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池愉
2024-09-25T00:00:00Z | 18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09-25T00:00:00Z
锁池愉
红颜逝:犹记情浓画眉时
世人都知道景文帝佳丽万千,一生之中娶了八位皇后,堪称史上之最,子嗣却寥寥,险些后继无人。
世人不知道的是,一位史书上未记载姓名的女子却抚养了三位嫡子,庶妃抚养嫡子,也称史上之最。
池愉池愉,终为池中之鱼。
1
池愉是在鸿硕三年入的宫。从江南走了八千里来到了帝都,金碧辉煌,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富贵。
池愉只侍过一次寝,她知道陛下不爱她。
陛下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他的父亲景高祖十三个女儿,只有他一个儿子。
可即使这样陛下也没能成为皇位候选人,当年高祖一意孤行立了长公主萧顺为帝。
萧顺初期正直贤明,深受百姓爱戴。后沉迷男色,荒废事物,被当年还是淮王的陛下起兵谋反,斩于降霄殿前。
死之前萧顺还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异人族比朕又好多少!」
可她不知道,当年那个羸弱柔软的男孩已经长大了。
下一秒,人头点地。
当年的事情太过惨烈,死了很多人,现在不愿意被世人提起。
池愉觉得当今陛下是个狠人。
陛下喜怒不言于形,帝心最难测。刚登基三年,朝政未稳。
皇后却怀孕了。
这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皇后许令君出身寒门,是陛下的发妻,跟着陛下同甘共苦,可惜皇帝终究是不能爱一人的,更何况是他这样被权臣夹起来的皇帝呢。
当年帮助陛下谋反的分别是当今秦家,淮家,隽家,白家。鼎鼎大名的帝都四大家,位极人臣,自然就是当皇帝的心头刺。
当然,各家为了巩固势力,都送了女儿。最得宠的就是秦家女儿秦朝沄,宫中人称秦淑妃。
陛下最近很忧心,若皇后腹中是个嫡子,那么就会有人争相动手,子母只能留其一。
许令君知道如此,只劝慰他宽心。
「若妾不能与君两白头……」
话音还没落下,陛下的眉头又紧皱几分:「说什么胡话,你和我的儿子都要平平安安。」
许令君惨白的脸色稍许红润了几分。怀胎十月平安诞下一名皇子,可惜嫡长子的名字还没有取好,皇后就撒手人寰了。
陛下知道是那四家下的手,却无能为力。
池愉知道所有的详情,陛下告诉她了。还要让她守口如瓶,池愉不知道陛下为何如此信任她,她还是觉得听陛下的话比较好。
皇后去世的那天晚上,陛下宠幸了池愉。宫里人都说皇上薄情,其实只要池愉知道,皇上什么都没有做,让池愉给他念了一晚上的《长恨歌》。
当她念道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再看陛下,已然是泪流满面。
在此之前池愉不知道陛下很爱皇后。皇后貌若无盐,素来不喜奢华,简朴得不像一国之母。陛下也只有初一十五才会去皇后的宫里。
陛下给池愉讲了很多,他说:「令君十三岁就跟着朕,跟着朕在宫里吃尽苦楚,下淮南当个贫苦王爷,跟着朕一路打进帝都。」
「九死一生,跋山涉水,都是朕不好,朕让她受了苦。」
把池愉都感动哭了,原来陛下只是为了保护皇后,所以才不能表现得太过爱皇后。
池愉好像悟了。
池愉以为陛下会给皇后办一场隆重的葬礼,生前不能彰显荣宠,死后总要给殊荣吧。
2
池愉又猜错了,只是草草地下葬,连谥号只是简单的文孝二字。
池愉觉得陛下就是个大猪蹄子。
可她不知道陛下给他的嫡长子取名萧长相,是取长相思,莫相忘。
可她不知道陛下每日里都会偷偷地去皇后生前居住的故剑阁缅怀。
可她还觉得陛下真的好爱许令君,世人都不知道,陛下很爱许令君,池愉知道。
孩子的抚养问题成了一个大问题,看着乌泱泱一片的女人,陛下好像就是随手一指,指向了池愉。
池愉愕然,这又是闹哪般。该谢恩还是要谢恩的,山呼万岁,接过可爱的大皇子,养母的身份算是成了,皇子养母的身份不能太低,陛下直接升了池愉的官。
从八品才人升到四品嫔,还赐了个好听的封号,称运嫔,可能是运气不错吧。
池愉身世相貌不算上乘,宫里人人猜测陛下打的什么算盘。甚至有说立池愉为后的。
陛下只是说,随手一指罢了。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看过池愉和萧长相,慢慢的,众人不太提起运嫔和她白捡来的儿子了。
皇后一死,新皇后的事情又提上了日程,皇后的人选太多了,整日里都为这些事情吵得不开交,生怕谁抢先了一样。
