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虐文主突然醒悟,会有什么故事? - 知乎(1)

2024-07-15T00:00:00Z | 72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07-15T00:00:00Z

如果虐文主突然醒悟,会有什么故事? - 知乎(1)

如果虐文女主突然醒悟,会有什么故事?

已完结。

1微信上一如既往地收到那条今晚不回的微信,哪怕是今天。

姜甜把她忙活了一整个下午的菜肴倒进垃圾桶,连同她最后一次为这段婚姻做的努力和尝试。

早就冷却的食物已经失去香气,动作之间,咸和甜的味道在空气中让人有些眼眶发酸。

今年是她跟陆迁结婚的第三年,恋爱的第七年。

今天是他们两个的结婚纪念日。

公寓里的装修还是温馨的暖色调,姜甜却觉得她自己刻画和填补的最后一点点假象也粉碎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呢?

姜甜有些想不通,于是她走进厨房,这个家里她最熟悉的这方小天地,给自己下了一碗属于自己的泡面。

滚烫的泡面煮好,白气氤氲,而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拿起筷子把烫嘴的面一口一口送到嘴里,眼睛因为热度流下泪来,她抽了抽鼻子,一连抽了好几张纸,一只手筷子不停,吸溜着泡面,一只手拿着抽纸,在脸上胡乱擦着鼻涕眼泪。

吃完这碗面,姜甜把餐盘一一洗好,放回原位。

她也应该把自己放回原位了吧。

陆迁。

毕竟他们两个已经互相折磨了这么久。

由她开始的错误,也应该由她画下句号。

2按开玄关的灯,陆迁松了松领带,客厅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他看了一眼腕表——十点整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回家遇到这种情况。

没有姜甜往常清脆的那声「你怎么才回来呀」,陆迁居然觉得有些别扭。

他换下拖鞋,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然后就看到了桌子上那份离婚协议书。

陆迁眉头微拧,工作一夜之后的疲惫,似乎都因为这几个大字再度上涌,他翻到最后一页,姜甜两个字已经整整齐齐地写在了上面。

他放下这份律师从业四年来,第一次让他感到措手不及的协议书。

离婚官司,是他接得最少的案子。

或许是因为姜甜,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并不稳定的婚姻关系……西装革履的男人觉得有点头疼。

姜甜穿着一身卡通睡裙打开了卧室的门,她的头发凌乱得很,嘴里是牙刷和牙膏的白色泡沫。

被客厅的灯光亮了一下,看到站在桌边的男人,她想他一定已经看到那份协议书了。

她拿出牙刷,努力让自己吐字清晰一点,「给我两分钟。

」陆迁点了点头,想要喝杯温水,却发现今天的净水壶里一滴水都没有。

他坐在沙发上,按了按太阳穴。

姜甜很快出来了,她今天没化淡妆,素净的脸上隐约有些黑眼圈的痕迹,头发扎了个马尾高高梳起,一时之间陆迁仿佛回到了高中时期。

下一秒她的话就把男人拉了回来,直面两个人已经濒临崩溃的婚姻关系。

「陆迁,咱们离婚吧,我都想好了。

」姜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亮,但是却突然少了很多她惯有的温软,带着让陆迁觉得有些陌生的干脆直接。

男人眼睫低垂,「你再考虑考虑吧。

」他说话的语气仿佛是对待来到律所的客户,公事公办,没什么感情。

并没有意外他的反应,姜甜笑了笑,「我都考虑好啦,协议书是跟许小容商量过的,你什么时候想签字了呢,就给我来个电话。

」话音落地,她就回了卧室,换好衣服推着行李箱出来。

「我东西本来就不多,想带走的也没多少,剩下的那些你扔了就行。

」陆迁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姜甜还能这么果断。

或者说,从前的姜甜在他这里,从来都学不会果断。

现在突然学会了,他心里反倒慌了。

3姜甜坐在公交车上,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空气里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站在陆迁身边每多一天,属于自己的气质就被磨灭一分,直到最后,她终于成了一个模范妻子,但是也跟从前的自己告别了。

跟陆迁离婚这个念头,其实在他们结婚之后,就从她的脑袋里生根发芽。

倪姗回国,他们一起喝酒这件事情,让那棵幼苗一夜之间成长起来,陆迁越加的疏离和晚归,甚至不归,陆母的胡搅蛮缠以及家庭琐事的消磨,终于还是让它长成了参天大树。

它的阴影,遮去了年少的心动,隐没了她自以为的深爱。

姜甜抬起嘴角笑了笑,她从前总觉得肩膀上压着万千压力,就在昨晚,她跟许小容打着电话,商量着离婚协议书的条目的时候,抽丝剥茧一般地,一点一点从她身上卸去。

陆迁是她高中三年的暗恋对象,大学四年的恋爱对象,以及生活三年的结婚对象。

然而在这段她漫长的爱恋之中,陆迁自始至终都是置之度外的旁观者。

不曾参与其中,只是冷眼看着她越陷越深,施舍一般地答应了她的一切请求。

吸了口气,姜甜看向公交车窗外的风景,她自己一个人做了七年的梦,现在也该醒过来了啊。

自始至终,陆迁都是高高在上的那颗寒星,而她只不过是仰望着他追逐着他的丑小鸭,成不了白天鹅,也靠近不了悬空的他。

那些年少的种种,其实都是自己可笑的一厢情愿而已。

4「她离婚了?

」许小容十分后悔把这个消息透漏给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个明明比她小了三岁却压迫性极强的男人。

毕竟他已经盯着办公桌上那支钢笔足足十分钟了,这才打破已经几乎凝滞的空气开口,许小容真的觉得,他如果再不说句话,自己的呼吸都就要停止了。

她硬着头皮开口,「陆迁还没签字,不过甜甜已经下定决心了。

」楚柏拿起银色的钢笔在指间转动了一圈,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许小容,男人眸如点漆,许小容被看得心里一哆嗦。

「这个月加奖金,去忙吧。

」这句话一出,许小容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姜甜喜欢了陆迁多久,楚柏就喜欢了姜甜多久。

初一的时候他刚刚入学,遇到了考入高中回到母校做宣讲的姜甜。

那个时候他的父母双双去世,双腿残疾的哥哥身躯孱弱,却以雷霆之势压住了家族的动乱。

十三岁的他早早成长起来,站在主席台下的他看着那个礼堂上纤细的女孩子,声音清甜地说着鼓励的话。

灯光打在她的身上,简单的白色衬衣和黑色百褶裙,她鬓边的碎发和空气中的尘粒在他的注视之中清晰无比。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还不懂不安分的心跳是因为什么。

只是想要能够走到和她并肩的位置,于是他提前参加了中考,甚至如愿考入了她所在的一中。

5楚柏打开微信,点开了那个唯一置顶的对话框,两个人上一次聊天记录被他特地备份下来,此时一看,还停留在久远的三年之前。

她领证,他祝贺。

男人的手在输入框前停了很久,半天打出来两个字又删掉。

他们还没离婚,他现在就去找她,她会觉得不合适吧……舌尖抵住腮肉,楚柏还是关掉了她的微信对话框,一个电话打到人事部,让他们再招个助理。

然后给许小容发了条简明扼要的微信,相信她应该能懂他的意思。

许小容收到这位的微信之后,只觉得人比人气死人,姜甜这个大傻子,也不知道陆迁那个没良心的怎么就让她这么喜欢,楚柏这个万年备胎比他不是好了千千万万倍?

知道她要离婚了,这就先想着给人安排工作,不让人饿着。

陆迁那个混蛋,除了让她难过,还能有个屁用。

短发女人翻了个白眼,一个电话给傻白甜教主姜小甜打了过去。

「喂?

小容呀,我已经在你家收拾好东西啦,你今晚想吃什么呀,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你还是六点钟下班回来对吧。

」许小容翻了翻办公桌上的材料,确认了没什么问题签了个字,然后听她这么说话,就觉得牙根痒痒。

「姜小甜,我说你是不是给陆大少爷当保姆当习惯了,你来了我这儿,我还能让你天天在厨房忙活?

你收拾完了行李,就躺沙发上给我看电视,等着我给你买回去好吃的。

听见没?

」姜甜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才又答应下来。

叹了口气,许小容转移了话题,「我们公司最近在招助理,你有没有想法?

我跟你说,女人呢,一定要让自己忙起来,你才这么年轻,怎么能就一头扎进厨房里出不来呢?

之前大学里你可是比我优秀多了,现在既然要开始新生活,事业肯定也要抓起来了吧?

」清甜软糯的女声黏黏糊糊地「啊」了一声,许小容感觉如果这丫头在自己眼前,她肯定要好好揉揉她的脑袋瓜。

「得,你等我回去算了,好好看你电视。

」这下倒是答应得干脆利落了,许小容摇了摇头,又哄了这笨蛋丫头几句,才把电话撂了。

然后她一抬头,就看到楚柏那张黑脸,许小容感觉自己的脖子好像被这位大哥的视线掐住了,她一百年不摸鱼,一次摸鱼就被听了个干净?

……社畜的心在流血。

「许小容,你奖金没了。

」他发个微信都要纠结半天,她倒好,电话直接就打上了。

苍天啊,她真的是想拔剑自刎啊,她开心了有五分钟吗?

奖金还能说没就没,凭啥啊?

她就不应该放弃资本主义的掘墓人这个身份!6姜甜窝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感觉实在是无聊,现在还没有自己真的决定离婚的实感,只觉得一切都有点不太真实。

也对,毕竟她都喜欢了陆迁这么多年了,现在要一下子就习惯和他再也没有关系,肯定是需要时间的啦。

她点开手机浏览器,开始搜索许小容的公司,看到那个有些熟悉的面孔的时候,她还有点不太相信。

真的是楚柏啊,那个天才学弟。

他现在居然已经这么厉害了啊……也对,他都已经大学毕业两年了,他当时跳级中考,那么聪明,现在坐到这种位置,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倒是她,为了陆迁,唯一对自己有用处的努力就是跟他考进了法大,之后就是现在,一事无成,无业游民。

叹了口气,姜甜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下一秒,门铃响起。

姜甜看了眼表,才三点啊,小容今天早下班了吗?

她穿上拖鞋去开了门,结果居然是今天上午刚见过的陆迁。

姜甜没想到来人会是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表情是陆迁没见过的陌生。

两人之间的气氛让姜甜觉得很难受,她直入正题地问:「协议你签好了?

」陆迁没有回答,从公文包里拿出她昨晚拟定的离婚协议书,然后递到她手里,男人的声线冷淡稳定,仿佛这几张纸跟他没有什么关系——「我不会同意离婚的,你在许小容这里住几天就回家吧。

」说完男人转身,姜甜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一咬牙,伸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臂,他手腕上戴的那块表,还是去年圣诞节她送的。

有些艰涩地开口,但她的语气很坚定,「你不同意离婚,我们就打官司。

」男人离开的脚步停了,但是他没转身,所以姜甜没看到他脸上复杂的神色。

「我们别在一起了。

」姜甜又补了一句。

陆迁这才转过身来看她,他反手抓着姜甜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前拽了一下,一双眼睛看着她,不容反驳地下决定。

「我不同意。

」被他手上的力气弄疼了,姜甜瞬间就觉得眼底湿润了,什么啊……他们两个的婚姻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为什么现在不同意呢?

之前他明明不喜欢,但是同意了她的表白跟她谈起了恋爱。

他明明不想跟她结婚,但是她说了,他也同意了。

这算什么啊……陆迁看到她脸上快要哭了的表情,手下的力气一松,嘴唇动了动,但是却一个字都没挤出来,他喉咙上下滚动,闭了闭眼,「你打官司赢不了的,别闹了。

」姜甜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抬起头看着陆迁,红了的眼圈没有什么威慑力,但是却让陆迁心里一紧。

「凭什么?

陆迁,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你本来也不喜欢我啊,你跟我离婚了去找倪姗不好吗?

」男人的眉头拧成一团,他捏住姜甜的下巴,眼里暗潮涌动,「我们两个和倪姗有什么关系?

