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倾 终
2024-07-04T00:00:00Z | 43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07-04T00:00:00Z
与君倾 终
古风甜饼 2,扑通扑通的今生限定
要不说齐夷国野心大,齐子修不要脸呢。
才冬至下大雪,老皇帝去世没多久,齐子修就带着一众使臣敲锣打鼓地来了。
大夏朝不得不为他们设宴款待,几位有头有脸的大臣一边笑着给他们敬酒,一边盼着他们赶紧滚蛋。
滚是不可能滚的,他们此番来的目的就宛如那司马昭之心,一猜便知。
不正是看老皇帝去世了,小皇帝根基不稳,来探探情况,看看什么时候能把大夏朝吞了?
我也有些担忧,若是齐夷国真起兵,大夏朝的胜算还真不多。
只是柳长祺和夏云舟都叫我放心,那我便不想那么多了。
可万万想不到,齐子修对我竟还是不死心。
他当着小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当着柳长祺和我的面,大声说:「我与长公主都在适合婚配的年纪,此行特来求娶。」
我还没说话,一位官员拍案而起:「荒唐!先皇早已赐婚长公主和柳太傅,岂容你来横插一足。」
齐子修是真不要脸,说得十分猖狂:「这不是没成亲吗?圣旨也是活人定,何况他已经死了,大夏朝的圣旨对我齐夷人有什么用?」
「齐夷和大夏联姻,对彼此都有好处,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公主。可若是因此伤了两国和气,我想大夏朝也占不了上风。」
简而言之就是,我若嫁,大夏朝会在他的帮助下更加强盛;我不嫁,他们便起兵攻打大夏朝。
这场宴席最终不欢而散,小皇帝气得要把齐子修大卸八块,还好被我和柳长祺拉住了。
我和柳长祺十指紧握回到了公主府,他轻柔地吻了我的脸,告诉我:「公主不必担忧,臣说过会保护公主。」
我相信他。
柳长祺前脚刚走,齐子修就登门「拜访」了。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正是带柳长祺去马场才渐渐打开他的心结,也是在那儿惹了齐子修这没有皇家尊严、甩也甩不掉的家伙。
他来时带着一个首饰盒,打开是个玉戒指,他说成色比我手上这个好,柳长祺送的也不过如此。
其实我看不懂,但是我见不得他说柳长祺一句不好,伸手就拿起那戒指往地上狠狠一甩,立刻四分五裂。
我冲他大喊:「你也配和柳长祺比?人比不上,东西自然也比不过!」
齐子修脸色十分难看,掐住我的下巴:「公主莫要不知好歹!嫁给我,不是你早就答应的吗!」
见我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他自嘲地笑道:「哈哈哈哈哈,也对也对!你见我时才几岁啊,当然把我忘了。可你应该记得,你小时候去过齐夷国,是你父君带你去的。」
我小时候确实去过齐夷国,不过早到我自己都忘记是几岁了,更别提还记得发生什么事了。
我小时候就是个十足十的花痴,见着好看的人就贴在屁股后边跟着,莫不是那时招惹了齐子修?
我被掐住下巴,说话有些吃力:「小时候的戏言罢了,大皇子怎可当真?」
可齐子修本就不是讲理的人,他气得手更加用力:「公主是我早便认定的皇子妃,你逃不掉。」
他用力将我一提,用牙齿咬伤了我的唇,然后笑着用大拇指抹开我唇上的血。
此刻的他,看上去真的恐怖极了。
「公主,柳老将军死了,你们国家便再也没出过能挑大梁的。若我出兵攻打,你们的胜算有几分,还请公主自己掂量掂量。哦对了,且不说得那么严重,你自己的婢女、你的柳长祺,你保护得了吗?」
我一口气喘不上来,心中大慌,焦急地问他:「你什么意思?」
「你的婢女已经被我的手下人迷晕了,只要你敢说个『不』字,我便命人去轮了,」他语气轻松却字字珠玑,「我手下人都是难得沾女人的五大三粗的汉子,不知道小小婢女能不能撑得住。」
「齐子修!」我真是恨不得杀了他,「你卑鄙!」
我脑子里已经浮现小花被人残害的样子,我记得我还答应过她,等她二十五岁便为她寻个良人风风光光地嫁了。
「能得到公主,做什么都不卑鄙。」他就好像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字字句句都是恐吓,「还有你的柳太傅,早前听闻他是病秧子,现在倒是好了不少,可那又怎样,我随便派几个人,他必死无疑。」
我拽住他掐我脖子的手,已然说不出话来。
我也真是没用啊,竟叫敌国的皇子逼到了府上还无计可施。
此刻,我只想叫他去死。
我迅速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朝他胸口戳去,可他早有防备,握住我拿着利器的手腕,簪子落地,我也被他推到了榻上。
我狠狠地踹他踢他,用尽力气威胁他:「齐子修,你胆敢动柳长祺和小花一下,我就有本事让你去死!」
他冷笑:「我不怕死,只怕公主没和我一起死。」
他倾身覆上来,想强迫地解我的衣服,我浑身颤抖终是发出细不可察的二字。
他没听清,但好像猜到我说了什么,他很兴奋:「公主,再说一遍。」
「我嫁。」
我闭上眼睛,幻想我寻到机会杀了齐子修的画面。
我强迫自己冷静地和他谈判:「你先把小花放了,我现在就去和皇上说。」
「好好好。」他激动得手颤,帮我把衣服重新系上,高兴地抚摸我的脸,「我等着公主的好消息。」
我去寻夏云舟时,他身边的大太监说他在太后那里。
太后已经搬到了慈宁宫。
掌事姑姑恭恭敬敬将我迎了进去,我便瞧见小皇帝一脸倦态,正喝着太后煲的燕窝。
他见我来了,高兴地迎过来:「皇姐!怎么今日想起来看母后了。」
太后站起来,笑得很和蔼。
事态焦急,我顾不上行礼,直接说明了来意。
我的想法很俗套,假意和亲,其余事再慢慢定夺,我别无他法了。
大夏朝自打六年前战败后便元气大伤,现在朝中大臣贪污,国库亏空不是一时半会能补回来的,若是齐夷起兵,结果可想而知。
小皇帝蹙起了眉:「不可!皇姐绝不能以身试险,何况你与太傅马上成婚,你得清清白白地嫁给他。」
「齐夷国与大夏朝积怨已久,齐子修的事,不应该只让你去解决。」
太后闻言也换了脸色,附和着小皇帝:「轻知太冲动了。」
「可是……」我急得快哭了,「可是长祺、小花,他们都可能会被齐子修……」
「皇姐!」小皇帝打断了我,「相信朕!还有柳太傅。」
我思来想去,我不知道该怎么相信大夏朝能躲过一劫。
我的视野太狭窄,我只能看见大夏是赤裸裸的弱势一方,我想不到那么多,我也不知道夏云舟是否真的留有后手。
在我眼里,似乎真的只有和亲才能保住身边的人。
小皇帝拍拍我的背,认真而严肃地说:「皇姐,朕答应过父皇要守好这江山,大夏朝不能靠女人和亲而存活,大夏需要鲜活的自由。」
「和亲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大夏也不能成为齐夷的傀儡。」
他说的对,但是还有什么办法能彻底解决问题呢?
我闭上眼睛,就快站不稳了。
我听见小皇帝带着帝王专有的气势命令:「传朕旨意,长公主御前失仪,禁足于慈宁宫,陪太后一同抄书念经。」
他很快走了,我跟在后边冲出去,却被侍卫拦了下来,只能看着小皇帝不知不觉就已经长得宽厚的背影,坚决地不回头地离去。
不行,我若是被禁足,便不知道宫外会发生什么,齐子修等不到我,万一……
「让我出去!」我用力推搡着阻拦我的侍卫。
太后拽住了我,面露担忧:「好孩子,就算是哀家也得护着你。」
我不解:「你为何?」
「哀家答应过你母妃,让你平安喜乐长大。哀家以为做到了,可现在竟又生出了事端。」
我母妃?