最后敲定了隽素练,原是六夫人之一。抬她为后的原因也简单,她怀有身孕了。
陛下年二十有一,除了大皇子外别无所处,子嗣就尤为重要了。
隽素练人如其名,素雅可爱,许是隽家世代从文的缘故,看着格外腹有诗书。
池愉对新皇后印象不错。虽然原皇后去了才不到三个月。
可惜隽素练的孩子没怀过几天就意外小产了。太医说她的身子太过薄弱,不适合有孕。
池愉抱着长相去看过一次她,她微笑着看着长相可爱的脸庞。
「长相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隽素练又转头看看池愉,还是笑着,池愉觉得很亲切。
秋风渐起,池愉日益操劳着长相,没心思去管后宫里的事情,她只希望长相快快乐乐地长大。
九月重阳节,又出事了。
隽素练死了,宫里都说隽素练没有那个福气,五个月,皇后的宝座都没有捂热,命都没了。
池愉抱着长相匆匆赶到长乐宫的时候,隽素练安静地躺在床上,就像池愉上次见她的时候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一个美梦。
池愉不敢相信,一个这么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太医说隽素练死于暴毙,一种很奇怪的病。
陛下给隽素练拟了谥号:文庄
登基三年,死了两个皇后,坊间开始传闻陛下克妻。
前朝后宫安宁了小半年没有提立后的事情。
若是有人提,陛下全都以思念文庄皇后,不忍另立为由通通挡下。
陛下开始发力了,打压豪权,一时间竟有些人人自危。
那日,陛下召见了池愉。
「快换上,跟朕走。」池愉一看,陛下扔给她了一套男人的衣服。
「啊?」不等池愉反应过来,陛下就开始催促了。
「快点快点。」
3
来不及多想,池愉匆匆忙忙地穿上男人的衣服,跟着陛下左拐右拐,进暗门,出隧道,再次见到光亮的时候他们已经身处帝都最繁华的地段了。
池愉目瞪口呆,陛下压低声音对她说:「听说今日百红窗夺魁,拉着你瞧瞧新鲜。」
池愉恍然,唯唯诺诺地跟在陛下身边,走进了帝都乃至整个五洲最大的青楼。
胭脂粉黛,俗客清倌,有吟诗作对的有白日宣淫的,这该是盛世的模样,又不该是。
台上俨然站着十二位刚刚挑选好的妙龄女子,今日东魁就要在她们之中出一个。
陛下拍了拍手。
「把你们这十二个姑娘带到本公子的包间。」
老鸨以为是有人来闹事,正准备破口大骂,就瞧见站着的陛下,立刻又满脸堆笑。
「您赏脸,您赏脸。」
一边笑着一边招呼着把十二个人带过去。
陛下微微一笑带着池愉走上楼梯。
看客都愕然,对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各有猜疑。
十二位在堂下跪坐着,陛下品着茶,池愉一动不敢动。
「信命者凡,改命者贪,试问堂下诸美人要做哪一位?」
一言不发,池愉感到汗水沿着脸颊能掉到地上,陛下似乎有些感到乏味了,起身准备走,却听一女声。
「妾要做最贪那一位。」
陛下抬头,池愉也抬头。那女子笑意盈盈,眉目如画,当真绝色不为过。
陛下大笑起来。
「好!你叫什么名字?」
「姜窃舒。」
后来呢,后来那位姜窃舒就进了宫,专宠三年之久,陛下几欲荒废朝政。
姜窃舒节节高升,坐上了贵妃。
举京哗然,当当世道荒唐,陛下荒唐,女子荒唐。
宫里也添了两个皇子,秦朝沄的二皇子,和一位陈夫人的三皇子。
姜窃舒也生下了一位公主。
停息了三年的后位之选还是来了。
陛下问姜窃舒。
「你想当皇后吗?」
姜窃舒赤身露体躺在陛下的怀里,软弱无骨的手臂勾上陛下的脖子,一幅香艳美人图惹人血脉喷张。
「自然想。」姜窃舒娇嗔。
陛下捏捏她的脸蛋「贪心。」
「妾早同陛下说过,定要做最贪的那一位。」
陛下把美人朝自己怀里簇拥。
「朕克妻。」
「妾不怕。」
陛下火速命人写好封后的诏书,这事就成了。
本来一个娼妓进宫就于礼不合,现在要一个娼妓做皇后。
氏族想阻止这件事,可是看到陛下阴沉的脸只能望而却步。
走出宣德殿的隽大人叹了一口气,想起隽素练的绝笔信。
「圣上非小儿,切勿以从龙之功做胁君之人。若有那一日请父亲三思后行,不步他人后尘。。」
思虑在三隽大人请求告老还乡,陛下赏千两黄金。
隽大人是淮河人氏,发家之前也是寒苦不堪的。淮河隽姓人多,大景朝先后出过两位隽家,一文一武,同姓不同宗,当然都是后话了。
姜窃舒又在凤位上坐了三年,大公主被封为棠凰公主,意为堂上之凰。
「堂上之凰,是个好封号。」池愉细细品这个封号。却听见一阵嗤笑,转身看去是以秦朝沄和二皇子为首的一群人中传过来的。
4
因距离不远,池愉听了个大致。
「棠凰可不就是荒唐吗。」
想到这一层,池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陛下是故意要羞辱她们母女二人?
