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在御

2024-07-07T00:00:00Z | 23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07-07T00:00:00Z

琴瑟在御

琴瑟在御

古风甜饼 2,扑通扑通的今生限定

师兄娶妻的那天晚上,觥筹交错,鼓乐齐鸣。

唯我一人抱着酒壶边饮边哭。

师兄过来敬酒,吓得退了好几步,语无伦次地向新娘季海棠证明我们之间的清白。

一桌子宾客捏着碗筷不敢说话,季海棠夺过我的酒壶骂我:「云酒!你要死啊,我出嫁你哭那么大声干嘛?」

你出嫁我怎么就不能哭了!

清风谷师门十二人,个个都成家立业了,本来就只剩我和五师兄两人相伴做个光棍。

结果,我拿你当姐妹,你要做我嫂嫂!

这样想着,我哭的更大声了。

季海棠翻个白眼,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往她俩的洞房拖,师兄愣了愣,反应过来去拦跟在我们身后想凑热闹听墙角的众亲朋。

我被拖进房间扔在墙角,季海棠饮一杯酒,良心发现,问我:「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是绑也给你绑来!」

我擦一擦眼泪,掰着手指头数:「要长得好看,要会作诗,要温文尔雅,要考中过状元…」

季海棠伸腿就踹过来,「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他叫沈在御好了!」

我点点头:「可以吗?」

季海棠恨铁不成钢:「可以你个大头鬼!都三年了你还看不清吗,他但凡有一点想法会来娶你,我都不会劝你放弃。」

是啊,都三年了。

刚认识沈在御时,我拜入清风谷门下刚学会八卦阵,兴致勃勃地将阵法下在山腰,等着师父回谷破阵夸我聪颖。彼时师父正好出谷行医,我蹲在山腰等了好几天师父都没回来,却等到一个闯入山谷的俊俏小公子。

那公子生的好看,嗓音却有些嘶哑,大概是一路上山没有水喝。

他绕在八卦阵里,花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从生门踏出,踉跄几步靠在一颗柳树下歇息,我等在前方优哉游哉地啃着鸡腿,看他歇息的差不多了才走过去,把水壶塞到他怀里,问:「你是谁,怎么找到我们清风谷的?」

他站起身来,向我行个礼:「敢问姑娘可是清风谷门下?在下沈在御,依照旧约,来清风谷取药。」

我将沈在御带回山谷,师兄弟们围上来审问他,哪里人,什么事,同谁的约定?

这群凶神恶煞有些拿着长枪,有些拎着大刀,有些灰头土脸头上顶着草药,围在沈在御周边,像极了一帮土匪强盗威逼良家公子。

我拽着九师姐后退几步,低声问:「师兄们吃火药了?」

九师姐若有所思:「可能误食了什么毒药。」

于是我俩冲过去解救沈在御,将他带回后院,顺便把五师兄偷藏的糕点拿出来给他,退出来时还贴心地帮他关上房门。然后我俩一转身,就看到师兄们瞪着我俩,一脸痛心疾首。

「师妹啊,山下的男人是老虎!」

可是对比一下的话,还是你们比较凶啊?

「师妹啊,这种长得像小白脸的都好吃懒做,不思进取!」

可是他破解我的八卦阵也没用多少时间啊。

「师妹啊,像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穷书生,给不了你们幸福的呀!」

……

我忍无可忍,顺手从门旁拎了一把斧头,吼道:「那你看我能给你们幸福吗?」

师兄们作鸟兽散,身后「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我转过身去,看到沈在御淡然的笑容,手一松,斧头砸落在门槛,离他的右脚仅一步之遥。

