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 _ 一树梨花压海棠

2024-08-30T00:00:00Z | 31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08-30T00:00:00Z

知乎盐选 _ 一树梨花压海棠

1、

孟栖梧葬礼当天,从英国赶回来的孟微微在灵堂众目睽睽下甩

了我一巴掌。

「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爸的?」孟微微声音尖利得像匕首,「当

初上赶着当我后妈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好怎么弄死他了?」那张

脸妆容精致却咄咄逼人。

「我没有。」我眼眶湿润,佯装示弱。

她恨不得扑过来杀了我,却被人拉住动弹不得,看我的眼神像

淬了毒,「不安好心的婊子,别想从我家捞走一分一毫!」

我没有理会她,识大体地撑到仪式结束,强颜欢笑送走一个又

一个客人。

对于孟栖梧的死我还没完全适应。

他终于死了。

他居然死了…

五味杂陈的情绪在此刻骤变成风暴,摧枯拉朽席卷我。我崩溃大哭,喃喃自语重复叫着「爸爸」。

葬礼结束后一周,孟栖梧的委托律师兼好友来拜访了我。

孟栖梧把全部财产都留给了我。

「栖梧生前总在担心,没有他你该怎么办……」他打量了一圈屋子,屋内几乎快没有孟栖梧的生活痕迹,又深深叹了口气「他让我转告你,跟着他这几年你受苦了。」

说完他站起身礼貌颔首说告辞,并表示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他。

送他离开后,我一遍又一遍翻看遗嘱,反复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

我久久没回过神——

孟微微要是知道,多半会杀了我。

第二天早上七点不到,孟微微就找上了门。进门就给了我一巴掌,然后像脱缰的野狗一样向我扑来,抓住我的头发拽着我往墙上撞,歇斯底里道:「狐狸精,我爸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你是不是早就图谋不轨了,不然为什么他一分钱都没留给我?」

我头皮被扯得发麻,尖叫着奋力反抗,终于趁她凑近时掐住她的脖子,再顺势将她推倒在地。她起身还想向我扑来时,被她老公死命抱住了。「微微,你冷静点!」

「你给我闭嘴!怎么?舍不得你旧情人了?啊?心疼了?」孟微微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孟微微,你嘴上能不能积点德?」被质问的男人气得脸通红,狠狠反驳也没松手。

「怎么?急了?」孟微微怒极反笑,然后转头看着我质问道:「苏丽丽,我不就抢走你的男人吗?你他妈上赶着当我后妈还抢走了我的一切,犯得着吗?」

此情此景让我在孟栖梧死后第一次体会到了快乐。我望着她一字一句道:「犯、得、着。」

没错,我是孟微微后妈,孟微微老公是我初恋。

2、

陆宿和我的故事源于一场「英雄救美」。

我刚到H市最大的酒吧「未来世界」卖酒时,某天晚上被人咸猪手,陆宿帮了我。

他抓住那人不安分的手义正辞严,「几十岁的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很有脸吗?」说完他快速将我从人群中挣了出来挡在身后。「你他妈谁啊?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男人指着他鼻子咬

