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

2024-09-19T00:00:00Z | 30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09-19T00:00:00Z

长恨歌

长恨歌

红颜逝:犹记情浓画眉时

皇后身子虚弱无法生子,皇帝让我孩子给她抚育。

他说:「朕许你一世荣华,朕可以让你做皇后,只要你把孩子给她。」

我在养心殿前跪了整整一个晚上,苦苦哀求他。

可他还是夺走了我的孩子。

岁月如梭,我终于熬死了皇后。

却有一柄剑,落在我的颈上。

这世间我最珍视的人,二十载岁月心心念念的骨肉。

他用剑指着我,看我的眼神,似看仇人一样恶毒。

他说:「我要杀了你,给母后报仇!」

1

我入宫的第一个晚上,皇上就宠幸了我。

他将我揽在怀中,指腹从我的眉宇间轻扫,滑过脸廓,目光灼灼。

他深邃却明亮的眼眸映衬着烛火,沉醉进我的脸庞,像在欣赏一件极为珍贵的宝物。

最后在闭上眼入睡前,低喃了一声:「很好。」

2

我得了宠。

这是我朝后宫女子数年来都难以得到的殊荣。

皇帝,已经足足十年零六个月不曾踏入后宫。

这十年来,他每个晚上都宿在皇后宫中。

世人皆知皇后娘娘美貌,可后宫其他美人们也并不是不堪入目。

但不知怎的,皇上就是一颗心只在她身上。

任大臣们变着法儿地把它自家女儿和美女往后宫送,他都无动于衷。

进宫前,娘把她传家的玉佩给了我。

她说:「咱们的皇上,是个好皇上,只不过……他会宠你吗?」

他会的。

今晨起床后,他将我按下,说不必着急拜谒皇后。

我怯懦地低头,忍着双腿的隐隐麻木,低声问道:「这是对皇后娘娘不敬。」

他略有诧愕,大约没想过我这小小年纪的小丫头会想这么多。

他勾过我的下巴,吻我,又肆意地揉了揉我那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

「小容乖,不用怕,她……不会责怪的。」

说起皇后,他很快垂了眸,即便这样,我还是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愧疚。

想到昨夜临幸我,他眉目中有一些烦躁,却并非对我,更多是自责。

我看得出,他很难过。

那一刻我便隐隐觉得,或许他……并不喜欢我。

尽管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个宝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我。

3

糟糕的是,我喜欢上他了。

因为他真的好温柔。

像一个兄长,一个把你放在膝盖上疼爱宠纵的大哥哥。

他每天下朝都会来这,来到我的寝宫,有时我还睡着,他就笑盈盈来捏我鼻尖。

「小容小猪,还不起吗?」

我是装睡的,嗷呜一口就咬住了他的手,真咬。

他有些吃痛,又被惊了一跳,于是眯了眼睛扑上来挠我肚子与腋窝。

直到我笑出了哭声,哀嚎求饶。

然后他便把我揽在膝上,像抱一个小孩子,亲自拿过奴才们递上来的手巾。

为我擦擦脸颊,擦擦小手。

还不禁夸一句:「我们小容真漂亮。」

很多人都说,他疼我,像在疼一个公主。

很多时候,宫人们都会有种错觉,把我当成他的孩子。

而不是宫中的一位贵人,一个女人。

其实若无,那些晚上他带给我的霸道与脸红。

我大约也会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个孩子,被当个孩子宠。

可在晚上,他是把我当女人的。

他有时候掐着我的腰,目睹着某些风景感叹:「小容小时候都吃什么?」

我羞得答不出话,他便在我耳边轻笑,再度将我揽入怀中。

每每直到天亮。

4

皇上每晚都宿在我的宫中,独一专宠。

换作别的朝代,文官们的本子都要奏烂的。

可我朝不同,听闻我夜夜能得甘露,朝臣们开心的欢欣鼓舞。

甚至派自家夫人们来给我送家里压箱底的宝物——

其中药材送的多,大多是给女人滋补、好受孕、好保胎的药物。

我一一收了,被她们盯的脸红。

她们每个人都喜欢盯我,盯好久,然后夸张地赞叹我的容貌。

将我比作姮娥。

我说不敢当。

将军夫人却说当得。

「就连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皇后娘娘,也不如您呢!」

此言一出,殿中忽然静默。

恍惚中,我才看到刚踏进门槛的那一抹明黄。

他身边的公公才要通报,却听到那一句话,然后嘴张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生气了。

阴沉的面色隐匿在背光的阴暗中,识不得神色。

只是一句话不说,原地站了很久,转身便走。

才踏出殿,他便加快脚步,快的身后的人都跟不上。

不刻,就有人来报:「贵人,皇上去了凤栖宫。」

5

自那之后,他就没有再来过。

他又如往常一样,夜夜宿在了凤栖宫。

一朝失宠,如大厦倾塌。

从门庭若市的风光,到门可罗雀的清冷。

倒叫后宫那些失宠已久、眼红已久的女人们,在寂寞深宫里找到些欢乐。

她们一个个成群结队前来看我,像在看什么新鲜又很快颓败了的事物。

眼神各不相同,只是看到我的模样,她们都一样的仇恨、怨毒。

「就是凭着这副狐媚的模样去勾引了皇上?」

王美人勾着我的下巴,恨不能杀了我。

我的得宠,对于她们这些从未得过宠的女人们,都是一种耻辱。

致命的羞辱。

这意味着对于她们想讨好的那个男人来说。

她们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头发丝儿能比得过我。

而这便是女人之间的嫉妒与仇恨之滋生处。

她们想不通,她们到底哪里不如我。

难道就是一副可人的容貌?