」被他这句话逼出眼泪,姜甜一把推开他,她手里的离婚协议书落了一地,「我一定会跟你离婚的,打官司赢不了我就一直打,我不要再跟你一起了。

」姜甜的眼泪落在陆迁的手指上,他好像被她的眼泪烫了一下,一句话梗在喉间,下一秒姜甜就把门狠狠地关了过来,声音很大,震响在他耳边。

好像还有一扇门,也被狠狠地关上了。

7许小容回家的时候,看到玄关处散落一地的离婚协议书,还有姜甜擦鼻涕眼泪搞了一桌子的纸团,就知道绝对是陆迁那个死男人来欺负他们家甜仔了。

真的无语,许小容简直想直接告状到冷面大哥楚柏那里,让他俩真人1v1一下算了,甜仔这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她看了心里就难受。

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怎么见过姜甜因为陆迁高兴。

从他们俩谈恋爱到结婚,陆迁从来没送过她礼物,从来没说过一句喜欢她,就连结婚的婚礼,陆迁都没办。

如果甜甜爸妈还在,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这样去上赶着作践自己的……许小容把打包回来的几个菜放在桌上,包包扔给沙发,揽着姜甜,把她抱在了怀里。

「好啦宝贝甜甜子,不许不开心啦,我给你买回来好多好吃的,洗个脸咱们吃饭呗!」姜甜在许小容怀里动了动,只觉得心里更委屈了。

陆迁大混蛋,你可真不是人啊!她抹了抹眼泪,还是决定先吃饱肚子再说,一双红肿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不服输。

许小容和她从小一块儿长大,她心里清楚,这下子陆迁可以直接领便当了,没他戏份了。

这个婚,姜甜绝对会离。

8「学姐,你没事吧?

」少年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照在姜甜身上微烫的阳光被他挡去了大半。

姜甜先努力抽了抽鼻子,把眼泪在袖子上擦干净才抬起头来看人。

她哭得脸颊微红,连带着鼻头和耳朵也都红了,一双眼睛水光闪烁,她开口还带着几分哭腔。

「我没事儿,你,你不用管我。

」楚柏想安慰她的话被这一句堵了回来,他只好另辟蹊径,「学姐,我跟你是一个初中的,之前听过你的演讲,所以现在考到了一中。

」没想到这个男孩子居然还是自己初中的校友,姜甜刚被陆迁拒绝之后的难过心思也暂缓,她平复了一下心情,不想在学弟面前丢人,然后笑了笑,「那学弟你真厉害呀,考进一中来的都是学霸啦!」楚柏低着头看她,这个笑跟那次礼堂演讲是她脸上自信的笑一点儿也不一样,但又好像是一样的。

他突然就觉得今天的太阳有点晒,让人有点头晕。

姜甜看他不接话,以为他是被夸了之后不好意思,然后调整了一下呼吸,把手里刚被人拒绝的礼物送到了他的手里。

「这个就当送你的入学礼物啦,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以后学弟也要继续努力,给母校争光呀!」看着女孩脸上灿烂的笑容,楚柏接过了她递上来的盒子。

盒子里是一支银色的钢笔。

这支钢笔,现在就躺在楚柏的办公桌上,每到他离开公司的时候,就会被放到西装口袋里,陪他一起上下班。

被陆迁拒绝过的钢笔,现在已经在楚柏手里被珍藏了十个年头。

9「进来。

」姜甜听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不知怎的突然就有点紧张。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通过锐曜这家公司的招聘,这么快就找到了工作,也没想到自己的上司居然是当年的那个小学弟。

做了个深呼吸,姜甜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试图找回曾经那个面对一切,都能游刃有余的自己。

看见推门进来的那个小小身影的时候,楚柏感觉自己的呼吸在瞬息间停了一秒钟。

明明已经三年不见,他觉得她一点也没变。

眼睛依旧是明亮清澈的样子,春水温养出来的小脸一如既往的稚嫩软糯。

自始至终,那个站在礼堂的灯光下闪闪发光的女孩子,都没有消失。

「姜甜。

」男人第一次吐字这么拖泥又带水,带着男人多年缄止于口的缱绻心思,仿佛两个字在唇齿之间纠缠了许久。

姜甜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被人叫出来有些脸热,这毕竟是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学弟,现在两个人的位置让人有些窘迫。

从前是她走在楚柏前面的,后来时间走啊走,楚柏一步一步和她并肩,到了现在,男人西装革履从容淡然地坐在真皮座椅上审视她。

真是世事难料啊……「学姐,今晚有时间吃个饭吗?

」姜甜收拾今天文件的手刚停下来,头顶就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怎么又叫她学姐了啊?

她抬起头,撞进了楚柏那双海一般的眼里,愣了愣神。

他的眼睛跟陆迁的有点像,一样的深不可测,藏着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但是在楚柏眼里,她能看到她自己。

姜甜张了张嘴,有点呆地应声。

「嗯?

」楚柏被她这副样子逗笑,很少流露出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丝温情,他又压低了身子靠近她,耐着性子开口,「我说,学姐你今晚有时间吗?

」许小容正准备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被这画面美到了想要流泪。

姜甜本身长了一张娃娃脸,再加上她平时那个蠢兮兮的傻样,哪能看得出来她结过婚?

楚柏这个黑脸大哥就更别提了,她现在都不想承认自己比楚柏还大了三岁。

如果当时跟姜甜在一起的人是楚柏,现在两个人还是什么样子呢……许小容低了低头,翻出来倪姗的电话,狠了狠心,直接拨了过去。

11楚柏选了夜景极好却不在高层的湖边西餐厅,春日时节,晚风也温柔,餐厅以绿植为主的装潢别具一格,让人心情舒缓。

「学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楚柏点单之后状似无意地开口问她,一双如隼的眸子却紧盯着她放在桌面上的手。

尚且把注意力放在窗外风物上的姜甜转过头来看他,弯了弯眼睛,她一笑起来,一双剔透的眸子就成了月牙,颊边的梨涡每次都让楚柏看得心痒痒。

「其实没什么打算啦,走一步看一步吧。

学弟你,今天在公司叫我名字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嗷。

」她的语气软软的,跟她这个人一样讨人喜欢。

楚柏的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他低了低眼,嘴角微抬,却只是说在公司公事公办而已。

隐去只是想要叫她名字的弯绕心思,秘而不宣。

「许小容跟我提起过你的事,听说你这三年过得并不好。

」男人的提问听上去又只是随便问问,但是他交叉的双手却紧了几分。

姜甜也没怎么避讳这个问题,她一只手托着下巴,歪了歪头,「其实呢,也不能说是不好吧,毕竟在家里做米虫还挺幸福的,只不过这三年确实没怎么开心过吧。

」楚柏喉间微动,他很想说,在我身边,可以做米虫,也可以很开心。

不过这句话在嘴边打了个圈,又咽了下去。

餐厅上菜很快,使者把两份西冷放在桌上,特配的沙拉和甜汤也摆好,穿燕尾服的经理却又对着姜甜弯下身子,为她送上了一捧玫瑰。

楚柏没开口,第一时间去看姜甜的反应。

女孩愣了一下,就从善如流地接过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她眼里的星子又亮了几分。

道谢之后她开口询问:「今天餐厅是有什么活动吗?

」经理笑着解释,「是的小姐,今晚在本餐厅就餐的女士都会收到一束玫瑰花,希望您用餐愉快。

」心里有点小开心,姜甜把花放在一旁。

星月,湖畔,玫瑰,西餐,这些小浪漫是每个女孩子都向往的东西吧。

她心里一阵熨帖,对着楚柏开口,「学弟你可真是找了个好地方呀,我都好久没收到过花了。

」楚柏看着她脸上的灿烂,心里五味杂陈。

这么简单就能露出笑容的一个小姑娘,在陆迁身边待了那么久,他怎么就没能让她快乐过呢?

12姜甜不会猜到,这束花是楚柏刻意安排的。

倪姗却觉得这束花其实就是出自陆迁的手笔。

她觉得这只是陆迁还不想承认,他依然对她念念不忘的小把戏。

「我听说你要离婚了?

是吗,阿迁。

」女人海藻般的乌发垂在脸侧,肤白唇红,阅历让她的美艳又多了三分,一张脸延续了一中校花的神话。

「我没有这个打算。

」陆迁皱了皱眉回答。

举起红酒杯在手里晃了晃,倪姗一双秋水含情的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自信,「阿迁。

」女人向他身边靠近,语意缠绵。

「如果你想好了,我愿意来到你身边。

」陆迁心里觉得有些荒谬。

难道倪姗还把自己当成从前那个不能失去她的小屁孩吗?

他跟倪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家人一早就希望促成他们两个。

但是在他把倪姗放在心尖的时候,倪姗不过是把他看成一个不会说漂亮话的笨蛋。

在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把他的真心摔碎了的倪姗,不会知道他早就已经把她放下了。

「陆迁,好巧啊。

」在这里遇到陆迁是姜甜没想到的,但是那个背影,还有倪姗永远迷人的脸,她不会看错。

现如今,姜甜已经不想再吃哑巴亏了,所以她从容开口。

陆迁皱了眉侧身看过去,前些天跟自己闹着离婚的姜甜,今晚穿着一身烟粉的纱裙,抱着一束玫瑰花,身后跟着一个他有些面熟的男人。

「姜甜,我们还没离婚。

」你跟别的男人共进晚餐合适吗?

他的话没说完整,姜甜却知道他未完的意思。

她抱着玫瑰花笑了笑,「对呀,我们还没离婚,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跟倪小姐共进晚餐啦?

既然这么着急,就赶紧把协议书签了吧。

我又往你律所寄了一份新的,你什么时候签字,我们什么时候去民政局。

」倪姗饶有兴趣地双臂环抱,一副看戏的样子。

沉了沉呼吸,陆迁起身,想要拉住姜甜,让她离自己近一点。

下一秒楚柏就揽住姜甜的肩,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陆迁的手僵在空中。

「陆先生,既然你跟姜甜都各有所好了,不如就放过彼此,各奔东西。

不要让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13「什么叫各有所好?

我跟姜甜夫妻之间的事情,好像跟先生你没什么关系。

」陆迁缓缓把手放下,声音里已经有了警告的意味。

西餐厅微醺的灯光和氛围感满满的古典音乐,也没能缓解两个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看到陆迁已经动了怒气,楚柏笑了笑,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开口回应。

「等陆先生什么时候愿意放她走了,她自然就跟我有关系了。

」姜甜抬头看了一眼跟自己距离很近的男人,学弟好像,真的长大了啊,现在可比她会气人多了。

虽然看上去是姜甜亲密地靠在楚柏身上,但其实楚柏把握着两个人之间的空间,没让姜甜觉得不适。

倪姗听着这两个男人的精彩对决,虽然坐在椅子上,却也没有低了姿态。

她一双多情的眼穿过陆迁直直地看向姜甜。

看不出来,这个小丫头还挺有魅力,手里抓着陆迁也就算了,还在外面又勾了个新人。

陆迁到底还在犹豫什么,不肯跟她离婚呢?

女人白皙纤长的手指在下巴上摩挲,心中兀自考量着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14要他放她走?

陆迁听了觉得可笑至极,一直以来追着他不撒手的是姜甜,提出来要跟他恋爱结婚的也是姜甜,现在却说让他放了她?

「姜甜,你再闹下去就收不了场了,跟我回家。

」陆迁的眉紧蹙着,一双眼睛里已经有了不耐烦。

她很清楚,每次他流露出这个表情,就代表他马上就要生气了,以往的她到了这种时候,不管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会跟他低头道歉。

姜甜把手里的花束放在楚柏怀里,然后向陆迁走近一步,踮起脚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才一本正经地开口。

「你也没发烧啊?

陆先生怎么听不懂人话了呢?

我说我要跟你离婚,你让我跟你回家?

合着这几天我都在对牛弹琴吗?

」她的声音依旧柔软平和,字字句句却又锐利决绝。

楚柏的心在这几秒钟又上又下,听她这番话说完,才算平静了下来。

陆迁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但是她伸出的那只手上,空空荡荡的无名指却让他没法冷静了。

他抓住姜甜的手,确定了婚戒已经被她摘下,一双向来沉稳的眼里燃起了火。

「戒指呢姜甜?

」姜甜被他弄疼,皱了一下眉,然后没有示弱,对上他的视线,一字一顿地开口,「我扔了。

」15陆迁的眼睛锁在她的手上,无名上只剩下一圈浅浅的戒痕,像极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名存实亡。

楚柏单手拿着玫瑰,抬步上前把陆迁的手推开,虚虚拉住姜甜的手腕带她离开。

来到餐厅外面被夜风一吹,姜甜鼻子有点酸。

陆迁有什么资格问她戒指啊……戒指是他们两个唯一一起去挑的东西,但除了去领结婚证的那一天,陆迁就根本没戴过。

从陆迁家里离开的那天,她坐在公交车上,把那枚戒指取下来,打开窗户然后手一松,任他东西南北中,只是不再属于她了。

楚柏把西装外套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又把玫瑰花送回她手里,无声地安慰。

姜甜有些勉强地抬了抬嘴角,然后开口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啦学弟,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男人摇了摇头,不想看到她有分毫的难过,本来想让她晚上回去再发现的设计,只好提前到了现在。

「刚才你花给我的时候,我看到里面有张卡片,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姜甜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去拿那张白色的小卡片,打开之后,一行钢笔写下的字迹让她展颜——「给全世界最可爱的姜小姐。

」她笑弯了眼,抬头看楚柏,本来想说的话因为撞进他认真的眼睛里突然忘记了内容。

夜风吹皱了湖面,漾起微澜。

姜甜小小地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自然地错开视线,她低着头,嘴角上扬,「这家店的老板也太会了吧,那今天晚上来他们家用餐的每一位女士,就都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喽?