许是被吓得,也许是情绪过度激动,我眼前天旋地转,喘不上气来,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应该是栽倒在太后的怀里。
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砸坏了。
我做了个梦。
梦见小花被迫害后,背着所有人偷偷上了吊。
柳长祺的尸体被齐子修踩在脚下,小黑跪在一边被长剑刺穿。
大夏朝被攻破了城门,夏云舟被逼宫刺死,太后服毒自杀。
而我,被当成金丝雀囚禁,被迫看着国破家亡。
我痛苦、无奈,杀不了齐子修,杀不了自己。
所以当我睁眼看见活生生的柳长祺时,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支撑着脑袋靠在我的床头打盹,安静得让我都不忍心打扰他。
可我忍不住就哭了。
隐忍细碎的哭泣声从齿缝流出,终是把他吵醒了。
「公主。」他睁眼尽是倦态,好像照顾了我很久。
他给我端来备好的一碗热粥,舀一勺吹了吹想喂我。
可我不想吃,我就看着他的脸,日日夜夜被我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里的脸,止不住浑身颤抖地哭泣。
他忙将碗放下,替我擦去了眼泪,他张口,声音居然也有些发颤:「公主莫哭,臣心疼得紧。」
「你有没有受伤?齐子修有没有找你麻烦?」我不知道昏了多久,特别担忧齐子修干出什么事来。
「臣没事,」他眼神暗沉沉的,带着些恨,「齐子修还没那么大本事。」
「公主从昨天晕倒到了现在,滴水未进,先喝点粥吧。」
他端起碗,我看见他衣袖下藏着染了血的纱布,连忙坐起来撩开他的袖子。
一整节小臂都被纱布包裹了起来,我抬眼看着他,眼泪又流出来。
他叹一口气,向我承认了:「他昨日确实趁臣不备,拿剑刺臣,但臣从前只是体质弱,并不代表臣体能差没力气,再加上近几个月的锻炼,他没成功。」
「齐子修,比不上臣。」
「那……那别的地方呢?」我坐起来,想扒开他的衣服。
「公主放心,臣没事。」他安抚地轻吻我的脸,再是唇。
嗅到他的气息,我才渐渐安稳下来,听话地将他手中的粥喝了。
「对不起,我被齐子修吓着了,才会想着同意和亲。」
他搂住我,愧疚地和我道歉:「是臣的错,臣不知道臣走后他会去找公主。」
「臣瞧见公主嘴上的伤时,臣只想杀了他。是臣没保护好公主。」
他抵着我的头,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背。
「还有,公主记得不要怪圣上,他禁足也是为了保护公主,公主安安心心在这儿待着,太后对公主也是真心的。公主在这儿,臣也放心。」
我点头:「嗯……」
随后他起身,摸摸我的头,一如既往地温和:「公主,臣与皇上还有要事商议,臣先离开。」
我拽住他的手,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公主想臣了,臣就来。」
「好。」我乖乖点头。
柳长祺走后,小花便哭戚戚地窜进来:「公主!」
「小花!」我惊喜地爬下床,对着她左捏捏右捏捏,「你没事,太好了!」
「是柳太傅救了我。我当时虽然被放了,但是药效还在,晕着头才跑出去,然后就被太傅看见了。等我清醒,就赶紧和太傅一起来宫里了。」小花抹着眼泪,「吓死我了,公主。」
我长吁一口气,算是放宽了心了,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第二日,我还在慈宁宫的院子里等着柳长祺下早朝后来找我。
小花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喘着粗气:「公主!」
「怎么了?慢慢说。」
我递给她一杯水,让她顺顺气。
「方才早朝,出大事啦!」
「啥事?」我凑过去,「有人把齐子修杀了?」
「不是!齐夷国以大夏囚禁皇子妃为由,宣战了!」
「什么!」我手一拍桌子,茶水流了一桌。
「然后,朝堂就乱了,有几个官员求圣上答应公主去和亲,都被圣上剥去官服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剩下的大臣情绪激昂,纷纷表态说,大夏不能依赖女人和亲存活下去!」
小花说着说着就慷慨激昂了起来,我一拍她脑袋叫她说重点。
「然后,」她咽了一口气,吊足了我的胃口,「然后柳大人上请带兵出征,迎战齐夷国!」
我瞪大眼睛:「皇上……同意了?」
小花点头如捣蒜。
我起身便要出去找柳长祺,小花叫住了我。
「来不及了公主,我听到消息比较晚,太傅走得急,已经出城门了!」
我现在只能日夜盼着,军中能传来什么好消息。
小皇帝把我放出来,我在公主府待得无聊,就把皇帝叫过来喝酒。
我把天上的月亮指给他看:「你看,这个月亮和我上回爬柳太傅屋顶的时候,一样圆。」
「皇姐,」小皇帝不看月亮看着我,「太傅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从前我只知道他有个将军梦,却没想到,他真的要完成他的将军梦了。」我说着说着鼻子就酸了,「他要是敢有事,我死也得把他的坟扒了。」
「皇姐,太傅大人没和你说过?」
「说什么?」
小皇帝娓娓道来:「自从柳老将军战死之后,太傅大人就一直在研究夏齐之战的策略。只不过他一直以为自己只能留在京中教书,所以从来不和人提起,想不到连皇姐都不知道。
「父皇去世前很早就已经将军队一点一点交托给我,并暗自教导我,如何瞒住齐夷国探子,训练出一批强大的军队。」小皇帝面露愧色,「只是,这些事只有我和父皇知道,连母后都不曾告知。父皇教我万事小心谨慎,防止秘密泄露最好的方法就是守住自己的嘴,一个人都不要说。」
「所以,你与柳长祺才那么有底气。」我感到有些宽慰,「你的意思是,大夏朝的胜率很大?」
小皇帝眼神黯淡,慢慢摇头:「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国库亏空,只怕军中的军粮供应支撑不了多久。我打算着,近几日从朝中大臣入手,积攒些银钱粮食,快马加鞭送入军中。」
小皇帝看上去很惆怅,猛灌了一口,有些醉态地说:「可是我这心里还是慌慌的。我从来没想过,父皇走掉的一天,我一个人撑起大夏朝的一天,会来得那么早。」
「我还没做好准备呢。军中群龙无首,太傅大人说他行,我便信了让他去。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
他像从前一样,把头枕在我的手臂上,说了句胡话:「皇姐,你说你要是男人多好。这样做皇帝的就是你,还没人逼你和亲了。」
我弹了一下他的鼻子,露出无奈又苦楚的笑。
傻小子,老皇帝是不会允许除皇后以外的女人生出第一个男孩的,我若是男人,早死了。
「皇姐。」他轻轻唤我,像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一样。
「怎么了?」
「皇姐,其实我不想让你和亲,不只因为刚刚说的那些。」
「嗯……」我摸着他的头,「那还因为什么?」
「我记得小时候,和你一起偷偷出去买糖葫芦,翻墙回来,不小心从墙上摔下去摔到了腿,把你都砸到了。结果你还爬起来,要把我背回去,可你又没那么多体力。你就一会儿将我背着,停下来歇歇;一会儿又让我抱着你,再走一段路,手里还拿着两串糖葫芦,一点都没掉……
「后来父皇母后询问,你说是你翻墙回来把我给砸倒受伤了。你领了罚,把两串糖葫芦都给我,让我好好休息。
「还有啊,我第一回骑马的时候,胆子比女子还小,腿不停打战。后来马被我踢受惊了,也是皇姐你替我拽住缰绳,自己还被马踹了一下。
