车跟踪李金城,直到凌晨两点时,到达了高雄的一处废弃工棚。李金城看似在等人,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一辆厢式货车开了过来。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果然,就是张锡明!

就在专案组观察之际,张锡铭突然驾车离开了。

是张锡明发现了周围有埋伏,还是他有事儿走了?下一步该怎么做?专案组陷入了思考,最终,他们决定继续跟踪李金城,因为张锡铭向来多疑,他会怀疑身边的一切。也许张锡明的这一次露面只是习惯性地虚晃一枪,并没有真的怀疑李金城或者洪锋文,可以顺着这条线继续追踪。

果然,两天之后,高雄的大寮有了动静。

专案组跟踪李金城到了大寮某村的一座铁皮屋附近,当时已经天黑,眼看着李金城进了那座屋子,但是屋子里是否还有别人,并不清楚。为了搞清楚状况,专案组派了一个警员,冒险靠近铁皮屋,从屋子缝隙中塞入高科技的针孔摄像机,拍到了铁皮屋里面的影像。

铁皮屋内

铁皮屋内

铁皮屋里面一共有 5 名男子,其中一人可以肯定就是穿着防弹背心的张锡铭!其他几个人有他的党羽。除此之外,屋内的物品让警方倒吸一口凉气,里面竟然像个弹药库,有大量枪械!

张锡铭一贯小心谨慎,防弹衣是他的生活必需品,手榴弹也是贴身之物,洗澡的时候都要带着枪进去,在一个地方最多待不过两天。所以专案组需要尽快实施抓捕!

抓捕张锡铭这样的武装悍匪团伙需要尽可能多的人力,大寮只是高雄的一个市辖区,本地警力有限,专案组请求高雄和屏东警力支援。短时间内,高雄南部各级刑警队以及台湾最强的维安特勤队纷纷响应,向大寮集结。

张锡铭落脚的铁皮屋处在两条村道的交叉路口边,两面挨着村道,另外两面紧邻空旷的稻田。警方担心如果四面包围铁皮屋,在射击时就等于和自己人面对面,以长枪的射程容易伤到自己人。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警方决定只包围一半,也就是只把警力部署在挨着道路的两边,呈「L」型。

详细的部署是这样的:第一层攻击线沿着道路呈「L」型摆开,一共四辆警车和 34 名维安特勤负责打主力;第二层是警察特种部队——霹雳小组,共有 24 人;第三层是 49 名刑警,他们在最外围负责封锁现场管制交通。

铁皮屋外的地形

铁皮屋外的地形

经过商讨后,进攻时间被定在了凌晨两点,这个时候人最容易犯困,正是抓捕的最佳时机。

万籁俱寂之时,各路人马悄悄地进了村。

如果警方这时突然发动袭击会搞张锡铭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带队的特勤警官突然拿着高音喇叭开始喊话:「张锡铭你不要动,快出来束手就擒!」

铁皮屋里没有动静。

带队警官又喊道:「张锡铭!张锡铭快出来!你已经被包围了!」

还是没人回应。

带队警官一连喊了三十多遍,始终不见有人出来投降。就在特警们等得心焦时,从铁皮屋里突然飞出来两个黑东西,是手榴弹!警方人员都受过专业训练,下意识地赶紧找掩体躲避。但是他们身后是一个工厂的长长的水泥围墙,根本来不及绕到墙后,唯一能当作掩体的只有那四辆普通型的警用汽车和墙根下几十公分深的排水沟。就在两个手榴弹飞过来的千钧一发之际,特警们顾不得多想,要么躲在了警车后,要么跳进了排水沟。

铁皮屋对面的排水沟和水泥墙

铁皮屋对面的排水沟和水泥墙

爆炸声响起,枪战开始了,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警匪激战场景出现在了现实中。匪徒火力凶猛,毫不示弱,用枪林弹雨、火网密集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突然从特警这边传出消息:有人中弹,有人中弹!伤员被紧急抬到安全地带,所幸伤在脚上,并没有生命危险。被当作掩体的几辆汽车和水泥墙上尽是弹孔,有的地方甚至被击穿,可见张锡铭等人的武器有多强劲。

半个多小时后,枪声渐息,攻守双方还是停留在原地,带队警官又开始喊话:「张锡铭!快出来!……」

无人回应,二十多分钟后又是一阵激战。

距离开战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警方的子弹即将耗尽,紧急呼叫周边的警局运送子弹救援。

为什么警方已经如此卖力,却还是攻不下这座只有 5 个人防御的铁皮屋?主要原因是在这场枪战中,警方的武器装备明显处在下风!