牙切齿道,「她既然干了这行就得知道这行的规矩。真他妈以

为我花个几千上万块就为买她的酒啊!?」

他说得对,我们这行就是典型拿身体换钱。

我很感激陆宿的出手相救,但也怕事情再发展下去他会惹一身

骚。于是我扯了扯他的衣角,让他别管我了。

结果他反而紧紧攥住我的手腕,在对方试图逼近时顺手抄起一

个酒瓶给人脑袋上砸了过去。

口头的针锋相对彻底发酵成了一场斗殴。

陆宿的室友们也加入了进来,十几个人在酒吧逼仄的卡座间扭

打在一起。

酒吧的背景音乐吵得人耳朵疼,破碎的酒瓶玻璃渣到处溅。

最终,群架被酒吧工作人员强行结束。十几个人个个鼻青脸

肿,甚至有人见血。

造成的损失原价赔偿,清算后,那群外地人被轰出了酒吧;陆

宿他们因为态度良好,老板没多做追究。

而我被老板严重警告,「再有下次,就他妈给我滚蛋!」

3、

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他们在酒吧附近吃宵夜。免费宵夜让这群人瞬间精神振奋。

虽然赔偿几乎把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搭了进去,但都个个拍

胸脯说这些钱不算什么,让我不用为他们操心。

交谈中,我知道了他们是城东省大的大一学生。并说陆宿为了

来我们酒吧存了好久的零花钱,专门为了来找我。

我很震惊。

陆宿不好意思挠着头,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问我要联系方式。

「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

「去年国庆我喝醉了,是你在照顾我。」

他说他在学校外一个酒吧厕所吐得不可开交,是我将他扶了出

来并给了他一杯蜂蜜水,「你那个时候轻拍着我的背,轻声哄

我喝水的时候像在发光,特别好看。」

其他人听到都在起哄说酸死了酸死了,陆宿不敢看我。

我没想到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会让他记这么久。我和他

说,那天晚上的他也只是个普通的醉酒的客人。换作其他人也

一样。

他却急切解释,「我知道那天的我只是个普通的客人。可就是

你对众人都抱有这样不偏不倚的耐心……我就,我就觉得,你好

温柔。」说完他脸又红了,和刚刚一言不合就砸酒瓶的青年判

若两人。

或许被他的惦念感动,以及对他帮忙的感激,我在一众起哄声中给了他联系方式。

「不用叫我姐姐,我今年才19岁。我叫苏丽丽。」

4、

陆宿追求简单直接但真诚,不到3个月我就投降了。

关系确定后,我们和所有热恋时情侣一样,总是想尽一切办法黏在一起。他送我上下班,我陪他上课吃饭。

但我们也会有矛盾。他对我工作环境和穿着诸多挑剔,希望我能换个工作,在一个单纯的环境里上班、生活,做一个真正纯良的人。

我内心多少有些介意,但为了安抚他的情绪,我基本每天白天都在学校陪他上课吃饭。

那天下午我陪陆宿去上一堂公共选修课。他把课本扔给我,打了整堂课的游戏。我全神贯注听完了整堂课,认真地在他书上做笔记。

我珍惜每一个可以学习的机会。我16岁被迫辍学赚钱养家,能继续读书对我来说是一种奢望。可我从没放弃过这个奢望。

那天的讲课内容是「中国现当代文学产生的历史背景,及其与中国古代文学、外国文学的联系与区别」,老师是一个说话慢条斯理的、梳着背头的快五十岁的男人。他侃侃而谈,从他的讲述中,我窥见了知识的浪漫和美好。整

堂课我的目光都一直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全情投入到知识的

世界。

我打死都没有想到我的人生因为这堂课发生疯狂转折。

因为讲台上站的人是孟栖梧,省大文学院教授。

5、

陆宿身高脸俊、阳光开朗,成绩也不差,再加上经常活跃在校

园活动中,招蜂引蝶能力不容小觑。

他室友常常和我说打小报告今天谁谁要陆宿联系方式,明天谁

谁又告白了……

太受欢迎以至于我都忍不住开玩笑,「到时候别有情敌找上门

来和我示威吧?」

这话说出不到一周,就真的有人来向我示威了,还是直接来酒

吧当面刁难。

那人就是孟微微。

她那天妆容精致、盛气凌人,穿着一身我基本不认识但一看就

很贵的衣服,和我那身廉价的紧身亮片短裙以及亲妈都不认识

的粗糙浓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坐在卡座跷着二郎腿,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挑衅道:「你

现场吹一打我就买断你今晚的销量。」

一看就是个有钱任性的大小姐,她带来的一众小姐妹也很捧场地轻蔑地看着我。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上哪儿招惹到了这样的上层人士,甚至屈尊降贵跑到这么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找我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没理她自以为是的挑衅,说了声抱歉打算转身就走。却被她带来的小姐妹拽着头发拉了回去。

「装什么装,臭婊子。」

孟微微这种人,天生看不上谁,最擅长冷嘲热讽。我被狼狈拽倒在沙发上时她正冷眼看着我笑得得意。

「苏丽丽是吧?」孟微微像看商品一般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最终不甚满意地摇了摇头,「陆宿这什么眼神啊?也不过如此嘛。」

此话一出,我就什么都懂了。

她是因为陆宿来的。

对于这种欺负到面上的示威,我是不屑一顾且会立马反抗,于是我抬头正视着她道,「你再瞧不上我,陆宿他现在也还是我男朋友。」再一字一顿讽刺道,「你现在来我这儿下手不就是在他哪里捞不到什么好吗?」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她,她当即扇了我一耳光,咬牙切齿道,「你看看你自己配得上他吗?我来这儿是想让你识趣一点罢了。」

我那个时候是真相信陆宿是死心塌地爱我的,所以即便被欺负成这样我也不卑不亢,然后挣开了她们,一巴掌朝孟微微扇了回去。

不甘受辱的她尖叫着将桌上的酒扫落一地,大声嚷嚷我打人了。酒吧震天动地的背景音乐都盖不住她弄出的声响,卡座附近的人几乎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动开始聚集过来看热闹。

这场闹剧是以我一口气喝完10瓶啤酒道歉终结,喝到快吐的时候孟微微直接让她那些小姐妹禁锢着我硬灌下去的。

那天晚上我直接喝到急性肠胃炎被送进了急诊吊水。

我和孟微微也因此结怨,事实上,是她单方面见不惯我,恨不得我死。

6、

老板又将我一通骂,但还是给了我三天病假让我每天去医院吊点滴。

这事我没和陆宿说,撒谎说自己有事回老家一趟。他未多怀疑,失落地应了一声哦也没多纠缠。

我从二手书店买了几本感兴趣的书,一个人堪堪熬过了三天。

恢复上班第一天,孟栖梧就找到了我。

当时酒吧还没正式上客,我趁机在吧台摸鱼,津津有味翻着《西西弗斯的神话》。「丽丽,好像是来找你的。」关系很好的小姐妹带了一个男人

过来,西装革履和整个酒吧格格不入。

他望着我笑,瞥了一眼我手里的书,神色带着赞许。

「你喜欢加缪?」他坐我旁边问我。

「也不算喜欢。看一看,多看书总没错。」

「这倒没错。」他笑开了,向我自我介绍道,「你好。鄙人孟

栖梧。」

「你好。我们之前有见过吗?」我合上书,小心地放置好。反

应冷淡,生怕又招惹上麻烦。

「没有。我今天是来向你赔罪的。」

「赔罪?」

「是关于3天前小女来此刁难一事。」

3天前?

我顺着他提供的思路一想——3天前刁难我的还能有谁?

「孟微微?」

我重新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剪裁得

体的西装每个细枝末节都透露着不凡,行为举止更是和常出入

酒吧的混子天上地下。

我不禁疑惑:他怎么就生了个孟微微这样飞扬跋扈的女儿?