「来呀,把她的脸刮花。」

王美人唤了一声,两个留着长指甲的老嬷嬷就上前了。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皇上还会找我!你们就不怕……」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们便笑,笑得像听见这世间最大的笑话。

「容贵人啊,你还真是不了解咱们的皇上,他的心中,就只有皇后一人,你可知道?」

「皇后娘娘,有着天人不及的容貌,汉相张子房的才谋,她与陛下青梅竹马。」

「她和她那个首辅爹,将陛下从一个不起眼的小皇子,扶持成为陛下。」

「她在皇上心中是何等地位!皇上有多么爱她,你可知道?!你根本不能懂,也不会懂!」

这些过往,从未有人与我提过。

父亲的官职不高,我又与皇上相差了整整十四岁。

这种事,除了宫里的人和那些大家族的儿女,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那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宠我?」

我无法接受,呆呆地跌坐在大殿中央,心如刀割。

那些如梦似幻的晚上,他将我搂在怀中唤『小容』的温柔模样。

都成了阳光中的泡沫,逐渐看不到,摸不着,然后便化成了她们对我的嘲笑。

她们笑得好大声啊。

诡谲的笑声将我包裹,让我感到寒冷、感到害怕。

我蜷缩着,搂抱住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在她们的笑声里,越来越渺小。

王美人笑够了,上前蹲下身,低声跟我道。

「因为你像啊,因为你像极了当年的皇后娘娘,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哦,对了,可能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容』这个封号。」

「因为,皇后娘娘的名讳中,有一个容字,懂了吗?」

容……

小容?

所以,当他每一次把我揽在怀中,那样看我,那样爱我,那样唤我的时候。

都不过,是把我当成了她的影子。

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是还活着吗!

我的存在有什么必要?为什么……要把我当成一个玩物来玩弄。

好玩吗?

王美人嘲笑的面容停顿了一下,看着泪流满面的我,眼中竟生出片刻的心疼。

她定定看着我,看了很久,收起眼中的笑容,掏出手帕,替我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一边擦,一边说道:「傻子,快起来吧,地上凉。」

她刚才还要把我的脸刮花,突然这样温柔,我是不能信的。

她却释然地笑笑,眼中带着落寞,回过头,对那些同样再也笑不出来的姐妹们说。

「其实她与我们,又有什么不同?」

远处的女人们,一个一个的低下头,眼底是如出一辙的落寞、与空旷。

夕阳西下,楼峰里敲起晚钟。

她们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落山的夕光,眯上眼,浓长的睫毛掩下泪眸。

6

她们前脚刚走,凤栖宫就来人传话,说皇后想见我。

我本不想见她。

因我怕。

我真的很怕看到她和我一模一样。

那就说明,她们说的是对的。

皇上,不过是把我当成了另一个皇后,年少的皇后。

他从我身上回味的,也不过是另一个人的温度。

可我还是去了。

画面,也与我想的不一样。

凤栖宫看上去,很荒凉。

对,『荒』。

这个字本不该用来形容后宫之主的住所,这里就算不辉煌,也不该这样清冷。

甚至比我那失宠后的寝宫,还要冷得多。

前头带路的嬷嬷看到我不断左右遥望,解释道

「皇后娘娘把她身旁侍奉的宫人都遣散了,只留了我。」

「为何?」

我不懂,直接的问道。

嬷嬷却不说话了,只浅浅笑了笑,伸手示意我往前走。

皇后的寝宫很大,我到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

纱幔飘落,将她的身影遮挡在一片鹅黄与雪白交织的迷雾中。

尽管这样,我还是看到了她,她很消瘦。

确切地说,都已经瘦得没了人样。

她本想与我打招呼,却在张开口的时候不受控的咳嗽,咳了很久。

直到空气中弥漫出血腥的味道。

这股血腥让我很害怕,我跪倒在珠帘下,跪拜那个人人嘴中。

美艳不可方物,贤德共与天齐的皇后娘娘。

母亲很崇敬她,说天底下再没比她好的人了。

「你进宫,一定要孝敬她呀。」

进宫前,连母亲都这样嘱咐。

皇后比我年长十五岁,和娘亲差不多大。

因此母亲要我将她当作长者来侍奉,入宫前她嘱咐的那些话。

她还说过:「永远,不要想和皇后争宠,永远不要。」

「嫔妾顾宁书,拜见皇后娘娘。」

我将额头贴在地上,感受着地面的清凉,用十万分的崇敬拜见了她。

她还在咳,咳了好久,才喘息着,说了声:「起来吧。」

嬷嬷在里头侍奉了好久,然后悄无声息地将帷幔拉开了。

我本不知道。

只是听见远处的声音变近了。

在我头顶说道:「像……真像。」

她是在说我像她吗?

我没能忍耐好奇,抬起了头,对上了一双精明却虚弱的眸。

她看我的目光很复杂,却在我看到她的时候,将眼中的情愫全收去了。

掩下了眼帘,不让我细看她。

她好瘦,已经瘦的脱了相,可我还是能够看出我们的相像。

真像,好似同一个人一样。

若非那因为太过消瘦而变尖的下巴与略微凹陷的脸颊,我们就是同一个人啊。

「她们没有为难你吧?」沉默良久,她忽然问我。

原来是听说了这个,她才要见我?

我心头隐隐的痛,早已听不清她说什么,只含糊的回道;「没有。」

「宁书,别难过啊,皇上会去找你的,今晚,我就让他翻你的牌子。」

我抬眸,她早已藏匿进了帷幔中,看不出神色。

我实在听不懂她这番话里隐匿的是什么样的味道。

她是想告诉我,我得到的一切,都是仰赖她。

想告诉我,我想要皇上,她一句话,就能让我得到皇上?