」看着她又重新开心的样子,楚柏的嘴角也跟着有了弧度,他点了点头,又添了句,「你更可爱。

」因为他这句话又抬起头来,姜甜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还是笑了笑,先夸了再说。

「学弟你真会讲话。

」16那天晚上,许小容一脸姨母笑地看着她从楚柏的车上下来,一进家门就飞扑到姜甜身上,短发御姐晃着脑袋问东问西。

「怎么样怎么样!聊得好不好!吃的什么!这花是楚柏送的吗!怎么回来这么晚!吃完饭还去干啥了!」姜甜被她着一大串的提问说得晕头转向,她先把花放到桌子上,然后才一一回答她。

「聊得挺好的呀,毕竟楚柏是学弟嘛,下了班他就叫我学姐啦。

」听了第一句话,许小容就觉得自己血压已经直接飙升到最高点了。

他娘的楚柏还是人吗?

天天压榨她的时候他怎么不想想,她也是学姐呢!?

楚柏对着姜甜这张脸好意思叫学姐?

他这明明就是套近乎,狼子野心!心里这么想着,许小容嘴上却在催促,「还有呢还有呢!」姜甜因为她这个反应笑到,然后耐着性子继续跟她讲,「我们去的那个西餐厅真的挺好的,等我发了工资请你去吃嗷!能看到湖景,夜景超级棒!他们家还会给女客人送玫瑰花!」哈?

好家伙,又是西餐又是夜景的,你告诉我玫瑰花是餐厅送的?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许小容眼尖地看到了那张小卡片,姜甜秒懂她的意思,打开卡片给她看,「我感觉他们家老板好会啊,这小卡片写得太让人喜欢了。

」眼见着那行明显就是楚柏那个臭男人端端正正写出来的字迹,许小容脸上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是什么新玩法儿吗?

所以她可以理解为,甜甜子这句话是说觉得楚柏好会吧?

两个人又笑闹了半天,才洗漱睡下。

姜甜把今晚遇到陆迁和倪姗两个人的事情也和盘托出,唯独没跟许小容讲,今晚楚柏还带她回了初中一趟。

在校外的那片法国梧桐,提起只有她和楚柏知道的一些母校旧事,她披着男人的西装外套,和他一起绕着学校,绕着回忆里的种种,走了一圈又一圈。

「九点半,民政局门口的咖啡厅,带好证件。

」昨晚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姜甜正在敷面膜。

虽然确实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是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她还是有点想哭。

三年的暗恋,四年的明恋,再到三年的婚姻,她在这个人身上一共花费了十年,现在,终于要画上句号了吗?

这,很难让人不难过啊……但是,想到自己刚刚上脸的这张贵妇才配拥有的面膜,姜甜忍了又忍。

第二天出现在咖啡厅门前,她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才推门进去。

陆迁果然已经在等她了,她吸了口气,然后步子稳稳地向他走近。

她这副坚定的样子,让他想起多年前,她跟他表白的时候,他们两个去领证的时候,她还很喜欢他的时候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跟现在一样,坚定地一步一步走近他,一步一步进入他的生活,一步一步成为他人生的一部分。

「陆迁。

」叫出他名字的时候,在他身边待了七年的姜甜,让他觉得好陌生。

「你真的考虑好了?

」男人拿出他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放在姜甜的眼前。

姜甜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两个人的名字并排在一起,只觉得世事难测。

谁能想到从前那么喜欢他的自己,现在却如此坚定地要跟他离婚呢?

她点了点头,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

「姜甜,我们在一起这些年,我跟倪姗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知道,我从不骗你。

」姜甜抬了抬眼,跟这个同枕而眠了足足三年的男人对视。

「你之前没说过的话,现在也不必说了。

」她从前需要解释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开口。

现在尘埃落定了,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更何况,她跟陆迁两个人,就算是没有倪姗,也长久不了吧。

她那么喜欢陆迁,是没有用的。

自始至终,陆迁都没把她放在心上认真对待过啊……包里揣着崭新的离婚证,坐在初中学校对面的奶茶店里,姜甜看着校门口已经翻新了不知道几次的大门,看着门里穿着校服来来往往的少年,她的思绪飘忽。

其实她最开心的时光,就是在初中的这三年。

那个时候她的爸妈还在身边,还没有遇到陆迁,还没有变得软弱爱哭。

那个时候永远都朝气蓬勃,闪闪发光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啊。

父母的突然去世,对她来说本来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了。

那个时候她能熬过高中三年,其实都只是因为陆迁而已。

但是谁能想到,陆迁一边在救她,一边却把她拉进了另一个深渊里……她的自尊一次一次在他的面前粉碎,他不要的钢笔,拒绝的雨伞,扔进垃圾桶的书信……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一次是她不要他了。

19回归单身生活之后的姜甜,感觉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毕竟婚内她也都是自己一个人。

现在还有了小容做伴,助理的薪资微薄,却也足够她跟小容分担租房的费用,虽说花钱不能太大手大脚,但也活得舒服坦荡。

她把那个小小的离婚证压箱底收起来好久了,陆迁从他们办了离婚手续以后也没再联系过,她心里,这段长达十年的喜欢终于画好了一个终止符。

或许还有些小地方需要她慢慢整理,但是已经结束的事情,她也不会再多想了!抱着前些日子公司抽奖她抽中的超大号玩偶,姜甜在床上滚了一圈,和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下一秒微信的消息提示响起,一个几百年没出现过的群聊突然顶了上来。

「大家这周末有时间吗?

咱们七年没见了,聚一聚吧。

」原本沉寂的群聊渐渐活跃了起来,老同学们三言两语就定下了时间地点。

她正想着这事儿,许小容敲响了她房间的门。

「甜仔,你想不想去那个什么同学聚会啊?

」许小容倚在门上,懒懒散散地问她。

只要去,就会遇到倪姗和陆迁,这两个人高中的时候可是一众人追捧的金童玉女神仙cp,这会儿如果同框,肯定免不了要被凑成一对。

陆迁和姜甜结婚,知道的人其实根本没几个,婚礼婚宴都没办,怎么指望别人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呢?

现如今两个人连婚都离了,同学聚会上见到了,她一定会尴尬得不行。

姜甜在床上头发乱乱地抱着熊,她总觉得同窗三年,不去的话不太合适,去的话,又有不想见的人。

叹了口气,她瘪了瘪嘴开口,「还是去吧,不去多不好啊,咱们就露个脸然后直接撤退!」20同学聚会的地方是个鲁菜馆的宽敞包间,时间差不多了,人也来得差不多了。

七年,足够一个班的人散落四处。

她和许小容坐在一起,倪姗却没有跟陆迁坐到一起。

自从倪姗和陆迁一前一后地进了门,就有人开始起哄笑闹,开他们两个的玩笑。

只不过当事人一个以笑应对,一个人避而不答。

两个人坐下了,夹在中间的几个人又开始撺掇着让校花校草坐一起,倪姗这才施施然开口,「陆大校草都是结了婚又离了婚的人了,我一个连男朋友都没有的黄花姑娘,可是自愧不如了啊。

」女人眼波流转,脸上的笑容不减,场面却一下子冷了下来。

姜甜抬头看了一眼就坐在自己对面的倪姗,倪姗接收到视线,只是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21倪姗的话仿佛一个炸弹,她一说完,场面当场就冷了下来,随后就开始有人各自窃窃私语,毕竟结了婚又离婚这事儿放在谁身上都算是个谈资了,更何况这事儿的当事人还是风云人物陆迁。

班长一看氛围有些尴尬,连忙出来打哈哈,「咱们一个班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怎么一见面又开始聊八卦,来来来,点菜点菜。

」姜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高中三年,其实并不是她的主场,班里同学相熟的也寥寥无几,如果不是有许小容在,她这三年应该会很难熬。

父母的去世,求而不得的暗恋,还有高考的压力……她实在是不太喜欢这个并不属于她的热闹氛围,跟小容说了一声去洗手间透透气。

然而下一刻许小容就看到陆迁也跟着出去了。

撇了撇嘴,她掏出手机给姜甜发微信让她小心渣男,然后就看到了楚柏给她发了消息她没回!许小容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这个月奖金又没了,一脸生无可恋地给他发了个定位过去,跟他回了条消息——「渣男旧情人都在的尴尬场面!大哥速来拯救小甜甜!」感觉自己的处理完美,奖金应该还能留住,许小容喝了口果汁,脸上是矜持的微笑。

「倪姗说陆迁离婚了?

我怎么刚才看他手上还带着婚戒啊?

」许小容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了,什么意思?

婚内没见你戴过戒指一天,离婚了到开始玩这些把戏了,陆迁你是真的够不要脸啊!她眼里有些冒火,忍了又忍,还是气不过,站起身就去找姜甜了。

22「姜甜。

」姜甜刚在走廊拐了弯,就被陆迁叫住。

她觉得自己头有点疼,叹了口气,还是转身看他。

刚才在包间里她没怎么仔细看陆迁,只知道倪姗艳光不减,他西装笔挺。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才发现,陆迁这段时间憔悴了很多。

从前他只有碰到棘手的案子,才会熬夜通宵地工作,那个时候,她只敢给他在桌上放杯手冲咖啡,然后去卧室找个电影看,等他忙完再睡。

有时候等着等着她就睡着了,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也会发现陆迁来看过她,还给她盖了被子。

他眼下有些淡青的黑眼圈,西装确实笔挺,但姜甜却总觉得他有些颓靡。

姜甜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但她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他,等他说话。

陆迁张了张嘴,却又感觉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讲,只是一直看着姜甜的眼睛。

这双眼睛,从前装着满溢的喜欢,每次对上他都是目不转睛,像盛夏天的海,白浪翻涌,袒露心情,把自己的一切都在他面前摊开,任由他挑挑拣拣。

现在她的那个夏天过去了,这双眼睛里的海也归于平静,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让他一眼就看到底了。

就像从前的他。

把一颗心完整地送到倪姗面前,不论她在不在意,他都喜欢。

于是他的情深没能长久。

现如今兜兜转转,他对倪姗已经再无波澜,只怕现如今的姜甜,对他也是这样了吧。

陆迁低了低头,他向姜甜靠近了一步,「姜甜。

」男人的声音很低,只是说了她的名字,却好像已经跟她说了千言万语。

不知怎么回事,姜甜突然就想起来了她前些日子刚见到楚柏的时候,他叫她名字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但是又不太一样。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让人耳热。

讶异于自己这个时候居然走了神,姜甜咳嗽了几声。

「你有什么事?

」法庭上他列举法条的从容不迫,和问到对方律师哑口无言的字字见血,都在这会儿没了踪迹。

他有什么事呢?

他想她了?

他想让她回心转意?

还是跟她道歉,让她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些话他自己想到都觉得可笑。

就像倪姗现在说愿意来到他身边一样,可笑。

不过在倪姗心里,他只不过是她从前的追求者之一,分量尔尔。

她就算被拒绝了,也不会有多少难过的心思。

可姜甜在他心里,是失去倪姗的慰藉,是七年间的陪伴,是百依百顺和予取予求。

是他因为倪姗而生出的卑鄙狭隘,最大的受害者。

23这是姜甜第一次在陆迁的脸上看出一种悲哀,一种好像是因为她而产生的悲哀,一种她从前最熟悉的一种悲哀……「陆迁,你别难过,都会过去的。

」她的声音跟从前一样温软,但从前她说的是不会放弃他,现在说的却是让他放下吧。

男人熬了几天夜,眼底的红血丝有些分明,他突然觉得好累,好无助。

原来在他身边待了七年的姜甜也会走。

「姜甜,抱抱我行吗……」他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姜甜的呼吸有些凝滞,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陆迁会在她面前做出这种表情,说出这种话。

她想抬手,但从前的许多画面突然涌入脑海,叫嚣着让她不要这样。

每当她快要放弃陆迁的时候,她就会这样求陆迁抱她一下,陆迁每次都是不愿意的,但是他每次都会轻轻地抱抱她。

然后她就会因为这个拥抱又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相信有一天陆迁会对她说出喜欢。

她摇了摇头,下一秒却被男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姜甜闻到他身上很浓的烟草味道。

他第一次这么用力地抱她,好像这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用尽全力几乎快要把她揉进骨血。

他现在,是喜欢她了吗?