除了经常使用的 AK47 和 M16,张锡铭的手里还有 M733 短管突击步枪、配备有红外线瞄准器和狙击镜的 M4A1 突击步枪、瓦尔特 P99 手枪、格洛克 23 手枪、M26 手榴弹等等,这里面很多都是美国军方的专业装备。

其次是警方没有有利的地形。特警们虽然经过专业的训练,但是面对匪徒的强劲火力时没有任何像样的掩体,而匪徒们则恰恰相反。他们所处的铁皮屋实际上是一栋砖房,子弹都打进了墙砖里,里面的人根本不会受伤。

车身布满弹孔

车身布满弹孔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将近早上五点时,东方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枪声再次平息了下去。

这时,有几位警员发现铁皮屋的后面有几个人影闪过,跟过去仔细看时,见对方穿着和自己一样的防弹衣,以为是同事。刚要掉头往回走,那三个人影却朝着自己突然开了枪,警员们赶紧卧倒躲避并且向对方射击。过了一会儿再抬头看时,那几个人影早就不见了。

警察们向铁皮屋后的稻田追去。

等到他们穿过稻田追到公路边时,天色已经放亮,这时警方终于看清了。那几名穿着跟警察一样的人,竟然是张锡铭等人!只不过此时三人变成了两人,张锡明和同伙陈进雄各持一把冲锋枪,正押着一名路过的老农,站在公路边试图劫车。另一名逃出来的匪徒去哪了?我们稍后再说。

一名在现场跟拍的记者不清楚状况,稀里糊涂地开着车靠了过去,在路边负责封锁交通的警察们拼命向他喊话,那名记者才意识到匪徒就在前面,正等着他去当人质呢,赶紧一打方向盘,朝来时的方向逃走了。

但是一个驾驶着丰田汽车的年轻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当他开车经过张锡明身边时,枪口对准了他,叫嚷着让他把车停在公路当中。张陈二人抓着老农,边向汽车走去边冲着追来的警察高喊:「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在路边劫持人质

在路边劫持人质

二匪走到汽车左侧,迅速拉开车门,把年轻人赶进了后座。随后张锡铭进了驾驶室,陈进雄在进入后座前意识到了带一个人质足够,便把胳膊一抬,老农顺势安全逃走。

事后在接受现场媒体采访时,这位老农用闽南话说道:「我以为他是警察,不然就把他弄倒!」

老农在现场接受采访

老农在现场接受采访

丰田车带着两名匪徒和一名人质疾驰而去。陈进雄一上车便把人质的头罩住,两个多小时后,人质被推下了车。又过了十几分钟,人质确定匪徒已经消失后,才敢把头上的遮挡物拿开,这才知道自己被带进了山里。

就在张陈二匪驾车逃离时,铁皮屋外的警察们还在与剩下的两名匪徒对峙。一个多小时之后,警方决定打破僵局。他们采用了高处制敌的策略,调来了一辆高压喷水车,升至高处、周围用沙袋掩护,居高临下向铁皮屋内射击。为了攻入铁皮屋的大门,特警驾驶着高压喷水车倒退着去撞门,终于强行攻了进去。里面的两名匪徒,一人受伤,一人弃械投降。

这一次,警方的收获颇丰,除了缴获一批军火枪械,一辆大马力的三菱吉普车,还有没来得及分掉的 600 多万元赃款。

张锡铭的吉普车

张锡铭的吉普车

未被分掉的赃款

未被分掉的赃款

穿警服逃跑的三名匪徒除了张锡铭和陈进雄之外,还有一个叫张宏吉的,就是参与「国光当铺」开枪放火的那个人,只不过他在穿越稻田时选择了另一条路独自逃走,没有引起警察们的注意。

警方围捕失败的消息传出后,岛内舆论哗然,媒体议论纷纷,上百名警察围攻 5 名匪徒,居然跑了 3 个!这不是「软脚虾」是什么?警员们的心中充满了挫败感,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只能总结教训争取下次打一个漂亮的胜仗。