她是想说,不管她成了什么样,都无人可以取代她?!

我攥紧拳头,头脑和胸口涌出一腔怒火,却无法发作。

恍惚中,我俨然听见里面发出一声轻笑,是得意的,是冷漠,是嘲笑。

「回去吧。」

她一声令下,嬷嬷前来扶着我往外走。

快走出门的时候,我又听到她的轻咳,夹杂着一句:「宁书,要乖啊。」

7

那天晚上,皇上来了。

不过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温柔地搂住我,腻声唤我小容。

他怒冲冲地进入殿中,抓住我,给了我一巴掌。

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连神魂都要被打出来了,头晕目眩的跌倒在旁。

只感到脸上一片刺痛,火辣辣,过了好久,我的眼睛都是一片模糊。

他在原地因为怒气而喘息着,龙怒震慑,无人敢来扶。

他看着我,上前一步,揪住我的衣领,警告——

「你比不过她,也不要妄想比过她!」

判若两人的阴毒警告,让我从心脏到脊梁都冷透。

警告完,他将我狠狠甩到一旁。

直到他走远了,宫人们才悄声上前来扶。

而跟在他身边的黄公公不忍似的,上前来告知我。

「小主,皇后娘娘所居住的凤栖宫,不经过陛下允许,外人不准踏进一步,您以后可别去了。」

我懵懵懂懂,视线仍旧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是皇后娘娘召我……」

黄公公不信。

「皇后娘娘卧病在床,话都说不成,又怎么会召见您呢?」

「您呀,即便一时得宠,也不该去触碰皇上的逆鳞啊。」

这是什么话?

难道他们以为是我主动去挑衅皇后?!

我不甘地抓着宫人的手:「你们看到了,是皇后宫里的嬷嬷来找我的!」

宫人们害怕的退后。

「什么嬷嬷,皇后娘娘的宫里没有超过四十岁的人侍奉啊,小主,您糊涂了。」

……我被暗算了。

这是皇后所设的阴谋,看似无足轻重,实则却很致命。

她要皇上厌恶我,要我失宠!

她想要我,想要所有人知道。

在这宫中,能得到他的人,只有她一个。

8

而也如她所策划的。

那天以后,皇上对我心生厌恶。

他甚至把我幽闭在宫中,不准我出去晃。

原话是:「莫让她再冲撞了皇后。」

眼看我彻底让皇上厌恶,再不可能复宠。

内务府开始对我百般克扣。

先是将我宫中得力的人都调走。

换来的人都是老弱病残,又聋又哑,不能干活的。

克扣银俸也罢,却连吃食也不给了。

随便给些烂菜,叫我们自己做。

身边能干活的,只有我从家里带来的一个丫头和一个嬷嬷。

她们成天小心的看着我,生怕我想不开走了绝路。

我终日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模样像极了那天见到的皇后。

只不过,我与她不同。

她是有人爱的,也有人照顾。

看似荒凉,想要什么都有。

而我,就连皇上施予的那片寸春光,也都是假的。

他从来……不爱我。

他从我身上寻找的,从来都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是他的小容。

是小容,不是顾宁书。

他甚至不记得我的名字罢,我想。

想着,我笑了,泪水从脸颊滑过,我伸手拭过,却忽然想呕吐。

紧接着便不住地趴在床边干呕。

这突如其来的症状把林嬷嬷吓个够呛。

她跑出去禀报,却被守门的人赶回来了。

她记得焦头烂额,恍然想到了什么,抓住一旁的丫头问。

「春华,小主上次来月信是什么时候?」

「啊?我……我不知道……」

春华慌慌张张地回忆道:「好像有两三个月了吧?」

嬷嬷又惊又喜,去厨房剜了一小块猪油。

还没靠近,我就闻到了那恶心人的味道,又开始干呕。

嬷嬷开心地喊道:「是了是了!我们老家没郎中,想确认是不是怀孕,就剜块猪油,孕妇最闻不得这生猪油的味道!」

春华惊喜:「孕妇?!你是说,咱们主子有喜了?!」

9

我本该就这样消融。

如同宫中其他的美人一样慢慢衰老,孤苦一生。

抑或者直接疯掉,撕掉,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可就算是皇后也没有想到,我还能够起死回生。

我有喜了。

三个月多一点。

听太医说胎象还好的时候,我不禁阿弥陀佛。

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祷告,幸好没有伤到他。

皇上听闻我有孕,当即连朝也不上了。

穿着明黄色的朝服便来了我寝宫。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他仿佛也不太敢相信自己这一生还会有孩子。

又惊又喜,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握住我的手。

「真的?有了?」

我不说话。

旁边的太医开心的禀报。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容小主已有孕三个月了,胎象一切都好。」

「只不过……容小主的身子太差,长此以往,对胎儿不利啊。」

皇帝激动地握着我的手掌都在颤抖,即刻大挥衣袖。

「来人!传朕旨意,封容贵人为昭仪,迁居启祥宫!」

启祥。

多好的名字啊。

是寓意着我从此以后就能过上好的人生了吗?