本来没对这书生很上心的。

清风谷盛名在外,收徒时挑了又挑,十二人天赋根骨皆是上品,不是见了美色就走不了路的傻瓜。

何况沈在御不是欢脱的性子,除了吃饭时出个门,其他时间不是在房里读书,就是坐在山崖上等师父归来。

师兄们一开始想逗逗他,给他找活干,或弄些小陷阱捉弄他,他从来不生气,总是礼节有度,温润谦和。

我有时候会担心,他是不是朝廷派来的细作,忍辱负重呆在山里,等着摸透了清风谷的地形,就传信出去里应外合端了我们的老窝。

毕竟是我从山腰带进来的人,我留一个心眼,时不时会盯着他的行踪。

有次沈在御在房里读书,到深夜烛火还未熄灭,我从药田除杂草回来路过,恰好看到他出了房门,入了紫竹林。

我心里一惊,偷偷跟上去,看到他拎了斧头,在竹林里绕了好几圈,才选中一棵竹子砍下去,我隐在暗处猜不出他的意图,就听到他喊我:「云酒姑娘,能来帮帮我吗?」

被抓包的我有些尴尬,踱着脚步来到他身边,问:「你在做什么?」

他就笑:「我想做一支竹笛,白日里同师兄们请示过了,他们说竹林里的竹子看上哪棵砍哪棵,不用客气。」

这事简单啊,不就是砍树吗,我长剑出鞘,一片竹树自根部应声而断,朝着沈在御直直倒下去。

他站在原地话还没说完,二十几棵竹枝就砸了过来,他吓了一跳,终于露出狼狈模样,慌不择路向旁边逃窜。

我退几步脚尖点地飞向半空,从中划几剑将这片竹枝彻底分尸。他跑了好远回过头来,也不生气,还有心情调侃我:「云酒姑娘,这可是上好的紫竹啊,你一砍就是一大片,是不是想让沈某多做几支竹笛,拿出去卖掉抵这几日的饭钱啊。」

好吧,这书生是真的不会武功,跑路的步伐没有一点轻功的底子。

我放心下来,拎着长剑傻笑:「不够还有啊,不要客气。」

沈在御笑着摇摇头,又跑回来和我一起捡竹子,一边捡一边心疼:「上好的紫竹啊,做不了笛子的只能烧柴啦。」

…那确实有点浪费了。

竹笛做好的第二日,师父终于送来了信件,说正在江南救治一位病人,赶回去最早也要半月左右。

他知晓沈在御等在谷内,说若是家中有事可以先回家去,等他从江南回来会直接去寻他。若是他可以暂呆在谷内,就顺便教教他的弟子也就是我们这些文盲,写写诗词歌赋。

师兄们颇为不服,好歹大家也都是族中的佼佼者,千挑万选送进来拜师于清风谷,学的都是药学和武功,字嘛能认会写就可以了,为何偏偏要学那文绉绉前言不搭后语的诗句。

可是师父有命大家不敢不从,于是沈在御拿着书在堂上读:「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二师兄说:「这句话告诉我们,人都是会变的,所以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高兴的太早!」

沈在御读:「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六师兄说:「这句诗的意思是,想到验证一下你的好朋友是不是知己,你就要把他推到海里。」

沈在御说上半句:「酒逢知己千杯少。」

九师姐接下半句:「心有灵犀一点通。」

沈在御叹口气看向我,说:「枯藤老树昏鸦。」

五师兄在旁边暗示,指指桥指指河再指指自己,我接:「小桥流水人渣!」

五师兄拿着书本就过来打我,我绕着桌子跳出窗户,还不忘回过头来向沈在御做个鬼脸。

沈在御看着我们打闹,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看来被我们气得不轻。

经此一役,效果非常显著,沈在御连夜给师父写了信,说自己家里有事,还是回家去等他送药吧。

清风谷山路难走,我自告奋勇要送他下山,九师姐瞪我一眼,「我看你是自己想偷溜着下山去玩吧!」

怎么会呢,我背着小包袱拍拍沈在御的肩膀,给他一个放心吧我保护你的眼神,回头叮嘱师姐,我药田里种的那味药你记得帮我除除草啊,我半个月后跟着师父一起回来。

师姐踹我一脚,我笑嘻嘻地躲开,拉着沈在御的胳膊往外跑。

沈在御被我拖着踉跄几步才跟上我的步伐,边跑边喊:「慢点慢点,一会摔了。」

笑话,这座山哪条小路我没跑过几百遍,怎么能摔了。

结果我没想到,这厮是个乌鸦嘴。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山路有些湿滑,我一脚没踩稳,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还沿着山路滚了几圈。