今日是姜窃舒的生辰,举宫大庆,所以才能聚到一起。
看着她们各自为营,话里藏针,十句不离九句都在明褒暗贬。
池愉觉得越发没有意思。她想着长相今年六岁了,过几日要送到夫子那里读书,有些不舍,更是因为池愉不受恩宠,怕有人苛待长相。
不久之后就传来了江南水患,北国大寒的消息。
谣言四起,说皇后是祸国妖后,群臣愤怒,以白家为首,要烧死妖后。
姜窃舒被架上行刑台的时候一袭红衣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她盯着陛下,眼里带着泪,似乎又笑了。
「原来做你的皇后真的会没命啊。」
火光吞噬着一切,陛下攒紧双拳,死死地盯着火光里的红衣。
冲天的烟气看得池愉眼泪花花的,那样的美人可惜了。
旁边的白大人按下皇帝的肩膀,低声垂语:「老臣都是为您好!」
「朕知道。」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传来的。
那晚陛下又传了池愉。
距离上一次有六年之久了。
「舒儿不是妖后。」陛下瘫坐在椅子上,少有的疲惫和脆弱。
「那群老匹夫还当朕是小孩子。」
他突然抱住池愉,什么话都不说。
良久,才缓过来。
「槿儿就交由你照顾了。」
陛下又把他的大女儿托付给池愉。
萧槿小小年纪已经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长相格外喜欢这个妹妹,日日要带着游玩。
陛下不久之后就立了白贤妃为后,在此之前白贤妃刚刚诞下皇四子萧林。
白家确实操之过急了,一个后位还不够,日日上奏要立萧林为太子,陛下厌烦至极。
还上演了一套逼宫的戏码,可是大错特错了。隽家隐避淮河,淮家早已经看清局势投诚陛下,如今是忠心耿耿,秦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一个白家,怎能翻了天不成。
这是陛下登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动杀伐,成年男女统统斩杀,幼子幼女关入掖庭,其余旁氏宗亲流放南疆。
白家彻底倒台了。
白皇后怎么落魄如此。池愉知道,白贤妃骄傲,心思却称不得坏,只能说稍蠢罢了。
白皇后一病不起,不久之后就去世了。陛下不喜萧林,甚至都打算秘密处死,池愉看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孩童,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
「妾都替陛下养了两个孩子了,多一个也不多。」
看着陛下阴沉的脸慢慢有些放松,池愉觉得这事能成。
「陛下,稚子无辜,更何况这也是您的孩子。」
池愉听见陛下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半晌才摆摆手。
「随你吧。」
入春第七日,离家已七年,池愉好想再回到江南岸,看炊烟袅袅。
池愉今年二十四岁了,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最大的儿子都七岁了,女儿四岁,小儿子刚三岁。
陛下登基十年了,四大家族已经被打压得差不多了,也算是国泰民安,河清海晏了。
没了四大家族的约束,陛下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不必再隐藏什么,他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所以他经常来看长相,对亡妻的思念以及七年来未尽人父的愧疚统统补偿到长相身上。
「长相能文能武,长大后会是一个好皇帝。」陪着槿儿和林儿玩耍的池愉听见这话,愕然。
然后他就看着池愉,笑笑道:「七年时间,辛苦你为朕照顾长相了。」
5
池愉摇摇头。
「不苦。」
「朕给你一个奖励。」
这才注意到跟在陛下身边的青衣男子,看看陛下,又看看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池愉的青梅竹马,柳见淞。
难道这就是奖励吗?