「我跳下水和野鸭子比游泳,腿抽筋晕在水里,醒来第一个看见的还是浑身湿透的皇姐。
「还有好多好多,快记不清了。
「哈哈,我记得皇姐刚见到我的时候,还不喜欢我呢,说不想和我一起玩。但是每次我遇到事了,第一个帮我的还是皇姐。
「所以,我从小就觉得皇姐好,一直保护我,我也一直盼望着,哪天能帮帮皇姐。我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仅保护好大夏子民,也要保护好皇姐。
「所以,怎么可以让皇姐牺牲来换取片刻安宁呢?」
我安静地听他说完,有些哽咽:「原来,我那么好啊。」
「皇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他很用力地点头,「所以皇姐,一定要好好地幸福地过一生。」
我强忍着泪水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小皇帝,你们好,我就好。你们幸福,我也幸福。」
「可得柳长祺回来了,我的人生才完整。」
后来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暗中把小皇帝送回了宫里,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一宿。
天还蒙蒙亮,我就去了柳长祺府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仆人。
我大概明白了什么叫,物是人非。
当我一个人再次走过我们曾经走过的地方时,我就满脑子都是他。
都是你啊,柳长祺。
太傅府之大,没我去不了的地方。
我把所有地方都走了一遍,最后去了柳长祺经常待的书房。
顺便叫小黑送来一盅酒,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一杯一杯小酌起来。
「公主,」小黑进来,手里拿着一件大氅,「天气太冷了,太傅嘱托我等公主来了就把这个给您披上。」
那大氅上还有柳长祺的体香,我很久很久以前就爱上他的味道了,闻着安心。
「对了,太傅知道您会来书房,怕您无聊,让我告诉您书房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碰。」
柳长祺算是把我看透了,从前本着尊重隐私的想法,还是没对他经常待的书房下手。
但是还是想翻翻,看看柳长祺有没有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宝贝。
他的书桌还是从前那样,笔墨纸砚摆放整齐,摞了几本兵书,之前还以为他是看着玩玩。
我看见一本书封面写着夏齐之战,是柳长祺的笔迹。
原来宝贝藏在这儿呢。
我拿起来翻开,从中掉下来个东西。
我捡起来,是个竹蜻蜓,看着怪眼熟的。
我摩擦两下,发现旁边刻着字——轻知。
陈旧的记忆就这样被掀开了封尘。
这竹蜻蜓,是我母妃做的。
大概是十二岁吧,柳长祺刚来皇宫,握着本书前后踱步,一不小心就踩断了我放在地上的竹蜻蜓。
其实说来也怪我,放哪儿不好非得放地上,可我当时就是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
柳长祺想安慰我又手足无措,我将断掉的竹蜻蜓摔在他身上就跑了。
后来反倒是我自己看开了,这竹蜻蜓来世上都八九年了,从前都被我收得好好的,刚拿出来玩玩就坏了,也算是它的命吧,反正母妃留下来给我惦念的东西也不少。
久而久之,我自己都忘了,可柳长祺竟然还收着这个竹蜻蜓,宝贝似的夹在书里,断掉的地方已经被他小心粘好。
我有些后悔没有问柳长祺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或许比我喜欢他更早呢。
「小花。」我冲门外喊了一句。
「公主有何吩咐?」小花从外边进来。
我把竹蜻蜓递给她:「把这竹蜻蜓带回公主府收好了。」
柳长祺你慢慢找,就当报复你瞒着我偷偷做了那么多了。
「小黑,」我将矛头对准了他,「你的名字是太傅取的?不对啊,太傅怎么会给你起这么没有内涵的名字?」
「回公主,」小黑哭丧着脸,「这名字,是您取的。」
还有这事?
「您随口说这样好记,然后太傅连夜命小的改了名。」
小花在一旁默默举起了手:「公主,其实我本名也不叫小花。」
「我本名叫张爱花,然后您说不好听,还不如起个简单好记的。」
「哈哈,是吗?」我尴尬地笑了两下,「看来本公主的记性确实不怎么样。」
我还沉浸在这种尴尬的氛围中,突然就听到外边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像是要聚众砸门的架势。
我匆匆提着衣裙跑到大门,门还关着,门口的小厮手足无措,还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不敢开门。
我上前打开了大门,府外乌泱泱一群人。
挤着的都是身着普通衣服的大夏百姓,老的少的、青年壮年、男的女的都站在门口。
他们手里有的拿着银钱,有的拿着粮食,冲我着我喊:「公主,听说军中粮食不够,我们特意组织了百姓们家家户户凑点送来。」
「当年柳老将军为了保护大夏战死,如今他的儿子太傅大人传承衣钵,再次带兵迎战齐夷。」
「柳老将军为民死,切不可让他的儿子也重蹈覆辙!」
「公主,听闻您与太傅将喜结连理,请代我们收了这些钱粮,送去军营吧!」
带头的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将自己的东西送到我手上来,目光浑浊又期待地看着我:「公主,我曾是柳老将军的部下,柳老将军战死那年,我也伤了腿不再参军了,我深知战场凶险,切不可让战士们冻着饿着啊。」
不远处跑来几个富商,冲这边喊:「我家里有粮食五石,全给运来了!」
「我这也五石!」
「我这里三石!」
人群中穿着最亮眼的人跳出来举手,「我家有十石!!」
「好。」我听见自己微微发颤的声音,「大家送的物资,我定然一个不落下地送入军营!」
真该让柳长祺看看,你保护他们,他们也想保护你。
我本想跟着送军粮的车一同出去找柳长祺,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可刚骑马到了城门口就被拦了下来,原来小皇帝早就预料到了,他早派人专门在这里抓我。
我气冲冲去皇宫找他算账,一个传信的士兵正巧在皇宫,我听见他说:「柳将军十多日前不幸被敌方将军用剑刺穿了左肩,大出血还在被救治,不知现状如何。」
我踹开了隔着的门,慌忙地质问他:「你说什么?柳长祺受重伤了?」
「皇姐!」小皇帝拽着我的手安慰我,「军营中的医师是大夏最好的太医,太傅肯定没事的。」
我推开他的手,冲他丢下一句:「让你的侍卫别再拦我!」
我怀里揣了一把短刀,骑着高头大马急急往城外冲去。
「长公主!」那侍卫还想拦我,「不可!」
我亮出短刀在空中随意挥了几下:「谁敢拦我!」
军营路途遥远,柳长祺受伤在十多天前,若是真出事,怕是已经……
我心里止不住地想柳长祺要是没了,我该怎么办。
过一会儿,又暗自祈祷,柳长祺有柳老将军庇佑,肯定不会有事的。
我的马自然比不上军中的报信马,等我入军营怕是得一月有余,都要开春了。
开春了你还得娶我啊柳长祺。
这一路我只带了些碎银,两件衣服和少许粮食。
经常打听军中的消息,让我宽慰的是,柳长祺没事,他撑了下来继续作战。
马骑到一半就快撑不住了,我把身上能换钱的东西都当掉再买了一匹马。
听说柳长祺排兵布阵了得,和兵力强盛的齐夷国对抗两月都不分上下。
最后,我万万没想到,柳长祺是这么胜的。
我骑到离战场最近的一个村子时,时刻探视战场消息的人在道上疾奔,冲两侧百姓欢呼:「胜了!大夏朝胜了!」