「微微她平时被我宠坏了,做出这等事实在抱歉。」他指腹反复摩挲着酒杯杯沿,慢条斯理地同我解释道,「事情实在恶劣,所以我思忖着一定要亲自向苏小姐你道歉,不料这几天你都不在。」

虽然他说话一本正经让我浑身不自在,但不影响他是个好爸爸。

本来释怀的我这一刻突然被嫉妒包围。嫉妒孟微微有一个好出身可以挥霍,也嫉妒她有个事事为她考虑的爸爸。

不像我……

但转念一想,我嫉妒孟微微这些,她还嫉妒陆宿是我男朋友呢。瞬间就好受很多。

我摆了摆手说,「没事儿,干我们这行的这事儿常发生,我已经习惯了。」我本意是事情过了就过了,不要再多做计较又牵扯出不必要的麻烦。

「经常……发生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那双眼睛里好像有类似于疼惜的情绪。

我直接避开了他的目光,「也…也不是经常。」顿了顿,「我是说,赔罪倒不用了。那天晚上她也买断了我的酒。扯平了。」

他一直看了我好久,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过了好久他深深叹了口气,「苏小姐,你不该待在这里。」

孟栖梧走的时候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

「苏小姐今后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竭尽所能。」他告

诉我,他毕竟是长辈,关照我也是举手之劳。

「比如能帮我弄到《加缪全集》吗?」这话没有任何意义,纯

属我嘴贫。

「能。」他眼睛都快笑没了。

我也暂时想不到除此之外的忙,不好拂了他好意,就笑着收下

了。

7、

孟微微事件过了快一周,陆宿才主动联系我,说一直在帮一个

学妹考前复习,忙到没精力顾及我。

我不疑有他,但心里还是起了个小疙瘩。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这

个学妹会成为我和陆宿关系的转折点。

再加上他最近越发挑剔我的工作环境,每天上班前视频时,总

用比之前更刻薄的词语来抨击我上班时的穿着和行为。

「丽丽,你真的打算一直这样自甘堕落下去吗?」他一副痛心

疾首且愤怒的样子。

这让我很莫名其妙。说我能在淤泥里坚韧生存很了不起的是他,现在说我自甘堕落的也是他。

不到一年,之前的优点全变成见不得人的短处。

上次急性胃炎给我留下了病根,我近来每天胃疼,下班后需要大量休息才能缓过来。身体不适以及情绪不佳,我不再像之前一样天天去学校陪他。

他似乎也在忙着考资格证,也没有专门来找我,甚至日常也不怎么和我联系。

亲密关系突然地降温让我最近老是心绪不宁。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8、

这样的「冷战」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最终我主动服软。并在想通当天决定偷偷去学校给他一个惊喜,想着道个歉撒个娇,让这场矛盾赶紧过去。

但事实告诉我,不要盲目制造惊喜。因为大多数惊喜只会收获「惊」,从来没有「喜」。

比如此刻:当我看到陆宿一个人站在校门口左顾右盼,满心欢喜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却看到他犹豫地接起电话对我撒谎,「我…我刚下课啊,正准备和老三他们去吃饭呢。」

然后孟微微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便匆忙干脆地挂了电话。两人相谈甚欢地走远,难过像块横空出现的大石将我撞倒在地,我狼狈不起。

就才一个月不到,陆宿,孟微微,他们竟然已经如此亲密吗?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我没有冲上前去当面对峙,正失魂落魄间听到一个犹豫的声音:「苏小姐?」

我转身,看着提着公文包的孟栖梧正站在半米处对我笑,和初见时一样。

碍于盛情难却,我应了孟栖梧共餐的邀约。

我目不转睛看着校门口对面那家西餐厅,耳里充斥嗡嗡的声音,脑内也像起了大雾,混沌不清。像是魔障般,半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想吃西餐。」

我本可以一走了之。但此刻,我突然想看见一切在明面上摊开的丑陋。

我的回答让孟栖梧略微迟疑,但最终他还是迁就地应了声好,同我走了进去。

餐厅内部设置简洁,视野开阔。

我们刚走进去就看见了陆宿和孟微微。两人坐在进门不远处靠窗位置,不知在说着什么,笑得很开心。孟栖梧顿住了脚步,平常地叫了一声微微。

「爸?」

「丽丽?」

——两道声音重叠,两张同样惊诧的脸。

随后陆宿又对着孟栖梧讪讪地叫了声孟教授。

孟栖梧居然是省大教授?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片段:孟栖

梧在讲台上侃侃而谈,陆宿在我身边打游戏,我在做笔记……

我愣愣地看着他,嘴巴像是被胶粘住,无法发声。

场面一度像是暂停,每个人都在若有所思地相互打量。

打破沉默的是孟微微。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后转问孟栖梧,

「爸,你们怎么在一起?」

「我刚看到苏小姐一个人在校门口。」他像是故意地停顿了一

下,瞥了一眼陆宿再笑看着孟微微说:「你之前的事人家没追

究,我碰到请她吃顿饭有什么问题吗?」

「追究什么?」陆宿追问道。

「没什么。」孟微微急切打断了这个话题,神色不善地打量

我,「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微微,我平日里可不是这么教你待人的。」孟栖梧声音平稳,却不怒自威。

孟微微没料到自己的爸爸当着外人的面这样训斥自己,烦躁地叫了声爸,便坐了下去没再应声。

陆宿则是走了过来牵着我手说:「丽丽,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抬头看着他,发现这个男孩长得真是好看,哪怕是此刻,看着这张脸我好像都不忍责怪他。