我趴在地上,悲痛欲绝,为我刚出门就扭伤的脚,和刚做好才穿一次就滚了一身泥的粉色长裙。

二师兄怎么说来着,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高兴的太早。

沈在御追过来蹲在我身前,我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说:「转过去。」

他没明白我的意思,准备伸手扶我起来。

我往后躲一下,疼的轻嘶一声,然后瞪着他,有些许埋怨:「都是你胡说八道我才摔伤的,你总不好意思不背我下山吧。」

这人啊,书读多了,脑子容易笨。

这么一个黑锅扣过来,沈在御还自觉有些愧疚,低着头向我赔罪,然后转过身去,让我趴在他的背上,背着我走这段湿滑的山路。

我摸摸我的腰,嗯还行不胖,于是心安理得。

行到山脚已是黄昏,山下没有村落,只有一个破败荒庙。沈在御站在庙前,心理建设了好一会才走进去。

我问他:「怎么你怕鬼啊?」

沈在御摇摇头:「这儿这么脏,怎么休息啊。」

啧,娇生惯养的小公子。

我靠在香案边,将烛火点亮,指挥他:「找找有没有杂草铺在地上,再盖一层外套,凑合睡一晚,明天到了镇子上,我请你吃好吃的。」

小庙丢了半页门板,不仅尘土飞扬,还有些小虫子拖着灰线从地上爬过,沈在御僵直着身子,将我安顿好了,跑出院子,靠着树看着月亮发呆。

我等了好一会不见他进门,移到窗边去寻他,他听见声响回头看我一眼,扬起一个笑脸,问我:「脚还痛吗?睡不着吗?」

月色如洗,君子如珩。

我看的心中欢喜,支着脑袋同他闲聊,我问:「你看那么多书,是想考科举入朝为官吗?」

沈在御点点头:「之前考过乡试会试已连中两元,等清风谷主取了药为妹妹医好旧疾,便启程去京都。」

「那你打算考多大的官啊。」

「殿试考过不一定会任命官职,官阶大小都是皇家恩赐。」

啧,官方的回答了我的废话。

我没了兴致,最后问一句:「你今晚就打算在院子里站一夜啊。」

他沉默片刻,点点头。我轻哼一声不再管他,躺在草席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我迷迷糊糊被沈在御吵醒,他压着嗓子低声喊我:「云酒姑娘,我刚刚看到一伙黑衣人绕进山谷去了!」

我「嗯」一声,翻个身继续睡。

「云酒姑娘!你不怕清风谷出事啊?」他是真的着了急,捏着我的胳膊使劲摇晃,晃得我脑袋都晕了。

「好好好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我叹口气坐起身来,揉揉眼睛,看清他的模样,问他:「你来山谷前,是不是佩了一个香囊在身上,也许还吃过一颗药丸。」

沈在御点点头:「谷主早些时日给我的,告诉我若有一日来谷里寻他,就将香囊戴在身上。」

「那就对啦,清风谷山路崎岖,又两面环水。山脚布了毒障,往上一片毒蛇树林,山腰又设了八卦阵,再不济师兄师姐学了这么多年剑术和毒蛊,有自保能力的,不用担心。」

沈在御反应过来,「所以我前些日子上山什么事都没有,是因为谷主所赠的香囊可以解毒障避蛇蝎?」

还不算很笨嘛,所以我才不担心山里会有什么危险,我应该担心的是,师兄师姐下手太狠,等我回去连尸首都看不到。

我重新躺下,想继续睡觉。沈在御站起身来,在庙里转了好几圈,还是放心不下,跟我商量:「你扭伤了脚,行动不便,就在这里休息,我进山看看,天亮之前回来找你,可以吗?」

我拽住他的衣角,那股不对劲又涌上心头,这人是个书呆子,没有武功,怕脏怕累怕虫子,在我跟他解释了山中的布防后,还是想要进山看看。

如果,他和那些黑衣人是一伙的呢,如果他寻高人研究出了香囊的成分,大量制作分发出去和人勾结进山呢?