在他们两个离婚之后。

24楚柏收到许小容的微信就停了会议,他知道今天姜甜请了假提前下班,一早就在惦记这件事了,还好定位显示的地方不算太远。

车速一路稳定上升,楚柏刚把车停稳,心里还在想着姜甜今晚会不会难过,然后就看到了饭店里拥抱的两个人。

他稳了稳心情,然后才降下车窗玻璃,确定饭店落地窗旁的两个人就是姜甜和陆迁。

一拳锤在方向盘上,楚柏转头看向车子的正前方,车前灯已经熄灭,街上零星的路灯一路延伸着,却怎么也照不亮远处的昏暗。

这本来就是一条看不见结果的路。

他已经走了这么多年,怎么现在反倒忘了……轻轻拍了拍陆迁的背,姜甜微微用力,从他怀里退出。

「好了,你要尽快振作起来面对新生活啦!」她跟陆迁的距离很近,这个时候才看到了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说实话,她真的没认出来那是不是他们两个的婚戒。

因为他三年都没戴过了呀。

她低着头把那枚戒指从他的手指上取下来,灯光映在她的眉眼之间,一如既往的温柔。

可陆迁却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戒指就不要再戴啦,陆迁。

你要往前走,不要总是为过去的事情为难自己。

」陆迁任由她把戒指从指间一点一点推下,放在手掌心。

他握住她的肩膀,低着头跟她对视,「不要,姜甜。

不要放弃我。

」「姜甜!」许小容已经听墙角听了大半天,刚看到楚柏的车在外面,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

这是什么狗血的时间点啊,小容无语。

而且陆迁一个月不见是转性了?

七年里就没跟姜甜说过一句软和话,现在两个人分道扬镳了,他又在这儿恶心谁呢?

「你回去把东西拿上,楚柏在外边等你了。

来,陆迁,我跟你聊聊。

」25姜甜敲了敲楚柏的车窗,才让对着车前玻璃发呆的男人把头转了过来。

她看到领带有些凌乱的楚柏,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觉得他像只大狗勾,坐在车里等着她,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楚柏看到她近在眼前的脸愣了一下,然后才手忙脚乱地把车窗玻璃按下来,又觉得它下降得太慢想要直接打开车门。

然而姜甜又站在车门外,他如果开门可能会撞到她。

看起来手足无措的男人把姜甜逗笑了,她指了指副驾驶,然后就转到车子的另一边开门上车。

楚柏按了按眉心,今晚是真的有点不在状态。

「学弟你今天遇到什么事啦?

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姜甜侧过身子,一双眼睛晶晶亮地看着楚柏。

他瞥了一眼刚才姜甜和陆迁站着的地方,现在已经换成了许小容和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

「学姐你有没有暗恋过一个人?

」他这个问题问得太快,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男人眼里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姜甜拍了拍他的肩头,没有什么负面情绪,「有呀,暗恋了三年。

」在一起四年,结婚三年。

然后她又展颜问话,「怎么啦?

学弟这是有喜欢的人啦?

」楚柏摇头。

「我暗恋一个女孩子十年了。

」姜甜的笑还挂在脸上,听到这个数字之后就僵在了脸上,然后逐渐散去。

她也在陆迁身上花了十年了啊……楚柏看了一眼手机,许小容让他先带姜甜回去,陆迁她来解决。

他心中暗自满意,回了一条奖金有了,拧动钥匙发动车子。

「许小容让我先送你回去,不用等她了。

」姜甜还在想着,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楚学弟这样的人暗恋这么久。

听到他这句话,反而又想起了前几天许小容跟自己吐槽,说楚柏跟她共事这么久,从来都没叫过她学姐。

姜甜心里突然好奇起来,于是她开口问:「学弟,你为什么要一直叫我学姐啊?

」楚柏看了一眼她,没有正面回答,「你不喜欢?

」坐在副驾驶上的姜甜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不喜欢。

」「因为我喜欢。

」姜甜抬头看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楚柏被她这副呆样儿可爱到了,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下来,他的车路过刚才路灯照不亮的地方,男人心里想着——照不亮又怎么样呢,直接放在车里不就亮了?

26许小容招呼陆迁到了饭店门口,她点了支烟叼在嘴里,顺手给他也递了根。

两个人在夜色中沉默着一起抽烟。

其实许小容一直挺不明白,陆迁为什么就是不肯喜欢一下姜甜。

是倪姗真的太难忘吗?

还是姜甜的喜欢来得太容易?

她觉得都不是。

要说看人这方面,她许小容还从来没输过。

这么多年来,听着姜甜的故事,她心里有自己的考虑。

其实无非就是陆迁这个人太自私了。

付出了一次真心,没得到倪姗的真心,所以就再也不愿意投入感情罢了。

不论姜甜对他多么好,他都假装没有丝毫心动。

他如果真的不喜欢,怎么会同意姜甜的表白跟她在一起?

怎么会就这样跟姜甜结了婚?

还糊里糊涂地过了三年?

他是个成年人,还是个跟法律打交道的律师,不明不白地跟个不喜欢的人产生这种法律关系的缔结,未免太说不通了。

许小容手指微动,抖了抖烟灰,抽完最后一口,烟屁股扔地上踩灭。

她双臂交叉放在胸前,看着颓唐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我说陆迁,你呢,就是悟得太晚了。

」从前姜甜的心在你身上,你不愿对她好,现在她的心已经不在了,你又后悔了。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显,留三分余地,他自然明白。

陆迁也熄了烟,他知道许小容是最了解姜甜的人,她既然说晚了,就是真的晚了……「楚柏呢?

他,很好吗?

」男人抽过烟的声音有些低哑,他从那天见过楚柏之后就去查了这个人。

他跟姜甜的人生轨迹,重合度很高。

只不过他一直没关注过姜甜的事,所以连她身边的人都只认识一个许小容而已。

听他问这个,许小容都觉得有点想笑。

不会吧不会吧?

难不成陆迁还好意思嫌弃楚柏?

这俩人之间的差距用云泥之别来形容,她都觉得勉强。

多少有点搞笑了,陆先生。

许小容扔下一句话,踩着她的高跟鞋扭头就走。

「他就是男版姜甜,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觉得他好不好?

」27「我下车买个东西,学姐你在车上等我一会儿。

」姜甜点点头,开始给许小容发微信,「容容子,怎么样啦?

」看到对方发来一个搞定的表情包,她才关了微信。

把手机桌面滑到她专门用来放纪念日的那个界面上。

「距离陆迁生日还有六十五天。

」「结婚纪念日已经过去了四十天。

」「在一起已经过去了两千六百九十二天。

」她看着这几个数字,今天才觉得终于释然了。

她确实是在陆迁身上花了很多很多时间。

但是这都是相互的呀,陆迁也陪了她这么久不是?

大家好聚好散,以后各自安好就很好了。

毕竟在她心里,陆迁不是简简单单的初恋,十五岁的她家庭骤变的时候,是陆迁的那封信救了她。

写那封信的陆迁或许是无心而已,但是这份无心之于她,是熬过无数夜晚的安慰。

所以就算是现在,她也希望陆迁能够好。

其实她偶尔还是会难过一下,毕竟她都已经以陆迁为中心这么多年了,这种习惯要改掉真的太难了。

所以她也应该像跟陆迁说的那样,往前走,不要因为过去的事情为难。

姜甜把这几个倒计时一个一个删除。

她手里还拿着陆迁的婚戒,他的戒指很新,不像她的那一枚,总是戴在手上,难免有磨损刮痕。

她还在对着这枚戒指发呆,楚柏就上了车。

他提着一盒关东煮和一杯热的燕麦牛奶,递给姜甜。

「学姐你今晚应该没怎么吃饭吧,还是吃点东西。

」男人的成熟,每次到她这里就有点小孩子装大人的感觉。

譬如现在,贴心周到的考虑,如果不是他眼神里透露着些微的紧张,甚至还有一点等夸的期待。

她都要被学弟表面的淡定骗过去了。

还是个大男孩呀!楚柏学弟。

她笑了笑,把婚戒放到包里,接过热气腾腾的食物,然后很是配合地夸他,「学弟可太贴心了吧!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关东煮的!」果然他听了这话表情有些不自然,分明就是在偷偷开心又想假装不在意。

姜甜看了一眼打包关东煮的盒子,才发现楚柏买来的这几样,居然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她脸上的笑微微顿住。

清透的眼在楚柏脸上打了个转,男人轻车熟路地发动车子,耳根却有些隐约的红。

学弟他,那个暗恋了十年的人……28那天晚上姜甜还是没有问出口,楚柏说的那个暗恋了十年的人究竟是谁。

这直接导致了她这几天的心不在焉。

许小容看着她第三次往锅里放了一勺盐以后,她忍不了了。

姜甜这两天也太不对劲了吧?

这孩子是遇到啥事儿了,她这个懵劲儿,她都担心她出去被人贩子拐了。

她关了天然气,接过姜甜手里的铲子,一本正经地看着这傻孩子,问她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姜甜叹了口气,把围裙解了之后,拉着许小容去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小容啊……」她想说自己最近在想什么,但是又有点无从开口,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清楚,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来龙去脉。

许小容要被她弄得急死了,能让姜甜放在心上的事儿,实在是没几件。

陆迁这位已经杀青回家了,她自个儿最近也没遇到什么事儿,那就只有楚柏了。

清了清嗓子,许小容一脸高深莫测地开口,「得,我就问你一句话,是不是和楚柏有关系?

」姜甜一脸惊呆的小表情,「你咋知道的?

」许小容淡定非常,「我是谁啊?

你这点小心思我还不明白?

」她顿了顿,心里想着楚柏应该还没跟她说清楚,不然姜甜这个小丫头片子的反应,可就不只是放盐放三次这么简单了。

「如果这事儿跟你这位好学弟有关系啊,你就直接不用烦恼了。

」姜甜眼睛亮亮地看着许小容,脸上写着四个大字——愿闻其详。

许小容正要开口又猛地停住,她要是现在告诉了姜甜,楚柏那几年的卑微暗恋,楚柏知道了,还不直接送她个离职单?

女人咽了咽口水,然后开始打哈哈。

「楚柏,多靠谱一人啊!你因为他的事情烦恼的话,他肯定不会看不出来啊,你就等他怎么处理不就行了?

你在这儿自己乱想,也没用啊。

」好像是有那么点儿道理?

姜甜被她这个逻辑给套住了,心里想着,小容说的也对,感情的事,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自己妄加猜测确实没什么用。

这段小插曲也就这么结束了,可楚柏那头却犯了难。

他知道那天晚上他的表现实在是太让人怀疑了,但是也没什么方法补救。

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他看见陆迁和姜甜两个人抱在一起之后,心里乱了。

连带着整个人也乱了,说的话也乱了。

他一开始计划的循序渐进,慢慢让姜甜习惯他的存在,这条路好像被他自己给堵死了。

因为这几天姜甜的闪躲他都看在眼里。

这不是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楚柏一口气闷了半听可乐,被自己给气死。

29锐曜的慈善晚会终于落幕,姜甜却突然失了楚柏的踪迹,她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藏青色西装的男人,视线跟一个男人对上。

太像了。

他跟楚柏真的太像了,两个人的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是明显能看出来他比楚柏年长,这人的眼睛里沉淀着很多楚柏没有的东西。

坐在轮椅上,一身白色西装,但他的气质其实比楚柏温润许多。

君子如玉,不过如此。

这应该就是楚柏的那个哥哥了吧?

那个以一己之力平了楚家表亲蚕食楚家的心思的男人。

她如果没记错,他的名字是,楚烨。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对她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也先礼貌地笑了一下,下一秒楚柏就挡在了她面前,中断了两个人的视线交流。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酒精的味道,「别看我哥了。

」楚柏的声音有些微哑。

姜甜有些诧异,「你喝酒了?

」男人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整个人有些乏力的样子,他低着头,耳根红透。

竟然已经是醉酒的样子了。

「叫个代驾,我们现在回去。

」姜甜有些蒙,宴会已经结束了,他怎么看起来是被灌了酒的样子?

更何况她就一会儿没跟着他,怎么就喝成这样?

这个场子里也没有人能逼他喝酒吧?

不知怎的,她就又想起了刚才跟她对视的楚烨。

叹了口气,姜甜让楚柏靠在自己身上,拿出手机叫了代驾。

许小容看着楚柏这个背影,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思前想后,她正要上前帮忙,下一秒轮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小姐。

」闭了闭眼,许小容生无可恋。

她就知道今天这个场合,一定会遇到楚烨这个阴魂不散的,却没想到时机这么巧。

她在内心祈祷,楚柏这个大傻子应该不是喝了酒。

他可是一杯就醉的体质啊,这下子让姜甜送他,他还不直接自爆了他这么多年的心思?

30被姜甜扶着坐上车,楚柏全程都是沉默的,只是在姜甜让他弯身子上车的时候乖乖照做。

看着努力想要坐端正,但是上半身却还是有些摇摇晃晃的男人,姜甜有点无可奈何。

她就一会儿会儿不在,怎么能喝成这样呢?