「齐夷国皇帝死了!」
我下了马,和其他百姓一起询问他。
他说:「方才听那些将士说,柳将军一箭射穿对面皇帝的嘴和后脑,又射倒了他们的军旗。」
「军旗倒了,后步兵看不见,全退了。他们的皇帝死了,群龙无首,全投降啦!」
「现在齐夷国就剩那个大皇子,已经被俘虏关押了!」
「听说是齐夷国皇帝以为自己要胜,笑得大张嘴时,被柳将军一箭射穿,当即从马上落下,还被踩了好几下。对面士兵全蒙了,都不打了。可笑死我了。」
我也不知道这些细节的真假,但是柳长祺胜了,应该是真的。
我惊喜万分,现在只想去见他,又上了马,朝军营奔去。
还没到地方,我就看见他们在收兵整顿,营外的人不认识我将我拦住。
我顾不得他们,只看见被那些士兵簇拥的柳长祺。
「柳长祺!」我朝他的方向呼喊他的名字。
他闻声转头,怔怔地望着我。
随即他挤开人快速向我跑来,迫不及待张开手抱住我,他的外袍将我浑身都裹住了。
「公主,」他将我搂得紧紧的,「怎么瘦了那么多?」
我终于能安心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忍不住委屈道:「我在京中听说你被刺穿了肩膀,我担心你,就赶来了。」
他将我搂得更紧,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担忧:「公主,太危险了,您应该在京中等臣。」
「柳长祺,是你太出息了。」我在他怀中止不住得哭,「居然敢不告诉我就来了,你就不怕我守寡吗?」
「是臣的错,」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哄我,「臣是担心公主知道后,不会让臣走。」
「你说得没错,」我埋在他怀里点头,「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肯定不敢让你来。」
他直接将我抱了起来,步伐有些着急地走入他住的帐篷里。
四下无人时,他捧起我的脸,贪婪地吻我。
「公主,臣这三个月,很想您。」
我知道,连他的眸子都在对着我诉说想念。
我抱住他的腰倾听他的心跳。
「柳长祺,开春了。」
尾声:
柳长祺班师回朝,还带回了失踪两个月的公主。
群臣百姓在城门口欢呼,小皇帝坐在马上郑重地迎接战士们的归来。
我躺在柳长祺怀里,被他宽大的外袍裹着,已经累得睡了过去。
我一直是娇生惯养的,来去两个月的劳顿早把自己累散架了,晚上的木板床睡不着,只能白天躺在柳长祺怀里睡。
柳长祺对着夏云舟在马上作揖,骑马路过他身边时,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柳长祺怀里鼓起的一个大包,难以想象这里边是他彪悍的皇姐。
我迷迷瞪瞪地被率先送回了公主府休息,等睡醒了后,绣房准备了好几个月的嫁衣已经送到府上了。
小花喜气洋洋地把朝中发生的事都告诉我:「太傅大人立了战功,圣上已经封他为一品大司马兼太傅。」
柳长祺终究是圆了将军梦了。
不知为何,我比当初接到赐婚圣旨还开心。
「还有,」小花贼兮兮地笑着,「圣上还下旨,让您和太傅大人明日成婚。」
「圣上已经让钦天监算过了,明天就是适宜嫁娶的黄道吉日,怕您等急了,就不等下一个好日子啦!」
我止不住偷笑。
「圣上在得知太傅要带着公主回来时,就已经命人去太傅府上铺设婚房了,您还没去看,全红了,太傅都蒙了。哈哈哈哈……」
「我也要去看!」我提起衣裙就打算往外走。
却不想被小花拽住:「公主,成婚前一天不可与太傅见面。」
「你看我像守礼的人吗?」
我甩开她,打开房门,四个花枝招展的媒婆就笑呵呵地站在门口。
我和四个媒婆对着尬笑了一会儿,打算趁其不备从缝里钻出去。
奈何这几个媒婆从前都是干农活的妇人,力气或许和男人差不多大。
她们挤成一堵墙把路给拦死了,将我给挤了回来。
「不好意思啊公主,咱们也是拿钱办事。」
她们笑得太喜气了,我都不好意思为难她们,只得作罢。
待成亲的日子到了,大夏子民才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受了成婚氛围的影响,街头街尾载歌载舞,小孩子上街讨喜糖吃。
「听说咱们公主一个人骑马带着军粮奔波一个月去军营,走的时候身上就带了点碎银。」
「你说这路途遥远,男人都未必能做到,咱们公主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咱们大司马和公主是绝配。」
「诶,你们不知道哇……」
「太傅和公主……」
大家都围了过去。
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第一次成亲呢。
我从早上就任人摆弄。
外头敲锣打鼓的声音震天响,可我都紧张得听不进去,只握着手中的苹果,再用点力苹果就要碎了。
等轿子落地,我下了轿,从红盖头底下看见属于柳长祺的手时,立刻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才舒缓了些紧张。
我按照媒婆教的,努力没在拜天地的时候出乱子。
后来我稀里糊涂地被送入婚房坐下时,才慢慢缓过来,我和心心念念的太傅大人成婚了。
虽然晚了点,但是至少春天还在。
我只端坐了一会儿,婚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这会儿柳长祺应该还在陪客人呢,我猜进来的人是小花。
「小花,给我倒杯水。」
不远处便传来了倒水的声音,我伸手要接,盖头却被挑开。
在红烛摇曳下,我看见了柳长祺的脸,温润中含了些英气。
「柳,柳……」
「轻知。」
我立刻便红了脸,这是第一回听见太傅叫我的名字。
「臣不愿让轻知久等,先来了,将水喝了吧。」
我猛点头,可头上冠太重,我差点坐不稳。
我喝了口水,柳长祺伸手替我卸下头冠,又往下解开我外袍系起来的绳子。
我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躲开又后悔了,都成亲了还讲究这些干吗。
柳长祺倒是落落大方得很:「婚袍外衣烦琐,穿了行动不便,碍事。」
他轻轻咬过「碍事」二字,我听得脸红心跳。
等我放下水杯,婚袍外衣已经被褪去了,确实轻松不少,我笑着转头,才发现柳长祺一直盯着我看。
眼中沾着痴迷,还有……叫人喘不上气的贪恋。
「我们成亲了。」他缓缓凑过来,大手按在我的后脑上往他那边带去,腰也被他禁锢住,锁在他怀里。
我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眼中忍不住就染上了水气。
第二日我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柳长祺都下早朝回来了。
他坐在床边翻着书,等我醒来。
我动了动手指,他便握住我的手,有些愧疚地关切道:「轻知,你醒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大病昏迷了多久呢。
不过他愧疚是应该的,毕竟昨夜太傅甚是勇猛,上了头便不管不顾,直到我忍不住哭出了声音才慢慢停下来。
下床时腿还发着颤呢,连粥都是他喂的。
小花站在房外和小黑一起偷笑。
算了,不管他们。
我与太傅大人在一起就好。
夏云舟赐了许多东西运来府上,太后也命人送了不少补品,不过似乎很多是助孕的。
我坐在院子里,托着腮看着身侧的柳长祺,清风吹过,他发丝拂动。
我轻轻笑了。
他在我额头轻吻。
正文完
齐子修番外:
我是齐夷国唯一的大皇子。
为什么是唯一的?
没生出来的都小产了,生出来的都病死了。
你问我怎么回事?