我瞪他一眼,妥协道:「你要是真的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吧,那香囊的药效只能发挥一次,你再进山会死在毒障蛇林里。」

他点点头,蹲下身子背对我。我磨磨蹭蹭换了套暗色的衣袍,又拿了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才趴在他的背上,随他冲进了夜色里。

山脚的毒障威力不减,我们走进去没多远,就看到三三两两的黑衣人倒在地上,呼吸微弱眼神迷离,看见我们想呼唤同伴,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我让沈在御放我下来,跳着脚走过去,伸手揭开他们的面巾,搜寻代表他们身份的标志。

沈在御在他们随身携带的匕首上发现一个符号,他看了好几眼,然后告诉我,这是黎阳王爷的私兵。

我左手向后摸去,握到了剑柄,面上兴致盎然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雾蒙蒙的毒障里,他没发现我的异常,他说他见过这个符号,是黎阳王爷私下豢养的兵马,数量不多,一千左右,全是精兵。

他扶着我的右臂,走几步就停下来,查看有没有醒着的小兵,数了一圈,告诉我:「今日折在这里大概有二十左右,消息传回去,怕是会遭那王爷记恨。」

我半倚靠在他怀中,听到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看他一眼,偷偷捏了一颗解药,趁他不备塞进其中一个黑衣人嘴里。

然后我静静等着,等着那黑衣人缓了缓毒性,睁开了眼睛,捏了匕首就刺了过来。

我假装慌乱地往后仰,轻呼出声,他瞪大了眼睛,搂着我的腰向后倒去,又反应过来,翻身压在我的上面,那黑衣人的匕首没有一点迟疑,直接刺向沈在御的后背。

还好,他们不是一伙的。

最起码,这些人不认识沈在御,对他下手没有一点犹豫。

我伸手摸向地面,随手捡起一颗石子,狠厉地扔出去,击中黑衣人的喉咙,他动作一滞,我侧身抽了长剑便刺进了他的胸膛。

这书呆子身体真弱,也就挨了一刀也能疼晕过去。

我揉了揉自己扭伤的脚踝,扶着沈在御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拖回小破庙里。

帮他处理了伤口撒好了药,天色将亮,我叹口气,给我的好姐妹季海棠传消息,让她来接我。

沈在御醒过来的时候,我正和季海棠坐在前厅吃午饭,丫鬟小兰一脸花痴地跑过来向我汇报:「云小姐,沈公子醒过来啦。」

我伸手去敲小兰的脑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季海棠也凑过来挤眉弄眼:「唉,那小书生长得挺不错的,拿下没?」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一开始把他想象成一头精明的狼,打起精神防着他,后来才发现,他就是一头聪明一点的绵羊。努力学习,参加科考,报效朝廷,还舍己救人。」

季海棠听得笑了:「就是个书呆子呗!」

「是啊,而且他还很娇贵,能动手的活一样不沾,但是动脑子的呢,他又学的精通。」

「比如呢?」

「比如他考试连中了两元。」

……

季海棠点点头,「这样吧,你不喜欢的话,让给我,正好我爹想让我嫁个五品小官。」

我轻哼一声:「你什么时候听过你爹的话。」

「没有吗?」

我拾起一块糕点塞进她嘴里,擦擦手去寻沈在御。

我赶到时沈在御正乖乖趴在床上,由着大夫为他上药,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来,笑着喊我:「云酒姑娘,是你救了我。」

好吧其实我觉得他动脑子也不算太精通。

我搬个椅子坐在窗边,看看他的伤势,然后回话:「明明是你替我挡了刀。」

他眨眨眼,声音温和无害:「云酒姑娘无碍就好。」

这个人!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如果不是他战斗力太弱的话,这样英雄救美的桥段,我应当是,很喜欢的吧。

我给他倒杯茶,问他:「你家在哪,我帮你给家里传个消息。」

沈在御沉默片刻,报出一个地址,然后低声请求:「我家里人不方便过来,能不能麻烦云酒姑娘,帮我寻一辆马车,我自己可以回家。」

完了,我刚压下去的疑心又浮起来。

我笑着回:「没有问题。反正我闲来无事,师父半个月后又会去寻你,我就委屈委屈,等你伤好一些可以下地了,就充当一下美女车夫送你回家吧。」

沈在御这次沉默的更久,但他好像又找不出理由反驳。

他这样伤着,回家一路上都需要人照顾,我师父确实要去送药,我去见师父也理所应当。

他点头同意了,我却有点不开心。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江湖呆的久了,面对善意和单纯时,会第一时间将他定义为伪装。

季海棠劝我,说你在外面流浪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个单纯的,要不试试喜欢他?