其实在现场收缴赃物时人们就已经看到,匪徒们的装备与警方相比高出了好几个量级,如果警方不尽快升级,下次再遭遇到恐怕还是会被动挨打。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制定战术不当。「L」型的布阵给对方逃跑留下了很大的余地,相当于「网开一面」了,但是当时的刑事局长侯友宜是这样解释的:「警员们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匪徒跑得了一时,没办法跑永久,我绝对抓得到他。」

刑事局长侯友宜

刑事局长侯友宜

就在台湾警方准备下一步计划的时候,他们竟然收到了张锡铭寄来的一封亲笔信!信中说,他非常佩服刑事局长侯友宜,竟然能找到大寮的铁皮屋。而那个屋子的所有者是和他相识 12 年并且非常信任的洪锋文。言下之意就是,他怀疑是洪锋文出卖了他。经过指纹比对,这封信确实出自张锡铭之手,邮戳来自嘉义县的水上乡邮局。

警方马上把力量集中在了台南和嘉义两个县的山区里,开始大举搜山。这时,专案组又增加了新的力量:唐嘉仁警官带队的刑事局警备队。

但张锡铭还是音信皆无,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自从上次逃跑之后,张锡铭就与所有人断了联系。以前他使用 BP 机与同伙联络,每个团伙成员都有一个代码表,大家根据收到的代码转译出意思,但是大寮枪战后他就再也没用过。

代码表

代码表

赃款没分到,同伙都离开了他,张锡铭独自一人回到了山里。一个人目标小,再加上对大山非常熟悉,无论警察怎么搜山,他都能找到地方躲避。有一次警察已经找到了他居住的工棚,里面有床铺,锅碗,甚至还有冰箱,可见他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不短的时间。

张锡铭暂住的工棚

张锡铭暂住的工棚

张锡铭为什么如此「剽悍」,拥有深山里的生存技能与反侦察能力?这还要从他的童年讲起。

张锡铭,于 1968 年出生于台南县的东山乡,由于从小长得又黑又瘦,很早就被同学起了「小黑」这个绰号。

童年张锡铭

童年张锡铭

他的父母务农,但是赚不到什么钱,只能偶尔到建筑工地当板模工补贴家用,也就是干一些抹水泥之类的零活。

家境贫困的张锡铭见辛苦工作的父母只能维持一家人的温饱,便觉得好好学习老实工作没有大出息,反倒是混黑社会的人物一出门就前呼后拥,风光得很,小小年纪便萌生了做黑社会大佬的念头。因此他虽然打小就很聪明,但是周围环境的影响让他越来越不爱上学,还经常打架闹事,在国中二年级,也就是初中二年级时就辍学了。

辍学之后,他马上跟着当地的一个角头做起了小弟,角头是台湾地区的俗语,指的是小型黑社会团伙的头目。张锡铭整天跟着那个角头混迹于赌场,到处收保护费,几乎每天都要跟人打架。后来他又跟着角头到台北找机会发展,但是因为他长得又黑又瘦小,总被人叫作山里人,受了不少欺负,只能回到了东山乡的老家,和父亲一起做了两年的板模工。

18 岁那年,张锡铭应征服了兵役。在兵营里,他接受了射击、野战等训练,身体比以前结实多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人欺负的小黑,但是他似乎很喜欢这个绰号,后来在江湖上自报家门时都是自称小黑,反倒是对「恶龙」这个绰号不太在意。

退伍之后,张锡铭回到东山乡,在家人和朋友的资助下开起了服装店,并与店里的小妹童玉如结了婚,婚后很快有了一个女儿。但是张锡铭并没有过安稳日子的打算,服装店经营一年之后倒闭,他重新回到赌场,继续他的打架勒索收保护费的职业生涯。

就在这时,一个对他日后产生重要影响的人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个人就是人送外号「穿山甲」的恶人,詹龙栏。

「穿山甲」詹龙栏

「穿山甲」詹龙栏

詹龙栏为什么会被称作「穿山甲」呢?