姜甜叹了口气,试探性地跟看起来就很神志不清的男人对话,「你刚才喝了多少酒啊?

」楚柏很缓慢地转过身来看她,喝了酒的男人眼睛里恍恍惚惚地闪着光,一张五官分明的脸上一片酡红,他转过头来看着姜甜,好像在辨认她是谁一样地看了她大半晌。

被他看得有些耳根发烫,姜甜咳嗽了一声,错开了男人的视线。

下一秒却被他两只手捧住了脸,姜甜几乎被他手上的温度烫到,然后楚柏很缓慢很缓慢地把她的脸转过来,让她再像刚才那样看着自己。

现在的距离比刚才又近了好多。

姜甜感觉自己好像被包围了,男人炙热的手掌心,极淡的雪松香,还有一丝酒精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她有点头晕。

他又很慢很慢地动作,侧着头去看姜甜的侧脸,然后把她颊边的碎发理到她耳后,微哑的声音在姜甜耳边散开,带着一丝无力的气音,好像给她的耳朵灌了一杯威士忌。

「姜甜……看看我……」她的呼吸因着这句话停了几瞬,那晚的关东煮和燕麦牛奶突然又在她眼前闪过,男人莫名其妙的那句「因为喜欢」开始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因为我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叫她学姐?

还是别的什么……姜甜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打消自己这个无限延伸的念头,她把楚柏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然后让代驾司机稍微开快一点。

然后醉酒的男人一脸不解地看着她,抬了抬手还想要摸她的脸,姜甜却立马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座位上。

脸上还残留着男人掌心的热度,姜甜感觉自己也快喝醉了。

楚柏却还是不肯安安分分地坐着,他低头看着姜甜握着他的手腕的手,两个人的手交错在一起的样子,让他很喜欢。

脸红着的男人低低地笑,他从胸腔传出来的笑声闷闷的,还有点傻。

「我想给许小容加奖金。

」哈?

姜甜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有点蒙。

想了想还是不跟喝醉的人纠结,她就没理会这句话,只希望司机师傅能再快一点。

31好不容易到了楚柏家楼下,姜甜想要搀着他去坐电梯,他却小孩子脾气来了,非不让姜甜扶着,要自己走。

男人走路走得有些颇蜿蜒曲折,虽然还不至于东倒西歪,但也让姜甜看得很是担心。

走成这个样子,男人的一双眼睛却一直在她脸上晃悠,平日里沉稳的眼里还晶晶亮亮的。

姜甜总觉得他在等夸奖。

一番周折,终于到了电梯口,姜甜问他在几楼,他却摇了摇头,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来。

然后一米八五的男人弯着身子,对着楼层按键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那个数字,按了下去。

密闭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楚柏半靠在电梯侧壁上,又开始盯着姜甜看。

从出租车上到楼下,再到电梯里,姜甜几乎都快习惯了男人极具存在感的视线。

到了家门口,姜甜先让楚柏靠在墙上,然后开始下一个艰难的环节——问密码。

藏青色西装的男人靠在墙上,姜甜问他,指纹是哪根手指,他就傻笑,一张平时不苟言笑的脸上晴空万里。

他脸上的红还是没有消散的意思,后脑勺也靠在墙上,一路摇摇晃晃的,黑色暗纹的领带也有些松了,额前的发微微凌乱。

姜甜叹了口气,拿起男人的手准备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试密码。

在她那里是抓了他的手,在楚柏这里却是姜甜牵了他的手,于是本就头重脚轻的男人一下子顺着墙,滑到了地上。

他就这样坐在地上,肩背倚在墙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膝盖弯曲,一双眼睛看着两人的交握的手。

姜甜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整蒙了,在把他扶起来和试密码开门之间光速选择了后者,于是她假装没看到地上的男人眼里的晶晶亮亮,拿着他的手指开始试密码。

「未设置指纹,请输入六位数字密码。

」姜甜感觉人要裂开了。

她该怎么从这个一脸蠢样神志昏迷的大狗勾嘴里问出来六位数的密码啊!?

他现在一和二都分不清啊!32姜甜只好蹲下身子,跟坐在地上的男人平视,她看着男人醉态max的样子,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姜小甜!你一定可以的!不就是六个数字吗!方法千千万!成功在眼前!她想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却被男人一把拉进了怀里。

霎时间,心跳如擂鼓。

男人的下巴放在她的肩头,姜甜整个人就像嵌在了他怀里。

雪松和酒精的味道混在一起,姜甜觉得有点头晕。

刚才拉楚柏的手试密码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他体温很高,好像在发烧。

这下子整个人都贴着他,他身上的高温包裹着她,让人脸热。

咽了咽口水,姜甜两只手推了推楚柏,才算拉开点距离,但是男人有些不解地低头看她,两个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

姜甜觉得更难以呼吸了。

她按着男人的肩膀,摒除乱七八糟的想法,盯着他的眼睛开口问:「楚柏,认识我是谁吗?

」男人看着她傻笑,然后点头。

很好,还是认人的。

「第二个问题,你家密码是多少?

」楚柏抬起手放在姜甜的后颈上,她被男人手上的热度烫了一下,按着他肩膀的手也有些软了。

他以一种温柔无法抗拒的力度,让姜甜又靠过来,在她耳边小声开口——男人本就醉酒,声音带着三分低哑,现在又刻意小声,好像在跟她分享秘密,这下姜甜觉得自己耳朵红了。

她不敢再拖延下去,把楚柏的手推开,起身输密码开门,一气呵成。

33废了大力气把失去行走能力的大男人扶进卧室,姜甜感觉现在自己能吃十碗泡面。

她把男人扶到床边坐下,有些纠结地看了看男人脚上的黑色皮鞋。

坐在床边的男人却在皱着眉扯领带,叹了口气,姜甜感觉自己就是菩萨在人间,她弯下身子,帮他把领带解开。

男人又对着她傻笑。

无奈扶额,姜甜抱着尝试的心情对着他开口,「可以自己脱鞋躺好吗?

」男人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才点头,自己乖乖脱鞋。

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把脚上的皮鞋脱下,他直接上半身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慢慢把腿移到床上。

终于把他安置好了。

姜甜感觉自己就像是去西天取了个经。

她帮楚柏把被子盖上,坐在床边放空大脑。

姜甜这是第一次进陆迁以外的男人的卧室,或者说是男人的家。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楚柏家里并不是冷调黑白灰的标配,反倒是不同明度的蓝色,清新又有活力,和谐地共处在一个环境当中。

他的卧室有面很大的落地窗,他又住在高层,清晨起来看看风景应该还蛮好的。

姜甜歇了一会儿,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已经失去意识的男人,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母性光辉,感觉喝醉的楚柏就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她正要起身,却突然看到了床头柜上,相框里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照片。

照片右下角写着时间——2010.09.01这是她,十年前在初中母校做演讲的时候?

100901男人小声跟她说出家里密码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什么啊……楚柏。

「你给楚柏灌的酒?

」许小容转过身来询问轮椅上的男人,一袭黑色包臀裙,红唇明艳。

楚烨低头微笑,「许小姐是聪明人。

」男人的眉眼在微醺的灯光下更显温柔。

许小容却觉得寒毛直竖。

捏妈,这哥真的太有阴险狡诈那味了,比楚柏那个黑脸狗勾不知道难相处了多少倍。

她是实打实地不想跟他有什么交际。

这个男人,目的性太强,她不喜欢。

赔了个笑脸,许小容捏了捏黑色手包,「楚先生,家中还有事情,我就不陪您了。

」「许小姐,是不愿意让我送你一程吗?

」轮椅上的男人没有阻拦她离去的脚步,只是两只手交叠放在紫檀手杖上,语气平稳地开口。

甚至不是疑问句。

许小容转身的动作顿住,她抬手把落在颊边的发丝捋到耳后,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社交假笑。

「怎么会呢楚先生。

您愿意送我一程,那是我的荣幸。

」这阴阳怪气的该死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关爱残疾人,她真的恨不能上去踹他两脚。

锐曜总裁怎么了?

锐曜总裁就可以天天抓着她不放,非要跟她结婚了?

35许小容一脸假笑地直接拒绝了楚烨进屋坐会儿聊聊天的提议,并且干脆利落地关门谢客。

她整个人靠在门上然后踢掉脚上的银色高跟鞋,捏了捏眉心,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一路上正襟危坐的警惕紧张缓解了下来。

楚烨。

锐曜第一控股人,楚家主事人。

一年之前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突然要把她从楚柏手底下调走,甚至当面问她有没有恋爱结婚的意向。

要不是那时候楚柏听了她的求救不肯放人,只怕现在她已经离开锐曜了。

叹了口气,许小容弯下身子揉了揉泛红的脚后跟。

这就是女人美丽的代价吗呜呜……她把落在眼前的短发单手捋到脑后,脚下穿上小黄鸭拖鞋,手上掏出手机,一个电话给姜甜打了过去。

以她对楚柏这小子的了解,他不把自己的底儿都交代清楚,他就不姓楚。

姜小甜呢,傻白甜一个,估计是这会儿才确定了楚柏对她的心思,心里肯定是懵逼纠结一通乱麻。

电话是长嘟的等候接听音,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们楚家什么东西啊?

老大这边,追着她非要和她恋爱结婚。

老二呢,她又上赶着给人当媒婆月老。

完了还要给他们家的公司当牛做马。

得,一个字,服。

「小容啊……」一听姜小甜接电话接得这么低声低气,许小容就知道了,一准儿是发现了楚柏暗恋她好些年,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过,又是觉得对不起人家,整个一个彩虹色心情。

感觉自己眉心又开始旋转跳跃,许小容先没了解详细的情况,只是问了问她坐上车没,安慰了两句,电话一挂就开始点外卖。

今晚上那什么慈善晚宴,她跟姜甜根本就是滴水未进,她自个儿和楚烨那个阴险狡诈的大boss一番恶战,姜甜估计跟楚柏那个憨狗也是一塌糊涂乱七八糟,不吃一顿,真的是对不起这一晚上的兵荒马乱。

妆容依旧完美的女人脸上带了几分笑意,黑色的包臀裙还没换,踩着一双小黄鸭拖鞋点开某罪恶软件。

麻辣小龙虾,烧烤串串,再来份野馄饨。

下单之后她又看了看冰箱里成排的菠萝啤。

奈斯,今晚,姐妹谈心夜!整活了!36「他也喜欢了你十年!?

」许小容手里刚剥好的龙虾尾差点儿掉地上,她有些惊讶地开口问,然后才把龙虾尾扔进嘴里。

换好睡衣的女人妆容卸去,面容清丽。

她两条腿大大咧咧地分开,一边儿认真吃着,一边儿认真听着姜甜的一长串描述。

啧,没想到啊,楚柏这小子还是个纯情男孩呢。

她只知道楚柏跟他们是一个高中加一个大学的,高中的时候,她又从来没听姜甜提起过这么个人,还以为楚柏是大学才喜欢上了姜甜,哪里想得到他从初中就开始惦记她们家甜甜子了。

姜甜叹了口气,点点头,又喝了口菠萝啤。

其实如果说她现在才刚刚知道楚柏对她有意,那未免太夸张了,毕竟楚柏对她的那些特别,她都看在眼里。

学姐学弟的关系,没必要做到这样。

但是让她吃惊的是,楚柏居然喜欢了她十年。

她是最懂这种心情的了。

毕竟从前她对陆迁就是这样。

所以会觉得难过。

为他这些年来的种种心情而难过。

她和陆迁,起码是真的在一起,甚至结过婚。

可她之于楚柏,一直以来都是那个心里默默喜欢的人。

他看着她谈恋爱,看着她结婚,再到现在,看着她离婚。

却一直都喜欢她……姜甜低垂了眼睛,像个小姑娘似的,开心难过都写在脸上。

剥掉小龙虾的壳,许小容给姜甜嘴里喂了龙虾肉进去,然后问了个很有跳跃性的问题——「那你讨厌他吗?