「我刚刚打电话了。」

陆宿尴尬地开合了一下嘴唇,「丽丽,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捧起我的手用与往日无异的深情道,「微微之前考试我帮她复习补课了,现在她考过了特地请客感谢我的。」

坐在桌前的孟微微轻蔑地瞟了我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看到孟栖梧责备的目光才收敛一点。

我还是选择相信陆宿。

但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已经叫这个女生「微微」了。

正值饭点,餐厅进出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在门口多少有些碍事。

「既然如此,」一旁的孟栖梧主动调节氛围,「刚好大家都在,以示感谢,今天这顿饭就我请吧。」说完便转身征求我的我看了看忐忑的陆宿,再看了看根本没打算搭理人的孟微微,最终点了点头。陆宿见我不再计较,便殷切地拉着我手一起走过去。

四人两两相对而坐。

孟栖梧慷慨地张罗着大家点单,孟微微看着和陆宿坐一起的我咬牙切齿,但忌惮着孟栖梧也没再发难;陆宿一直在说笑话哄我,直到我笑了他才松一口气。

饭后,孟栖梧带着孟微微回家,离开前他突然对我说,「苏小姐,《加缪全集》我已经找好了,不过有些作品目前国内没译本。」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木讷地回了句,「那…怎么办?」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做你翻译。」

我还没琢磨出具体意味来,我和孟栖梧就被陆宿孟微微各自拉走了。

一切看起来很平静,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9、

自那以后,陆宿和我的关系表面上好像和以前一样亲密,但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变质了。这种变质无法挽救,像无药可救的晚期癌症。

反倒是孟栖梧,那天过后他天天来酒吧,风雨无阻。

每天晚上他都坐在吧台点一杯人头马,一到12点就准时离开。

他仿佛不是专门来找我的,但他在的每个晚上,我都感觉有一双目光紧紧跟随,孟栖梧从来都不避讳他看我时赤裸裸的眼神。

如果说第一次是带着怜惜的流光,那现在全变成了暗涌的欲望。

孟栖梧对我有非分之想——这让我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暗爽,但也有隐约的忐忑。我像是被猛兽看中的猎物,他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孟微微也没消停,她总是有上千万种方法无辜地出现在我和陆宿之间,白莲修为炉火纯青。

我瞧不上她的幼稚行径,因为孟栖梧我始终觉得我牢牢占据上风。

我对陆宿的不作为感到失望,但孟栖梧的殷切却让我有种悖德的隐秘兴奋,我甚至觉得不害怕失去陆宿了。

以上种种互相渗在一起,在我不见天日的生活中搅动,终于酿造成一场狂风骤雨。

某天下班我收到一条陌生短信,内容只有一张图片:孟微微只露出半张脸的自拍,背后是早已熟睡的陆宿。他裸着上半身,我知道这很狗血,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孟微微就是这样干脆利落地把陆宿从我身边抢走了。

我甚至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凌晨的冷空气好像全部窜进我的心脏,心脏急冻成冰,随便一碰都马上碎成块。虽然不害怕失去,但真正事到临头,被背叛欺骗的滋味还是让我难受。

我如行尸走肉般,打了个车去省大。在省大门口等到天亮,打陆宿手机一直关机。

陆宿和孟微微手牵手出现在我面前时已经中午。这个画面撕碎了我最后一丝希望。

看到我的那刻陆宿做贼心虚般甩掉了孟微微的手,一脸不安地看着我。即便是被甩开,孟微微还是望着我一副得逞了地笑着。

「丽丽,你听我解释。」男人真是个无趣的动物,每次抓包的开场白都没变过。

陆宿冲上前来紧紧抓住我的双手,神色焦急,俊朗的五官都皱了,真不好看。

「解释什么?孟微微请你去宾馆帮她复习功课吗?」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咄咄逼人的天赋。「我全都知道了。」

陆宿恍惚地放开了我,两只手无力地垂着,像只落水狗耷拉着脑袋。「丽丽,不是那样的。」他声音很低,「就只是上个床而已,丽丽。我对她没感情的。」

一旁的孟微微甚至都不辩解,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我俩这场无谓的争论。

「陆宿,你怎么好意思……」我咬唇试图让眼泪收住势,可是它还是像关不上的水龙头,无休无止。

他之前莫名的挑剔和嫌恶,甚至对我大发脾气,一切都找到了缘由。

「丽丽,你相信我。」他又上前握住我的手。「昨天晚上我们喝多了……」

我伸手扯开了他裹得严实的衣领,质问道,「相信你?你让我怎么相信你,陆宿?」

校门口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这场闹剧早已引起来往的人围观,大家议论纷纷,「这不是孟微微和陆宿么?这是什么个状况,小三找上门了?」

「瞎说什么,那才是陆宿的正牌女友。之前老陪他上大课呢。」

……

议论声纷纷涌来,转化成我无法抵挡的武器,把我打得溃不成军。「我不相信你了,陆宿。」我甩开了他自顾自地往地铁口走,

他想跟上来却被孟微微拉住了。

「陆宿,那是我第一次。」刚刚还笑得得意的孟微微声音里带

着哭腔。

在这种情况下,孟微微还能说出这种话。

我甚至都不知道该说她不要脸还是该赞美她为爱牺牲。

这场出轨捉奸的对峙不到5分钟就结束了,我惨淡收场。

10、

陆宿终究是没有追上来,我迷迷糊糊走到了一处无人街角坐着

消化这次突变。

天气挺好的,太阳很大,但是我没来由地觉得冷。双臂抱自己

再紧都冷。

「苏小姐。」

一辆路虎停在我面前,孟栖梧摇下车窗,他问我,「有什么需

要我帮忙的吗?」

我抬头去看他,强烈的太阳光密集洒下,光线原因我看不太清

他的脸。

上车后,我仍在发抖。孟栖梧贴心地打开了供暖。

「苏小姐又来学校看男友?」他眼睛正视前方,没有看我。

「不是了。」我淡淡的回应,气若游丝,「他出轨了。」后面这句话我有刻意成分在。

他头微偏,诧异地瞥了我一眼,不到一秒又若无其事看向正前方,转移话题道,「苏小姐吃饭了吗?我刚下课,正准备去吃饭。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你知道他出轨对象是谁吗?」我却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