柳见淞想来也是没料到这一幕的。两人四目相对,是错愕还是思念。
不知道什么时候陛下已经悄悄走了,偌大的宫殿只剩他们二人。
「小愉儿。」
「柳哥哥。」
一时间竟有些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他们是指腹为婚,两小无猜,如果不是那一道进宫的圣旨,他们也应该成婚生子,孩子也应该像长相这般大了。
池愉知道,柳见淞这么多年来没有成家,一心考取功名。
柳见淞也明白,池愉的心里也一直没有放下。
可惜,造化弄人罢了。
池愉找到了陛下,陛下小酌几杯酒。她好奇陛下为什么老做一些让人看不懂的操作。
「陛下,为什么要让我见他?」
陛下显然有些醉意了。
「深宫里要有些念想才能活下去的,朕想给你一个念想。」
池愉有些落寞,这念想又有什么用呢。
陛下好气地摸了摸她的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朕那么信任你?」
「你刚入宫的时候很像令君,单纯可爱,处事淡然,朕很喜欢。」
「所以朕想赌一赌,朕赌对了,你是个好人。」
他都这样说了,池愉索性放开胆了学着他的样子喝了一口酒,差点就呛出眼泪来。
「小愉儿,等长相再长长,可以独当一面了,朕就放你出宫去。」
「小愉儿,宫里的女人都是蛇蝎心肠的,朕想请你保护好长相。」
「小愉儿,等你出宫去就和柳见淞成婚,你们要快乐地生活下去,就像以前我和令君一样。」
「我出宫时若他已经成婚了呢?」池愉突然打断陛下的絮絮叨叨。
「他敢?!」陛下皱了下眉头,「他敢朕就诛他九族。」
池愉没忍住笑了出来。
后来的好多年了,后宫前朝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除了陛下不服输,又立了两位皇后,死了两位,后来干脆就空着了。
秦朝沄的二皇子不争气,不过她的肚子倒也争气,鸿硕十五年生下五皇子。同年陈夫人病逝,临死前还拉着池愉的手托她照顾好三皇子萧柏。
池愉不明白为什么老爱找她养孩子,许是她看着就善良吧,事实也是如此。
池愉看着同萧槿一般大的三皇子,想着这么大了不用自己一把屎一把尿的养了,宫里稍给些庇佑罢了,想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陈夫人这才放心了,眼泪掉下来,然后闭上了眼睛。
池愉替她擦眼泪,心里默默念着,来世别进帝王家了。
其实宫里每一个嫔妃去世时她都会这样念这几句。
池愉对萧林比对别的孩子都更为上心一点。因为陛下偏爱长相和槿儿,从而冷落林儿,林儿那时候还小小的,总爱抓着她的衣角问:「为什么父皇喜欢阿兄和阿姊,不喜欢我?」
池愉被他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每次只能搪塞过去,然后尽其所能的对林儿更好。
6
池愉也升了官,现在是四妃之一宸妃,池愉掐指算了算,入宫的第十七年了,长相也十七岁了,眉目之间有文孝皇后的影子,气质上更和陛下相似,和淮家的女儿淮硃定了婚约,池愉看着她们郎才女貌,心里欢喜得紧。
林儿身边最近跟了一个清秀的姑娘,论身世怕是配不上萧林,讨来当个侧妃是不错的。
最让人担心的就是槿儿,槿儿十四五岁,正是爱漂亮的年纪,一身红衣张扬桀骜,像极了当年的姜窃舒。
可惜了,是个荒唐美人,陛下也纵容她,说这样看着鲜活,毕竟他也做了六年的荒唐皇帝。偏巧不巧看上来秦家的公子秦玹卿。
一想到这池愉难免忧心忡忡,且不说如今秦家势大,陛下迟早要除掉,怎么忍心自己的宝贝女儿去白白给人家送去,就说那秦玹卿,对槿儿是一点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巴不得有多远走多远。
池愉不免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回头柳见淞就站在不远处。实际上柳见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宫来看看池愉,也仅仅是看看而已。
「没事。」柳见淞顿了一下接着说,「陛下让大皇子下个月去北征,臣求了一块前去。」
池愉点了点头,她明白其中的意思,这仗打赢了,长相就能顺利地做太子。
「照顾好长相,也照顾好你自己。」柳见淞朝池愉笑笑。
「一定。」
临走前池愉为长相梳好冠发,说着儿行千里母担忧,说着说着就哭了。
长相一个劲地安慰着。许是母子心相连,烽火三月,一封家书未还,池愉日日担忧。