我母后干的呗。
从我记事起,母后就教导我。
人要是想一辈子都把权利握在手里,就不要对别人抱有任何感情。
我后来才明白,母后这话也是从父皇那里学来的。
六岁那年父皇还没做上皇帝,而我还有个弟弟。
弟弟不待见我。
他说我母后是杀人犯,他不和杀人犯的儿子玩。
我觉得很好笑,在这充满权力斗争的地方,居然还有「杀人犯」这个称呼。
他这么说也不怕我这个杀人犯的儿子弄死他。
我没杀他,因为我才六岁。
我杀了他养的兔子。
那只兔子咬了我的手。
有点疼。
母后说过,我出生皇家,任何冒犯我的东西都该死。
我就轻轻掐了那只兔子一下,然后用短刀扎断了它的脖子。
血都溅到我脸上了,怪晦气的。
我以为弟弟会骂我,可他被我吓跑了。
我嘲笑他胆小鬼。
万万没想到,他把父皇喊来了。
我很少见这个男人。
他每次回来,都是掐着我母后的脖子,强迫母后与他交合。
母后凄惨的喊叫声经常震得我睡不着觉。
他对我也一直是冷淡的态度。
我以为这回他会冲我发火,可没想到,他笑了,还笑得很开心,甚至夸我做得好。
我知道,母后是他抢来的正妻。
宫里宫外都传遍了。
母后本身嫁的是另一个情投意合的王爷。
可她被我父皇看上,半路拦了亲就抢回王府。
她当天就被我父皇强迫。
然后有了我。
所以我觉得母后也是不喜欢我的。
我在她眼里是强奸犯的儿子,所以她总是教我这些我都知道不是道理的道理。
她以为这是在报复我父皇,其实我父皇很喜欢这样教出来的孩子。
我想,既然母后不会喜欢我,那就努力让父皇喜欢我吧。
可能父皇见我有和他一样的性子,在那之后对我热情了许多。
他教我如何杀人,教我怎样让被杀的人死得慢、死得痛苦。
他用被他买来的奴隶做试验,奴隶没了就用侍卫,侍卫不能杀光就用犯了点事的妃子。
我母后能活下来真是万幸。
我捅一刀他就鼓掌笑,我杀一个他就奖励我平时吃不到的糕点。
有回弟弟不小心冲撞了他。
我十分识趣地让弟弟不知不觉地死在了水里。
母后知道我杀了人,对着我又哭又笑,最后把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在我身上。
她指着我大骂,说我是怪物的儿子。
听说大夏朝皇帝亲自来我国谈判,还带了他的女儿。
本来我是不知道的,只是那女孩实在太显眼。
宫里没有这么小的女娃娃,奶声奶气的才三四岁的样子。
我也没想到那么小的孩子能爬到树上。
爬上去就算了,还吊在树干上下不来。
吊在上边哭呢。
我把她救了下来。
女孩子的皮肤就是嫩滑白皙。
小鹿似的眼睛眨巴个不停。
可爱得让我想起那只死掉的兔子。
那兔子咬我就是因为我摸了它的头。
我鬼使神差地摸了那个女孩的头。
她没咬我。
她比兔子好多了。
我起了让她做宠物的心思。
我苦恼,这是人,不是动物。
我想起父皇也说过,喜欢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留下来。
可她是大夏朝公主,现在还留不下来。
我又想起母后是嫁给了父皇才不得已留下来的。
我问她要不要嫁给我。
她问我嫁是什么意思。
我说就是以后她再吊在树上下不来,我还能去救她。
她点头答应了。
后来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她说因为我长得好看。
真奇怪。
以前要是有这么个粘人的东西,我早不耐烦地杀了。
父皇看见了。
他说我就是齐夷国未来的大皇子,和大夏朝公主最般配。
就算以后大夏不存在了,只要我喜欢就能抓回来玩。
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懂大夏为什么会不存在。
齐夷和大夏僵持了好几年,我也没再见过夏轻知。
父皇接旨带兵攻打大夏。
月余。
齐夷胜了,还带回了大夏将领的尸首。
父皇立了大功,被立为皇太子。
父皇很高兴,喝了点酒。
母后又遭殃了。
女人被迫的哭声混着禽兽的粗喘声一直响到了后半夜。
没过几年老皇帝突然就死了,父皇登基。
他做了皇帝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扫对他地位有威胁的王爷大臣,其中就包括母后一开始要嫁的人。
那时母后已经被立为皇后。
她不稀罕这个位置。
那个王爷被父皇随便找了个理由杀了之后,她就服毒了,还特意把我叫去看着。
真是疯子。
可她是被另一个疯子逼疯的。
我是两个疯子的孩子。
父皇野心极重,当年齐夏之战虽胜,可他总是不满意,总觉得还能再攻下几座城池。
按照他的想法,天下都归他得了。
算算年份,大夏朝的公主夏轻知都长大了吧?
我还记得她答应嫁给我来着。
要是大夏没了,她肯定得反悔。
好歹等我先娶了她。
父皇叫我出使大夏。
听说会见到夏轻知。
我十多年来第一次知道「开心」两个字怎么写了。
我到了就向大夏皇帝求娶长公主。
可大夏的皇帝不同意,十分含蓄地告诉我,我不配。
在马场上,我一眼便认出了夏轻知。
她还是和那个时候一样,笑得肆意,却也可爱。
陪同她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他们看上去很亲密地一起骑马。
我很不舒服。
那是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沾染的感觉。
我让随从把马球打过去,制造了我和她见面的机会。
她好像不记得我了,还想替那个男人找我算账。
和从前还真是判若两人。
她胆子也很小,不过是在她面前杀个下人罢了,她就被吓晕了。
我跟着去了皇宫。
可她居然会骂我。
也好,会咬人的家猫,挺有意思的。
那个男人抱她走时,我还想动刀杀他。
只是大夏戒备森严,没寻到机会。
或者,只是对我戒备森严。
那个男人叫柳长祺,一个病秧子罢了。
他父亲就是我父皇逼死的。
我打探消息时,还听说夏轻知的母妃是被他们的皇帝逼死的。
我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我故意撞上她的马车,邀请她去酒楼。
我还以为她会答应我的计划,可她也不是那么笨,并没有被弑母的仇恨所蒙蔽。该说她聪明呢,还是善良呢?
我倒希望她笨一点。
要是大夏皇帝真死了,我就把她抓回去关起来。
她哭的时候,我既心疼又兴奋。
大夏皇帝的寿宴上,她和柳长祺的关系好像更近了。
我太嫉妒了。
她的笑、她的人、她的身体都是属于我的。
我不得不做些什么破坏下他们的氛围。
她又上当了。
见她离开了宫宴,我也跟出去。
把她压在假山后边,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她。
真想把她拆吃入腹。
可夏云舟却突然出现。
我真应该把她敲晕了带回去。
等一切成了定局,她就完完全全是我的了。
就和当年我父皇对母后一样。
能留住想要的人,这么做有何不可呢?
我又找到了机会和她独处。
她不太想理我,甚至给我看了她们的定情信物。
一个玉戒指罢了。
我能送她千百个。
柳长祺又不适时地出现了,他还用一支箭威胁我。
当着我的面就将她掳走了。
第二日,皇帝就下旨给他们赐婚。
可我是齐夷人,那圣旨对我没用,我想要就能抢过来。
哪怕她嫁了人,属于我的还是我的。
可我不甘心,明明她早就答应了嫁给我。
想不到没过多久,大夏皇帝就死了。
父皇开心坏了,设宴群臣,又命我去大夏探探情况。
我知道他那颗野心又在蠢蠢欲动。
他说若是攻下大夏朝,就立我为皇太子。
我不稀罕,我只请求把夏轻知交给我。
他对着我笑了很久,说我和我母后一样,分不清轻重。
一个不要后位,要男人。
一个不要帝位,要女人。
不愧是母子。
不过他到底是答应了,说不仅让我做太子,还要帮我把夏轻知抢过来。
可不是吗,我是齐夷国唯一的大皇子。
我不做太子谁来做?
去大夏前,父皇让我不要暴露出齐夷要吞下大夏朝的野心。
我忍不住暗自发笑,他还真把别人当傻子。
这回我直接当着大夏小皇帝和所有人的面求娶夏轻知。
他们果然不同意。
但是没关系,夏轻知同意就行。
我去了公主府,把自己做的玉戒指给她看。
可她竟然摔碎了。
我怒极了。
我掐住她,但没杀她。
我或许是比父皇有些人性吧,用她的婢女和柳长祺威胁了她。
但也并没有真的迫害她的婢女。
我只是假模假样地解开了她一件衣服,她就被吓到了,张口就答应要嫁给我。
我很高兴。
我没等到她回来。
她被夏云舟禁足在了宫里。
父皇倒是开心,因为他有理由攻打大夏了。
我还没说话呢,他就以大夏囚禁皇子妃为由向大夏宣战了。
他亲自带兵,以示他宝刀未老。
或者他也不允许别人攻下大夏。
不然他就要费心思去解决一个功高盖主的人了。
听说大夏领兵的是柳长祺。
真是笑话。
柳长祺比我想象得厉害,不仅没有被打得节节败退,甚至有反击之势。
他是个有脑子的人,再加上大夏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强大军队。
我突然觉得父皇要吞下大夏的心思很荒唐。
父皇太骄傲。
他觉得当年柳清乘死在他手上,他的儿子也不会例外。
他心里只把柳长祺当作毛头小儿。
我看见他贪婪的笑,还是没提醒他,物极必反,月盈则亏。
反正他不会听。
听到父皇的死讯时,我只有些惊诧。
惊诧他居然是这么死的。
堂堂一代帝王死得如此草率。
写进话本子都得分类在搞笑故事里。
可我却轻松了不少,我长吁一口气,好像一个重担子没了。
他们来抓我做俘虏时,我没有反抗。
被押入大夏朝的牢里时,他们还在讨论我的归宿。
是放回去做傀儡皇帝,还是直接杀了得了?