「这和我没关系,苏小姐。如果你需要诉说,我可以当听众。」我抬眼看了看这个男人,他正在专注地开着车,嘴角惯性上扬。他温润尔雅惯了,见谁都是笑脸,对我也一样。

「你一直知道是吧?」

「微微的私事我从不插手。」孟栖梧不做任何隐瞒,或者说不屑隐瞒。

「所以你就放任她去抢别人男朋友?!」我突然情绪爆发,朝他吼了出来。「停车!」我觉得恶心。我恶心孟微微不知廉耻不择手段,更恶心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作为。

孟栖梧理所当然没有停车,他若无其事地开着车,「苏小姐,你冷静点。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觉得是我插手就能避免的吗?」

他不维护孟微微的错,也点明了陆宿也不是什么东西。「狡辩。」我突然精疲力竭,转头望着窗外不打算说话。

「丽丽,」他突然叫我名字,「要么放下,要么还击。」

我突然听出了他言外之意,一个报复计划的雏形慢慢浮现。

我看向孟栖梧,他还是一如往常般温文尔雅地笑着。

「孟微微不是你女儿吗?」

「人活在世上总要吃点苦头。」

我之前怎么会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呢?

孟栖梧带我去了河边一家高档西餐厅。

我在玻璃倒影里看到了头发凌乱妆容残缺的自己,像个小丑。

「我想你应该喜欢吃西餐。」他熟悉餐桌礼仪,有条不紊地做

着准备动作,而我连面前放的杯子具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丽丽,不用拘谨。我在这里。」他坐在对面笑盈盈地看着

我,他仿佛叫我「丽丽」上瘾,能让他发自肺腑地快乐。

我心绪稍微平复,但也不想多说话。西餐厅的陌生环境也让我

无所适从。

孟栖梧足够体贴,他会慢条斯理做每一个步骤方便我参考,在

切牛排时还按照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的逻辑来详解,职业

习惯带到了饭桌上。

我看着切牛排的孟栖梧,突然想到我亲生父亲,他爱好酗酒赌博,特长打女人,在我十岁的冬天喝醉酒掉河里淹死了。

「你是个好爸爸。」没来由的,我又想到了孟微微,她那么骄傲,气焰嚣张,轻而易举地抢走了我的男朋友。

他切牛排的动作骤停,表情突然定格,再突然笑开,温和平缓地回答,「丽丽,我并不觉得这是个让人高兴的夸赞。」

我被他笑得打了个冷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我是说,我并不是一个好父亲。」他又专注在被切的牛排上,娓娓叙述,「微微一直都在埋怨我。」

我冷哼,觉得他在说狗话,还说得冠冕堂皇。

牛排终于切完了,他叉起一块放入口中,慢条斯理、节奏均匀地咀嚼着。

而至于孟微微埋怨什么,他没再说下去。我也没再主动提起话题,一顿在餐具碰触声中有惊无险地结束。

饭后孟栖梧坚持送我回去,决心报复还击的我不多推辞,直接上了他的车。到我宿舍时差不多下午两点半,我向他道谢后便径直下车。

刚关上门,身后便传来一声「丽丽。」

11、

我转身看到陆宿坐在楼前花坛边。他一脸不可置信,一副被人深深背叛的模样。

「丽丽你刚刚去哪儿了?」

我没回答他,径直从他身前走过往楼里去。他快速地抓住了我,「丽丽你不要这样,我可以解释。」

我转头嫌恶地看着他,「解释什么?解释你和孟微微为什么上床?!」我丝毫没顾忌车里的孟栖梧,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情绪上头还是故意。

陆宿被我怼得哑口无言,沉默对峙中,我看着他灰败的表情瞬间有了报复的快感。

直到「砰」的一声打破了沉默,孟栖梧从车上下来走了过来。

「孟…孟教授?」陆宿像是遭受了晴天霹雳,脸色惨白。

「是真的吗?」孟栖梧仍旧笑着,和蔼温润,简直是为人师表的典范。

陆宿再次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孟栖梧盯着陆宿似乎在等他一个答案,然而沉默占据了后面的时间。最终,他将我的手缓缓从陆宿手里抽出来,然后说道,「小陆你先和我回学校吧,放丽丽上去休息。」

我趁机退开了近一米,陆宿似乎震惊孟栖梧对我的称呼转换,看着我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孟栖梧打断,「死缠烂打不是君子