三个月后噩耗还是传来了。长相万马踏尸,骨肉未还,柳见淞一同不知下落。
池愉哭得肝肠寸断,她的孩子,她的念想全都没了。
她为长相和柳见淞做了衣冠冢,日日祭拜。
她问陛下,「妾这一生从未做什么坏事,怎么迟迟不得欢愉呢?」
陛下也难过,他的儿子,怎么就没了呢。可他不能哭啊,他是陛下,天下万民都看着呢。
淮硃日日陪着她,池愉知道淮硃是个好孩子,劝着她改嫁,淮硃也还是摇头。
再后来,小五也死了。说来也蹊跷,一个深夜被一个刺客一刀毙命。秦朝沄不悲不喜这么多年,也一下子狼狈不堪。
不久之后林儿就下淮河做了个闲散王爷,带着他的姑娘。
后来陛下也老了,日日要来找池愉拌两下嘴,不然睡不着觉。
陛下也常常说让池愉出宫算了,池愉不知道出宫干嘛,她说再等等,等槿儿成了婚,她就去周游山水。
槿儿真是个倔强的,非秦玹卿不嫁。
秦玹卿也倔,说什么都不娶,差点就剃度出家了。
鸿硕二十四年,陛下一病不起,日日昏迷,一天之中少有清醒。
秦朝沄日日在旁边陪着,池愉隐隐觉得大事不好。
鸿硕二十四年,立秋。陛下下旨封秦皇贵妃为皇后,并以二皇子监国皇后辅政。
又过了一个月,陛下又下旨禅位给二皇子。
7
池愉知道陛下是不可能下这样的旨意的,这不等于把江山拱手让人。池愉懂了,秦朝沄是想效仿吕武当年。可惜,她应该先弄死陛下的,而不是奉为太上皇。
秦朝沄自封为圣通太后,里里外外地把陛下的宠妃都收拾了一遍,顺带着也敲打几句池愉,池愉一没家室,二没容貌,除了抚养三个孩子以外真不算得宠,三四年见陛下一面的人,秦朝沄犯不上多为难她。
老二是个庸才,可秦朝沄确实有吕武之才,加上陛下施行仁政二十四年,朝政也算平稳。
池愉如坐针毡,心底越发有些难受。天气越来越凉,一道旨意直接让池愉瘫坐在地。
池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不信似的问那宣旨的大太监。
「让棠凰长公主去南蛮和亲?」
大太监为人算恭稳,对池愉也没有多看不起,对着萧槿和池愉拱手作揖。
「我朝与南蛮战乱不断,这是前朝与后宫一致的决定,宸太妃与公主该高兴才是。」
池愉像失了魂魄一般,不知道大太监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该如何高兴?不说南蛮苦寒之地,槿儿也是万万不肯嫁过去的。
池愉瞧着萧槿发白的面孔,不知如何安慰。萧槿强忍着没哭出来,只是冷冷道:「我知道那秦家乱臣贼子,段然不会放过我,真让我嫁过去还不如一死了之。」
池愉快崩溃了,紧紧地抱着萧槿。
「槿儿,你不能死,你大哥都死了,你要是再没了你要母妃怎么活啊!」
萧林听说这件事以后连夜赶路九百里回到帝都。近乎哀求地求秦玹卿,求他娶了萧槿。
「秦玹卿,我求你娶了阿姊吧。你了解她,她真的会做傻事的。」
秦玹卿一如既往的冷漠。
「不娶。她不会做傻事。」顿了顿,又道「她同意了,明年三月就出嫁。」
萧林看着秦玹卿不带一丝感情的脸,瞬间心如死灰。
「阿姊受的委屈,我会叫你们百倍偿还。」
萧林只留下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萧槿是同意嫁了,这一点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天子嫁女,是为和亲却也十里红妆。宝鸾殿上,棠凰拜别坐上皇后和二哥。
下一秒,剑直指秦玹卿。
殿上众人被弄得猝不及防。秦朝沄一拍案桌,严声喝道:「荒唐!」
萧槿旁若无人般,一把揭开盖头,道:「秦玹卿,娶我!」
秦玹卿淡淡道:「公主殿下莫要胡闹。」
「不娶是吧,秦玹卿,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萧槿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那般决绝,下一秒,血溅三尺。
整个殿堂都乱套了。
老二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差点没吓尿了。秦朝沄暗骂了一句混账东西。就让御林军稳定秩序。
只有秦玹卿还定定地站着,血溅在他如玉的面孔上,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手血。
「热的。」
池愉彻底一病不起,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萧林说要她等等,等他回来。