我拍拍桌子:「这也能试吗?」

说完沈在御那张好看的脸就浮在我的脑海,温柔的,呆呆的,和被我们捉弄时无奈的神色。

好吧,我试一试。

我同季海棠讨论,写诗作画的书生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季海棠说,最起码要温柔一点吧,不能整日里舞刀弄剑喊打喊杀的。

于是我跟在季海棠身后,学习大家闺秀怎么走路,怎么行礼,怎么讲话。

季海棠在我头顶上放了一只碗,碗里倒半碗水,让我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保证水不洒碗不掉。

结果我才走了一半的路,就摔坏了 5 只碗,浇了我一身的水。

季海棠捏了捏拳头:「一只碗十文钱,赔我!」

季海棠又说,女孩子要想让男人念念不忘,身段要软,眼色要媚。

于是季海棠带我逛了青楼,花了好多钱,点了花魁在屋里教我跳了一晚上的舞蹈。

最后花魁累倒在地,抱着我的大腿嚎啕大哭:「姐,实在不行,你换个人折磨吧。」

季海棠拿起算盘:「十两银子一晚,给你记账上。」

季海棠继续给我出主意,说,女孩子向喜欢的男子表达心意,一般会送自己亲自绣的荷包锦囊啥的,你绣个鸳鸯戏水送给他,如果他收了,说明他心里也有你。

于是我跟着季府的绣娘学了一整天的刺绣,将一双手快扎废了,才将将绣出一个荷包。

我拿着荷包敲开了沈在御的房门,紧张兮兮地塞进他手里,他拿着看了又看,最后笑着收进怀里,说:「云酒姑娘绣的鸭子挺好看的,我很喜欢。」

那是鸳鸯!

鸳鸯!

随便吧,我累了,不试了。

我决定单刀直入。

我半蹲着身子趴在沈在御窗边,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问他:「夫子家中可有婚配啊?」

他虽拿着书本教我们念过几句诗,我们却从未喊过他一声夫子,这次我心血来潮这样称呼,倒惹他红了脸,回答:「未曾婚配。」

我又凑近一点,近到可以听到他浅浅的呼吸。

我追问:「那夫子,看看我怎么样?」

沈在御拒绝了我。

他慢慢举起胳膊,捂住了我的眼睛,看着我的嘴角慢慢抚平,良久才开口:「我们不合适的,云酒。」

他以前总是喊我云酒姑娘,今日喊我云酒,收了我的荷包,然后告诉我,我们不合适。

很奇怪,明明没有那么喜欢他的,可是被拒绝后,我却难受的要命,搂着酒壶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去。