我不知道。

只是此刻,我很想抽回被他握着的手。

那一天被他打的那一耳光,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仍旧隐隐作痛。

而我的心,更痛。

看到他,看到他那英俊的面容,唇角的笑意,眼里喜悦的光。

我就会不禁想到曾经我们一同共度的时刻。

那样的甜蜜、幸福。

他总将我搂在怀中,把我宠得像小孩一样。

却也一转眼,视我为草芥,说打就打,说扔就扔掉。

皇后在他心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而我这棵小草,就是一棵小草罢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孩子……

我可能会死在这。

「容容,你受苦了。」

他伸手,抚摸住我的脸颊,满目温柔。

曾经,我会沉溺于这种温柔,像躺在一朵云彩中,像只小猫一样滚过。

懒洋洋的,只想赖着他,好像只要有他,天空就晴朗。

但此刻,感受到他指腹的摩挲,嗅到他袖口那熟悉的龙涎香地问道。

我不住作呕。

他并没有嫌弃我,拍着我的背部照顾,给我递茶水喝。

我冷冷道:「皇上离开这儿吧,我闻不得你身上那味道。」

此话一出,四周寂静了。

从未有人敢这样和九五之尊,一国之君的皇上说话。

如果有人敢这么说,一定会当场死在这。

可我知道,他不能杀我。

现在不能。

我用余光看到他眼眸里的凝光微微一动。

神色落寞。

倒是没有愠怒,也不曾责怪我。

反而是将被子给我盖好,说:「好,你好好静养,朕会让他们一切都给你最好的。」

10

这一点,他说到做到。

不为别的,只因我腹中有他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他甚至不在乎这是个皇子还是公主。

因为他太想有一个孩子了。

他吩咐人翻修了我新入住的启祥宫,打造得金碧辉煌。

一点不比凤栖宫差。

内务府什么好东西,都先往我这送。

以前那些克扣我银两的内务府管事,都被抓进了地牢受折磨。

就连身边服侍照顾的人,都是从皇帝身边拨来的。

都是他一个一个亲自挑选,信得过的好手。

一夜之间,我再度复宠。

恢复了当年初进宫受宠时的景象。

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往来无白丁,不是一品诰命,就是王妃公主。

上次说我比皇后漂亮的那个夫人,又在席上说。

「昭仪娘娘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就算做不了皇后,也一定可做太后!」

话音刚落,皇上就从外头进来了。

只不过他没像上次那样动怒。

我不禁觉得,这女人真是想害死我。

一打听才知道,她果真就是皇后的闺中好友。

这些话,她都是捡着皇上快到的时候,故意说。

为的就是要他听到。

「容容,你受委屈了。」

夜晚,皇上替我捏着脚,满眼的愧疚。

我不说话。

他叹了口气,将我的小脚握在手掌,凑近我,看我眼眸。

「还在怪朕,嗯?」

我垂眸:「臣妾不敢。」

他也垂眸,沉默很久,淡淡道。

「有些事,朕必须得表达出一个态度,你不懂,但这些委屈,朕不会让你白受。」

「有了这个孩子,朕保你一世荣华。」

他也不装了。

不装作爱我,一门心思都在这个孩子。

我其实有一点小小的确幸,至少,他会爱这个孩子。

这是他的骨肉。

那也就意味着,有了这个孩子,我的权力会越来越大。

再也不会被这样轻易陷害,轻易被人当成泥巴踩了吧?

11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

只要皇后还活着,只要皇后还是皇后。

我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身孕五个月的时候,皇后请我去她宫里坐。

林嬷嬷和春华都拦着我。

春华丫头更有趣,她哭着说:「娘娘忘了上次是怎么失宠的?」

我推开她的手,说:「无妨。」

上次我是冷不丁上了她的当。

如今,我都已经知道她是什么货色。

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我知道,她不敢怎么样。

我巴不得她在凤栖宫害我,害皇上的孩子。

那样,她也就走到头了。

事实证明,皇后没那么鲁莽。

她太聪明了。

她没见我,而是让我在偏殿等着。

等着,等着,她没到,皇上来了。

偏殿的门关着,皇上不知道我在这。

我透过店门口木雕的花窗看到他一进来就挽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予她温度。

这动作,他对我也做,一模一样。

远远看着,就好像那时他和我一样。

不过,皇后太憔悴了。

她没我年轻,也没我能笑。

她一脸病容,不断咳嗽。

说不成话。

皇上挽着她走上台阶,安抚她躺在榻上,给她喂药。

她柳眉微蹙,空洞望着我这头。

「陛下,臣妾恐怕时日无多了。」

皇上凝眉:「别说这种话,你会好的。」

她忽然哭了。

「臣妾死不足惜,只是臣妾不孝,未能给皇上诞育皇嗣,为皇家绵延香火。」

「到了地下,该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啊?先帝与母后,一定不会原谅我,他们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说着她就哭得更痛苦,连带着咳嗽,楚楚可怜,弱不禁风。

皇帝疼惜的一把把她揽在怀中:「容儿,别这么说,你会好的,会好的……」

他红了眼眶。

在她的眼前,他就像一个少年一样。

没有作为帝王的伪装,没有那些故意演绎出来的沉稳和温和。

完全就是他,一个真实的他。

一个害怕失去心爱之人的少年罢了。

他紧紧拥抱着她,不住安抚:「你会有孩子的,容昭仪有孕了,她和你长得那么像,她的孩子一定也与你很像。」

「等孩子出生,我就命人抱来给你抚养,让他做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皇后的泪眼中掠过一抹狡黠,瑶瑶看着我这头。

耀武扬威似的,楚楚可怜地问道:「那……妹妹不会伤心吗?不太好吧?」

皇帝道:「没什么不好,本来让她进宫,也就是想让她给你生个健康的孩子,这样,你就无憾了。」

12

虽然真相早就知道。

可当一切被他亲口说出,亲耳听到,还是在心口传出一片刺穿般的剧痛。

本来让她进宫,就是为了给你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怪不得我才一进宫他就宠幸我。

予我那般温柔。

不过是哄着我,给他心爱的皇后生一个孩子?