」姜甜嚼着嘴里的小龙虾摇头。

「那不就容易啦,现在你跟陆迁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男未婚女未嫁的,他喜欢你就喜欢咯,只要你不讨厌他,就由他去了。

这还不是说明我们家甜甜子讨人喜欢。

你也没什么好烦恼的嘛。

」姜甜又喝了口菠萝啤,有些犹豫地开口,「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我总觉得……」递给姜甜一根烧烤串串,许小容果断打断了姜甜的话,「你呢,就是总是替别人想太多。

现在知道了楚柏喜欢你,你就会想他这些年喜欢你,喜欢得该有多么辛苦。

」短发女人顿了顿。

「有时候,多去照顾照顾你自己的心情呀。

你如果不讨厌他呢,就不用去在意他对你的心情,他喜欢就让他喜欢。

你如果不仅不讨厌还觉得开心,就应该去回应他的喜欢,又没有人规定这辈子只能谈一次恋爱结一次婚。

」说到这里,许小容想要伸手摸摸姜甜的脑瓜,只是手上全是小龙虾的汤汁,也就作罢。

姜甜啊,真的就是太为别人考虑了。

当初陆迁因为倪姗出国一蹶不振,她就是不想让他太难过,才总是陪着他,让他能放下倪姗,迎接新生活。

毕竟当年,倪姗和陆迁的关系里,陆迁才是卑微的那一个。

如果不是有姜甜一直在他身边,陆迁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现如今,她可不想让姜甜再继续从前那样,考虑这考虑那,就是不考虑自己的开心难过了。

反正对楚柏,她还是放心的。

总不至于喜欢姜小甜十年了,最后这临门一脚还成功不了。

她呢,只要好好地让姜甜别想太多,正常面对就完事儿了。

姜甜的手指在菠萝啤的罐身上摩挲,小容说得对啊……又没有人规定这辈子只能谈一次恋爱结一次婚。

她不应该因为跟陆迁这段关系的失败,就把自己的感情生活画上句号。

何况,楚柏真的很好……37次日清晨,姜甜和许小容的手机上,几乎是同时收到了楚柏的微信——「出差一周,微信联系。

」然后两个人分别收到的第二条微信,让许小容再一次对老楚家无语,她就是老楚家的工具人吧!姜甜收到的消息是:遇到什么问题就找许小容,不行就直接给他打电话。

她收到的就是:多帮衬着姜甜,别让她压力太大。

楚柏就是个缩头乌龟吧!这家伙肯定是酒醒了之后觉得完蛋了直接溜溜球。

许小容翻了个白眼,高跟鞋扣带扣好,打了个车和姜甜一起去公司。

她把这周的文件整理好,拿着这一大摞,去了姜甜和楚柏的办公室。

然后就迎面看到了坐在办公皮椅上的楚烨,和站在一边儿宛如小学生罚站的姜甜。

Excuseme?姜甜看到她进来,微微侧身跟她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走到她面前接过了她手里的文件,一脸舍生取义地跟她做口型——快跑!许小容把手里文件往姜甜手里一放,高跟鞋一转,扭头就走。

然后就是楚烨慢悠悠的声音传来,拦了她的去路。

「许小姐留一下吧,姜助理你先去忙。

」姜甜闭了闭眼,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

虽然她的办公室就在里面,但是楚总让她去忙,她也就只能速速退下了。

许小容脸上的职业假笑又准时登场,她磨了磨牙,又在心里诅咒了一圈老楚家。

38拿了文件出来的姜甜先去了许小容的办公桌,她已经入职近两个月了,从最开始辅助楚柏处理文件的迟缓忙乱到现在的顺风顺水,许小容是帮了很大的忙的。

楚柏是锐曜的法务部负责人,兼任公司副总,只不过因为楚烨常年不在公司,所以公司运转的大局决策,也都落到了楚柏的身上。

她入职之前,许小容是他的副手,不仅要帮他处理法务部的事情,还要参与协助涉及公司管理的事务,可以说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头昏脑涨了。

姜甜进了公司之后,就基本慢慢把她手里的非法务部工作接到手里了,到现在,好多文件处理和会议安排她都能很顺利地完成了。

所以有时候许小容有了上班的空闲(可以划水)之后都会觉得,仙女也不过如此吧!姜甜把文件一一分好类别,开始用公用电话联络本来日程安排上约好的合作公司负责人,楚柏一出差,他之前约的人也需要知会一声,再约新时间。

办公室里,许小容从来没觉得楚柏办公室的那片落地窗这么具有压迫性。

毕竟坐楚柏位置上的现在是他的哥哥。

业内都说他比弟弟好相处得多,温文尔雅又不具有攻击性,楚柏呢,则是脸上写着几个大字——「我很难搞」。

但她却一直都觉得,这一位才是最难搞的。

她曾经被楚烨借到手底下跟着他工作了一段时间,但凡是想要在他手底下占点儿小便宜的,基本上都不会好过,一边儿让你如沐春风,一边儿让你两手空空的活,他可是干得太多了。

叹了口气,许小容整张脸上只有嘴角抬了抬,露出一个好不敷衍的笑。

「楚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楚烨低了低头,男人眉眼的线条很柔和,丝绸质感的黑衬衣衬得他肤色更白,宽肩挺背,他的身上是糅杂着优雅和挺拔的独特气质,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他病弱无力。

「许小姐,能帮我坐到轮椅上吗?

」男人的声音温儒轻缓,好像真的是在拜托她帮个忙。

许小容脸上的笑容扩大,心里又开始爆锤这个死男人。

请问是谁把他从轮椅上转移到皮椅上的?

这个人能不能有始有终一点?

整个锐曜是没有男人了吗?

非要让她帮他,如果不是这男人长得比她还优秀,又确确实实在轮椅上坐着,她真的是觉得他这是在性骚扰。

把手机放进西装口袋,许小容迈步上前,先把轮椅推到办公桌旁,然后两只手撑在皮椅两侧的扶手上,低着头俯视座位上的男人,她的短发从耳侧滑落,红唇微动——「要我抱你?

」39办公皮椅上的男人把胳膊搭在她的脖子上的时候,深秋清晨混着白霜和草地的那种冷的味道一下子扑了个满怀。

许小容呆了一下。

天地良心,活了二十多年,这是她第一次以这种姿势,和一个男人这么亲密地接触。

「我重不重?

」楚烨的声音落在许小容的耳边,像是大提琴的琴弓抵在琴弦上,缓慢,却又确定地稳稳拉出那个音符。

许小容突然就对情不自禁这个词有了更深层次的切身体验,因为她那一刻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这就是,男色诱惑?

咬了咬牙,许小容抬手抱住了男人,触手是他温热的脊背,丝绸衬衣微凉,却又能让她的掌心感受到男人的体温。

楚烨背上的肌肉有些紧绷,她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双腿瘫痪的男人会有些病弱无力,但却没想到他这副身体却覆着肌肉,隐藏着她所不知道的力量。

许小容努力将男人抱起,好不容易带他脱离了皮椅,她却一下子因为男人的重量,猛地向后仰倒了下去,她身后就是紫檀木的办公桌。

下一秒男人放在她肩上的手就挡在了她的后腰上,狠狠地撞到了桌沿上,女人的腰却得以幸免。

他的掌心炙热,几乎烫到了她。

许小容的脸蹭过了男人的衬衣,口红在他的衣领边上留下一道痕迹,但是她的第一反应却是看向男人的双腿。

说好的双腿瘫痪呢?

这不是站得好好的?

虽然两个人的姿势现在很是暧昧,楚烨将许小容困在办公桌和他的身前,许小容的手还覆在他的背上,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距离了。

但是许小容心里已经脑补了十万字豪门家族恩怨,大少爷装瘫痪十余年,只为韬光养晦……楚烨虽然温香软玉在怀,鼻间充盈着她身上的香水味,但是一看这女人脸上的表情,他就知道她心里没什么旖旎心思,他顿时觉得有些无趣。

男人另一只还落在女人脖子上的手捏了捏她的后颈,「我的腿一直在做复建,再撑一会儿就站不住了。

」许小容被他捏了脖子,瞬间就像只炸了毛的猫,她浑身都在战栗,酥麻的感觉直直向下传到了尾椎,女人的脸红了个彻底,一把将身前的男人推开,平日里对他总是冷着的一张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生动表情。

楚烨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激烈,扶住身后的皮质座椅才堪堪站稳,高大的男人身子有些摇晃,脸上却露出了个笑容。

还是被他抓到弱点了啊,许小容。

40楚柏的飞机落地之后,他还是觉得有点头疼,兴许是因为酒醉第二天就上了飞机,兴许是因为姜甜……反正他现在就是难受得很。

真不知道他哥那个神经病干吗非要灌他酒,还让姜甜一个人送他回家。

他如果喝酒断片也就算了,还偏偏又把昨晚的情形记得一清二楚。

他离她那么近,一会儿摸她的脸,一会儿又把她拉进怀里,家门密码也告诉她了,卧室的相片她肯定也看见了……他们两个是不是没后话了啊?

楚柏捏了捏眉心,向来挺拔的肩背都有些塌陷,A国的空气一如既往地让他不喜欢,就像八年前他来这里的时候,一样让人心头郁郁。

如果不是早上那个时间,最快的航班目的地是这里,他是不愿意再来一次的。

那时候,他和姜甜一起,作为高中的优秀学生代表,参与了学校的交换生活动,赴此留学。

自然,姜甜是跟着陆迁来的。

彼时,刚和倪姗吵了一架,心情低落的陆迁,一直都没有精力注意他这个人。

姜甜一直忙于陆迁,也没能跟他有什么太多的交集。

坐上车,男人开口报了当时他们留学的学校地址。

楚柏坐的车离开机场之后,另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也打车,跟他去了同一个地方。

坐在车后座上的男人十指交叉,今日并不稳定的作息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思索着刚才看到的那个熟悉的背影会是谁,男人闭上了眼,倚在后座上。

推着楚烨的轮椅从办公室走出来,许小容的脸上有些尚未消散的红,姜甜因为她这副几百年难得看见一次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人。

她没看错吧?

她们家许哥居然脸红了?

什么情况啊,姜甜像一只在惊天大瓜面前蹦蹦跳跳的猹,一双眼睛晶晶亮。

不过作为一个敬业的打工人,她怎么会忘记职业素养呢?

于是乎,姜甜从许小容的工位上站起来,露出极其明亮的笑容,然后开口,「楚总慢走。

」许小容一看她这副样子就无语了,打消刚才心里萌生的念头,清了清嗓子,一脸正经地推着楚烨进电梯。

坐在轮椅上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反倒冲着姜甜笑了笑,一副好心情的样子。

姜甜把整理好的文件立在桌面上对齐,心里暗自想着,她刚进办公室那会儿楚烨还问她了许小容喜欢什么,看起来人也挺好的,小容孤家寡人了大半辈子,其实她觉得试试也无妨嘛~A国。

楚柏下车之后没过马路,只是站在马路这边看着对面的学校大门,想到八年前,年少时候拖着行李箱来到这个学校时的种种。

那时候的楚烨,总是喜欢笑眯眯地对他说一些令人窒息的扎心言语,楚柏现在都还记仇,当时他来A国之前,楚烨拍拍他的肩膀,「这次去了A国,我们小柏可不要被女孩子伤到心啊,听说她要跟喜欢的人一起去诶。

」他喜欢了多久姜甜,楚烨就嘲讽了他多久,现在更是直接让他把藏了十余年的心思都扒光了给姜甜看。

楚烨,就是他的一生之敌。

牙根一阵痒痒,楚柏打算回国之后就先休上半年的假,让楚烨好好干点儿正事儿。

「楚柏?

」男人回头,看到的是个出乎意料的人——陆迁。

「聊聊吗?

」楚柏犹豫了几秒钟,从善如流地点头。

国外偶遇暗恋对象的前夫?

这是他没想到的。

坐在街角的咖啡厅,两个男人都点了杯冰美式醒脑。

然后就是良久的沉默,楚柏看着玻璃杯当中深褐色液体包围的冰块,杯壁上是冰块融化之后降温带来的一层水雾。

最后还是陆迁先开了口,「她,最近好吗?