季海棠骂我,说这就叫得不到的就更加爱。

我眯着眼睛问:「你是想骂我犯贱吧。」

……

季海棠揉揉我的脑袋,安慰我:「乖啊,一个书呆子而已,姐给你介绍更好的。」

我擦擦眼泪,问:「比沈在御更好看的吗?」

季海棠顿住:「稍微逊色一点可以吗?」

我还是哭一会吧。

虽然书呆子拒绝了我,可是他的伤一日日好起来,师父归来的日子也一天天临近,我依着计划寻了马车,亲自送他回家。

他好像未曾为那日的告白烦恼,见到我时依旧温润的笑,喊我:「云酒,你看?」

我有些疑惑:「什么?」

他指指桥,指指护城河,再指指自己,说:「小桥,流水,人渣。」

我忍不住扬起嘴角,笑着附和:「夫子说的是。」

我扶着沈在御上了马车,和车夫一左一右坐在轿前,赶马启程,向沈府奔去。

索性也不算太远,马车第三日的上午就停在了沈府门前,沈府的小厮迎上来,欢天喜地地带我们进了府。

师父比我们早到一日,自屋里看完诊拎着药箱出来正好看到我,眼睛一瞪胳膊一抬就要过来揍我。

我连忙跳到沈在御身后,又探出头来撒娇:「师父,小酒想您了,所以就跑过来接您,您就别凶我了呗。」

沈在御弯腰行礼,向我师父赔罪:「是在下前些日子受了伤,所以才劳烦云酒辛苦送我一趟。云酒医术也是极好的,想必是得了清风谷主的真传啊。」

师父看着沈在御露出关心的神色,急匆匆的将他带回房里就要检查伤口,连教训我都顾不得了。

我拽着沈在御的袖子跟过去,又被师父轰出来关在门外,一转身,就看三两个沈府的丫鬟躲在墙角,盯着房门跟我一样露出落寞的神色。

我瞪她们一眼,她们缩回身影推搡着跑掉。

赶走了旁人,我侧着身子将耳朵贴在门上,刚想偷听下师父会不会在书呆子面前说我的坏话,眼前就走过来一个鹅黄色的身影。

那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

眉眼是美的,就是太过孱弱,就算大街上随便拉一个没学过医术的路人,也能看出她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她喊我:「姐姐,您也是清风谷的医术圣手吗?」

「是啊,我叫云酒,你呢?」

小姑娘走到我身前,牵住我的胳膊带我离开这间院子,往隔壁走去。

我不太敢挣扎,我怕一不小心就伤了这小姑娘。

我跟着她来到她的屋子,扶着她坐下,眼看着就这几步路的功夫,她的脸色又白了一白。

我帮她倒一杯茶放在桌上,她笑着向我道谢,她说:「姐姐,我叫沈静好,我是沈在御的妹妹。」

我突然有些紧张,我想站起来转身离开。

沈静好看出了我的异样,她轻声安抚我:「姐姐,你是不是怕,我寻点借口,离间你和哥哥的感情?」

我没接话,我生平头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我静静听着,怀里的急救丸随时准备拿出来救场。

沈静好说:「哥哥不是不喜欢你,哥哥在季府养伤时,曾写信给我。他说妹妹,我遇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姑娘。」

「我猜,那个姑娘就是你。」

我瞪大了眼睛,反驳:「他未曾对我说过一句喜欢的话。」

她就笑,一副了然的模样,说:「哥哥不会说的,哥哥这些年埋在书堆里,拼了命想考取一个功名。若不是我这病,他可能都不会做任何一件与读书无关的事情。」

她说:「所以我冒昧地把姐姐请来,我希望姐姐能帮帮他。」

「帮他…什么?」

沈静好再饮一口茶,同我说起一个故事。

十几年前的沈府,养出了一位名动一时的大小姐。

那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大美人,一静一动皆是美景,站在高楼上随手抛个丝绢,也能引得城中男子蜂拥而至,半数的公子少爷都向沈府递过帖子。

这样的美人,若性格强势些,再加上沈家护佑,一生应该过得顺风顺水没有烦恼。

偏偏她是个温软的性子,在春心萌动的年纪,遇上了京城里过来游玩的小王爷,一点小才华,一张好皮囊,再加三两句软话,就将她哄得私定了终身。

一开始小王爷哄着她,说自己身份不便,等他回到京城向皇上讨了旨,一定第一时间来求娶她,但现在没有旨意,这恋情就要先瞒着沈家。

美人为他着想,他说什么就听什么,每次家里为她是否有中意的郎君,她都瞒着,说再等等。

她等啊等,一直等到怀上沈在御,肚子显了怀才开始着急,结果等到的是小王爷偷偷溜走悄悄回京的消息。

美人回到沈家,茶饭不想,忧思成疾,几个月后艰难诞下沈在御,难产去世了。

我听得有些难受,我问:「所以你们不是亲兄妹,你爹是他的舅舅,他的父亲,是那个黎阳王爷?」

沈静好点点头:「是。」

「哥哥努力考取功名,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堂堂正正地站在黎阳王爷身前,喊一声父亲,求一个家。他只是想站的高一些,再高一些,站在那人面前,替母亲甩他一个耳光,告诉他,他配不上母亲的深情。」

我给季海棠传消息,问黎阳王爷的情况。

季海棠太过聪颖,只隔了半天就给我回了消息。

她说黎阳王起了反心,正在朝堂拉帮结派,他爹和一众大臣已经接到皇帝的暗示,正搜集着黎阳王的罪证。

她说小酒,如果沈在御和黎阳王有什么关系,你一定离他远远的,你们不合适。

我跑去查看沈静好的药方,晚上去寻师父,探究沈静好的病情。

师父说她病得太久了,这些年完全是吊着一条命。原本是想种一个续命蛊在她身上,看看能不能再撑几年的,可是沈静好身子太弱了,蛊虫养不住,也没几个月的时间了。

我想了又想,我说师父我想留下来照看沈静好。

他一眼看出了我的意图,吹胡子瞪眼,说我看你就是喜欢沈在御那小子。

我反驳他,我说师父你不是也喜欢那书呆子吗?