哈……

泪水将视线模糊,我心痛得想要作呕,倒退了两步。

不慎踩到裙角,跌坐在了地上。

嬷嬷和宫女们惊呼着上来扶我。

皇帝听到了这头的动静,赶来瞧见我坐在地上,紧张地拨开众人。

上前一把搂住我,惊讶道:「宁书!」

他叫我宁书。

哈。

他甚至不敢在皇后面前叫我小容。

因为他害怕皇后知道了会心情不爽。

没想到,是因为这样,我的名字才被他叫出。

我苦涩一笑,含着泪望向他:「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啊,皇上。」

13

皇帝传了太医来给我急救。

我醒来的时候,还在凤栖宫。

睁开眼,看到被罩上绣着的凤凰,我一阵厌恶,起身想要走。

「让我走,我要离开这儿……」

皇帝把我按住,有些责怪道:「别动,休息一会儿再走,太医说了,胎象有异动,你别闹。」

我哭着笑了,看他:「我闹?皇上就不问问臣妾为何在这儿?」

不用想都知道,是皇后请来的。

还请我在偏殿看着。

他萧彧一定知道!

可他装作不知道,只是低眸:「好好休养,孩子最重要。」

他的话,比凤栖宫的风还要冰冷,又一次将我本就破碎的心穿透。

是啊,孩子重要。

我算什么,我根本就是为了这个孩子而存在的一个工具罢了!

我不会再容他欺负我。

我不会再让皇后看笑话!

没人可以抢走我的孩子!

我发了疯,不顾任何人的阻拦,执意下床往外跑。

「放开我,放我走——!」

我哭喊着想要往外冲,别人都不敢阻拦我,怕伤着孩子。

只有萧彧上来,从背后紧紧搂住我,他的胸膛那样宽厚,只是一只手臂。

就紧紧将我的肩膀全部搂住,搂入怀中禁锢。

他拥着我,将脸靠在我的鬓边,不住安抚:「小容乖,小容乖乖的,朕才能疼你啊,乖乖的,好不好?」

我木然回头,看向皇后。

她在笑,像看一个笑话,一场闹剧一般的笑。

她在笑我。

我不禁想到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宁书,要乖啊。」

他们……自始至终,都把我当一个傻子哄!

自始至终,都把我当成他们夫妇的所属物。

唯一的作用,就是乖乖的,生一个孩子!

14

他们没容我逃走。

把我送回了启祥宫。

看到启祥二字的时候,我忽然很头痛。

我觉得那两个字,更像一种嘲讽。

枉我还在幻想有了这个孩子之后我能获得的美好时光。

原来都是妄想。

我的身份,从来没有变过。

我是一只鸟,被他们囚禁在笼中,任由他们摆布。

可是,我不服!

「娘娘,吃一口吧,孩子是无辜的啊。」

林嬷嬷劝我吃饭。

我已经三天没好好吃饭了。

她抹着泪道:「孩子做错了什么?」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掩面痛哭。

是啊,孩子有什么错。

他什么都没做错,是我无能,是我这个做娘亲的无能罢了!

我夺过林嬷嬷手里的粥,全部吃掉。

食物进了喉咙,填饱饥饿。

可我的心,我的人,无时无刻,都处于一种深寒的痛楚。

每一次呼吸,都是痛。

可不管我怎么难过,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15

那是十月,秋叶凋零,寒风刺骨。

我正在御花园散步,羊水破了。

宫人们就近把我抬到了凤栖宫。

我疯了一样的想逃,却被宫人们狠狠按住。

他们捆住我的手脚,叫来稳婆为我接生。

皇后站在帷幔外,笑着看我:「宁书,加油呀。」

我痛苦的嘶吼,嚎叫,怨恨地看着她。

她却只是笑,像在看一只乱吼乱叫的小狗。

经过两个时辰的痛苦折磨,我生下了孩子。

稳婆高兴的大喊:「恭喜皇后娘娘,是个皇子呐!又白又胖!很像皇上!」

昏迷前,我隐约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伸出手想要抓住。

却被推开了。

皇后将襁褓抱住,笑得满足。

冲我道:「辛苦了,宁书。」

16

醒来已是三天后。

我回到了启祥宫。

刚睁开眼,宫人们就全部都跪倒在地,向我伏首。

「奴婢等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

林嬷嬷神色小心的上前扶我,小声道:「娘娘,您昏睡的时候,陛下来过,晋封您为贵妃,赐了新的封号。」

「……宁。」

林嬷嬷很为难,很小心的才把那个『宁』字说出。

偷偷观察着我的神色。

呵,宁。

不就是要我乖么?