我没让他们为难,掏出我被抓之前藏起来的毒药。
我服下时,正好听见外边的唢呐声,应该是有人娶妻吧。
想来夏轻知也该嫁给柳长祺了。
世界逐渐黑暗,在黑暗中我思量了许多,思考我对夏轻知的执念为何那么深。
我想起父皇冷淡的语气,母后嫌恶的目光,以及弟弟指责我是杀人犯的儿子。
我想起后来父皇教我杀人,教我怎么利用权力。
我想起母后死前恶狠狠地盯着我,那样狰狞痛恨的目光让我做了几晚噩梦。
我想起杀弟弟时,我双手颤抖,我记得他刚出生时我还抱过他,不过他母亲惊惧地将我推开了。
我想起只有小时候的夏轻知看我的眼神,是第一个也是我此后人生中没有再出现的纯粹……
或许我的执念,只是那个时候的小夏轻知。
可我不管,我只知道她是我想着念着十多年的人。
我也清醒地知道,在我这昏暗无边、尸横遍野的世界里,无人会爱我,无人该爱我。
柳长祺番外
我有一个秘密。
我喜欢公主,夏轻知。
我以为我会守住这个秘密,直到黄土白骨。
因为我是不祥之人,我克死了我母亲。
尽管没人当着我的面这么说,但是总会听到些风言风语。
母亲提早一个月生下了我,听说她还没来得及看我一眼就去世了。
其实我不迷信,但是对于她,我想避免一切伤害她的可能。
我小时候大病连连,有个老医师断定我活不到二十。
我觉得那是庸医,有谁的命会在出生时就被算定?
果然后来再寻那老医师询问时,他早揣着银子溜之大吉,医药铺子都被人砸了。
但我明白,我的身体确实比不上寻常的青壮年。
可能我真的不知哪天就会死。
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轻知冒险。
我的父亲是将军,大夏朝迄今为止最厉害最有名的将军。
我多想像父亲一样,能身披盔甲大杀四方。
小时候,父亲问我最喜欢做什么。
我说我喜欢骑马、喜欢射箭、喜欢偷偷穿父亲的盔甲;还喜欢做梦梦见我战胜归来,百姓夹道欢迎。
可父亲的笑很无奈,他粗糙的手摸过我的头,点头说好,做将军也不错。
我看见他半白的头发,那时他才三十。
我问父亲,等我三十的时候,头发也会半白吗?
父亲摇头说不会的。
我在书房中见过父亲的画像,那时他很年轻,笑得也肆意。
画的落款是我母亲的名,年份正是我母亲去世那年。
后来父亲真的教我骑马射箭了。
只是我不小心落了马,摔伤了腿,伤口发炎后又发烧了三天左右。
我看见父亲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忧。
他对我说,还是读书好。
我乖乖点头说那我以后就读书吧。
父亲不希望我习武,我看得出来。
他对我的要求还没对他的属下严格,他背过身子时会无奈地叹息。
我看着,默默刻在心里。
我遇见公主的日子正是父亲进宫领赏那天。
父亲和皇上谈论时,我就在旁边坐着。
小姑娘突然就窜了出来,不顾男女避讳地靠近我。
她干脆果断地撕裂我和她之间的屏障,平等地与我交谈。
父亲带我走时,她拽着我的袖子说下次记得来玩。
我被逗笑了,说「好」,其实皇宫哪有那么好进。
我进不了皇宫,可她会出来。
将军府是皇宫通往热闹集市的必经之路,我为此感到庆幸。
所以我经常在将军府门口等她,看到一蹦一跳的影子后再躲起来。
等她走近,我再假装从门里出来和她偶遇。
不过她出宫不是为了找我,她说她在宫里无聊,练了一身爬墙的好功夫。
她生得可爱,身上的着装也能看得出家中富足,我很怕她被人掳走,所以每次我都会跟着她,陪她一起逛这大街小巷。
我在家中听到了父亲去世的噩耗。
他在被齐夷国敌军包围时,自刎牺牲。
我在灵堂跪了一宿。
对着一个空灵柩哭了一个漫漫长夜。
父亲的尸首最后都没能回来。
我想,父亲不让我习武,是不是怕我以后也是这样的归宿?
其实相比于毫无意义地消磨本就不多的生命,我更愿意战死沙场。
第二日,我就被下旨送入了皇宫。
很奇怪,公主看见我时,哭得很凶。
我慌乱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后来她自己抹掉眼泪,一边打着嗝,一边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以后本公主罩着你。」
她小小的个子,掐着腰,拍着胸口,模样甚是滑稽,却又很可爱。
小公主没有什么公主架子。
可我深知,君的女儿和臣的儿子到底是有别的。
她不懂,我得懂。
可我能做什么呢,我做不了将军,只会读书。
那就去参加科考吧。
中了功名,至少能让我脆弱的自尊心再坚持得久些。
我定了目标日夜苦读,公主经常来找我,叫我和她出去玩。
我不忍心拒绝,但是也不能耽误了读书。
她爬树时,我便在旁边看着,生怕她不小心踩空。
她爬墙时,我给她搭把脚,她要是掉下来我至少还能做个肉垫。
可久而久之,公主似乎不好意思打扰我,便不再来了。
我偶尔在读书时会抬头看看窗口,盼着能有一个少女冲我招手。
万幸,我中了状元。
圣上甚是欣喜,越级封我做了太傅。
我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太子和公主同住皇后宫里,我能经常见到公主。
忧的是,我本不该做太傅。
在和公主走得更近后,我发现公主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她与寻常女子不同。
别人家姑娘聚在一起弹琴,展示绣活的时候;她在旁边的树上掏鸟窝。
别人家姑娘喝口小茶都要半掩面;她却抱着一坛子清酒畅饮,被我抓了之后,还要对我打个酒嗝。
别人家姑娘闺房里种植花草,闲来没事修剪修剪;她的闺房关了只老母鸡,后来送给了我。
看看她多可爱。
在我荒野漫漫的人生里,她应该是唯一一捧清泉,拯救我干涸的生命。
可我不能欣然纳之。
每当爱意翻涌时,我都会这样告诉自己:
我是病秧子,我可能会在她最爱我的时候死去。
我只会读书,我不能陪她骑马射箭。
我身为太傅,靠的是我父亲的威名。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公主的。
是皇宫初见,是陪她一次一次游走长街,是她和太子一起幼稚的捉弄,还是她小憩时蹙着眉头痛苦又可怜地喊母妃时?
应该是在时间洪流里,不知不觉中,隐晦的爱意就在心里泛滥成灾。
而我甘愿为自己不可控制的心动俯首称臣。
公主的心意,我一直都明白。
不知从何时起,我从她眼中看到了明目张胆的欢喜。
而我却慌了神,我一次次告诫公主男女有别不可逾距,也是在告诉自己。
我多次告诉她不要再偷偷翻墙进太傅府,不能和我有过多的肢体触碰。
但都是虚无缥缈的言语,我永远无法拒绝她。
她又一次翻进府里时,天色太晚在我屋中憩下。
我想起一本书还在屋里,便回去拿。
她睡着了,我坐在桌子旁,不敢靠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坐了半夜。
我在想,公主这个年纪过不了多久就得成亲了吧。
我该送她什么礼物?我要怎么体面地看她彻底属于别人?