作风。」然后他悠悠上了车,淡定地将副座车门打开对他说,「况且,我想你有必要和我谈谈微微的事。」

陆宿不甘心地看着我好久,最终还是认命地上了车。

12、

那次之后,陆宿没再来找我,我也不再去学校。

孟微微倒是隔三岔五给我发她和陆宿的亲密照。我对孟微微的挑衅视而不见,觉得她犯不着用这般幼稚行径让人看不起。

孟微微可能还不知道陆宿还对我纠缠不休,还真以为自己收服了这个男人。

孟栖梧仍旧天天来酒吧,坐在吧台喝一杯人头马,12点准时离开。他像个害怕自己小孩不幸入歧途的尽职尽责的爸爸。

我习惯了每天晚上等孟栖梧出现在酒吧。有他在我就安心。虽然我明白他也不是什么彻底的好人。

时间一瞬而过,半年后的一个晚上,我没等来孟栖梧,倒是等来了孟微微,还有她的小姐妹和陆宿。

孟微微肯定不是大发慈悲来照顾我生意,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我故意避开他们去其他桌上销酒。

却在中途上厕所时就被人捂嘴拖进了一个隔间。我被粗鲁地推倒在逼仄的地上,两三个人欺身而上,箍住我开始动手动脚。

我的裙子被人掀起,私密处被摸来摸去。当我试图挣扎反抗,他们就毫不留情对我拳打脚踢。

我的挣扎完全无济于事。酒吧嘈杂,深夜卫生间就没几个清醒的人进出,哪怕是看到也以为是找刺激的。

我第一次感到绝望。

「救命……救命啊……」

快要失去希望时,隔间门被人暴力撞开了。

是和我关系好的一个姐妹带着几个工作人员。

我摇摇晃晃站起,她将我扶住。工作人员将欺负我的人拖了出去,免不了一顿暴揍。我嘱咐他们一定要问清是谁指使的。

结果不出意外,孟微微。我没想到她已经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了。

我再也沉不住气走到她们跟前,拿起一杯酒忘她脸上泼去。在她要反击时,直接敲碎酒瓶用破碎尖锐那头对着她,「想死你就扑过来。」

陆宿看不过想做和事佬,被我推倒在地,「知道你女人什么德性吗就来劝和?陆宿,我发现你不仅没担当还他妈还没脑子。」

孟微微和她那些小姐妹多少被我唬住了,众人悻悻落座。

「孟微微,我本来可以报警的。」我抓住她的衣领咬牙切齿道。

但我也不想马上追究,而是打了电话给孟栖梧希望他能来接我。

凌晨一点,街上不算清冷,酒吧外随处可见喝多了瘫倒在地的和发酒疯的酒鬼。孟栖梧的车就停在酒吧外临时停车位。

看见我出来他便迎了上来,把我送上了车,刚上车他就注意到我蹭破的手,拿出医药箱准备给我清理伤口。

他握住我的手准备给我伤口消毒。却在血流出来时突然停止了动作,我抬眼看到了孟栖梧眼中近乎沸腾的兴奋,然后他牵起我的手送到嘴边,久久地吻我伤口。

湿热的触感从毛孔蔓延全身。这很不对劲,我猛然颤抖,全身发麻。

「丽丽,你好美。」

那双眼睛隐隐有种快要得逞的光芒,我害怕得抽回了手,讷讷地说了声谢谢。

但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恢复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说了声,「抱歉,我失态了。」

我坐正没再说话。「丽丽,以后受欺负记得和我说,我总会帮你的。」他语重心

长道,仿佛一个担心自己儿女受欺负的爸爸。

我又想到了我那个早死的爸爸,他从来不和我说这种要保护我

的话,他从来都是施暴者。

「大叔,你想要什么?」

孟栖梧在旁边无动于衷地看着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说这句话的孟栖梧又让我想到了候猎的狼。他足够谨慎,绝不

轻易地暴露;也足够敏锐,精准地抓住我的弱点来猎取我。

那天的路灯有点晃眼睛,我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

那一刻,我想到了嚣张的孟微微,想到了懦弱的陆宿,本只有

雏形的计划瞬间清晰了起来。

「我给你。」孟微微,既然你对我纠缠不休不留活路,那我也

不客气了。

听我答应后,孟栖梧握着方向盘平静地看了我好久,然后笑

开,「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13、

孟栖梧彻底负担了我的生活,我也理所当然地受着。

我辞职了,从酒吧提供的四人宿舍,搬进了孟栖梧在市中心的

单人公寓。知道我对读书的渴望,孟栖梧给我带了许多书放在公寓。

他不会天天来,每周固定周四周五晚上来,偶尔带我出去吃

饭,偶尔心血来潮会在公寓给我煮面吃。

饭后,他基本就是陪我读书顺便为我答疑解惑。

「你也是这么对孟微微的吗?」

「什么?」

「给她买她想要的,陪她读书,她遇到不懂的你就教她…尽职

尽责做一个好爸爸。」

孟栖梧坐得笔直,他说,「丽丽,我可以做你的父亲,但不仅

于此。」

他却从来不碰我,也从不过夜,我被规避在他的生活之外,在

他的圈养下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但我却没有不满,我甚至觉得,这也算另一种我求之不得的安

定。

这个状态持续了快半年,许久不见的孟微微找上了门。

「我之前可真是低估你了。」她这次收敛了气焰,冷哼道。

她熟门熟路地走进了房里,四处打量,偶尔顺手拿起某样东西

又放下。「我和陆宿马上就要去英国了。」「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我不打算给她什么好态度,哪怕

我现在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情人。

她神色不变地翻着刚拿起的一本书,丝毫没理会我,自顾自说

道,「我们一起去英国留学,打算之后就在那边定居了。」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站在门口没动。