」楚柏抬眼看他,男人的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和颓意,他心里突然就生出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胜利,又像是怜悯。

还有一种无法描述的,仿佛融在这杯冰美式里面的一些,理解。

其实他有时候能够懂,为什么陆迁一直这样对姜甜。

无非是一种因着求而不得生出的心思。

就像姜甜之于他。

只不过陆迁求而不得的那个人是倪姗。

他自以为对倪姗的感情已经淡去,但是这段心事的影响却已经渗入了他的骨血。

掺杂着对感情的不信任,对姜甜口中的喜欢的嗤之以鼻,他一边冷眼旁观姜甜的付出,想要看看她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一边又步步后退,蔽聪塞明,对她的掏心掏肺视若无物。

其实楚柏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他喜欢的不是姜甜,兴许也会变成陆迁这样。

肆意挥霍他人的喜欢,不尊重,不相信,不认可他人的感情。

但是他喜欢的是姜甜啊。

这个外表明亮柔顺,内心却又坚强执着的女孩子。

她认定的事情,确定的心意,就一定会坚持到底,不让自己后悔。

所以他才能够一直这样地喜欢她,哪怕她心有所属,哪怕她嫁作他人,他也一直像她一样,不让自己后悔地喜欢着。

所以,现在她也不过是终于为自己的这段感情画上了句号而已,并非什么天塌地陷的事情。

陆迁问她好不好,他自然点头。

「她很好。

」42楚柏出国的第三天,姜甜感冒了。

她本身就是一张娃娃脸,一生病,鼻头微红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小可怜。

许小容作为楚家专业的打工人,肯定不会让楚柏错过这么关键的消息。

于是还在A国借公司事务当缩头乌龟的男人,立刻订了回国的机票。

今早跟姜甜一起出门的时候,许小容就觉得她今天看起来真的不太好,整个人的脸色都有些白,眉眼之间也没有往日的神采。

到了下午,脸上泛红的姜甜还在安排楚柏下周的日程,但是许小容看着她已经有些恍惚的样子,感觉不能再让她这样撑着了,打了个车就要送姜甜回家休息。

好不容易把敬业甜甜子说服,两个人刚下了楼许小容就接了个电话。

甲方爸爸约见,她不敢不从啊。

于是乎她就只好又给楚柏发了个微信,告诉他姜甜已经回家了,让他赶紧该干吗干吗。

所以当姜甜一觉睡醒的时候,室内的光线微微暗淡,额头上覆着凉凉的柔软毛巾,卧室里隐隐约约有些食物的香气,气氛一派宁和,她舒服地眯了眯眼,像只午后睡醒的猫。

又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姜甜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

她把毛巾拿下来然后翻身下床,总觉得小容不是会照顾人的类型,现在看来也还好嘛。

她坐在床边,两条腿在床沿摇晃,纤细的脚腕在宽松的睡裤之中显得有些脆弱。

姜甜的脑袋还是有些昏沉,她拿了窗边的玻璃杯,小口喝着温水。

下一秒卧室的门被打开,姜甜正把玻璃杯贴在侧脸上给自己降温,转过身来看到的却是围着围裙的楚柏。

然后姜甜瞬间觉得自己清醒了。

她连忙把玻璃杯放下,穿着一身白雪公主睡衣的女孩瞬间正襟危坐,但是细软的长发还乱糟糟的,脸上红晕不散。

楚柏本来是想看看姜甜有没有醒过来,结果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姜甜脸贴着杯子,软乎乎的样子,见她一下子坐得板板正正,心里一阵想笑,轻咳了一声,才开口问她。

「饿了没有?

我熬了点粥,学姐你起床吃点东西吧。

」想到自己刚才的傻样就这么被楚柏看到,姜甜感觉自己悲伤得无以复加,她还一直在楚柏面前树立学姐的好形象呢,这下好了……听到他的问话,她点了点头,感觉脸上更烫了。

楚柏看她有些呆,嘴角还是没压住,心里的一角微微塌陷,他低了低头,不想让姜甜看到他的表情,然后就把门带上,退出了卧室。

43姜甜和楚柏面对面坐在餐桌前的时候,姜甜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她看着面前软糯黏稠的白粥,感觉自己的胃在发出抗议。

白粥的热气微微氤氲,朦朦胧胧地间隔开了楚柏的视线。

她又看了一眼楚柏,看到男人眼神里不甚明显的期待,这才拿起了碗里的白瓷勺。

一勺白粥入口,是大米本身的味道和一些微微的甜。

温暖又简单的口感在病中最是熨帖,从口腔流淌到胃里的暖意让人眼热。

大抵是女孩子生病时候的情绪总是不太稳定,姜甜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鼻酸。

甜丝丝的白粥一点点填满空虚的胃,有些波动的心情才算缓了缓。

楚柏看她吃得差不多了,才有些试探地开口,「味道还可以吗?

」她放下勺子,姜甜感觉一碗粥进了肚子,这场病都好了个七七八八。

她脸上还是有些虚弱,但是笑容又恢复了往日的元气——「味道也太好了吧!学弟你居然还会熬粥,这就是当代的十佳好男人嘛!」楚柏看她这副样子,配合地抬了抬嘴角,但是心里却五味杂陈。

男人的两手放在桌面上,修长的十指交错,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涩。

他看着乖巧地坐在餐桌对面的姜甜,她穿着白雪公主的睡衣,皮肤很白,所以脸上那两团红色就很明显。

她是杏眼圆脸,所以很显小,根本看不出来已经嫁过人,这副少女面孔让她总是习惯性的笑容满满,元气十足。

但是楚柏知道,她的心里分明藏着许多不开心。

自从她高中时父母意外去世,娇小的女孩就被迫成长了起来吧。

A国的咖啡厅,陆迁告诉了他,姜甜为什么会这么执着地追逐一个根本对自己无意的人。

「我一直认为,姜甜只是把我当作她的精神寄托而已,这种感情并不是男女之情。

现在她放手了,我才觉得或许是我错了……」陆迁高二,姜甜高一的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他跟姜甜结缘在一次学校活动——那是一次匿名写信和收信的活动。

他写了信,而姜甜收到了他的信,凭着信里的字迹,从千人的学校里费尽心思地找到了他。

时至今日,他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他只知道,那封信让姜甜从失去双亲的苦痛之中找到了出路。

自此他成了她的执念。

说完这段过往的陆迁点了一支烟,那时候的他,是不相信仅仅一封信就能得到一颗真心的,所以现如今自食其果。

楚柏自从姜甜跟陆迁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就不再去主动接触姜甜了。

所以那时的他只知道她的笑容越来越多,却不知道这些笑容越来越不真实。

吸了一口烟,男人倚在咖啡厅的沙发上,一双眼里有几分释然,陆迁看着楚柏开口,「许小容说你跟姜甜很像。

她说的对。

你比我好。

」能让她真的开心。

所以楚柏怎么会看不出来,姜甜什么时候才是真的开心呢?

若干年前送他钢笔的时候,她不是真的开心,因为她眼里的泪花还没散,分明只是在他面前强撑。

几个月前西餐厅收到那束玫瑰花的时候,她不是真的开心,因为她眼底有些难过有些遗憾,陆迁从来没送过她花。

几周之前她在他车上接过他买的关东煮的时候,她不是真的开心,因为她隐约看出了他的心思,有了为难和困惑。

楚柏压低了眸子,然后站起身来,他走到姜甜的面前,两只手撑在椅子两边,姜甜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连同椅子一起调转了方向。

下一秒,一米八五的男人在她面前单膝落地,情愿让她居于高位,俯视着他。

「姜甜,我喜欢你。

」男人的话字字清晰地砸姜甜的耳边,坚定又直接,让她无处躲闪遁逃。

她只能错开他仰着头看她的眼神,那眼神比她才退去的高烧还要灼热,让她乱了阵脚,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

在一个春日的傍晚,在许小容的家里,在生着病的她面前,在这个天时地利人和一条都没占到的时刻,男人终于说出了那句在心里藏了十年的话。

楚柏的心跳也很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冲动地坦眀心迹,也不知道说出这句话之后,他跟姜甜又该如何相处。

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只想让眼前这个他放在心尖上十年的人,知道他的所思所想,明白他一直以来的热忱恋慕。

「我喜欢你十年了,姜甜。

」46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但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但是,总有那么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就有了一切。

楚柏就是那个看到姜甜心里那团火的人。

只不过他走过来的过程有点漫长,足足花了十年。

看着纤弱的少女褪去稚嫩和青涩,从高中,到大学,再到步入婚姻的殿堂。

哪怕她的眼中一直都是另一个人,他的心意也一直没有移转。

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她孤身一人时就追逐,她有人相伴时就退出。

他对姜甜是这样,姜甜对陆迁也是这样。

兜兜转转,他们两个之间终于不再有其他人。

陆迁跟姜甜表明心意的那天晚上,许小容没有回家。

下了班她就被「邀请」到了楚家老宅,并不富丽堂皇但却山水情调浓厚的楚家,独自占了山脚之下的一片风水宝地。

楚家根基很深,本家祖上从政,几乎都是一脉单传,碍于家族盘根错节,表亲只多不少。

到了楚烨楚柏父母一辈,这些蠢蠢欲动的叔伯们才开始明目张胆地相欺。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背对着她,在傍晚的庭院里等着她的到来。

男人坐在轮椅上的背影和青石连廊的庭院融合在一起,许小容瞬间有种时空错乱的体验。

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将轮椅调转,明明坐在低位,却自有一种压人之风。

「来了?

」「楚总找我有何贵干?

」许小容一贯喜欢单刀直入,不拖泥带水,不来回打太极。

这是楚烨最欣赏她的地方。

他还记得三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许小容,是在锐曜面试的最后一轮,抽到她起来谈谈进锐曜的想法。

那时候脸上还有些青涩的许小容也是短发,飒爽利落地以八个字开口,「人不辞路,虎不辞山。

」然后就是从容沉稳,侃侃而谈。

把自己跟锐曜的关系从考生和考官转换成了双向选择的同路人。

一番论断让他听得很有兴致。

那时候起许小容就入了他的眼。

后来再见,就是一年前的她,在锐曜已经如鱼得水,一身浅咖色西装,依旧是干练迷人的短发。

楚烨看着这个女人一步一步地从一个新人崭露头角,慢慢升职,在锐曜居然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做到了法务部的二把手。

观察了她一年,楚烨觉得,楚家主母这个头衔很适合她。

一个足够聪明的漂亮女人,一个拥有野心又让他心生好感的合作伙伴。

所以他问她愿不愿意嫁进楚家。

意外的是,许小容居然是个不婚主义者。

如今又过了一年,他终于知道了她抗拒婚姻和家庭的缘由。

今天,他会得偿所愿。

47许小容遇见姜甜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沐浴着父母的爱,在美满完美的家庭中长大的女孩子。

她能够笑得盎然,就像开在春日的繁花,带着独属于这个季节的勃然生机,永远明艳光亮,永远不会枯萎。

而她,是在上小学的时候,才离开那个穷山恶水的小村子的。

在童年的噩梦之中,泥砖屋和茅草顶,家徒四壁却永远都弥漫着父亲熏人的酒气,嘴里总是说着恶毒诅咒的奶奶和嗷嗷大哭的弟弟,就好像永远都摆脱不了的命运。

母亲是刚刚毕业就来到山村支教的女大学生,本来只是一次支教的体验,但却因为色胆包天的男人在夜色之中的暴行,毁了一辈子。

在那个家庭之中,许小容唯一能呼吸的时刻,只有每晚酒醉的父亲施暴过后的片刻平静,她抱着母亲,母亲抱着她,互相取暖。

只不过被她绊住了双脚,只能留在山村的母亲,再次生育之后,也变了性情。

她开始幻想,一个儿子能够让她在重男轻女的婆婆面前争一口气,一个男丁能够让混沌度日的父亲清醒过来。

于是她就成了被丢弃的,没用的东西。

后来她是怎么逃离这个魔窟一般的家庭呢?

这是许小容记了一辈子的四个字——绝处逢生。

她的母亲精神状况早就崩塌了,唯一的支柱就是那个尚在襁褓的儿子。

所以当有个痴呆儿子的村长想要把她买成儿媳妇的时候,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就在差点被打断了腿的那一天,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人生,只能靠自己成活。

于是她在被痛打过后的雨夜,疯狂地跑,疯狂地逃,跟着那辆离开山村的货车在泥路上留下的车轮痕迹,整整一夜,又或者不仅仅是一夜。

她赌赢了。

在几次濒临崩溃的时候,她咬着牙继续抬腿,落脚,抬腿,落脚。

在路边,她看到了一辆闪着红灯和蓝灯的车。

自此,她终于握住了自己的人生。

48一身烟灰色西装的女人跟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进了厅里,那方矮桌上放着两份合约。

许小容抬步走到矮桌前,弯身去取,被烟灰色包裹着的臀腰曲线足够迷人。

然而把这份合约拿到手里,许小容立马就后悔了,白纸黑字的四个中国字让她感觉灵魂出窍——婚前协议。

小容问号脸.jpg这是在开玩笑吗?

女人妆容得体的脸瞬间僵硬了,然后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嘴角上扬,定格在专门应对楚烨的弧度。

「楚总,您如果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可以直接让我走人,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地磋磨我。

」男人挑了挑眉,一张温儒的脸上蓄着淡笑,「许小姐怎么不先看看协议的条款?

相信你看过之后,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许小容又笑了笑,她这是拿到了什么神奇的剧本?

难不成签了这协议她能拥有八百万?

您在这儿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她低了头翻来手里这份合约,女人的阅读速度很快,片刻工夫就把协议的条款一一看过。

然后她发现,她真的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这份合同,如果是放在普通人身上,绝对是天降之财,无风险无弊处,简直就是有些白痴的赠予合同了。

只要她愿意接受楚夫人这个头衔,跟楚烨成为合法夫妻,锐曜百分之五的股份,楚烨名下的三处房产,都会成为她的所有物。

并且这份协议还明确了,婚内她拥有绝对自由,楚烨无权干涉她的个人生活,所以不论是夫妻生活还是生育问题,主动权都在她的手里。

一旦两个人离婚,她甚至还会获得一笔高额的补偿费用。

就算许小容是学法的,她也找不出这份合同有什么漏洞,赠予她的东西也列出了单独的赠予合同,与婚姻关系的存续与否无关。

这已经不是八百万的问题了,这就是国际玩笑。

楚烨是想老婆想疯了?