因为詹龙栏是个惯犯,而且专犯大案。他熟悉山区地形,每次都是一犯案就躲进山里避风头,没人比他更了解如何在山里生存下去,就像一只穿山甲般不怕袭击。

台湾岛的南部属于热带季风气候,冬季温暖,夏季炎热,山里一年四季都不缺食物,稍有野外生存技能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詹龙栏每次进山随身的必需品只有大蒜和盐,盐能调味,大蒜能消毒杀菌,这样吃的问题就解决了。

至于住,就更不是问题了。常年在山里藏身,詹龙栏早就建起了多个隐蔽的栖身之所,一般人根本找不到。

但是最厉害的还要说是他的脱身技巧。

曾经跟他打过交道的警察们至今对他的逃跑方式记忆犹新。有时候在追捕过程中,警察们发现前面明明是个大陡坡,下面是好几层楼高的山沟,但詹龙栏就敢往下跳,双脚一沾地身体立刻抱作一团,顺势就往山坡下面滚去。

他还有一个狠招。

詹龙栏经常随身带着一件特别大的雨衣,雨衣在山里的作用不用详细解释,除了防风遮雨,铺在地上还能防潮,不过詹龙栏的大雨衣能当降落伞用。有几次当警察把他追到悬崖边时,詹龙栏就打开他的大雨衣,双手抓住几个角,一兜风,就敢从悬崖上跳下去,这样就把警察们甩到了身后。

不过这些悬崖通常不太高,充其量也就是十来米,要是放在张家界那样的山上,真正的穿山甲也得摔个粉身碎骨。

(友情提示:动作危险,请勿模仿)

总而言之,詹龙栏一直是台湾警方的一块心病,直到 2003 年被大陆警方抓获。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张锡铭自从跟上了詹龙栏,人生观彻底发生了扭曲,他觉得詹龙栏简直就是个传奇人物,还是自己的人生榜样,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做黑社会老大的决心。

1995 年 2 月,张锡铭和几个朋友去台南县新营市的东方 KTV 酒店喝酒,因为看酒店老板林庆益不顺眼,便故意找茬与之发生口角后开枪打死了他。从这一天开始,张锡铭过上了在犯罪与逃亡之间来回切换的生活。

一个月后,张锡铭在一次军火交易中黑吃黑,枪杀了台南军火商许金德。坊间传闻许金德与詹龙栏曾经结过仇,张锡铭是为了给师傅出气,但是这种说法一直没有得到当事者的证实。无论如何,张锡铭是这次事件的最大获利者,他强占了全部军火。

看着到手的大量自动步枪、手榴弹、子弹、防弹衣,张锡铭觉得腰杆子硬起来了,被人欺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他决定干大事。

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张锡铭就用武器轻而易举地杀了两个人。

有两条人命在身后,张锡铭开始反省,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他想要的就是金钱与声望,而不是被一群冤魂追着索命。

手里有武器,怎么走「捷径」?

他想到了绑架!

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港台地区发生了不少令人震惊的天价绑架案。

具有代表性的有:

1990 年华懋集团主席王德辉被匪徒陈麟元等人绑架,索要 6000 万美元赎金,虽然其妻龚如心先期支付了 3000 万美元,但王德辉还是被抛入了大海。

1996 年,「世纪贼王」张子强伙同叶继欢犯罪集团绑架了香港首富李嘉诚的长子李泽钜,勒索到赎金 10 亿 3 千八百万港币,创下了世界最高的赎金记录。

1997 年,台湾演员白冰冰的女儿被惯犯陈进兴一伙绑架撕票,因为作案过程过于反人类,引发了世人的关注,直到今天被提起时还能引起人们的极度不适。

所以说,把那些年称为「港台绑票时代」也不为过,而张锡铭正好赶上了这个时代。

通过各种对比和分析,张锡铭发现绑架来钱最快,风险最低。绑匪们通常只需面对一两个手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的养尊处优之人,比贩毒和抢银行的风险小多了。而那些富人在面对一伙拿着枪的匪徒时,无论花多少钱也要把命保住。即使人质逃跑了,绑匪们也能全身而退,不会有任何损失。况且手握这么多武器,不干一番大事岂不是浪费?

1995 年 6 月,张锡铭与「穿山甲」詹龙栏联手,绑架了泰雅度假村董事长陈明乾和助理李明娟,张口便要了 2 亿新台币的高额赎金。陈明乾的家属交付 200 万后,提出如果陈明乾不亲自出面就无法凑足 2 亿元,于是张锡铭同意先放陈明乾回去凑钱,把李明娟留下当人质。但是还没等钱到手,警察就赶到了,李明娟被解救出来。看守人质的两名党羽被捕,但是其他主要案犯全部逃走,其中,詹龙栏直接离开台湾逃往了大陆。