光是想想便心如刀绞。
我十分真切地希望公主一辈子都是属于我的,我怎能甘心让他人染指?
但一会儿,我又逼自己打消这可笑的占有欲。
就这样,我在自我矛盾中度过了后半夜。
公主惯会骗我喝酒。
第一回醒来我便发了烧,原来是酒后失态掉水里了。
害得公主在我床边哭了起来。
第二回是在公主进了我的书房之后的晚上。
我下了早朝回府便听下人禀报公主在我的书房,我想起书房里有一幅画,画下放着一根断掉的竹蜻蜓。
我急匆匆赶过去,看见她盯着我复杂的眼神。
一时间漫无边际的慌张笼罩了我,我僵硬地走到桌前。
原来公主是看见了我自己画的将军图,我松了口气。
公主是聪明的,她应该猜得出来。
她叫我喝酒时,我便知道她的目的了。
我心甘情愿地让她窥探一下我的另一个秘密。
我没想到公主会用实际行动告诉我,我可以像个健康人一样生活。
她之前便把医书分布在我会经过的地方,后来又将公主府的补品都运来了府上。
我按照她说的去做,只当陪她玩玩。
她的要求和从前的大夫说得差不多。
可我并不放在心上,我会害怕,怕在长久的期盼之后却见不到结果的绝望。
可公主带来了一匹马来,她兴奋地要带我上马。
当时的阳光正好洒落在公主的发丝间,恰似神明向我伸手。
我心中暗想,她来拯救我了。
从此以后,我隐秘的爱和无尽的占有欲望得以窥见天光。
老皇帝番外
我本无意做皇帝啊。
家有青梅竹马的美娇娘,做个闲散王爷我也乐得自在。
奈何我是嫡子,其余弟弟竟也都不争。
要是和太上皇说没人想做皇帝,怕是他得更早登极乐。
罢了罢了,我做就我做。
就是皇后不太开心,她说封后那天凤冠太重,她就稍微那么一抬头,差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从长梯上滚下去。
做了皇帝就得娶妃,还得和她们生孩子。
我这身体确实是支撑不住啊。
这不,宋太师家里又送来个女儿宋茹婉。
生的是好看,只是早前见过她手扛大刀,追着脱了绳子的猪砍,场面实在血腥。
再瞧瞧她现在被华服束缚了脚步的样子,属实有些扭捏尴尬。
皇后却很高兴,她和宋茹婉是打小就结识的好姐妹。
我跟在旁边时看着她俩蜜里调油,好像我才是第三者。
只是传出去就成了皇后和贵妃争风吃醋,皇帝在边上拉架。
也不知谁传的,实在是俗套。
宋茹婉竟比皇后先怀了孕。
我心中暗想千万别是个男孩,不然将来立长立嫡朝中大臣又该打嘴架了。
皇后知道之后,天天朝宋茹婉院子里跑,老爱贴着她的肚子听一听,似乎那孩子是她出力的一样。
她说孩子生了以后得认她做干娘。
她莫不是忘了她是国母,宫中所有孩子都得叫她母后?
生出来的是女孩,我给她起名叫轻知。
遗传了她娘的大杏眼和樱桃嘴。
皇后高兴了半天,抱着小婴儿不肯撒手。
然后自己孕吐,诊出了喜脉。
要不是轻知是我的女儿,她应该要订个娃娃亲。
朝中难得清闲,少有的宽慰便是柳清乘来寻我拉拉家常、唠唠嗑。
他与我是发小,我做了皇帝,他便成为我最得力的将军。
我在他面前一直自诩头脑聪明灵活,因为他实在是木讷。
从前我以为他眼里只有打战、喝酒、吃肉,后来娶了妻还更细心了些。
他夫人有喜时,憨憨的脸难得笑出了彩。
只是他夫人早产去世,而他却未赶回来看最后一面。
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了。
宋茹婉的父亲,生的是一脸正气。
我每回瞧他,都觉得他是为国捐躯的好苗子。
可是,居然让我查出他大量贪污公款。
这可是死罪,按大夏朝律法,宋太师理应当斩,其余男子为奴、女子为娼。
除了嫁入宫里的宋茹婉少受些牵连,其余人立刻得从天上落到泥潭子里。
我盯着那些罪证一宿,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家没落了,宋茹婉自然不好过,皇后也因此被波及。
可我是皇帝,我要为每一个人负责。
宋茹婉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
她寻了借口邀我进她宫里,她脸色惨白,跪着对我行了大礼。
她说,宋家贪污腐败她知道,只是她一直放纵,她是她父亲的帮凶。
她入宫也是被宋太师强送进来,强迫她和宫外心仪的人断了联系。
其实她本身也没什么好挂念的,只是她的母亲和三个妹妹不能为娼。
女人能干涉到什么呢?她们只知道自己的吃穿用度都是她们的丈夫、父亲给的,从哪来的怎敢多问?何况宋太师又是态度极其强硬的男人。
她们自小被当作贵女抚养,骨子里还是有些傲气。
就算将她们贬为平民,也不可去做给人卖笑的娼妓。
因为她们必定会为了清白赴死。
她跪坐在地上哭着对我倾诉她的心事,最后她说,哪怕保不了宋家,她也愿意以死换母亲、妹妹一世清白。
她还说,她宫中暴毙的理由也想好了,并且已经放出消息,前些日子一个妃子小产便说是她害的,如今畏罪自杀,听上去多合理。
我察觉到该阻止她时已经晚了,刀柄就从我手中滑过,插进了宋茹婉的心脏。
曾经笑容明媚的姑娘彻底失去了生气。
我听到帘子后边有隐约的哭声,我掀开,小小的轻知躲在后边已经吓傻了。
我无奈,心头泛起一丝苦涩。
我在想,五岁的小孩记事吗?
我说,我在和她母妃玩过家家,说完又觉得可笑。
轻知是小,可也不是傻子。等她长大了,自然也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很后悔,没提前捂住她的眼睛,没提前派人带走她。
宋茹婉以贵妃礼下葬。
我知道她是以命博得我的一丝愧疚,以微薄之力挽救她的家人。
她成功了。
我最终下旨,宋太师斩首示众,其余男女皆贬为平民。
我经常想起躲在帘子后边的夏轻知,宋茹婉似乎并不那么在乎她。
不过没关系,皇后在乎她。
皇后郁郁寡欢许久,对我说,宋姐姐走之前,特意拉着她的手说,要是她不在了,一定要替她照顾好轻知。
原来她走之前,也已经为轻知铺好了路。
宋茹婉啊宋茹婉,下辈子你得做些对得起自己的事。
流言害人呐。
我是皇帝,是权力中心,也同样是舆论中心。
不知从哪里传的,说宋茹婉之死是我为了皇后,也为了给朝中爱塞老婆的大臣一个警醒。
还有一部分人传宋太师是被诬蔑而死,因为朝中只有宋家势力能和皇后母族抗衡。
不然真贪污,怎么就太师斩首,其余人贬为平民?这不合大夏律法。
肯定是皇帝杀了宋家长女,心中还有些愧疚,没有做太绝。
随意讨论皇家是重罪,可当全国都论了起来,我总不能自己屠自己的国吧?
何况,我是皇帝,我还能把他们拉过来解释吗?那我皇帝威严何在?
罢了罢了,自古以来,哪个皇帝没点故事呢。
柳清乘又打了胜仗,论起作战,他肯定比我厉害多了。
只是几年不见,他老得真快啊,不过三十出头,头发就花白了。
可军中日夜劳累、爱人逝去,哪个不是加快他衰老的捷径?