池愉只希望,萧林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新皇帝的位置坐得不舒服,只因为来路不正,秦朝沄也难免落不了好结局。
8
鸿硕二十六年,萧林一路从淮河打进了帝都,就像他的父亲当年那样。
杀伐果断,斩昏君,杀佞臣。
老二是自缢的,萧林没打进来之前,自己吊死了。
秦朝沄满盘皆输,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平日里这个最老实,最被人欺负的老四野心勃勃。
萧林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切,隽于祥握住他的手,低眉轻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同年,陛下似乎就硬撑着等萧林进京。陛下的病也撑不住了,最后只召见了池愉。
陛下摸着池愉鬓边的白发,微睁着眼睛:「小愉儿,林儿进京了?」
池愉点了点头。
「朕没有想到是林儿,他有帝王之才,他会做得比朕好。」
池愉又点头,眼泪掉下来,落在陛下的手臂上。
陛下颤颤巍巍地从枕头下面掏出一个小锦盒,塞进池愉手里。
「里面装的是令君和朕当年所结发,你出宫以后找个风水宝地,葬了吧。」
「小愉儿,谢谢你啊,朕让你做了一生的池中之鱼。」
「小愉儿,这天下的风景一定不错,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说完这句话陛下再也没了声音。
鸿硕二十六年,景文帝萧忱驾崩,皇四子萧林登基,年号
同年萧林养母宸太妃病逝,追封为文献皇后,后又追加为文献太后。
池愉没有死,她只是离开了后宫。真的要去看一看山水了。她回到了她念了半生的江南,春风又绿江南岸。
她有时候会想念宫里衣食无忧的生活,可觉得自由也不错。她觉得今年也不过四十三岁罢了,还是有机会再找一个如意郎君的。
那一日,她走进了一个茶馆,听说书先生讲江湖,她又觉得她行了,她要练就绝世武功。
说书先生敲敲她的头,劝她别做梦了。然后就坐在池愉的桌子上大吃大喝起来,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池愉觉得那说书先生长得也不错,她问:「先生今年多大了。」
说书先生似乎有些记不得了,思量了一下给出一个不算准确的答案:「四十六还是四十八来着,老夫不记这些的。」
池愉又问:「那先生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可有家室。」
说书先生鄙夷她一眼:「问这么多可是看上老夫了。」
池愉老脸那个臊啊。
说书先生还是一一回答她的问题,他说:「名叫聂山儒,原是武夷山人士,拜师学艺二十余载,后帮派内斗,当年身负重伤,被人所救,养伤三年,为报答救命之恩,又照顾那老农归天之后已经是年过半百。并无妻室。」
池愉道:「我也是孤家寡人,不如我们结为道侣,同去同归。」
聂山儒皱眉:「你在想什么啊,老夫告诉你,不可能!」
看着池愉白花花的银子,聂山儒思量一下,似乎觉得并不亏。
白发对白发,夕阳无限好。
后来啊,他们就在江南折花,去江北赛马,西湖泛舟,看大漠孤烟。
聂山儒说池愉这个名字不好,非要给她改成池雎雎。
池雎雎有时候也会想起以前,她觉得先帝那么多女人,许令君得到了所有的爱,姜窃舒得到了所有的宠,秦朝沄享受过最大的权利,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只有她啊,落得个最好的结局。
后来也不想了,就让那些过去和池愉那个名字一样,归入尘土吧。
可她还是忍不住哭,为故人哭。聂山儒看着她红红的鼻尖会笑话她矫情,然后给她表演一个御剑飞行。
聂山儒闲了也会给她讲,那些年江湖风云涌动,群雄纷争那天下第一的名号,他聂山儒天纵奇才,可惜只距离那一步之遥。
「那你为什么不是天下第一?」
聂山儒捏捏她的鼻尖,「你懂什么,那天下第一是我不稀罕的,放在那让别人去抢吧。」
聂山儒回答她的时候总在心里暗骂:去他娘的天下第一,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好?
(全文完)
作者署名:封刀
备案号:YXX14RRzpl8FYYYJb8NiMmJ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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