师父就叹口气,说小丫头,这孩子以后是要考取功名进朝堂的,你知道咱们清风谷,培养出来的一个个名剑高手,一旦和哪个官员扯上关系,是会遭皇帝猜测的。

他说自古江湖和朝堂互不干涉,就是怕这一点,你们不合适呀丫头。

沈在御说我们不合适,季海棠说我们不合适,师父也说我们不合适。

那我偏要试试!

我还是厚着脸皮留在了沈府,日日陪在沈静好身边,照看着她的病情。

沈在御有时关在书房里,捧着书卷一看就是一整天;有时陪着我一起熬药,帮我添柴加火;有时天气很好,我就扶着沈静好出来晒太阳,沈在御跟出来,拿两个披风,一个披在沈静好身上,一个帮我穿戴好,站在我身边同我闲聊。

三个月后,我还是没留住沈静好的性命,她弥留之际紧紧握住我的手,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我蹲在她身边,说我明白,我会帮你。

她扯起嘴角,留给我一个微笑,然后闭上了眼角。

沈在御没有哭,他只是站在沈静好的小院子里,站了一整天。

我呆在屋子里也站了一天,隔着一个房门,给不了他任何安慰。

又过了一个月,我呆在沈府,陪沈在御过了第一个新年。

他带着我去街市上采买,买了很多糖果,糕点,衣裙和小礼物,到了元宵又在灯会上大展身手,破了许多灯谜,为我赢回了最大的那盏兔子灯。

然后他跟我说:「云酒,回去吧,明日我就要启程去京都参加考试了。」

十里长街花灯绵延,欢歌笑靥一片,我捏着最漂亮的兔子花灯,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就听到这样一句话。

我摇摇头,拽住他的衣角,说:「我想陪你一起。」

沈在御看着我,眼神温柔又坚定,他说:「你能陪我走这么一段路,我已经很开心了,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