愿意跟她签这么一份协议,上赶着带钱娶她?

她这是嫁人,还是嫁钱?

她自认对婚姻是完全不感兴趣的,所谓的神圣结合,她也没什么太大感觉,毕竟儿时的家庭,实在是让她对婚姻提不起精神。

所以她也就也不存在什么,对于拿婚姻大事做交易会左右为难,心里有坎的情绪。

女人把合同看完之后合上放回了矮桌上,她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没有因为这份合同有什么心理波动。

她突然就犯了烟瘾,细白的食指在中指的骨节处摩挲,「楚先生,介意我抽支烟吗?

」楚烨点头。

女人从黑白格纹的托特包里拿出一包女士香烟,银色壳子的打火机触手冰凉,叼烟点火,动作行云流水。

楚烨看她这番动作微微失了神,阅人无数,他还是觉得,在抽烟这种事上,许小容是抽得最好看的那一个。

尼古丁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给布局雅致却又隐藏着奢贵的客厅染上了些人间气。

轮椅上的男人并不习惯烟的味道,他咳了一声,突然就想起来那天在楚柏的办公室,女人脖颈的温软触感,她一张酡红的脸,楚烨把视线从许小容的脸上错开,一双眼睛里波澜不惊,却又暗藏深色。

听到他咳了一声,许小容就把细长的女士香烟按灭在了桌上的青石烟灰缸里。

吸了几口烟,她才觉得心情平复下来,家庭婚姻之于她,并不是抵触抗拒,而是没有必要。

但是如果这段婚姻能够让她得到想要的东西,譬如钱,譬如权,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想要跟我结婚的话,可别管着我抽烟喝酒啊,楚先生。

」这个称呼落在楚烨的耳里,只觉得听起来就让人心情舒畅。

他低了眉淡笑,「许小姐尽管随心所欲。

」49今天又下雪了。

姜甜跟许小容围着一样的枣红色围巾,坐上了锐曜门口的黑色商务车。

她们两个人围巾明明是一样的,但却各自有各自的味道。

一个一身杏色中长款的大衣,里面是鹅黄毛衣,一张娃娃脸上画着淡妆,少女感的腮红衬得她白皙的脸上多了些粉润,栗色长发微卷,白色马丁靴在这雪中一尘不染。

另一个穿着黑色长款呢子大衣,白衬衣外面叠穿着灰色格纹马甲,依旧是黑色短发,女人的红唇之间含着一支烟,如她脚上的鸦青色短靴,带着一种独特的冷感。

年底的工作总是会让人觉得不爽,所以她一出门就点了根烟。

许小容看着坐在车里长相依旧乖乖巧巧,但却已经多了许多从容感觉的姜甜,心里突然觉得一阵欣慰。

姜甜在锐曜已经工作将近一年了。

从春日入职,到现在深冬升职,她看着她一点一点地熟悉应对各种情况,从开始的忙乱到后来的得心应手,也已经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行家了。

看着窗外纷扬的雪,姜甜却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公司年会结束后的那场初雪,于是那个男人的脸又浮上心头。

春日里湖边餐厅的那束玫瑰仿佛还在她眼前,原来已经过了一年了啊……两个人到了跟华盛公司的负责人约见的包间,看着包间里的老熟人,姜甜和许小容都有些讶异。

华盛公司负责人带的法律顾问,是陆迁。

姜甜不记得跟陆迁有多久没见过了。

再次见到这个曾经填满了她的青春和人生的男人,居然是自己都没想过的淡然和平静。

她跟许小容都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落座,俨然是合作伙伴应有的表现和态度。

陆迁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遇到姜甜。

他做华盛的工作也有段时间了,虽然知道这次合作的公司是锐曜,华盛那边也还提前跟他透了底,这次锐曜过来的负责人是两个老手,让他别被对方吃得太死。

但他真的没想到会是姜甜。

姜甜她,现在已经能称得上是让华盛觉得难缠的人选了吗?

想到从前她为他洗手做羹汤,在厨房来去从容的样子,柔和的光模糊了姜甜的面容。

陆迁忽然就想起来了,从前的学生时代,姜甜其实本来就是个优秀的姑娘。

不然当年跟他去A国的也不会是她。

他还记得那时候成绩中上游晃荡的倪姗因为这件事情,跟他发了一通脾气,问他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陪她,非要跟姜甜一起去留学。

陆迁推了推金边眼镜,耳边是姜甜提出这次合作期限约定的声音,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是却多了几分坚定和自信。

心里却在回忆,那时候他为什么宁可跟倪姗吵一架,也要跟姜甜去留学;他为什么故意在姜甜面前郁郁,看她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是年少时候的自大心气,还是心口不一的别样心思,他现在也辨别不出了。

就算辨别得出,已经被姜甜画下的句号,也不能抹去了。

两家公司的人就这次合作的细节,又推拉打太极了片刻,最终结果都还在彼此的心里预期之内。

于是一场会面,宾主尽欢。

一餐结束,准备散场,许小容跟华盛的那位负责人握了握手。

姜甜也跟陆迁握了握手。

他看到女人无名指上的戒痕被另一枚戒指掩盖。

男人眼睫低垂,想起了前些日子姜甜给他寄来的东西。

想必是她戴上这枚新戒指的时候,想到了他,才会将那份回忆原原本本地交还给他吧。

50一周前的公司年会上,最后一个抽奖环节,姜甜手里号码牌上的数字恰好就是大屏幕上滚动显示出来的数字。

下一秒,主持人宣布一等奖的中奖者上台领奖,她起身,湖蓝色的裙摆在灯光之下泛着光,栗色卷发被挽起一半,耳上的细长水钻链条轻缓晃动。

她来到主持人的旁边,点头微笑之后接过了一等奖的礼物袋。

转身的下一秒,在这并不算小的年会会场上,姜甜一眼就看到了那身靛蓝色西装的男人。

他手上拿着一杯香槟,一双墨色的眸子里仿佛藏了一片星子,闪烁着的都是笑意。

她简短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感谢公司的知遇之恩,锐曜明年一展宏图的祝愿。

心里想的却是那一晚,刚下了飞机,风尘仆仆的男人为她洗手做羹汤,单膝跪地说着喜欢的话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是心有悸动的。

那样的他,谁能抵抗得住呢?

姜甜回到座位,把奖品从袋子里拿出来,银灰色的丝绒小盒子里安放着一枚戒指。

戒指的设计很独特,指环整体上是银色的游鱼形状,可爱简约的鱼尾和鱼首成环形,中间以一颗蓝钻相接。

她抬头在人群中寻找楚柏,看到他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男人脸上的表情一如春日里,他让她打开花束里面的小卡片时,认真又暗藏着几分期待。

其实在锐曜工作了没几天,她就已经认出了小卡片上的字就是出自楚柏之手。

那个夸她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孩子,哄她开心的人,也是楚柏。

只不过那时候他怕他的感情会让她抵触,所以一束玫瑰也送得九曲十八弯。

如今她已经彻底放下了陆迁,他想送她礼物,却还是要暗箱操作一下,设计个抽奖环节。

姜甜低垂了眼睫,把戒指取下来戴在了无名指上,她无名指上原有的戒痕已经变淡,如今戴上他送的戒指,就又会生出新的。

这一年里,楚柏一直在对她好,工作上他不会故意让她减轻负担,只是像小容一样提点她支持她,生活中他总是事无巨细地照顾她,她前一天加班熬夜了,他第二天就会帮她带杯咖啡,有时候甚至还会为她做午餐便当。

他就像一个十项全能的人,为了陪在她身边准备了很久很久,所以跟他相处的过程愉快得不可思议。

被楚柏送到楼下的时候,姜甜没有直接回家,她敲了敲男人的车窗,小雪落在她的发顶和眼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度太低,她的一张小脸有些微红。

姜甜看到男人把车窗摇下来,读到他眼睛里的疑问,微微弯了身子,然后很快很快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就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下,她的嘴唇还带着一丝丝冰,但却瞬间让楚柏的心乱了节奏,多年未停的热忱就像炸响在夜空中的烟花,绚烂繁盛。

其实看到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楚柏就有预感,她要打算接受他了,但是当她真的来到他眼前,跟他靠的这么近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大脑空白。

十年间的失落、思念、煎熬、暗喜,一切缄止于口的隐秘心思,终于得到了回应。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楚柏的身体快过大脑,他温柔却又不容抗拒地抓住了想要逃走的她,心跳早就乱得一塌糊涂的男人把姜甜的脑袋压向自己,他的一吻印在了姜甜的鼻尖上。

然后就克制地侧了头在她耳边低声,「你终于是我的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微哑,这么近的距离让姜甜的耳朵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还有他身上熟悉的雪松气味。

她的耳根红了一片。

51那天晚上,她跟许小容在一个被窝里讲了好多话,讲她和陆迁,讲她和楚柏,讲现如今千帆过尽,她没想过自己居然还拥有喜欢别人的能力。

许小容捏着她的脸,女人声线懒懒,「你们两个啊,各自都花了十年去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现在终于在一起了,就好好享受爱情,治愈过去的那些不开心吧。

」然后她就被姜甜的一个问题问住了——「那你跟楚烨有没有好好享受爱情啊?

容容子。

」眉毛快要立起来的许小容立马翻身背了过去,「不提那个男人,我们还是好姐妹。

」自从签了那份婚前协议,她可算是体验到了什么叫作「妇唱夫随」。

本来鲜少出现在媒体面前的楚烨突然就大开家门,他们个人逛超市也能被拍。

更别提什么江边咖啡厅甜蜜约会,慈善晚会上楚总为夫人点烟。

微博热搜就没消停过。

她前些日子提了个进驻娱乐圈的方案,工作室名字还没想好,新闻上就又来了——楚总为爱豪掷千金,娱乐工作室挂名总裁夫人。

过了年关,许小容就打算开始管理自己的工作室了,背靠锐曜好乘凉,又被这些个媒体宣传了这么半天,许小容感觉自己已经可以躺赢了。

现如今流量明星炒得火热,锐曜这么大个金融巨鳄,不如也来娱乐圈捞点金。

而姜甜作为涉猎各类综艺影视,吃瓜看料的王者选手,直接被许小容挖了过来,两个人已经忙了有一段时间的工作室筹备工作。

夜半,姜甜还是没睡着,她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抽屉里的小盒子里,她拿出了那枚婚戒,陆迁的婚戒。

简约的银环很新,仿佛根本没怎么经过时间打磨,可是他们两个人,两个戒指的主人,却已经被时间冲散了。

婚戒的下面,是一封字迹泛黄的信。

这是十年前,她在那次匿名写信的活动中收到的,陆迁写的信。

时至今日,信的字句已经模糊了,但是这封信还是在她的回忆里闪着光,一如当年的陆迁。

「……活着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得经历一段被世界上的人和事刀剑相向的时光。

虽然会寂寞,虽然会有诸多不便,但绝不能向世间的俗套低头。

」那时候看到这段话的姜甜,就觉得自己正身处于被世界上的人和事刀剑相向的时光,她看那决绝的笔锋看得眼底湿润。

少年意气的几句言语,成了她失去父母家庭崩塌时的强心剂。

于是柔弱的女孩在心里鼓励着自己,一步一步挺直腰板和世间的俗套对抗。

只是她没想到,写出这番话的人,亦是她人生当中的一段俗套情节。

把婚戒和这封信放在一起,姜甜才算安了心。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凌晨时分的夜里安静得不像话,温暖的黄色灯光映照着信封,想到这十年来的画地为牢,执迷不悟,姜甜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心里莫名的熨帖,来自那个男人的名字。

楚柏高中入学的那一年,开学典礼上的优秀学生代表是陆迁,他看到了那时担任主持人的姜甜看着陆迁演讲时的表情,那种不加掩饰的喜欢让他低了眼。

红色幕布的礼堂舞台上,暖色的灯光让楚柏连空气中的尘粒都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却不想看清她的表情。

所以他向来只有无声的陪伴和等待,后来者不可招摇过市。

然而礼堂上的姜甜,在高一新生的人海当中,还是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她的视线短暂地停留了一下。

然后就是忽晚的岁月,已冬的山河。

少年时候的姜甜,难道真的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过楚柏吗?

夏日的风微烫,粉色木槿正盛,学生时代的过往已不可追。

唯有今时今日,愿意相信情这个字的两个人,没有错过,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奔月者不惧黑夜,寻芳者不畏荆棘,求爱者不避本心。

.

comments powered by Disqus

© 2021 - 2024 墨海拾贝

Me

Cut out summary from your post content here.

The remaining content of your po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