想必,这也是皇后的想法吧。

她想用这个字,永生的恶心我。

即便她死了,这份恶心也会伴我一辈子。

听闻我醒,萧彧又一次提前散了早朝,来瞧我。

外面有人通禀皇上驾到。

我既没起身,也没问礼,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是看着窗外那棵枯萎的树,眼泪神不知鬼不觉的落下。

他看的难受,伸手替我去擦,被我躲过。

「别碰我。」

「小容……」

他很难过,看上去跟真的一样,真的在为我心疼。

我瞧着可笑。

「陛下怎么还唤我小容?不该唤我宁儿吗?那可是你赐给我的封号。」

他目光闪烁。

果然如我所料,那不是他给的。

是皇后,皇后在羞辱我。

痛恨将我的眼睛烧红,我愤恨的将他往外推,把他推走。

他却反手将我抱住,声音颤抖。

「小容,别怪朕,好不好?」

那一刻我才知道,皇帝不是不爱我。

他对我有愧疚。

他对我,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那就意味着,我还不算走投无路。

17

冬月来临,我也出了月子。

太医不让我乱跑,可我却不肯待在启祥宫。

那个地方,好像有一万根针在扎我一样,让我头痛,心痛,浑身都痛。

我跑到御花园,站在湖畔,遥望着湖对面的凤栖宫。

想着能否从这里看到丝毫与我那孩子有关的人或事物。

我想他,我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湖面还没完全结冰,却寒气渗人。

我仿佛感觉不到,只是想看得清楚一点,就又往前走了两步。

结果在迈第二步的时候,身后忽然伸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将我的手腕扼住。

我回头,对上一张清俊却冰冷的面孔。

从未见过。

我大惊,匆忙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狠狠拽住。

他盯着我,幽深的眸子中是深不见底的冰冷。

「失去什么,就去夺回来,而不是要自己的命。」

言罢,他又狠狠捏了捏我的腕子。

我痛的『嘶』了一声。

他紧拧的眉头这才有缓和。

「知道痛,还有救。」

「记住这份痛。」

说完,他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直接从我身边掠过,独自一人远走。

我震惊地环顾四周,这是后宫没错!

那他,一个外男,怎么进来的?!

不远处,刚好林嬷嬷拿着披风来往这边跑,遇见那人还打了招呼。

我连忙上去将林嬷嬷抓住,问道:「你认识他?」

林嬷嬷点头。

「认识啊,这是沈美人的哥哥,沈长青,皇上的伴读。」

「从小和皇上一起长大的,关系很好,常来后宫陪皇上下棋、作画,官拜吏部侍郎。」

说着,林嬷嬷还感慨道:「这么年轻就能做到吏部侍郎的人可不多。」

她的话,提醒了我。

18

夜晚,萧彧来了我这。

自从生育之后,他就每天都来我这。

什么都不做,就是远远的陪伴我。

直到我睡着,他才会来床畔看看我,给我掖住被子。

就好像他从不曾无情过。

又有良心了一样。

这一天,我没有再疏冷,而是为他奉上了一杯茶。

他受宠若惊,惊喜的看我,也扰我所愿的,看到了我红肿的眼睛。

他惊讶,揽过我,心疼地揉我眼角。

「怎么了?哭过?谁欺负你了?」

我从他怀中挪开,把手抽走。

「没有。」

这时候,春华那丫头按照我教给她的,上前扑通一声跪倒。

哭着控诉道:「陛下何尝知道呢,这宫里的人啊,都看不上我们家主子。」

「说皇后娘娘出身相门之家,是名门贵族,而我们家主子的爹,只是一个七品小官。」

「名字都谈不上,这种人的女儿,还能做贵妃呢!」

我呵斥道:「春华,别乱说!」

我从来不是一个生事的,也没有在他面前伪装过什么。

在萧彧眼中,我可谓是个逆来顺受的孩子。

大约也就是这样,他才会对我愧疚。

也正是这样,他才没有怀疑春华的话,皱紧了眉头。

思索了片刻,道:「是朕疏忽了。」

那天晚上,我还是没让他碰我。

他也很尊重,没有强行对我做什么。

只是如往日一样给我掖好被角,承诺:「朕说过会许你的,一定做到。」

第二天,前朝就传来消息,爹爹升官了。

从以前的七品编修,直接升到了御史台,为御史中丞,正四品。

母亲也因为我刚刚生育过,而被开恩可以入宫看我。

母亲开心地说道——

「你别看这正四品好像没那么大,可是这不管将军还是首辅,都要忌惮几分呢!」

我知道。

因为御史台管告状。

管你将军还是首辅,只要被御史台告了,奏向皇上,都可能会被查。

古往今来,多少权臣,最终倒台的那一下,都是来自御史台的奏折。

我没有想到,萧彧会直接给爹爹这样一个职位。

这样一来,我想要做的事就好做多了。

我嘱咐母亲,让她回去告诉爹,要想办法结识吏部侍郎沈长青。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并不向着皇后,也不向着首辅周家。

他的心中,有着和我一样的痛。

19

父亲升官,我忙着和京中的公主、王妃、贵夫人们结交。

有了事做,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一转眼,已是两个年头。

御花园的花又开了,春华怂恿我跟她们一起去御花园逛。

我也想起自上次之后,我已经好久没去过御花园了。

如今,我却不怕再做那场噩梦,鼓起勇气,整装前往。

而皇后,就好像知道一样,她带着孩子,等在那。

我看到他了。

我终于……看到了我的孩子。

他已经长大不少,会走路,会说话,在花园追着蝴蝶跑。

看到他,我整个人都仿佛魔怔,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他跑。

跑过去,将他揽入怀中。

「衡儿,我的衡儿……」

我拥住他,泪水不住地流。

骨血相连的痛在这一刻被激发。

他的身上,犹有同我一样的味道。

可就在这时候,他哭了。

他害怕的推我,挣扎,伸手向皇后求助。

皇后身边的宫女上来,将他从我怀中夺走。

紧接着,就有一个嬷嬷上来,狠狠甩了我一个耳光。

是梁嬷嬷。

当初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领我进入凤栖宫那个陷阱的,就是她。

春华心疼的上来扶我,吼道:「你们凭什么打人啊!贵妃娘娘是大皇子的生母,皇上都没说不准她见孩子呢!」

那嬷嬷又上来,拧住春华殴打。

我怒吼:「住手!」

梁嬷嬷冷笑:「在皇后面前,轮得到你喊住手!?」

言罢,她又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不及她孔武有力,被打倒在地,钗环掉落,碎的稀烂。