此时的张锡铭偶尔会回家看望家人,他这时已经有了两个女儿。1998 年的中秋节,台湾警方得知张锡铭的妻子童玉如又生了一个儿子,他要回家看望自己的儿子,便派人去附近埋伏。果然,警察在东山乡林安村的山区遇到了张锡铭和同伙李政洲。

张李两人一看有人靠近,马上拔枪射击,两名警员中枪受伤,李政洲腿部中枪,倒在了地上。张锡铭一看不妙,家是回不了了,马上逃进山林里,不见了踪影。李政洲见自己逃不掉了,便举枪自尽。

有家不能回,张锡铭此刻已经被张榜通缉,决定离开台湾避一避风头。他与绑架案里的同伙林振兴,伙同另一个台湾黑帮成员邓永燃潜逃到了大陆,与先前已经逃到大陆的詹龙栏会和,在云南一带从事起贩毒的活动。

这一离开,就是 6 年。

2003 年 4 月 2 日,经过长期追捕,穿山甲詹龙栏终于在大陆被公安机关抓获,并被遣返回台湾。看见师傅被抓,张锡铭觉得自己在大陆失去了主心骨,而且他一直觉得贩毒风险太大,便在 2003 年底偷渡回到了台湾。

一回到台湾,他便绑架了一位姓冯的富商,勒索 3000 万元,但最后只拿到了 250 万。张锡铭觉得不满足,在 2004 年 1 月 7 日绑架了洪俊彦,也就是开头我们说起的那个案子。

时间:2005 年 3 月

地点:高雄市

时间一晃,到了 2005 年 2 月,专案组得到消息称,台南县长吴健保和县议员李全富遭到了张锡铭团伙的绑架,付出去 3000 万新台币的赎金之后平安回到了家中。但是当专案组询问这两个人时,二人却否认有此事发生。后来专案组得知,李全富因为承揽工程与别人发生利益纠纷并欠下巨债,张锡铭被叫来讨债,事后分得 800 万,但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一直没有查出。

一个月后,电玩大亨于国柱成了张锡铭案板上的鱼肉。于国柱靠经营网络赌博起家,身价已经超过了千亿,鼎盛时期每天的进账能达到四亿元。这么大的一块肥肉怎能让人轻易放过?虽然他行事低调,但还是招来了灾祸。

电玩大亨于国柱

电玩大亨于国柱

三月的一天,于国柱乘飞机到达了高雄的小港机场,准备去高雄市里办事。张锡铭一伙尾随着他,使用假造车祸的老办法让他的车停了下来。就在司机跟开车的绑匪理论时,另外两个绑匪端着 AK47,逼着于国柱下了车。

还是与以前一样,于国柱被带进了山里关押起来。这一次,张锡铭开口索要的赎金创了台湾岛的新纪录,达到新台币 40 亿元。

但是于国柱的家属并不愿意完全依赖于警方,他们为了保证于国柱的安全,先分期付给了绑匪 3 亿元。

于国柱也算是不幸中有万幸,在他被绑进山里的第 18 天,利用绑匪离开吃饭的时间,用铁丝打开了手铐,逃离了落脚点。他怕绑匪发现之后追上来,不敢走已经成型的小道,而是下到丛林密布的山谷里,沿着溪流往下游走。四个多小时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户人家,给警方打去了电话。

专案组得知于国柱成功脱险后,马上派人进山搜捕张锡铭。然而,张锡明再次逃脱了,他的同伙李再乾落网了。

为了预防张锡铭狗急跳墙再次作案,专案组决定悬赏 1000 万新台币捉拿张锡铭。

同时,专案组也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一名落网的同伙曾经说过,张锡铭准备在妈祖生日那天去台南新营的妈祖庙祭拜,以前他总说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能平安无事就是因为有妈祖保佑,还捐过 5 万元的香油钱。眼见着妈祖的生日就要到了,专案组决定派警力去妈祖庙周围蹲守。

警方在妈祖庙外面找到了一个位置绝佳的卖槟榔的货柜屋,向主人借了下来,每天在里面监视着来往的香客。然而台湾岛 4 月下旬的天气已经很热,货柜屋的空调机偏偏在他们来的第一天就坏了,装备好警察们在里面很受罪。蹲守了一周,张锡铭始终没有出现,这次行动只能终止。