不就是有个想造反的父亲。

不就是拼了自己的一生也要站在那个人身前,只为了让他给母亲道个歉。

没关系的,我可以帮到你的,我能想到办法的。

我不顾形象地扑进沈在御的怀里,泣不成声。

第二天一早,我看到他留的信,才知道他昨晚没有休息,趁着夜色出了城,赶往了京城。

我捏了捏拳头,给季海棠写信,我说有人把我当傻子。

季海棠回:抓起来打一顿不就行了。

说的有道理。

我从沈府选了匹骏马,沿着去往京城的路去追沈在御,跑了一整天,在沿路的云福客栈将沈在御堵在房里。

沈在御被我困在墙角,屏住呼吸,垂着眼角,等着我的发落。

我抬起胳膊想揍他,又轻轻放下,从盒子里掏出一只蛊虫塞进他嘴里。

他瞪大了眼睛,却没反抗。

吃完乖乖地接过我递过去的水壶,喝两口,坐在椅子上,问我:「你喂我吃的什么?」

我没好气的瞪他:「毒药!」

「好吧。」他站起身来去柜子里拿被子,然后铺到地上。

我看着有趣,问他:「你干嘛?」

他走过来帮我解开披风,挂在架子上,才回答:「我想你应该不会放心让我一个人睡一间屋子。所以,你睡床,我睡地上。」

我愣了愣,又问:「你也不怕我真的会喂你毒药?」

「死在你手里也行,就算是把欠你的都还清了。」

我咬牙切齿:「还不清,给我好好活着慢慢还!」

三年前那场会试,沈在御虽拿了会元的名次,却因沈静好突然病重而没去参加殿试,今年重新来过,又要重考一次。

进考场前我比他还紧张,拽着沈在御的衣角,说:「低调点不要考的太好,最好是落榜,然后跟我回家。」

沈在御笑话我:「有你这么鼓励考生的吗?」

我只是讲出我的小小心愿,可惜老天爷偏偏跟我作对,放榜那天,沈在御的名字,高高挂在榜首,报喜的官差敲锣打鼓地走过来,我拿着赏钱一把一把地给出去,一点也不开心。

但这是沈在御期盼很久的事情,他又一次赶我走,他说云酒,你真的不能再与我呆在一起了。

我不理他,跑出屋子,去拿季海棠送来的信件。

季大人和一众官员已经收集齐了黎阳王造反的证据,皇帝打算殿试过后就与黎阳王清算。

我问季海棠:能不能让皇帝早几天清算,殿试过后再动手沈在御不就是罪臣之后了吗?

季海棠回信骂我:你当我是皇后吗,我吹吹枕边风皇帝就能听我的话?

我说:要不为了姐妹的幸福,你当个皇后试试?

季海棠回信:滚。

眼看着殿试的日期一日日临近,沈在御开始抽出大量的时间陪我,以及劝我离开。

我被他说的烦了,终于有一天,背着包袱离开了客栈。

然后带上了我很久都没打开的长剑,抹黑潜入了黎阳王府的大门。

黎阳王府的侍卫众多,我刚摸到黎阳王的踪迹就被发现了。我学了五年的剑术,在今晚发挥出了最大的效用。

后来我拖着重伤逃回来,被季海棠秘密接回了清风谷,躺在床上养了小半年才养好身子。

季海棠时不时地把朝廷的消息传给我。

她说朝廷贴出告示,黎阳王府夜半失火,王爷一家三口烧死在房中。

我问:「我不就杀了黎阳王一个吗,怎么又是起火又是全家覆灭的?」

季海棠回我:「我爹帮皇帝出的主意,不然你以为皇帝能放过黎阳王的家眷吗,能放过只身闯王府的你吗?」

我感动的痛哭流涕,回信说:「姐姐,下辈子云酒为你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

季海棠没理我,过一个月又给我传消息,说沈在御考中了状元,皇帝很欣赏他,任命了他一个五品的官职,派他去泉州整治当地匪患了。

后来季海棠没了沈在御的消息,我躲在清风谷,数着药草过日子。

这一躲,就是三年。

季海棠来看我时,和五师兄看对了眼,回去一哭二闹三上吊,逼得季大人服了软,说只要五师兄离开清风谷,季府就收下他的聘礼。

师兄娶妻的那天晚上,觥筹交错,鼓乐齐鸣,处处都是欢乐和祝福。唯我一人抱着酒壶边饮边哭,季海棠恨铁不成钢,在新婚之夜抛弃五师兄陪我喝了一晚上的酒。

第二日我抱着季海棠醒来,打开房门,五师兄差点要举着刀砍我,我吓得绕过桌子跳出窗户,一回头看见一个如玉的美人。

我僵住步子,屏住了呼吸。

五师兄在我身后哈哈大笑:「沈大人昨晚就过来了,你抱着我的海棠喝的酩酊大醉,我们俩大男人愣是没把你俩拽开!」

沈在御也跟着笑,然后伸开双臂看着我,我眼泪瞬间落下,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我紧紧搂着他的腰,一边哭一边质问:「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来见我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沈在御拥紧我,低下头轻声回我:「一开始生你的气,我看了这么多年书,到最后连那人的面都没见到;后来听到你受伤的消息,又生自己的气,怪我没办法护你周全,还要你替我搏命。」

「再之后我去泉州治匪患,请了人教我习武。我勤学苦练了三年,才勉强在和土匪的打斗中占了个上风。我想,我现在来寻你,应该能扛得住一顿揍了吧。」

我轻哼一声:「不可能,我一拳就能把你打死!」

沈在御温柔的应:「也行,你给我吃的那只续命蛊,本来是给妹妹准备的吧,给我吃了,能不能保我抗你一拳。」

「试试!」我说着捏紧拳头,一拳锤向了背后嘲笑我的五师兄。

「云酒!」五师兄一声哀嚎,气的喊破了嗓子。

我一转身躲在了沈在御身后,撒娇道:「夫子,保护我!」

「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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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2-25 11:35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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