梁嬷嬷回头看皇后:「皇后娘娘,怎么罚?」

「继续打。」

皇后懒洋洋的下着命令,将衡儿揽在膝上哄。

「衡儿乖,衡儿不怕,衡儿只有一个母后,不会有人把你抢走的。」

衡儿哭着依偎在她胸口,不断的重复:「衡儿只有一个母后,衡儿只有一个母后……」

20

我才回到启祥宫,萧彧就闻讯赶来了。

他的脸色很不好。

瞧着他这样,我想起当年我从凤栖宫回来后他给我的那一个耳光。

我轻笑:「臣妾的脸已经烂了,陛下就别再打了吧。」

萧彧眸色晦暗,本来是生气的。

可是看到我的脸被打的又红又肿,上面尽是指印和被指甲刮烂的血口。

他震惊了,紧接着是心痛。

他上前捏住我的下巴,端详我那些伤口,越来越愤怒。

问道:「谁打的?」

春华哭着说:「凤栖宫的梁嬷嬷。」

萧彧把梁嬷嬷送去了地牢,皇后没能保住。

但是,他也没责怪皇后。

只是嘱咐我:「以后别再见孩子,他是皇后的孩子。」

「不!他是我的,他是我怀胎十月用命换来的孩子!」

我不顾一切地嘶吼,泪水流下,滑过脸颊的伤口,一片蚀痛。

萧彧心痛的抱住我,吻着我的眼角承诺:「别哭,别哭了,小容。」

「你还很年轻,也很健康,朕会再给你一个孩子。」

21

他遵守了承诺,夜夜宿在我这。

我又重新接受了他,不为别的,只为再得到一个孩子。

我没有孩子,就永远不会是她的对手。

和我在一块儿,他还是会情动,会紧紧拥着我,目光都是沉醉的。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很冷漠,一言不发地承受着。

他会一遍一遍地唤我,搂住我,吻我耳朵。

「小容,小容你抱抱我。」

他将我的双手拉起环在他的腰上,乞求我的回应。

可我并不理他。

我只想要孩子。

好在平日里那些坐胎药也不是白吃的。

身子也没白养。

在萧彧半年的努力下,我又有身孕了。

萧彧开心极了。

我才知道,他第一次得到那个孩子时候的开心,并非作假。

他是真的很想要孩子,很喜欢孩子。

而这一点,皇后不能满足他。

这便也是他最大的遗憾罢。

这也是我能够走到这一步唯一的仰仗。

他开心的很,将我爹爹升为正一品文渊阁大学士,入了阁。

虽说不能与皇后的父亲平起平坐,却也已经接近了。

而沈长青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熬了四五个年头,也受到父亲提拔。

升任吏部尚书。

中秋宫宴的那天晚上,我又见到了他。

说也奇怪,明明我们只见过两面。

却好像已经很相熟,面对面站着,一点也不陌生。

他毫不顾虑地看我,看着我又隆起的肚子,满足地笑了笑。

「倒是我误会了娘娘。」

不错,我那天并没想跳湖。

我比他想得坚强,有韧性得多。

「大人因何见我?」

是他拖春华叫我出来的。

他看了眼月色,道:「时候到了,我们已经搜罗到了周家的罪证,只是,恐怕皇上碍着皇后娘娘的面子,不会重罚。」

他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了,皇上不是没有周家的罪状,只是碍着当年被周家扶持过,碍着皇后,不能对他们下手,可如果,皇后不在了……」

我懂了。

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我点头:「这件事,我来做。」

22

这些年,我也并没有闲着。

好歹当贵妃好几年了,在宫里收买些人还是容易的。

只要有钱就行。

九月的一个晚上,我挺着大肚子去了地牢。

见了梁嬷嬷。

她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人样了。

看到我,她很害怕,以为我要报复。

我轻笑,命人将她锁链解开,给她好吃好喝。

「跟了皇后这么久,你得到了什么?」

梁嬷嬷啃鸡腿的动作停下,肮脏不堪满是伤疤的脸上都是苦楚。

她哭了,哭的无声。

我命人搬上来一只箱子,里面黄金万两。

打开的时候,梁嬷嬷差点噎着。

她不敢相信我要把这些钱给她。

「只要你能把这件事办到,这些,都是你的。还有一座宅子,在杭州,很大,有很多年轻漂亮的男孩子,你不喜欢吗?」

这些东西,作为一个老宫妇,她想都没有想过。

如今却唾手可得。

她连连点头,说:「想要,想要……只是,娘娘想让我做什么?」

我掏出那瓶准备已久的药,递给她。

「这瓶药是西域来的,无色无味,查不到,把它下在皇后娘娘的汤药中。」

梁嬷嬷有些害怕。

我提醒她。

「其实,这药不下,她还能活多久呢?以后你在这世上能仰仗的是谁,嬷嬷可要想清楚啊。」

梁嬷嬷想到皇后那病恹恹的样子,突然就下定决心了。

她拿过那瓶毒药,点了点头:「交给奴婢吧。」

23

我的允儿出生的那天晚上,我请求皇上大赦天下。

同时被放的,还有梁嬷嬷。

梁嬷嬷是皇后家里带来的,她很信她。

只可惜,人呐,是经不起苦难的。

她给她下药的那天夜里,我去了凤栖宫。

那是我第四次去。

也是唯一一次,会开心地站在那。

我出现的时候,皇后已经喝下了那碗药。

她看到我,很惊诧。

「顾宁书?你怎么在这?」

说罢她就叫人来赶我:「人呢,都死哪儿去了,有人闯进来了不知道吗!」

没有人回答。

她这才意识到了害怕。

我却不说话,只是笑着看她。

她一脸惶恐,突然,她震了一下,痛苦地皱起眉头。

毒发了。

可是看上去,不过就像她犯了病一样,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她呼吸困难地将帷幔都撕下,瞪大眼睛看着我,眼中满是惶恐和愤怒。