「没什么,炫耀一下。顺便提醒你一下,别以为自己多不得

了。这间公寓不知道住进来过多少个像你这样不要脸的女

人。」

我看着她那张盛气凌人的脸,双手抱臂不置可否。「说完了

吗?慢走不送。」

她再次吃瘪,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至完全消失我才关上门。

她孟微微以为我是傻子,却没想到她亲老子都在算计她。

14、

第二年秋天我和孟栖梧结了婚。孟微微歇斯底里的质问从隔着

八个时区的英国传了过来,但无济于事。

那天刚好农历十六,圆月银白色的光投进房间铺了满屋,一片

皎白。孟栖梧抱着我侧躺,捧着我的脸,拇指轻轻摩挲。或许是氛围

很好,我突然有些感动,眷恋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当我轻吻他

掌心,他像是被什么灼烫,慌张地收回了手。

过一会儿他又轻抚着我的脸,一脸虔诚,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抚

摸什么珍宝。

我身体更贴近了他,他身体的暖让我忍不住轻叹。

「丽丽,你想好了吗?」他捋了捋我凌乱的额发,吻了一下我

额头,一双眼睛温柔得像能浸出水。

我羞涩地点了点头,他表情却是不同以往的狠戾和兴奋,阴恻

恻地对我说:「丽丽,你知道为了捕到猎物,狼需要多大的耐

心吗?」

我突然背脊发凉。

15、

那天晚上孟栖梧差点将我打死。

我记不清他怎么就开始动手了,猝不及防,我反应过来时,已

经伤痕累累。

他说他见到我时,就像沙漠终于等来一场雨。雨水清甜纯净,

酣畅淋漓下一会儿,又要等个百年。

「丽丽,留在我身边吧。」我额头已经被撞出了伤口,开始向

外渗血。他怜惜地吻了吻我,「留在我身边吧,好不好。」像可是在下一秒,他又像换了另一张脸谱,凶狠暴戾地打我,用一种极端凶残的方式和我亲密。

在我因疼痛而哭叫的时候,他却更兴奋。

「丽丽,你之后就完完全全属于我了。」他的声音带着开心到极致的颤抖,「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心力,等了多久吗?」他的声音都不自觉变得尖利高亢了。

我求他放过我,他却告诉我,「放过你,那我怎么办啊,丽丽。」

我哭着艰难回头看了看他那里,像是一片臭水横流的沼泽,无法长出任何东西,永远死气沉沉,没有生机。

「为什么…」为什么毫无反应…

「为什么?丽丽,为什么还是这样?」他突然开始哭了起来,抱着我发抖。

我疼得快要支撑不下去。

多番折腾仍旧没有效果,孟栖梧恼羞成怒地抓着我头发把我头扭过去正对他脸,「丽丽,你发现了什么?」

我心里一片荒凉,又觉讽刺。原来一个人可以伪装成这样子,我以为我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

了,却没想到从始至终我才是被算计那个。

「说!你发现了什么?」

「你不是男人。」孟栖梧根本不能拥有正常夫妻生活。

然后他打我的脸,看见我嘴角流血又亲亲我,软言细语地喊我

名字,「我爱你的,丽丽。你不知道我多爱你…」

我已经毫无力气,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那天晚上,疯够了的孟栖梧看着半死不活的我吓到大哭。等我

清醒一点,他才去接了热水将帮我将身上擦拭干净。

他一直说着对不起,仿佛刚刚对我做这些事的不是他。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没听说任何话。

一切折腾完天都快亮了,孟栖梧上床将我箍得死紧,一个劲说

着爱我。我像在听一个笑话。

16、

我以为嫁给孟栖梧是我报复孟微微和陆宿的终点,却没想到是

我真正噩梦的起点。

孟栖梧开始换着法儿地折磨我,他兴奋时总是忍不住上手。他

喜欢血,每次我都会出血,但每次他都会亲自帮我擦拭干净。

某天晚上我因为伤口发炎,发着低烧。他摸我脸时,我迷迷糊糊地哭着叫了他声爸爸。他兴奋得全身发抖,不管我的伤口将我箍得死紧,声音都在发抖,一遍又一遍说:「丽丽,你继续喊,就这么喊我,丽丽…」

我在他紧窒的怀抱里艰难地发声喊爸爸,他将我越抱越紧,肌肤紧贴,没有缝隙。恨不得把我揉进骨血里。

「难受…」我快要呼吸不过来,他才放开我一些。又惦念着我没吃晚饭,去厨房去给我下了碗面,一口一口喂我吃了。

「孟栖梧,你什么时候让我出去走一走?」我吃了几口看着他心情不错便问道。

他神色一变,稳了稳气息,问我,「丽丽,家里不好吗?」

我偏过头没再看他。看我不打算再理他,他沉默地将碗筷收走,去厨房清洗好后再上床抱住我。

「孟栖梧,你之前你要帮我考大学的。」没结婚前,他看我天天钻进书本里,笑着问我是不是想考大学,他可以帮我。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在他身上看到了希望。他说他喜欢我认真看书学习的时候,求知若渴的模样生动又有生命力。

可现在,他却无声将我箍紧,一声又一声地叫我名字。我知道他不打算放过我。

结婚后孟栖梧就把我作为所有物关在了家里。他暴力又自卑。要靠打我来证明他的强势找回自尊,又因为自己生理上不争气他怕我离开家就不回来,所以他从不让我出门。

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尽头,我尝试过反抗,也尝试过求饶。软硬施尽,我仍旧被禁锢在不到两百平的屋子里。

我甚至尝试自杀,却在一次失败后让他长了心眼。家里没有任何尖利甚至能致命的东西,药更是找不到。孟栖梧甚至专门请了保姆来24小时看着我。

我逃无可逃,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

17、

自那晚我叫了他「爸爸」之后,他好像挺享受这个称呼,私下相处我从未叫他老公,都是叫他爸爸。

我和孟栖梧的婚姻生活步入第四个年头,他申请了提前退休,每天陪着我,事无巨细地照顾我,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真真正正像个爸爸一样呵护着我。