时间:2005 年 7 月

地点:台中沙鹿

事件:决战

接下来,警方想尽了一切办法寻找张锡铭的下落。他们甚至想到了一个男人的生理需求,于是就在这方面开始搜集线索。不久他们得知,张锡铭经常去某家「男女养生会所」接受服务,就过去查。那里的从业者承认张锡铭有时来光顾,随身还带着两把短枪,但是因为怕报复而拒绝配合。

能用的情报都用上了,却还是找不到人影,专案组的人只得又开始使用老办法,以人找人。

另一边,专案组对于国柱绑架案中的案犯李再乾的讯问还在进行中。6 月 16 日这天,李再乾感觉自己出狱无望,无法面对漫漫刑期,便在牢房里上吊自杀了。他留下了三封遗书,两封给家人,一封留给了警察。

他在遗书中向警方透露了很多关于张锡铭的细节,其中一条引起了专案组的注意。张锡铭最近和同伙阿呆经常玩一款网络游戏,「天堂」,他的网名叫「独来独往」,对这款游戏已经达到了痴迷的程度。为了尽早到达高段位,他甚至付钱找人帮自己打怪升级。同时,他还通过游戏的站内联络方式与同伙保持联系。

专案组看到了希望,马上来到了游戏公司,调取了有关「独来独往」的一切信息,他们现在又多了一个新办法:以游戏找人。

7 月的一天,「独来独往」的 IP 显示,他在台中雾峰山的多绿山庄上线了。特警部队在雾峰山附近迅速集结起来,计划在第二天凌晨实施抓捕。

傍晚六点多时,带队的唐嘉仁警官心里突然有些忐忑,也许是前几次的失败在作祟。万一又扑空了怎么办?

他换上短裤拖鞋,装扮成普通居民去多绿山庄附近闲逛。看到目标房间里的灯亮着,空调开着,稍稍放下了心。但是等到晚上 8 点多时,突然传来一个坏消息:张锡铭突然下线了。

摆在唐嘉仁面前的是一个两难的选题。如果放弃行动,这些天所做的准备都将白费,下一次机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来;如果贸然行动而张锡铭又不在这里,他一定会得到消息,到那时想找到他恐怕会更难。

权衡再三之后,专案组决定取消行动。

事后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张锡铭的小弟在和女朋友吵架,搞得张锡铭心里不爽,一把把电脑打翻在地就走了。

不过这次行动失败的原因还有另一种说法。

张锡铭进入山庄之后,警方派出两架空勤直升机进行观察,惊扰到了张锡铭。他马上离开了多绿山庄。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次次的抓捕不利弄得大家越来越泄气,但是张锡铭一天不落网,台湾警方就一天无法安心。

好运气终于来了,几天之后专案组收到了新情报,张锡铭的一个同伙开过的一辆旅行车在台中县的沙鹿出现,并且进过一家超市。

有传言说这是高科技芯片的功劳。当时因为无法掌握张锡铭的行踪,刑事局就提出了这项秘密计划,装有芯片的卫星定位追踪器通过线人偷偷藏到张锡铭的贴身物品中,警方可以通过这个追踪器观察到他的一举一动。但是由于知情人太少,又出于机密的考虑,芯片说一直没有得到证实。

专案组赶到那家超市,查到那辆旅行车的主人要求超市送货,并且留下了地址。专案组便根据地址找到了一栋位于中兴路的三层联排小楼,目标就在右起第二栋。再去物业一查,这套房子正是被张锡铭的小弟租下的。

决战之地

决战之地

唐嘉仁假装要买房,进入了旁边一栋查看内部构造,以便于制定抓捕计划。原来这里的房子是依山坡而建,总共三层。从马路边的前门进去,楼上是卧室,地下是客厅和厨房,从客厅的后门出去是一个下坡,下面是一小片竹林,竹林外面是围墙。

唐嘉仁认定,这绝对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房子。临街的大门改成了车库卷帘门,车可以直接开进去,需要时直接开车出来就能跑,100 米开外就是高速路。如果前面被封锁,匪徒还可以从后面逃,进入竹林便于隐蔽,翻墙时居高临下,墙外面的人会很被动。

看来必须前后都守住才能万无一失。但是首先要确定的是张锡铭确实在这里。

当天晚上,张锡铭和同伙阿呆的游戏账号果然又在这里上线了,可以确定人在里面,专案组判断他们会玩通宵,而玩通宵游戏的人第二天早上会很疲倦,便决定第二天早上等到他们一下线就开始进攻。