我却轻笑,淡淡道:「皇后娘娘,好走啊。」

她狼狈地倒在地上,头也磕破了。

她大口地喘息着,却还在用尽最后的生命对我放狠话。

「你以为他天天住在你那,就是真的宠你吗?」

「你能够得宠,不过是因为我!因为你像我!」

我冷笑:「那种话,你还是留着自欺欺人吧,其实他早就乏了,早就想尝尝新鲜的,九年,守着一个病秧子碰都不能碰,你觉得,他真的还爱你吗?不过是害怕遭到世人的唾骂!」

我走过去,蹲下身,好笑地看着她因为痛苦而狰狞的面目。

凑在她耳边,悄声道:「他每天晚上搂着我动情的时候,可一点不假呢。」

皇后痛苦的嘶吼,伸手想要抓我。

这些话,那些想象,那些萧彧搂着我动情的模样,比此刻她的肉体更叫她痛。

因为这一切,她早就得不到了。

永远都无法再得到。

她的身体逐渐僵硬,狰狞的神色也在窒息的那一刻凝固。

我轻笑着看她,将那撕烂的纱幔盖在她的脸上。

你总算死了。

24

皇后死后,萧彧就病了。

因为我给他下了另一种毒药。

都是花了好大的价钱买的,太医都查不到。

他每天咳嗽,睡不着觉,不能吃东西。

我陪在他身旁侍候,佯装心痛。

「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去了,您节哀啊。」

我总这样说,闹得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是因为皇后的死而生病。

才不是呢。

皇后薨逝,他一滴眼泪也没掉。

反而是搂着我,跟我说:「小容,朕封你做皇后,以后再没人欺负你了。」

好个负心薄情的狗男人啊。

难怪皇后要那样控制他,像个傀儡一样地拿捏他。

他生病之后,我故意天天当着他的面和沈长青在一块处理政务。

偶尔你侬我侬眉目传情。

萧彧痛恨地想要杀掉沈长青和我,却不能动。

他已经快要死了,毒药的作用下,话都说不出。

我依偎在沈长青怀中,我们像看一道风景一样地看着龙床上的皇上。

我问他:「你是为什么啊?」

沈长青冷笑:「当年,我的祖父是先帝的首辅,只因为没有支持他做皇上,就被周家一路打压,连我的爹娘都没有放过,只留下我和妹妹孤苦伶仃,幸而有英国公夫妇收养,才得以有今日的复仇。」

我感慨:「那你好能忍啊。」

他看着我,目光落在我唇上,轻声道:「是啊,我好能忍啊……」

萧彧躺在床上,泪水浸湿了枕头,望着天花板,眼睛再也没有能闭上。

25

皇帝驾崩,新帝尚幼,我垂帘听政。

我让沈长青做了首辅。

他把控朝政,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晚上,就来安排太后,天天以下犯上。

还说要我给他生个公主。

那一天晚上,月亮很大。

我躺在他的怀中,问道:「他真的会那么做吗?」

沈长青抚摸着我的长发,道:「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母后。」

话音刚落,萧衡就打进了宫。

他一进门就瞧见我和沈长青躺在床上。

愤怒得红了眼睛,拔剑刺向我:「你这个贼妇!我要给母后报仇!」

沈长青自是不怕他的。

他一个小孩子,还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我六岁的小允儿突然从屏风后跳出来。

拿着他的小木刀挡在我身前,冲萧衡吼道:「不许你伤我娘!」

趁在他冲上去之前,沈长青忙把他捞在怀中。

一声令下,外面埋伏的侍卫破窗而入,将萧衡制住。

外面,他带来的那些人马,根本一动未动。

那些人,早就被沈长青收买了。

我搂着气呼呼的允儿,冷冷看他。

看他脸上的错愕,像极了当年初入宫被皇后暗算之后的我。

好天真呐。

他被侍卫们压制在地上,疼痛地皱起眉头。

我心痛得想要他们放开他

沈长青扼住我的手,在旁低声提醒道:「把他留下,他迟早会要你的命,给他的母后报仇。」

我不禁想到当年在御花园,因为跟他说了一句话就被皇后掌嘴的那一日。

他躲在皇后怀中,不断地重复那句话:「我只有一个母后,只有一个母后……」

我的衡儿,他早已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看着他被侍卫压制住,不知所措的稚嫩模样,我很心痛,却说不出话。

在他的心中,我永远,都是一个毒妇。

不可能改变了。

26

我废掉萧衡,将他逐出京城,做了一个藩王,吃穿不愁。

我的小允儿顺理成章地即位成了小皇上。

他很喜欢沈长青,总问我能喊他爹吗。

我说你这么喊,沈先生要找不到媳妇了。

我的傻儿子竟然说道:「那你给他做媳妇不就行了?」

我该怎么跟他说,你的母后我是太后。

这辈子,恐怕也就只能让他以下犯上。

成婚,是不可能成婚的。

沈长青笑着说:「能以下犯上,臣已经很满足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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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逝:犹记情浓画眉时

苏南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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