结婚纪念日那天我专门化了一个妆简单收拾了一番,他做了一桌饭,吃饭时还开了一瓶上好的赤霞珠。

那天晚上氛围很好,我俩仿佛就是平常的恩爱夫妻。或许气氛感染,孟栖梧也放松了警惕没有节制地喝酒。结果喝了半瓶就开始说胡话,「丽丽,我爱你…」暴虐成性的人脆弱时总是重复着这句话。我趁机又灌了他几杯,他彻底喝趴了。将喝醉的他拖进房间,

确认他不会轻易醒来,我便拿起了钥匙准备逃出去。

我太久没见到外面的世界,觉得呼吸的空气都是甜的。

我沿着小屋外的街道一直走,向人多的地方走。我好像在人来

人往中寻到了我缺失的四年生活。

出门太急,我什么都没有拿,除了钥匙。

我在商务区一条户外凳子上坐着,看着人们摩肩接踵,广场上

LED屏轮播着一个又一个广告。

我却怅然若失。

街上人慢慢减少,夜越来越深,最后空无一人,偶尔有一两个

酒疯子经过。

我突然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恐慌,不自觉想到了孟栖梧经常给我

做的那份热腾腾的面。我突然很想吃。

我腿上上次被踢打的淤青还没有消,我还记得孟栖梧打我时狰

狞的样子。可一晃而过,又是他温声细语为我一遍遍分析知识

点、带我读书的模样。

……

我脑袋被冗杂的记忆片段塞满,胀得我头疼。

天边慢慢泛起鱼肚白,一丝丝微光投在高楼大厦上。天亮了。

我站了起来,认命地往回走。

18、

我恍惚地走回了家。刚到门口,我就忍不住害瑟瑟发抖、呼吸

困难。我怕孟栖梧酒醒了,一开门就被他拽进去暴打。

可是从我把钥匙放进钥匙孔,再扭动打开门、关门、直到走进

客厅,屋里只有清晰空洞的回响,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看来孟栖梧还没醒。

我打算去卫生间收整一下狼狈的自己。走到门口就看到倒在地

上的孟栖梧。他脸色惨白,死不瞑目,以一种畸形的姿势扭曲

着。此刻的他,真的像一只死在太阳下的干瘪的青蛙。

我大脑一片空白,冷汗直冒,颤抖地捂着嘴。伴着兴奋的鸡皮

疙瘩,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孟栖梧死了。

上厕所时滑倒在浴室,突发脑溢血。我发现时已经尸僵了。

19、

孟栖梧死后还没过头七,孟微微就来找我撕逼争遗产。

经过一番手撕脚踢后,我最终打了电话给律师让他过来处理。他看着我俩蓬头垢面的样子忍不住皱眉。弄清前因后果后,面无表情道:「栖梧的确未将任何东西留给你,我昨天已经和你说过。」

「你骗我!他是我爸,他怎么可能这么做!?」孟微微仍旧不相信这个结果,嚷嚷着一定是我在搞鬼。

「事实上,栖梧他不是你爸。」作为知根知底的多年好友,律师也告知了真相。并拿出了孟栖梧生前做的亲子鉴定报告和遗嘱原件。

「栖梧无法生育,他和你母亲离婚正是因为怀了你。」这对孟微微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我也一样,孟栖梧从没和我说过他这辈子没法生育的事。

「不可能,你骗我!」孟微微已经有些身形不稳,多亏陆宿搀住才能站住。此刻的她就像一个滑稽的笑话,存在都是不合时宜的尴尬。

我突然想通了,为什么孟栖梧最初为了我选择放弃孟微微,甚至利用孟微微。因为像他这样敏感又自尊心强的人,孟微微根本就是时刻提醒他曾经所遭受的背叛和耻辱的存在。

不给孟微微任何东西是他计较的直白表现。

我坐在沙发上抱臂冷笑,看着脸色惨白的孟微微,我知道,不管我曾经多么痛苦,此刻的我赢了。我的「爸爸」将他的一切都给了我。

20、

我在收拾孟栖梧书房时发现了他写给我的那封信。

卿卿如晤:

自初见你便魂牵梦萦,你多是不记得的。那天你陪着男友来上

课,聚精会神听讲,笔记无一漏记。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秋

日的湖水,带着一汪宁静,每次抬眸都让我怦然心动。整堂

课,你目光一直追随着我,像是我能带你去你想去的每一个远

方。

那天阳光正好,恰巧投在你的侧脸。

你仿若身处光中,你是白昼的月亮。

接近你是蓄意为之,筹划了大半年,直到微微告诉我她爱上了

你男友。我想这是个机会,我怂恿这个傻姑娘勇敢追爱,甚至

为她出谋划策创造机会。

微微来找你麻烦、微微和他开房…甚至在事情败露时威逼利诱

他和微微在一起,一起出国…

虽不是我全责,却都是我私心使然,不少煽风点火、助纣为

虐。

我知你看不起我,尤其是知我身体缺陷后。

但是丽丽,我纵使这般无能,却还是想把你留住。你明明向往远方,我却将你囚禁我身边。

你是属于天空的飞鸟,我知我快留不住你了。我想或许还你自由,你才不至于这么恨我。

丽丽,我的月亮,我的女儿,我放你自由。

落款日期是我们第四个结婚纪念日前一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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