记者采访现场部署进攻线路

记者采访现场部署进攻线路

一夜无话。

张锡铭和同伙玩到第二天早上 8 点多才下线。他们刚一下线,警方的进攻就开始了。

这一次的进攻主力是台湾维安特勤部队,装备已经升级,还开来了一辆装甲车。首先发起进攻的是警方的装甲车,向车库的卷帘门撞去,但是由于装甲车的高度超出了门梁,把门撞松动之后不能继续往里开,卷帘门往里荡了一下又回到了原位,只留下一个十多公分宽的缝隙。

装甲车攻入

装甲车攻入

负责冲锋的黄世富警官上前徒手掰开卷帘门,另一个同事开始用斧子砸门。把门拗开之后,特勤队员们先是往里扫射,然后鱼贯而入。进入房子的第一件事,他们就是向楼下投去了一颗震撼弹,强烈的闪光和巨大的声音让楼下的张锡铭和阿呆没法再抵抗,阿呆脸部中枪,倒在了楼梯拐角处向特勤队员投降,张锡铭拿着两把自动步枪跑向了后院的竹林。

在后面负责堵截的唐嘉仁这时得到了消息,他和手下人一起在墙外等着。先是看到一支枪伸出了墙头胡乱开了一阵,随后被扔出墙外,紧接着一个只着内裤的人爬上了墙头,墙下的警察纷纷举枪射击。

那人中弹,从墙头摔到了地上,但是他并不想死,大喊道:「我是张锡铭,我快要死了,快来救我!」

张锡铭身中数枪

张锡铭身中数枪

警方上前查看,被击中之人果然是张锡明!就在抢救他时,唐嘉仁警官发现自己的脖子渗出了鲜血。后来据医生说这只是轻微划伤,但如果再射正一点,子弹就会射进气管,那他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张锡铭终于落网,在火拼中前胸后背共中八枪,双手骨折,经过抢救,他脱离了危险,接受了审判。

尾声

2006 年 6 月 30 日,张锡铭被判三个无期徒刑,在台南监狱服刑。

监狱里的张锡铭与犯人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从不欺负人,不爱说话,在工厂里糊纸袋也不用别人帮忙,干完自己的活还会主动帮助老年人。

他还重新拿起国中课本开始学习,参加了好几次考试。

在狱中学习

在狱中学习

在狱中亲手制作的灯笼

在狱中亲手制作的灯笼

回想起过去的事,他会后悔劫持那个老农,并且还给那位老农写去过道歉信。

看到这里,也许有人会问,张锡铭做这些事情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钱吗?他拿到的那些赎金都去哪儿了?

通过审讯,专案组得知张锡铭多数时候是受人雇佣进行绑架的。曾经与他一起逃往大陆的林振兴就是绑架集团与他的联络窗口,拿到赎金之后张锡铭会得到相应的份额。有时绑到人质之后,张锡铭只负责看守人质。与家属联络、索要赎金、讨价还价等事情则是绑架集团在做。

在当铺老板郑进富的绑架案中,1500 万的赎金流入了台湾中部黑道分子陈明宗的名下,而这笔钱没过几天就被陈明宗在赌场里输了个精光。是真的运气差还是借机洗钱就不好说了,总之幕后指使者直到今天都没有查出。所以说,张锡铭的团伙不是一个简单的绑架勒索组织,他的幕后还有更强大的势力在操控。

据推测,这些幕后大佬有黑帮首领,政商两界的要员,可能还有警察,有了内部人员的通风报信,张锡铭才能多次顺利逃脱警察的抓捕。但到了后来张锡铭越来越张狂,成了台湾岛上的人人皆知的头号通缉犯,这些幕后大佬便觉得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引火烧身,应该趁早与他划清界限,恨不得他被乱枪打死。这样想来,三番五次向专案组透露他行踪的也许就是这些曾经利用过他的人。

不过台湾警方早就猜到了张锡铭的幕后不简单,在近距离的枪战之中还留了他的活口。

张锡铭回家祭拜母亲

张锡铭回家祭拜母亲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在母亲去世之时,虽然监狱特别批准他回家祭拜,但他还是主动要求头戴钢盔,身穿防弹衣回到了家里。

看来警察的推测没有错,确实有很多人想让他死。虽然他在监狱里表现很好,希望能有一天回到家中与孩子们团聚,但终生待在监狱里也许才是他最安全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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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陪审员孙达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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