他打下鲜卑八座城池,我邀他进宫领赏。
他带来了他的儿子,柳长祺。
夏轻知难得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和柳长祺似乎玩得很愉快。
我与柳清乘在一旁,聊完大事便喝酒。
他喝着便谈起了心事,说他此次归来,看着城门口,总觉得少了什么。
我知道,少了他夫人。
往年他作战归来时,他夫人必定等在城门口第一个位置。
只是斯人已逝。
而他一次次战胜归来,心头便念起夫人的一颦一笑,一次次心如刀剜,何其残忍。
他说他儿子还是不做将军的好,反正他身子骨不行。要是做了将军,连爱人都守不住。
我还笑话他,想不到堂堂大将军,还有儿女情长困扰。
他说,皇上你不懂,她是我十岁见了一面就想娶的女子。
不可再说下去了,不然当朝皇上和将军对着流泪,多诡异啊。
两年后,柳清乘战死,连尸首都没回来。
我见他儿子可怜,便接入宫里抚养。
经常看见夏轻知和柳长祺黏在一起,我想他俩能凑一对也不错。
柳清乘去世,这日子实在无聊。
宋茹婉去世,皇后也实在无聊。
我日日去她宫里,和她对饮。
她说这人真奇怪,兜兜转转半辈子,不知道该要什么。
我说我不一样,我有理想,我希望大夏朝在我的治理下海晏河清。
她对我竖起大拇指,说我的理想完成得差不多了。
我说客气客气,就是等老了,还想看看小孩成家。
比如夏轻知和柳长祺,我就觉得他俩般配。
就是那个夏轻知啊,老躲着我走。
其实随着人年纪大了,还挺想体验体验儿女绕膝是什么感受的。
过几年,柳长祺自己出息,中了状元,我越瞧他越欢喜。
孩子长大后,眉眼更看出柳清乘的英气和柳夫人的温润。
我本想立刻封他为太师,可我想起当年宋太师那张正气浩然的脸,再看看这孩子,决定封他做太傅。
管他娘的教文教武,是太子的老师就对了。
此外,他除了封尘在过去的背景,自保不易。
而且我的女儿嫁人,怎么也得嫁个正一品吧?
几年后,齐夷国大皇子齐子修被派遣出使大夏。
这孩子,浑身阴沉沉的气息,上来就要求娶我家小公主。
笑话,他父亲逼死我最好的兄弟,他还想和我兄弟的儿子抢老婆?
那我必定不同意啊,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不知发生了什么,小公主鬼灵精怪,小点子多,硬要改造柳长祺。
柳长祺本是看上去木讷板正、带着病气的书呆子,不知何时看上去如此飒爽,身材也健壮不少,颇有些他父亲当年的风范。
秋猎他也跟来了,还取得了个不错的成绩,然后便求娶夏轻知。
好大的惊喜,我等这一刻等挺久了!他终于和他爹一样突然开窍了,朕甚是欣慰。
夏轻知不知羞地接了圣旨就扑到柳长祺怀里。
朕甚是难过啊!
前有宋太师,后有陆丞相。
若不是小公主让柳长祺告知我他不对劲儿,我还查不到他头上。
国库早有亏空,我是万万没想到,还是一个一脸正气的人做的好事。
朕真长教训了,人不可相貌啊。
他贪污公款大部分还是军粮,虽找不出他里通外敌的证据,可他必死无疑。
这回我按照大夏律法将他处置了个干净,人心该硬还是得硬些。
人老了到底是身子骨不行了,我没叫太医传出去我大限将至。
最后的几个月日子里,我日日召见夏云舟。
小太子也是有些可怜,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
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每次他走后案边都能捡起一把头发。
算了,皇帝不缺老婆,不必在意。
最后还是没撑住倒了,走前我最后召见我的儿女们。
我再认真地看看他们,一眨眼,都从小婴儿长成大姑娘、大小伙子了。
我瞧瞧夏轻知,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这些儿女里,她与我最不亲。
自打她母妃去世之后,我将她过继给皇后,便没有再多过问。
或许是因为见到她,便会想起那日宋茹婉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我希望她好,我唯一的女儿,总让我心中有些亏欠的女儿。
我与她说着体己话,她一言不发,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弥留之际,我想起先帝在的时候,我还是个潇洒的大皇子。那时,我牵着皇后的手,发誓要带她去看那大好河山。
我又想起柳清乘娶妻时又脸红又激动地搓着手,想起他闲来无事时大笑着来找我高谈阔论的样子。
还有朝中老臣或忠心或虚伪,在朝堂上打嘴架,我在王座上听得昏昏欲睡。
这世间太过纷扰,老子先走一步。
万万没想到,死后我的魂魄还能在世界停留。
我左看右看,硬是没看见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来抓我。
难不成我是个被抛弃的鬼?
我曾听说,人死之后,得心愿完成了才能轮回。
我记得我死前最后想的是,要能亲眼看看我女儿成亲的样子就好了。
那得等来年开春。
可没等冬天过去,齐子修就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使臣来「做客」。
他贼心不死,依旧想娶小公主。
他站起来放那一通歪嘴屁的时候,我站在他旁边疯狂地锤他,可惜打不到实体上边。
幸好幸好,夏云舟、太后、柳长祺都护着她。
接下来我就看不太明白了。
我活了四十来年,属实也没看懂老天在大夏朝和齐夷国身上写了什么话本子。
夏轻知被逼同意和亲,夏云舟将她囚禁在太后宫里。
齐夷国臭不要脸地以囚禁皇子妃为由向大夏宣战。
柳长祺带兵出征月余,一剑射杀齐夷狗贼皇帝。
一时间风云变幻,齐夷倾覆,皇子被抓。
这就是我斗了十多年的齐夷国吗?
垃圾。
齐夷狗贼竟和我一样成了魂体状态,我和他面面相觑。
我猜他死前的心愿应该是吞并大夏。
那他还是等着魂飞魄散吧。
齐子修被押入大牢时,那老贼急得跳脚,大骂齐子修没出息。
我上去就挥了他一拳。
你被我女婿一箭射穿喉咙,你有出息?!
街头喜庆的唢呐吹起,铺起来十里红妆。
皇家轿子就从我面前经过,是夏轻知成亲了。
我的心愿快完成了。
牢里的齐子修准备服下毒药,狗贼在他旁边想把毒药夺走。
笑死,他是鬼,他夺不走。
然后,三个鬼面面相觑。
我和齐子修在一旁观望着夏轻知成亲。
难得看到她这幅温婉乖巧的模样,红盖头下忍不住露出娇羞的笑。
我侧头看见齐子修平静的面孔,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可能在憋着哭吧。
喜婆一声礼成响彻太傅府邸,天空飞过一群白鸽。
我感觉自己灵魂逐渐轻盈起来。
我问齐子修有什么遗愿,暗暗想千万别说是娶我女儿。
他最终说想把他父皇揍一顿,就是蹲在角落已经被我挥了一拳的那个狗贼。
我撸起袖子说我也想。
于是我和他一起把狗贼揍了一顿。
最后我拍拍他的肩膀,祝他下辈子做大夏人。
毕竟咱们大夏充满爱与自由。
最后,稀稀拉拉的客人逐渐散去。
我站在红灯笼下边,远远地看着他们的婚房。
以后夏轻知就得扮作妇人装啦,她会和柳长祺生育儿女,成为母亲。
不知她会不会偶尔在心里想起我这个不太负责的父亲。
最后我去太后宫里瞧了瞧,她跪在佛像前念念有词。
保佑大夏风调雨顺,保佑皇帝身体安康,保佑轻知幸福和乐一生。
最后,希望先帝在黄泉路前等等她。
我像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一样,轻轻搂住她的肩膀,等候着魂魄慢慢消逝,灵魂失去意识。
这一回,彻底再见啦。
全文完
作者: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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